吕姣不动声色的按下喜意,又问:“为人如何?”

“勇武有节气,对主忠诚。夫人,您忘记了吗,朔甲、白乙都是跟随您母亲的老人啊。”静女吃惊的看向吕姣,慌忙跪下请罪道:“夫人,朔甲、白乙都不是有大志向的人,他们没有桀骜不驯的个性,没有追求权位的野心,您是已经开始嫌弃他们的温顺了吗?”

“不,他们对我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我不需要桀骜不逊的武士。”那些个性张扬,急公好义,好弄侠气的武士才不会安心臣服于一个女人,他们想的大概是跟随着像公子重那样的主,然后好成就一番事业的。朔甲、白乙这种人才适合长期做保镖。

她此时已开始感激那个逝去的母亲了,她对吕姣的爱已经延伸到如此地步,方方面面都为她想到了。

“陪嫁来的有多少奴隶?”

“四十个。”

“几乘车?”四马一车为一乘。

“两乘。”

吕姣低声絮语:“足够了。”

此时乌捧着一个漆木盒走了过来,双手奉上,吕姣接过打开按钮,便从里面找到两张盖过印章的羊皮纸,一张上面写着齐国文字,另外一张的文字线条略有弯曲,但字她还认得,两座庄园,一座在齐国,一座在宋国。

捏着宋国这张羊皮纸,不知不觉她便走了神,站在嫁妆堆里,整个人都木了,魂儿飞到了天外。

乌看吕姣一眼,按下心中疑惑,垂下了头,恭敬立在一边。

静女也不敢说话,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静静陪站,其余齐女都屏息敛神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手捏着羊皮纸,另外一只手,她情不自禁的伸出食指摸向了自己的唇,唇上的热度就那么情不自禁升了起来,灼然热辣,满溢着独属于他的气息。

可昨夜的噩梦却像是头顶挥之不去的乌云,她心慌慌,本能的抗拒着。

“带我去看看马车吧。”脑海里空荡荡的,她便听自己这样说。

“喏。”

“乌和静女跟着就行了。”

“喏。”

走廊的尽头挂着绿松石珠子串成的帘子,帘子两步外放置着一扇屏风,屏风后便是大殿,此时大殿里似乎来了客人,隔着帘子,吕姣侧耳一听。

“诸侯之中,鲁国虽弱,却是唯一一个有郊祭文王资格,可以奏天子礼乐的国家,周礼尽在鲁。周礼关乎国泰民安,礼尚在,国便不亡。臣闻之,国将亡,必先颠覆根本,而后枝叶随从败落。鲁国不弃周礼,不可动啊。臣还听闻,至今,诸如滕、薛、曹、邾、杞等国还殷勤的来送礼;即使远在方域之外的谷、邓等国也不辞辛劳,到鲁国来朝拜。小国亲鲁,皆因鲁乃周礼所在。公子重,鲁国不可取啊。”

“大夫所言甚是。”公子重道,“大夫乃君上最信任的人,可将这些话告诉君上,您的话,君上一定会听的。”

那大夫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臣听闻,公子重新婚那夜有鲁国刺客行刺于你,你不加怒于鲁国吗?”

公子重哈哈一声大笑,“大夫的消息真灵通啊。”

“我主的威名已传到鲁国去了,军队未动,鲁国便先遣刺客来行刺,那是鲁国胆小如鼠,我主不屑加怒于那样胆小如鼠的国家。”这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应该是卫苍,那个剑术极高的老头。

等了半响不见那个来客有走的迹象,吕姣脱了翘头云纹鞋,蹑手蹑脚转出了屏风,乌和静女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劝阻,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她们实在不懂自家娇娇为何要这般行事如鼠。

大殿上,公子重跪坐的方向正与殿门相对,当吕姣露出脑袋来的时候便被他警觉的发现了,当看见她提着鞋,踮着脚偷偷溜出来时,他禁不住就笑了,嘴角微弯,显得极为愉悦,正柔和了他冷硬的脸部线条。

