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心中冷冷的笑,若他的意志能轻易被美人所惑,那他便不配为一国公子。

“抬起头来。”这一声冷的人心寒,吕姣蓦地抬头,双眸有泪却情意坚定。

她知道自己需要给他一个解释,但…若他能懂,还需要解释什么呢,若不能…那便只当一切都付诸流水。

四目相望,他心头微动,惶然避开了眼眸,她眼睛里的情真意切灼的他心发烫,大掌缓缓摸向她破开了一条细口的的唇角,心疼来的莫名其妙。

就此,两人同时沉默。

他脱下战袍,抱起她入了水,避开伤口,细心的为她清洗,而她乖乖的任由他摆布,只是一双眼从始至终都不离开他,灼热的逼视让他丢盔弃甲。

喜欢他的女人,从女奴到贵妇,多如过江之鲫,但从没一个女人的眼睛会让他想要躲避,赤|裸相见,眸色里却干干净净,对他,似乎只求一个回应,而恰恰是那回应却是最难的。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她,她想要的感情,只能磕磕巴巴的说:“有我一日养你一日,安稳一日。”

他虎目铮铮看向墙壁上的画,假作欣赏,直到一滴泪落在手背上,烫的他蓦然回眸,见她又哭,他心烦的想揍人,粗鲁的为她抹去眼泪,咋呼道:“哭什么,有什么好苦的。”一举一动轻不得,重不得,捧着那泪痕斑驳的小脸,像是捧着绝世玉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碎了,就心疼了。

她却哭的越发凶狠,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的金豆子从她眼里滚落,他撑开蒲扇大的手掌来接,一颗一颗灼的他心慌意乱,突然的他滚动了一下喉结,抬起她精致的下巴便吻了上去,这会儿他倒还细心,侧着只吻她没有受伤的那一角,辗转离去,吻又落在她耳后,颈侧,紧紧勒着那细弱腰肢,贴合的天衣无缝。

她已哭的不能说话,只能密密实实的抱着他,紧一些再紧一些,融化在他的骨血里才好呢。

就在他吻出了邪火时,手指往下一伸,正要用力,耳边便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他一愣,转头一看,那磨人的妖精已枕在他的肩头安稳的睡去,脸颊上泪痕未干,可她的唇角却是翘起的,美美的模样做着一个谁也闯不进去的梦。

他愕然片刻,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何从解释?那一双眼眸已说明一切,遂即得意的想,管他什么游侠儿,什么美男子,这小妇最终不还是在他怀里,任他宠爱,对他毫无戒心吗。

正当他要破水而出,浴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眨眼师氏从红漆柱子后转了出来,走近,手中撑开一块雪白的绸巾,恭敬道:“主,奴来伺候您擦身。”

他望着不见老的师氏,微蹙眉站了起来,肌肉虬结的身躯整个暴露在师氏面前,师氏眉梢一跳,唇露笑痕,而公子重却一把扯过白绸裹在吕姣身上,道:“你退下吧,这里往后不用你伺候。”

师氏心一沉,脸上不动声色,“喏”一声后退着离开。

“来人。”跪在殿外走廊两侧的女奴应声进来两个,从长塌上捧来新的白绸巾撑开,目不斜视的将他腰身以下围拢上。

主寝殿外,乌和静女换上干爽的新衣跪在走廊上,静等处置。

见是主来,纷纷把头垂的低低的,几乎贴近地面。

公子重径自入殿,全然没把她们看在眼里,刚把吕姣放在榻上,她蓦地惊醒,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依依哀求。

半梦半醒之间,她双眼里还有没褪去的恐惧,他知道,今日之事着实给了她足够的教训。

翻身上塌,将她搂在怀里,温声道:“睡吧。”

她抿嘴一笑,紧紧搂着他的一条胳膊闭目睡去,不过片刻功夫,呼吸便均匀了,可见是真的累了。

他则枕着一条胳膊久久难眠,不知想到什么,竟独自一乐,悄悄的想要抽出手臂,方见她眉头一皱,眼珠滚动要惊醒,慌忙把手伸给她让她攥着,这才替换出了这条麻了的手臂,竟是一副深怕打扰了她睡觉的小心模样,转瞬又觉自己儿女情长太过温柔,瞪着她久久不能释怀。

