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悄悄的来临了。天幕上稀稀落落的挂着几颗星子,站在窗前,吕姣静静的看着,不是在欣赏什么月色,而是在等人。

滴——嗒——

这是放在大殿偏角处的铜壶滴漏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应和着她的心跳一般。

门被跪在走廊两侧的宫婢推开了,吕姣应声转过身来,目色淡淡的望着来人。

“姣,你在等我?”公子重面上一霎笑开了花。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来,张手欲抱,吕姣躲开了,唇一抿一张便道:“蒲城之灭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不对?”

“你在胡说什么。”公子重垂下眼,烦躁的开始自己脱外袍。

“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求你跟我说实话。看在乌妈妈、静女妈妈他们为我而死的份上,为了她们的灵魂能安息,你跟我说实话。”

“我不记得了。”公子重转身欲走。

吕姣一把将人拉了回来,动作剧烈,公子重愣住了,低喝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还有脸问我想做什么,是我该问问你想做什么?优施是你安排在献公身边的人是不是?五年前姬商是你叫去蒲城的是不是,你是故意抓了士妫之子士荣的是不是?你、你想我死是不是?!公子重,你回答我!”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哭的,可临到此时她还是不争气的落下泪来。

“还有,你压根就没失忆过!公子重,你心机深沉若此,你还说什么重新开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重新开始,难道你又要设计弄死我一回吗?”

公子重大骇,慌忙抱住吕姣,咬牙切齿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这么说,都让我说对了是吗?”吕姣几不曾咬破自己的唇瓣,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公子重的脸一下偏到了一旁。

“我就说,怎么那么巧就在蒲城临毁灭之前姬商来了,其实那五年里你们压根就没断过联系是吧。姬商来到蒲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救走我的儿子!还有优施,他跳的那种能迷惑人心的舞,我怎么就忘了巫竹,优施的舞是巫竹教的吧,巫竹有十个师父,这十个师父各有本事,我见过他的一位师父就会跳这种舞,还有优施给献公下的毒药,也是巫竹提供的吧,我还要告诉你,那毒药就是我送给优施的!”

公子重张大嘴,辩无可辩,满面焦急,“姣,你听我说,是我错了。”

“不,你先听我说完。你让优施一步步的引导着献公昏庸下去,一步步的败坏了献公的威望,又借献公之手除掉了世子申,而献公让人诛杀你与公子夷,致使的蒲城之灭就是你将献公推上刀尖的最后一步,而你抓士荣,得罪狠了士妫,就是为了加剧蒲城的毁灭,蒲城被屠,有多惨烈,你就能得到多少同情,你的名声传的就更为响亮,晋国国人想你为君的威望就会增高。但是这还不够,你还要我死,妻子死的那么壮烈,又给屠城增加了一层悲伤对吧,国人更为憎恨残忍的献公了对吧,国人更渴望一个像你这样英明贤德的君主了对吧,对吧!”吕姣悲痛大喊,“你的王权之路要名正言顺,要不留一丝污点,很好,你做到了,现在可满意了吧?嗯?”

“你听我说。”不顾吕姣的挣扎,公子重一把将她抱住,死死搂紧,不听的亲吻她的发顶。

“你听我说。一开始的确是如此,但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我是真的想带你走的,但是、但是外祖父让舅父将我打晕了,他是知道你对我的影响里的。姣,你不知道你有多厉害,你是我掌握不了的棋子。”

“对,我就是你的棋子,是棋子!”吕姣恨极了,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肩头肉。

他不顾疼痛,死也不放开手,“姣,你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往后我再也不会抛弃你,你不是不喜欢我碰别的女人吗,我都听你的,再也不碰。就原谅我这一次。”

吕姣不松口,恨的真打算咬下他一口肉来,薄薄的春衫已沁出血来。

“你可知道不知何时你已成了我的弱点,我不允许自己有弱点,我是曾狠心让你死,但是自从亲眼看见你的尸首起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你,姣,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即便我最终达成目的也不会高兴。姣,我是犯了错,但请你原谅我这一次。”他语气里满是哀求。

吕姣松开嘴大哭起来,一根尖刺的金钗从她袖口里掉了出来。

“你要我怎么原谅你,疼爱我犹如亲女的乌妈妈她们都惨死了,因为你都惨死了。为了你的私心,死了那么多人,你就真的不愧疚吗?对,你怎能愧疚,你是做大事的人,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纵然愧疚那又如何,为了那个位子你还是会那么做。别人死了也不关我的事,可你不该让乌妈妈她们也都死了,还是为我而死的,我心难安。有那么多冤魂夹在你我之间,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还在一起?”