卫苍也看见了吕姣,挑眉斜了笑的春情荡漾的公子重一眼,冷哼一声闭上了眼,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吕姣闻声,尴尬的回头偷瞄,正和公子重追逐而来的目光撞在一起,眼睛下意识的看向他翘起的薄唇,倏忽红了小脸,她竟神经质的又想起了昨夜那个令人着恼的吻。

“这是…”那大夫寻着公子重的目光看来,一双眼登时放起贪欲之光来。

那是一双长而狭窄,吊梢至发鬓,眼珠只有黑黑绿豆那么大的眼睛,这是她对这位君上宠臣——东关五最深的印象。

并且是最深的坏印象!

狠狠瞪他一眼,提着鞋快速跑了,那娇俏的身影,活像是滴溜溜滚在他大掌里的一颗水蜜桃子,调皮的样子惹人怜爱。

他低低一笑,心上因遭遇不速之客而弥漫上来的阴霾就那么不挥而散了。

卫苍挑起眼尾又瞧公子重一眼,这一次他连冷哼也懒得给他,深吸一口气忍了,心里却在想着,这还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公子吗?怎活脱脱一个初识情爱的平民小子!简直丢人现眼!

大殿旁边,那偏僻的小木屋里,师氏领着四个壮硕的婆子堵在门口,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主仆两个,道:“没用的东西!”

“夫人,您行行好,不要带我们走啊。”舂捧着师氏的脚,头贴着她的脚背,哭道:“夫人,您再给我们出个主意吧,我们实在不想离开这里啊。”她心里清楚,这一次离开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什么主意,我可不曾给你们出过主意,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亲近。”她抓起巧人的头发使劲往后头一扯,咬着牙狠道:“你这糊涂的东西,自己得了孩子竟也不知,白白就那么没了,活该你一辈子就是这贱命!”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巧人自己已经悔死了。可她大字不识一个,又没怀过孩子,她怎么知道那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贱人果真是贱人,带走!”

师氏已不屑在她身上浪费功夫,命四个壮硕婆子架起她主仆二人就给拽出了木屋。

“主有命,念在你曾孕育过子嗣的份上,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即日起离开主殿,发往偏殿做洗衣奴。”

巧人流产不久,本就身子虚弱,经此一番打击,当场昏厥过去。

离开主殿,那便意味儿着从天上掉到地下,偏殿那里,那些眼红的刁奴怎会容得下从主殿发配过去的人,她不去,她死也不回去!

“夫人,你不能不管我,我是听了你的话才想到那些主意的啊。”舂疯了一般撞向师氏,那些婆子不想这小小女孩竟有如此大的力气,一时被她挣脱,师氏被撞个趔趄,登时怒了,扬声一喝:“给我把她的嘴堵上!拉去偏殿,乱棍打死!”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端午节吃粽子快乐!O(∩_∩)O

相遇何如不遇时

噼里啪啦的敲打声不绝于耳,一开始还能听见舂撕心裂肺的哭号,半响儿过后,她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当那两个壮硕的婆子狠狠心砸下最后两棍子时,舂“嗝”的一声昂起头,白眼翻开,脑袋一耷拉,就此没了丁点声响。

师氏往舂的鼻息下一探,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当即站直身躯,对着被强硬扭来围观的偏殿女奴们道:“你们都看见了吧,这便是冲撞主母的下场,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小心着些伺候,咱们这位齐国来的主母,可不像我这般的好说话。”

“齐国来的主母?!”一个女奴尖叫一声,猛的推开挡在她身前的人,站了出来质问师氏。

“她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吕姣?是不是,我问你呢,你哑巴了。”

“妍,好生说话,这不是在我们齐国。”另外一个女奴跟上来扯了扯她的袖子。

“妧,是吕姣,一定是吕姣。我们在这里受苦,她却当起了主母,她完全把我们抛之脑后了啊。”妍跳着脚怒叫。

“大胆。主母的名字也是你们这等贱人能叫的,来人啊,给我掌嘴。”师氏严厉的喝骂。

“我看你们谁敢,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齐国陪嫁来的媵,吕氏孟姜,快快通知你们主母来接我回去,要不然,我饶不了她!”