又爱又恨莫过于此,他顿觉烦扰。但他又不是个擅于纠缠于此道的男人,胡乱一抹脸,重重在那张搅乱他心扉的小脸上一吻,以环抱的姿势搂着怀里人,呼噜睡去。

翌日清晨,当曦光透过窗,吕姣被院外的鸟鸣吵醒,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转目便看见身畔睡着的人,不知怎的,她心头一麻,唇畔便盛开一朵花,彼时公子重醒来,四目相对,他心头亦是一麻,双股之间那物悄然抬头。他刚要抬起手臂去抓她,便觉左手臂竟没了知觉,当即倒抽一口冷气。

吕姣跪坐起来,连忙把他的胳膊抱在手里,轻重适宜的揉捏,“你怎么也不知道动一动呢,麻了吧。”嘴上得了便宜卖乖,其实心里早甜如蜜糖。

并且,她不知道的是,昨夜沐浴之后,她身上可是只裹了一条白绸巾呢,这会儿被子滑落腰际,那鼓鼓囊囊的胸脯便如小白兔似的跳了出来,清晨本就是那物什最易苏醒的时候,彼时他看的邪火突突往外冒,左右稍稍有了知觉,他便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压在身下,惊的她轻“呼”一声,遂即霞染双颊,深吸一口气,颤抖着睫毛闭上了眼睛。

昨日大雨在安车里她已准备好了把自己献给他,但他却没有,只是狠狠亲了半响儿,揉弄了一会儿,待雨停打道回府,原以为在浴殿里他会要了她,但她不争气的却睡着了,今日早上会…一定会了吧。

不想他把手放在她的那处用力揉弄了会儿,弄得满手潮乎乎的,又拉着她的小手包裹住那擎天一柱,搓弄了半响儿,直到那物软趴趴如一条虫儿了他竟“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她嘟着嘴看他,红着眼睛轻声道:“你、你竟不愿意要我了吗。”

他低吼一声又趴回她身上,紧紧贴合着她,用着胸膛挤压她鼓起的酥胸,粗嘎着嗓音在她耳边道:“小骚狐狸,竟这么迫不及待了,那我再疼疼你,再疼疼…”竟一个翻身让她骑在他身上,他则并拢了她的双腿,把那硬挺之物挤在她双股之间,重重的磨蹭。

她被那句“小骚狐狸”弄的脸烫的能摊鸡蛋,小拳头恨恨捶他几拳,羞红了双眼瞪他,他嘿嘿贼笑,一口叼住她的耳朵,又吃又咬,有丝丝的疼,她哎呦哎呦小声的叫唤,直把他叫的双眼通红,恨不得立刻办了她。但他侧耳细听了大殿一角放置的铜壶滴漏发出的声响,哀嚎一声,用着极大的意志才从她身上下来,用白绸巾一擦手扔到地上,扬声大喝道:“来人。”

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媚眼,正贼兮兮的笑,但等她上下一打量他此时的打扮,浑身上下竟连一块布都没有,她立即也跟着大喊一声,“不许进来。”

“噌”的一下坐起来,三两下把白绸巾系在胸部以上,掐腰站在床榻上凶巴巴的对他道:“公子重,我现在郑重告诉我,我是你的妻子了,决定要跟着你一辈子,所以你现在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是属于我的!”

他正光着屁股蛋儿吹冷风,闻言就是一愣,傻乎乎的还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一咬唇,强迫自己理直气壮一点,小蛮腰掐的更狠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挑起他的下巴,还抹了一把他肌肉结实的胸膛,嘿嘿道:“所以,你这身子只有我一个人能看,从今往后,你只能在我面前袒露身体,听见没有?!”

寝殿外的走廊上,女奴们听着里面女主子对男主子的吵嚷声个个惊的目瞪口呆,连乌那张趋近面瘫的脸也难得的露出了一抹不可思议,静女直接就张大了嘴,俩眼瞪的圆滚滚的。

所有女奴都跪着,连同犯了错的乌和静女,唯独师氏不跪,一个人杵在头前,昂首挺胸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她也听见了吕姣说的话,当即就是重重一声毫不遮掩的冷哼,擎等着公子重发怒。

不想,却从里面传来公子重哈哈大笑的声音,师氏错愕不已。

床榻上,他光着屁股压倒吕姣,对她又吃又啃,吕姣欢快的笑声撒的到处都是,抱着他的头就道:“我好快活,好快活,夫主,你呢,你快活吗?”