“那都是我的债,与你何干,你只要继续爱我如初好吗?”他渴盼的望着她。

吕姣不答,只是哭泣不止。

第78章 放下(三)大结局

“君夫人,妍夫人求见。”一个宫婢跪下来禀告道。

“谁?你说是谁?”吕姣一霎从床榻上坐直了身子,双目瞪大。

宫婢不知吕姣并非针对她,双股一颤,磕磕巴巴道:“妍、妍夫人求见。”

“吕妍!我还没去找她,她倒先来找我了,让她进来,我们姐妹已许久不见了。”最后那“许久”二字她咬紧了牙。

“喏。”

吕妍是飞扑进来的,一见吕姣就跪倒在地,行了稽首大礼,“姐姐饶了我吧。”顿时呜咽痛哭,泪流满面,瞧那模样倒像是真诚的忏悔。

“我是被鬼魅迷了心智,在蒲城才会追杀姐姐,姐姐,求你看在你我同父的份上,饶我一回,我再也不敢了,以后定把姐姐当做天神供奉,姐姐令我对付谁我就对付谁,绝不敢有违。姐姐,你说句话吧,求求你了。”

“妍,你我深知对方脾性,你此时做出这般模样来,不过是因为我此时的身份大于你,想处置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如若今日你为君夫人,我为姬妾,你会饶恕我吗?”

吕妍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红红的眼睛狠狠瞪着吕姣,“嚯”的站起来,吕姣便笑了,“你不是妧,若妧还活着,她倒是会把这出戏唱下去,她是不管旁人信不信的,她自己先扮演上了,自以为惟妙惟肖,能迷惑得了世人。你啊,没有她忍耐的功夫,但你比她还聪明,打个不甚恰当的譬喻,你是大智若愚,你看起来什么心计表情都放在脸上,外边看起来是个横冲直撞不足为患的,但其实内里心细如发,你还胆大吞象,狠毒非比寻常。”

吕妍冷笑道:“你倒是把我们姐妹看的清楚,那我便来说说你,嫁来晋国之前的你我便不说了,因为没什么值得说的,嫁来晋国之后,你表面看似乖巧顺从,内里其实堪比毒蛇,我们姐妹一起嫁来晋国,共同服侍一个男人,本就是天经地义,你却无情将我们的生路阻断了,若论狠毒,我和妧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你是要断绝我们的后路,让我们死后都无子孙祭祀,做那孤魂野鬼。但你太自大了,夫主那种男人也是你能掌控的吗?夫主还是宠幸了妧,我听闻蒲城那一夜你都要哭死了,我可惜不能亲眼看见你的伤心欲绝,吕姣,你为何不在蒲城那一战里死了算了?你为何不去死?!”

“我真抱歉,没能随了你的心意。”吕姣冷笑。

“那你现在就去死吧!”说时迟那时快,吕妍猛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铜匕首来就刺向吕姣,吕姣不曾想吕妍会亲自行凶,脸色顿变,但她就在那一个慌神间打定了主意,就那么直挺挺的坐在那里迎接吕妍的刺杀。

“姣!”公子重从外面走进来,猛的一见此番情态,慌乱之下拔|出头顶发髻上插的一支黑玉簪就扔向了吕妍的后颈,便听“噗嗤”一声,吕妍惨叫,与此同时吕妍手里的匕首也刺入了吕姣的皮肤半寸,登时血染衣衫。

“姣!”公子重大骇,慌忙一脚踹开吕妍,一把将吕姣抱在怀里,满目焦急,“快请大巫。”

“喏、喏。”宫婢们都吓傻了,声音颤抖的一涌而出,慌忙奔走。

胸口的疼痛令吕姣错以为自己求死可死,倚着公子重便握住他的手道:“如何才能原谅你?

如若我始终记得你曾经为了剜去自己身上的弱点,狠心让我赴死。你如何让我相信,你能抛弃我第一次不会抛弃我第二次呢?其实,我不怕被抛弃,我怕是爱过信过之后才被抛弃,那无异于被人在心上狠狠插了一刀。夫主,我在你身边活不下去了,让我去吧。”

公子重冷下心肠,捂住她的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已有了另外一个男人,但你记住,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这一辈子你别想再离开我。”

吕姣摇头,闭上眼沉默下去。

片刻,巫竹奔来,公子重睨了巫竹一眼,瞅了瞅吕姣所伤的位置,烦躁的一把将帐幔扯下来,将吕姣放倒,自己撕开一条口子,细看了一番伤口,登时放下一半的心,“伤的不重,你死不了。巫竹,可有外敷的药?”