师氏将妍上下一打量,见她相貌清秀,身段丰腴饱满,扬声道:“黑娘何在,这两个陌生的女奴我怎没见过,哪里来的?”

人群里走出一个驼背的老婆子,她正是偏殿女奴的总管事,肃首一施礼道:“是前日夜里苍老扔过来的,只说是女奴,并没说此二女的出身,这两日您未曾过来偏殿,奴不便去主殿找您,就没有及时向您禀报。”

师氏心念一转,挥退黑娘,近前一步,对着妍和妧便施了一礼,“原来是我们主母的姐妹,师氏在这里向二位娇娇赔罪了,二位娇娇这两日吃苦了吧。”

妍摸着自己被藤条鞭笞过留下疤痕的手臂,心头稍一瑟缩,原本要出口的狠话就软弱了下来,不情不愿的向师氏回礼后,挺直腰背道:“不管我二人为何会被扔来这里受苦,但现在,既然吕姣已坐稳了主母的位置,那我们二人便也该和她共享富贵了。你,快快带我们去见吕姣。”

主殿里,东关五已离去,望着此人离去的背影,他虎目冷眯,淡淡道:“此人,该死。”

苍老瞥公子重一眼,道:“臣听闻,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今,主也要为主母冲冠一怒了?”

公子重知他也看见东关五看吕姣的那一记眼神了,轻咳一声,略作遮掩,不理会这老东西,而道:“此人唯利是图,他定是受人贿赂了。我疑鲁国已派人秘密来了降城做说客,但不知来者何人,苍老去告之府上食客,让他们之中善于此道者前去探查。”

“喏。”卫苍虽敢于训诫公子重,但同时他也是忠心耿介之人,唯主命是从。

主院东北角上有马棚,里面养了十多匹骏马,而在马棚对面便是暴露在太阳下的六架独辕马车,此时闲置着,马匹都被卸了下来,养在马棚里,有马奴专门喂草刷洗。

“夫人,这两架便是您陪嫁的车了,一架安车,一架辎车。”乌指着两架车厢窄小,独辕,上头撑开一柄伞盖的马车道。

辎车,四周设有帷幔,是相对安车来说车厢较大的车,能载物也能载人;安车,车厢相对较为窄小,能坐,贵妇人多乘坐此种。

吕姣不看这两种车外表装饰的华美,而是直接蹲下身来查看车轮和车轴衔接的结构,车子跑的快慢,一方面是要看马匹的奔跑速度,而另外一方面,则要看车轴与车轮衔接地方的摩擦情况,尤其是木质车轮。

她发现,这个时代的人们已经懂得用动物脂肪来做润滑油,并且为了防止车轮在快速的奔跑过程中从车轴上滑脱,轴端套上了青铜质的轴头,轴头顶端有孔,用来插辖,辖就是一根小铜棍,她尝试用手推轮,轮动,车子发出吱嘎声,但从车子动起来的轻便来看,车轴在车毂里的摩擦力较小,木质车轮能有这样的转动速度已经很凸显工匠的手艺了。

车毂(gu),就是车轮中间,用于插轴的圆孔。

静女看着蹲在车轮边上的吕姣,碰碰这里,碰碰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夫人,您看的这样入神,在看什么,难不成您还懂造车?”