回答她的便是又一阵让她浑身酥软的感觉,胸前那俩兔子都要被玩坏了。

玩闹一阵,他收起笑容,变脸的速度之快让吕姣浑身发抖,他站着,她跪坐在床榻上又一本正经的对他道:“公子重,我已决定做好你的妻子,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脸上风云变幻,最后定格在冷若冰霜,对着吕姣便是一声吼,“你就是让你的夫主这样听你说话的?!”鸟儿冷飕飕的溜在外面,他的脸俏生生的红了两块。

“噗嗤”一声吕姣笑了,但见他的脸越发难看,忙一口咬住下唇忍住笑跳下床,“夫主你等着,我马上伺候你穿衣。”

背着吕姣,那冷冰冰的脸裂开一条缝,春意盎然。

之前不曾真心留下,就没特别留意有关他的衣食住行,这会儿既决定做好他的妻子,吕姣早已下定决定宠坏他,宠坏的程度一定要是,若有一天他不喜欢她了,驱逐了她,他一定要变成生活白痴,即便有女奴在也不行。

这个主意一来,她自己先偷偷的笑,直叹服自己的“大智慧”。

他的衣服多是玄色,花纹多是龙纹,这个时候龙纹还不是帝王的专属标志。

他要比她高一个头还多,她踮起脚尖来也才勉强到他的肩膀,撑开的大袍拖拉在地上,她连蹦带跳也没给他披上衣,他却不知道配合,抱臂站在那里,一副冷眼看笑话的模样。

她气的踢他一脚,他当即鼓着眼睛瞪她,一副他是夫主他是天,她怎能以下犯上,着实该打的怒模样,但她感觉的出来,他才没真的生气,说不准肚子里还憋了一肚子的坏笑。

正在此时,那师氏不“请”自来,笑着道:“主母,伺候主穿衣还是我来吧,您身份尊贵哪儿会伺候人。”

她忙挡在公子重身前,皮笑肉不笑道:“谁让你进来的,这便是你对主子们的礼仪,你在管理女奴时也是这样随性而为吗?”

师氏脸上的笑一霎僵住,当即叩拜道:“主,奴只是担心主母不懂伺候您,这才逾越了礼仪,请您责罚。”

对于师氏有些时候的自作主张,他也有所察觉,但师氏是看顾他长大的人,算是半个母亲,他也给予她半分尊重,便对吕姣道:“师氏伺候惯了我,让她在一旁指点你吧。”

说罢,张开双臂擎等着她来服侍,吕姣气鼓鼓瞪他一眼,在师氏跟前她不敢和他玩笑,遂即召来乌,让她站在一旁,若有不懂之处便询问她,把那师氏晾在一边。

一人退一步,这会儿公子重也不好说什么。

彼时天才蒙蒙亮,正是公子重锻炼身体的时候,遂只穿了胫衣和下裳,梳拢发髻便去了院子里,师氏规矩的给吕姣行了一礼,遂即跟了出去。

静女这才带着齐国之婢,捧着梳洗用具进来伺候吕姣。

妆镜台前,静女为吕姣挽发,乌袖手站在一旁,思虑再三才开口道:“娇娇,此番可是定下心来了?”

“乌,我喜欢他。”把玩着一支玉笄,吕姣看向乌承认了。

乌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在他身边,我心里是安稳的,吃得好,睡得着。”不必担心流离失所。想着昨夜他说过的话,她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弯月,里头是挡不住的星光璀璨。

乌和静女对视一眼,二人同时一叹。

吕姣疑惑的看向她们。

“你的母亲当年也说过类似的话。”静女退让到一边,乌选了发饰给吕姣佩戴好,犹豫了会儿道:“娇娇,您的欢喜奴都感受的到,但能否克制一些呢,您该知道,像主那样的男人是不能只有一个女人的。”

“我知道,从他找我回来,我已全都想好了。乌,人的一生究竟会走出怎样的结果无从预料,但我要走上一走,就像当初我闹着一定要离开他一样。这条路,我要走,不走我不甘心。”

“您比您的母亲勇敢。”怔然半响儿,乌如是道。

吕姣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有时候是很任性的,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但是在这里吃过一次亏了,往后她会更加谨慎。