巫竹将随身的药箱打开,找出一小瓶药膏来递上,目光僵僵的转向床幔里,吕姣微微翻身背对着巫竹,巫竹便垂下眼,坐到一旁,静静等候。

公子重极为不悦,出声赶人,“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

巫竹将戴在脸上的银质面具拿下来,用自己一双奇特的眼盯视公子重,公子重顿时一噎,巫竹便又将面具戴了回去。

“你回去吧,我没事了。”隔着那雾蒙蒙的帐幔,吕姣低声道。

巫竹便起身离去。

公子重虎目一瞪,“噌”的站了起来,一指吕姣,什么话也没说就气的浑身发抖,仿佛吕姣此时此刻给他戴了绿帽子一般。

吕姣盯着他,冷冷一笑,“这就气的了不得了吗?你想过我亲眼看见你宠幸妧时心里的感觉吗?”

“那怎能一并而论?!”

“怎么不能一并二论,你是人我就不是人了?哦,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这便是不同了,可在我看来却是一样的,你对不起我一次,我也该对不起你一次,不信你就试试。有本事你经年累月的守住我,若不然,迟早我是要还回去的。”

“你这女人,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存心气我!”公子重气的脸都绿了。

“你不是就要我死吗,我死了也顺了你的意。”

公子重恍然,这才是吕姣和他赌气的根源所在,少不得又放□段来哄劝,但他不懂,一个女人心碎了,再想帮她黏回去,又谈何容易?

有些伤害造成了,是无法修复的。

不觉将夜,他又想留下,便扯出笑脸来,赖着不走,吕姣也不与他纠缠,只是他在她便不睡。

她从来不知道,对这个男人,也会有这么一天,但凡闻着他的味儿心里便觉厌烦,更遑论肌肤相亲。

“姣,你想好了,真要这般对我?”公子重到底没能把身段再往下放一放,如此这般便恼了。

吕姣一怔,遂即冷笑连连,“都已让我死过,你还想怎么威胁我呢?威胁我宠幸旁的女人?威胁我将我打入冷宫?这些我以前在乎,可现在不在乎了。”

“你就不为雪想想吗?他有一个无宠的母妃,将来又该如何是好?”

“你现在也是无耻到了极致了,连孩子都拿出来威胁。你不就是想要吗,我从你就是。”说罢,淡淡宽衣解带,往床榻上一躺就大睁着眼睛默然无声了。

公子重俯身下来,灼热的吻她的唇她的脖颈,但她就像一根木头,他预期的缠绵再也不复存在,他便真的气恨了,坐直身子冷冷望着吕姣,“外面几国混战,应付过各国来使之后,我便要出征了,姣,国势危急,我没有功夫慢慢哄回你,你若还有一丝爱我的心,便重新振作起来,好好做我的君夫人,辅佐我完成大业。我知道你懂得些机关巧计,但你一个女人还是太过渺小。”

说完,公子重穿上外袍便走了。

吕姣躺着,怔怔望着床顶,独自道:“是啊,一个女人,纵使有制造机关巧计的能耐,但这还是不够的,她还不够聪明,不够大胆,不够有野心,她太小女人,只看得见自己的喜怒哀乐,她太任性,任性到已不愿意成为这个时代里的一个。”

这日鲁国使者到了,公子重在大朝堂接见了他,对于这位使者,公子重有所耳闻,此人名为长鱼桥,乃是鲁君嬖臣,是鲁国新贵。

些许说些表面话之后,长鱼桥便开门见山道:“昔年我与您的君夫人有旧,此番前来一是为了恭贺您继承君位,二则是为了与君夫人一见,不知您可否答应?”

此时公子重恍然记起这个长鱼桥是谁了,他就是那个曾和吕姣私奔过的男人!

“我知道你了,但你觉得寡人会让你见她吗?”

长鱼桥笑道:“您会的,因为我救了她一命。”

公子重冷笑道:“笑话,她一直好好的在我后宫中呆着,何用你救。”

长鱼桥摇头道:“您错了,她并非好好的,您难道忘记了一个曾经死在她面前的人了吗?她的兄,公孙暇,您可知公孙暇刺杀您想要帮助的人是谁?是现在的鲁君,公孙暇曾与鲁君相好,而公孙暇死时,鲁君曾亲眼所见。”

“寡人想起来了,难道是那个抱着公孙暇尸体大哭的男子?”

“是他。他要我来,便要我趁机刺杀您的君夫人,为公孙暇报仇,我这难道不是已救了她一命吗?”

公子重道:“然,你要我如何谢你呢?”