吕姣含笑不语,站起身来,看向车辕,车辕就是车厢前部架在牲口背部的那根直木,和车轴垂直,此时因为马匹被卸了下来,辕头触地,车身向下倾斜,辕头顶端横插一根同车轴平行的横木,这叫做衡,衡下悬着被叫做轭(e)的曲木,是用来架在牛马脖颈上的东西。

总体来看,承重最多的便是车轴,其次便是车辕,独木车辕,在奔跑的过程中容易使车身向后倾斜,坐在上面的人绝对不舒服。

但这些都可以忍受,唯一不好的一点是车厢太窄,根本放不下太多东西,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再加一个工匠,她会把这车改造成双辕车,如此车厢便能做的宽敞一些,或者直接做成大马车,她学的是机械工程专业,对于这样简单的改造,她是绝对能完成的。

“在陪嫁来的人里面,有工匠吗?”

静女看向乌,乌的记忆力极好,对于陪嫁来的所有人和物她都知道。

“有一个,是鲁国人,名驷(si)。”

“让他来见我。”

彼时,天清云淡,不时有晓风拂过吕姣的脸,吹下她鬓角的一缕青丝,她勾指掖向耳畔,不经意的一个抬眼便看见了匆匆而来的两个“故人”。

自从公孙暇行刺那夜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妍和妧,实际上她一直记得这两人,并心存少许的歉然,她不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最大的聪明也只足够保护自己,所以那一夜,她袖手旁观了。

就像,在大街上看见有人乱刀行凶,她这个人也只足够自己逃跑,而没有能力去救那些被歹徒不幸抓住的人。

也许,这就是冷漠吧,反正她是没有那么多热血的,更何况,对于妍这个人,她对她的态度有所保留。

“姣!”妍超越师氏急急奔跑而来,尖着嗓子就开始质问,“姣,既然已脱离危险,何故不来接我们,难道我们不是你陪嫁的亲人吗?”

妧小碎步跑来,远远的便已是眼泪汪汪,委屈的叫了一声,“姐姐。”

师氏走的也不慢,紧跟着问上一句:“夫人,您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陪嫁的媵妾去做奴隶而不制止呢。夫人,您连自己陪嫁的亲人也保护不了,您还指望她们忠诚于您吗?”她施礼过后,便是一通指责,面容那叫一个正气凛然。

可她不是傻子,相反的,她的感觉还很敏锐,这个师氏对她是有敌意的,至于内因是什么,此时她并不想深入追究,这里面也包括妍,她看向身前的马车,抬手轻抚上面的花纹,莫不经心的道:“夫主的命令谁敢违抗呢。师氏,难道你敢违抗你的主?妍、妧,你们敢违抗我们共同的…夫主吗?”

当说到那最后两个字,她心中有酸涩一闪而逝。

“主的命令我自然不敢违抗。”师氏叹息一声,“奴只是想教您一些做人的道理,夫人若不领情,那只当奴没有说过刚才那话。”

吕姣斜睨她一眼,弯唇淡笑,“主也夸奖过师氏你的才德呢,既然你那么有教人的渴望,那么我正好心中有一问,还请师氏不吝赐教,请问,何为‘尊卑有序’?”

师氏的姿态是很恭敬的,在吕姣面前,她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给人以把柄,所以当吕姣抛出尊卑有序时,她并不显得慌张,而是进退合度的道:“夫人是尊,奴是卑,夫人有命,奴莫不从之,这便是有序。”

“很好。时下,各国招揽人才,不问尊卑,只求有才能者,虽身为国君公子之尊,也躬身来迎。那么,我再问,位卑者该怎样教诲位尊者?身为家臣又该怎样教诲主,是秉持着一颗怎样的心?是真正为了劝谏主,还是为了自己能名垂史册?我之于你,是主,你之于我是臣,师氏,大庭广众之下,质问主的不是,你是为了什么呢?你是真正在教我做人的道理,还是为了彰显你的贤德?你是想用自己的贤德来衬托我的不贤吗?置你的主于不贤不德的境地,你这样的臣,我不敢用。”