“乌,静女,我们要在这里扎根了,你们准备好了吗?”转过身来,她和二女对视。

二女相视一眼,沉静自信,叩拜道:“静等夫人吩咐。”

吕姣一笑,扶她们起来,“我会重新得到夫主的认可,真正成为这里的主母,你们等着吧。”

院外,桃花瓣落了一地,经过昨夜的大雨都被击打入了泥土里更护花去了,公子重正在练剑,而那师氏却红着眼眶站在一旁,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一个魁梧堂堂,一个美艳丰腴,若不知年纪的,还真以为那个师氏是公子重的什么亲密人呢,站在走廊上看着,吕姣便觉嗓子里哽了一根鱼刺似的,“是我多心了吗,乌,你可觉得那师氏待夫主太过好了些?”

“奴只知,在本家时,帮着主母喂养大子的下等贵族妇人们,在大子十几岁之后便会被遣送回去,没有一个像这位师氏一样,主已娶妻,她还在近身服侍。”想着师氏黏男主子的那番做派,一向严谨待人待己的乌皱紧了眉头。

本家指的便是齐国吕氏。

静女补充道:“大子和娇娇们是不同的,像我和乌从喂养您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便成了您的臣下,一生都不会离开您,但服侍大子们的下等贵妇会被适时的遣送走的,主母们是不会让下等贵妇带坏大子们的。”

此处静女委婉的用了“带坏”二字,但这也足矣让吕姣浮想联翩。

“乌,我能用的人不多呢,除了你们两个再提拔上来几个我叫得出名字的侍婢吧。”

乌心领神会,喏一声应下。

“乌留在这里为夫主端茶递水,静女跟我去厨下备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入V,老生常谈,有能力的亲请支持正版,大山君爱你们。

原本前天和昨天都要更新的,但大山君一直头痛,不敢多动脑,我只能多休养两天,以准备今天的一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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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美艳皮囊邪念生(二)

烹煮食物的地方,是在一个偏角的大院落里,这地方吕姣熟悉,是一开始她嫁来时差点被巧人按入青铜鼎里弄死的那个院子。

院子中间盖着一个大木棚,木棚下面便是黄土夯实的地面,煮肉的铜鼎,煮水和豆的鬲等炊具便安置在此,此时清晨,厨下女隶正安排女奴仆从们有条不紊的准备饭食。

女隶,便是管教厨下奴仆的小管事。她年纪和乌相仿,三十多岁上,眉尾长了一颗红痣,相貌端方素淡,若能再年轻几岁也算是个形容俊俏的美人。

这院子除却中间这大木棚之外,四方皆盖着厢房走廊,大多是用来储存粮食果蔬炊饮器皿之用,未婚的女奴们统一住在奴隶舍,夜晚来临,便由女隶分配两三个女奴在厨下轮流看守,静候来自主子们深夜的吩咐。

此时,正是一日之中厨下最忙的时候,女奴们需要把今日所用的精细麦粉砸出来,院子一角便见摆放了三个大石臼,两个女奴为一组,一人手中一个大木槌,正你一下我一下的砸石臼里干燥的麦粒,随着木槌的起落不时有金黄的粒子飞溅出来,歇息的空当便有那勤快的女奴把掉在地上的麦粒捡起来放到葫芦瓢里积攒着,等到瓢里的麦子足够一臼的时候大概会被重新倒入里面砸碎成粉。

“砸这一臼粉需要耗费你们多长时辰?”吕姣一出声就把正在劳作的女奴们吓了一跳,纷纷扔下木槌便来叩拜,有一个胆小的竟还瑟瑟发抖起来。

吕姣微郁,心想她恶妇的形象怕已是深入人心。

“起来吧,你来回答我的话。”她一指一个长相壮硕的女奴。

这女奴浑身一僵,少顷才开口道:“回禀夫人,若不偷懒一个时辰多些。”

一个时辰便是两个小时,而这一臼的麦粉却连六个馒头也蒸不出来,太耗时了。

她不去管那些异样的目光,围着石臼转了一圈便道:“女隶何在?”