彼时,马棚奴仆俱在,主殿往来不少食客门徒,吕姣的声音不小,闻者无不驻足。

师氏顿时紫涨了脸皮,哑口无言。

公子重踱步而来,笑道:“姣说的不错,这样的人,既不能让主的贤名远扬,反而让主的名声更坏,谁敢用呢。”

那些恃才傲物,有把主家做晋身成名跳板想法的食客,有些红了脸,幡然醒悟,有些则悄悄退了出去,大抵是回去收拾行囊,偷偷溜走吧。

“夫主!”妍早已不耐烦听吕姣的长篇大论,一看见公子重便小麻雀似的飞扑过去,妧也很激动,但她却往吕姣的方向靠近了一步,做出以吕姣为尊的态度。

吕姣瞧他一眼,一身玄色绣红丝夔纹的深衣穿在他身上,气度迫人,冷硬的面容在阳光下有融化的迹象,唇边的笑靥,有冬阳初绽的冷魅,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也是一个并不是谁都能独占的男人。

此时此刻,她不想,更不敢。

“夫主,您冤枉了我啊,那夜的刺客和我一点关系也无。求您救我出去,我想呆在您的身边,尽心伺候您啊。您忘记我了吗,我是妍,妍啊。”

“倒是把你们两个忘记了,既然公孙暇已死,你们便留在姣的身边吧,她孤身在晋国,也是需要陪伴的。”这也是陪嫁团都是亲近姐妹的原因之一。各国口音少有相同的,当从一个国家嫁到另外一个国家,听不懂别人说什么,只能和陪嫁的姐妹们相依为命了。

妍欢呼一声,倏忽戛然而止,低喃道:“兄、死了…”

公子重没听她说什么,径自去往吕姣身畔。

随着他的靠近,吕姣便觉呼吸不畅,心跳控制不住的加快,情急之下把妧往前一推,低声道:“还不快去。”

妧“哦”了一声,往前一扑,慌张拜倒,娇呼一声:“夫主。”挡住了公子重的去路。

她和他之间就那么忽然隔了一个跪拜的距离。

他蹙眉,睨一眼躲到马车车尾后的吕姣,耐着性子低头看妧,“抬起头来。”

妧欣喜如狂,强压下受宠若惊的模样,缓慢抬头,撩起一个如水温柔的眼波。

此时的马车,车门是开在车后头的,躲在阴影里,听着他对妧说“抬起头来”,那是一种视这个女人为己物的,理所应当的态度,也是她最不该挑战的一道天堑。

最难改变的就是一个人的观念,她哪来的勇气和自信去改变这个人他骨子里头的东西呢?

委曲求全的忍受吗?

可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不是吗?

远在宋国有一座庄园,在那里,有供她差遣的奴仆、侍婢,有亲娘那边的亲人做靠山,她手里有财物,加上她自己被现代文明熏陶了十多年的文化技能,做个奴隶主岂不更快乐逍遥?

有些人,只适合存放在记忆深处,或许每次想起的时候仍会心动,仍会有一丝的后悔,但至少不会让自己承受惨痛。

这样想着,她心情便开阔许多,脑袋高速运转起来,当看向手扶着的车门,一霎便有了主意。

安车,只是一种轻便的小车,此时前面的马匹被拉去喂食刷洗,车辕触地,车便向前倾斜着,当听见他转过来的脚步声,她连忙手脚并用的爬上车尾,重重往下一压,车辕上翘,车尾下坠,她装作惊吓,“啊”的一声。

“姣!”