“…奴在。”女隶挑目瞅了吕姣一眼,微蹙眉头,竟是一副最不愿伺候你这种不懂装懂的贵主子的不耐烦模样。

是个人便有自己的情绪,吕姣并不指望所有人都对她打从心眼里毕恭毕敬,这些人只要认真把交待给她们的事情完整的做完便是本分。

“今日早晨我要吃甜饼。你尽快做出来。”

“回夫人,师氏并未嘱咐要甜饼,奴不敢擅作主张。”想了想她又恭敬的加了一句,“师氏管得严,早膳、晚膳需要多少粮多少果蔬都有定例,少一粒奴们便要遭鞭笞,望请夫人宽恕。”

“我知道了。我问你,你们把麦粒砸成粉只有这一种方法吗?”

“然。”

“好,几日后我会送来一个省时的物件,到时我会让人来教会你们如何使用。”

女隶不以为然的瞥了下嘴,肃首应喏。

吕姣哂笑一声,又在厨下转了一圈,这才带着静女离开了。

人心不是那么好收服的,而对于“收服”二字需要用对人,对待女隶她并不用下十分的力气,收获女隶的尊重可能只需要公子重的一个态度。但像家宰这种属臣便不同了,他们都有自己的风骨。

家宰所居的院落靠近大门口,里面种植了多种花草,南面爬了一墙的粉色小花,她看了一眼也叫不出名字,许是师氏的功劳,这小巧一个院落看起来井然有序之余充满女人味儿。

彼时小门敞开着,她微一歪头就能把里面的光景一览无余,但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叫人。

她却不知,她出现在此已然引起了小小一番波动。前院,这是男人政客出入的场所,岂容得一个小小女子的踏足。

院子里面,正在算账的酸腐文客早已扔了刀笔背过身面朝墙壁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们不会当面和一个女子计较,背过身去便会指责公子重的治家不严。

“呔!你怎在此!”一个苍老之声在耳边炸响,吕姣下意识的回头,登时喜道:“苍老,早安。”

“此处怎是你能来的,还不赶快回去?!”苍老一瞪眼珠子便犹如煞星临世一般,吕姣却是有备而来,嬉笑道:“我来找家宰,问他要石匠。”

好一个脸皮厚的妇人,苍老翻她一眼,再次喝道:“夫人还不快走,难道是想让主亲自来请你吗?!”

看来她是真触怒了这个老家伙,更触怒了这些前院食客们的神经,但那又如何,她来此的目的就是想踩一踩他们的容忍度。

见好就收忙笑道:“那我要的石匠…”

“我亲自给你送进去,送进去,你快快离去。”若非顾忌着她的身份,这老头子大概就要亲自来扔她了。

“辛苦苍老了。”吕姣肃首行礼,抬起头便扔他一个笑盈盈的脸,把这老头子气的直翻白眼。

见吕姣走了家宰立即从自家小院里出来,拱手便是一拜,原来这老家伙却是家宰请来的,望着吕姣离去的背影家宰摸着自己的胡须嘀咕道:“你说这是个什么样的妇人,好厚的脸皮啊。”

“什么样的妇人?”苍老瞥家宰一眼,“主捧在手心里不舍得惩罚的妇人,那还是个主母,女祸啊。”最后那一声,也不知他是感慨还是玩笑抑或还有别的意味儿在里面。

家宰怔怔然沉思,远远的苍老却飘来一句,“那妇人要石匠,快给她送去。”

“这哪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妇人,竟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家宰恨恨骂了一声,转身便走,本要当那是耳旁风,一带而过,但他想到主,心里憋了一口气,掉转头又去找石匠,嘴里还抱怨道:“女人家家要什么石匠,真是难以伺候。”

方才他二人在此说话,并不知道吕姣去而复返,在一个人眼容易忽略的角落,假作低头嗅花,其实她所站的地方正是顺风的方向,不多不少把该听的都听在了耳里,见他们都走了她才走出来,面色微白。

西风吹散清晨的薄雾,朝阳已从东方升起,吕姣试水回来,满脸沮丧。她虽是已做好了被家宰等人唾弃的准备,但当真正听见了,看见了,这心里可当真是不好受。

正当她出现在主殿前的桃花树下,漫不经心的一瞥就讶然了,她不过在府里溜达了一圈,也没得罪谁,怎么她睡觉的宫殿前就出现了这么些人,难不成都是来告状的?她失人心已失到这般地步了?

人都说做贼心虚,她临走前玩的那一出毒妇计,不仅令府中诸人胆寒,也令她自己气短了不少,这一次回来本就是准备“力挽狂澜”的,少不得便把事情往坏了想。

这厢她不敢往前走,那厢早有人进殿通知了公子重,说是主母回来了。

院子前,前半部分整齐站着老老少少的女奴们,后半部分则站着男仆,个个肃首躬身,状似大气也不敢喘的模样。

这是发生了何事?

殿堂里传来公子重的呼声,随着这声响儿,排排站的奴仆们便恭敬的从中间劈开了两半,当他看见公子重含笑从石阶上下来,底下的人便纷纷叩拜,那么多人一个动作却寂静无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吓的脸色煞白,此时的她可谓是惊弓之鸟,心里正在转着,若是公子重抽风真的休了她,她怎样才能安全的抵达齐国或是宋国。

“我的小娇娇,你可算回来了,不生气了吧。”说着话大步走近她,把僵在原地,正云里雾里的吕姣一把抱起,重重在她脸上香了一口,亲热的道:“那都是我说的气话,你竟当真了,真是傻。好了,都是我的过错,我宠你爱你还来不及,怎舍得休了你。早膳已备好了,走,我抱你去吃,一口一口的喂你如何?可不去再与我生气了。”

一路被抱进主殿,他便用着温柔的能溺死人的声音跟她说话,说的还都是些令人耳朵发红的闺房私语,此番不仅没让吕姣安心反是把她吊了起来,她看着他的目光像是不认识了似的。

她这夫主即便在床榻之上也不见得有这么温柔,今儿早上撞了邪了吧?

她心里七上八下,外面跪着的那些奴仆头目却已是恍然大悟状,原来主并不是真心休了主母啊,原来竟是一时气话。

人群里传出小声的议论,有那知情人便嘀咕道:“不是说这个齐姜是为了跟别人私奔才偷跑的吗?”

紧挨着他的胥某猛捣了一下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这齐姜若真是为了与人私奔才偷跑的,咱们主还能待她那般的亲昵?”

顿时便有人附和道:“正是、正是。定然是主和主母吵了架,这齐姜脾气大,一气之下才走的,此番主既把人给追了回来,你们心里有个底。”藏在袖子里的手往上一指,“那位可还是咱们的主母,恭敬着些伺候着。”

“这还用你说。”有人嗤之以鼻。

彼时殿里传来一声高喝,让他们都进去听命。

公子重跪在主席位上,眉眼肃然,身姿挺拔犹如铁钟,吕姣和他跪坐在一起,低眉信首,显得异常娇小,他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握着她的小手,一是宣誓主权,二则昭示着他给予她的宠信。

这会儿,她突然福至心灵,一霎懂得了他的意思,但…可能吗,这个男人竟以这样的方式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待师氏把妍和妧领来站在一旁,他开口了,“往后,我手中这女子依旧是你们的主母,若有胆敢怠慢轻蔑她的,我决不饶恕,轻则劓(yì)重则大辟!”

即割鼻和杀。

她蓦地转头看他,炯亮的双眸紧紧盯着他的侧面,那落下重影的浓密长睫,那俊挺的鼻,那润泽的半抹红唇,她忽然觉得身边这个男人俊挺的举世无双起来。

心脏突兀的一跳,那一刻几乎窒息,整个身子都因他而软成了水。

“凭什么啊。”妍在如此寂静的时刻突兀的出声,使得诸人都看向了她,她所幸把头一昂,死撑着道:“只因她是主母,便可免于惩罚吗,若日后我也跑、她也跑,夫主,您的后院岂还有一个安宁之日,夫主,请您…”

“闭嘴!”他眸中冷光一射,断然道:“她出走乃是因我一时之气,依照你之意,既然罚她便要罚我,你准备如何惩罚于我?嗯?”

妍瑟瑟颤抖,看着公子重憋屈的直流眼泪,但她此时却不敢当着公子重的面发脾气。

妧比妍看得清楚,她知道,若想在晋国好好活下去,靠向姣是最好的出路,于是跪地叩拜,心甘情愿的叫一声,“夫人。”

师氏见大势已去,紧随妧之后伏地便拜,那虔诚的模样谁也比不上。

其余头目,似隶某,监督“奴”劳作的;仆某,主管打扫家务等女奴做不了的重活的;竖某,僮仆一类的奴;圉某,养马的奴等都恭敬的跪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