“娇娇!”情急之下,乌和静女便喊出了贵女未出嫁时的称呼。

眼看着吕姣被下坠的车尾晃了下来,他大步上前,伸手去接,可还是来不及,更是吕姣不给他机会,她让自己受伤的肩胛骨抢先触地,登时,她便感觉到了撕裂的痛楚。

也不知怎么的,其实伤口不是疼的受不了,至少还不到令她痛哭的地步,但她就真的想哭了,尤其当被他抱起,揽在怀里之后,她趴在他的肩头呜咽大哭起来。

好像,什么东西被她自己狠心的扯了出来,血粼粼扔在地上,远远的躲开。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愉快。

↖(^ω^)↗

果敢决绝做纸鸢

又到夜深人静,风起,吹起落花在苍白月光下独自翩翩。

大殿上,一个长相尖头尖恼的食客与公子重对坐,禀报自己白日里打探到的消息:“主,来的是鲁国上卿,现任执政的相国,季友。臣打探到,此人不仅贿赂了君上宠臣二五,还去见了中卿里克。”

“我知道了,叔牙此番辛苦,我已命人在你下榻之处置备了美人佳肴,请回去后好生享用。”公子重执手拜谢。

叔牙受宠不怠,忙执手回礼,欣然拜退。

他去后,以苍老为首的家臣们便议论开来,纷纷就季友秘使晋国一事展开了揣度。

公子重往靠背上一倚,执美酒抿了一口,食指敲击着膝盖道:“与鲁的对战怕是要取消了。”只有王对诸侯才能用“征伐”“讨伐”等字,诸侯与诸侯之间的战争,如若没有王命,只能用对战一字。

一个谋士点头道:“主所言不差,臣猜测,不日季友便会要求面见君上,以口舌说服君上对战鲁国的念头。”

“但集结军队的命令已下达国中诸封主那里,此番又要停止作战,岂非是有损君上威名?”另外一个谋士道。

“不然。”公子重饮把爵中酒液,起身道:“不能对鲁作战,但可对狄、霍、魏三国作战,这几年狄人时常扰我边境,君上早有灭了这支狄人的打算,现在,也是时候了。”

绿松石的珠帘后,吕姣听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蹑手蹑脚的返回寝殿。此时妍和妧正在殿内试穿新衣。

她旧伤撕裂,不能侍寝,自然就轮到妍和妧。

“不是青绿就是浅黄,没有一件和我心意的。”妍一屁股坐到床榻上,撅着嘴生闷气。

妧挑起妍扔到地上的那件浅黄长裙笑道:“你既不喜欢这件,那我就选这件了?”

妍捂着自己火辣辣疼痛的胳膊没好气道:“穿吧,穿吧,什么好东西吗,还比不上姣那件嫁衣的一角。”

站在门槛外,她瞧着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心中竟是出奇的平静,好像她们不是情敌,而是两个熟脸的陌生人。

是啊,她们于她来说,原本就是陌生人。

当祛除掉她们之间因为一个男人的竞争,她们之间是没有丝毫恩怨的。

而今她去意已决,对她们就更不会生出怨怪来。

说白了,这两个女孩也只是这场联姻里的陪葬品。

“我已命人把侧殿清扫了出来,今夜,你们两人就住到那里去吧,好生伺候夫主。”缓步走进,她娇颜含笑,那是一种豁达与释然。

妍不以为然,妧却是惴惴不安,小步走来,行礼道:“姐姐,今夜就让妍去吧,我陪着你。”

“不用。”她望着妧,有心想说些什么,可话语停在肚子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只看得见,妧的脸很稚嫩,那双惶惶转动的眼睛虽然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可却挡不住她的孤独无助。

这一刻,她总算明白,为何要嫁就嫁一个姐妹团,异国他乡,最亲近的也不过是这些姐妹了,现在公子重的后院只有她们齐姜,所以她们姐妹三人之间便没有那么团结,一旦公子重娶来卫国的、宋国的、郑国的等等美人,那么她们姐妹三人就成了绑在一起的蚂蚱,想不团结都难。

然而,这些又岂是她想要的呢。

“乌,带着她们去侧殿吧,让她们自己看看以后的住处,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你带着人重新布置。”

“喏。”

妍挪了挪脚,嬉笑着凑近,道:“姣,你真的不生气吗?”

吕姣摇了摇头,径自坐到床榻上道:“去吧,夫主议完事就会去找你们的,耐心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