长鱼桥摇头,“但求与君夫人一见。”

公子重沉吟少许,便道:“善,我这便命人去叫她来。”

“多谢晋侯。”

后宫里,吕姣正坐在一旁看巫竹翻地种草药,从寺人荇那里得知鲁国使者要见她,当即便道:“不见。”

寺人荇便又道:“君上说,鲁国使者名为长鱼桥。”

吕姣一顿,“哪个长鱼桥?”

寺人荇道:“君上说您曾与之私奔的长鱼桥。”

“他没死?”吕姣淡淡一笑,“不见。你回他一句,他的吕姣早已死了,活着的吕姣和他无关。”

寺人荇颔首,转身而去。

巫竹站直身躯,仰头望一眼高高升起的太阳,转身从药圃里走了出来,在吕姣身边坐定,吕姣便倒出一碗茶来递给他,一个倒的自然,一个接的坦然,仿佛一对老夫老妻。

吕姣望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道:“你可有法子送我回去?”

巫竹不答,僵僵的眼珠望着吕姣,就那么淡然望着,便把吕姣望的垂下了头。

“我想回去,回到那个属于我的世界里去。”

“孩子也不要了?”巫竹道。

这回轮到吕姣没有话可答,就那么站起身缓缓走了,来到公子雪的寝殿,此时的公子雪正在屋里看书,见吕姣进来,不声不响的坐到对面去,公子雪道:“娘,你有话要说?”

吕姣起身坐到公子雪身边,将他抱在怀里,长长的叹一口气,“无事,娘无事要说,娘会等到你长大的。”就这样吧,就这样熬着,直到雪长大成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眨眼之间,年华老去。

“娘,儿子会好好的长大成人,不辜负您的生养之恩。”

“好,雪是娘的好儿子。”吕姣眼眶微湿,“罢了,你看书吧,娘走了。”

“恭送母亲。”公子雪起身,小小的孩子,礼仪态度一丝不苟。

吕姣回身望了一眼,又是心酸又是欣慰,摆了摆手径自离去,又来到巫竹这里,静静坐下,巫竹瞧见,也来相陪。

吕姣双手交叠,十指相扭,不安的道:“巫竹,你会一直呆在这王宫里吗?你什么回家去?”

巫竹垂下眼,没头没脑的道:“巫族的血脉是不容混淆的。”

“嗯?”吕姣心上一紧,眸光遂即黯淡,“哦”了一声。

“等你死后,我便离开了。”

这是她听过的最不像情话的情话,但却是最令她感动的话。她知道自己不该奢望巫竹什么,但就是控制不住的欢喜。

她彻底杜绝了和公子重有关的消息,所以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出征,只是这夜他来了,不由分说,强行要与她行房,她心里慢慢被另外一个人填满,便不愿意,激烈的反抗,他恼羞成怒,扬起手来要打,吕姣闭上眼由他,只是他望着这张令他又爱又恨的脸,又怎么也下不去手,只恨恨道:“你这么和我闹,不过是仗着我真的怜爱你。”

吕姣不语,此时的她连与他说话都觉得无趣,心里道:有些男人永远也不愿意相信来自女人身上真实反应出来的答案。

她道:“我还留在这里,我还活着,是因为我要亲眼看着你把欠我的都还到我儿子身上去,这晋国将来的君位若不是我儿子,公子重,我会让你知道急了的兔子怎么咬人。”

公子重冷笑,道:“是啊,我怎能忽略你的能耐,你的情人那么多,又是鲁国使者,又是巫族大巫,我怎敢不顺了你的心。”

“你!”吕姣大怒,碎了的心彻底被他碾碎成粉末。

“对,我的情人那么多,你怎敢惹怒了我,若是惹怒了我,我让巫竹赏你一记符咒,咒你早死!”

曾经相爱过的人,如今相互伤害也最深。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只有愤怒,没有伤心。

感情是不够折腾几次的东西。

他出征去了,从此踏上了他宏图霸业的征程,而她就只呆在王宫里,哪里也不去,养养儿子,闲的时候就隔着墙与巫竹说说话。

是的,他临走前将巫竹囚禁了。

但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她始终相信在这个世上没人能囚禁得了巫竹,能囚禁巫竹的…只有她。

这项认知令她开心的好些天。

在这座笼子里,巫竹是她唯一的光明。

时间就像是煮青蛙的那一锅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让青蛙们无路可逃;时间也像一个温柔又持久的挑战者,它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挑战,令我们最后都要不战而降。

从一开始得知真相的时候,她就没有勇气杀他,而到了几年后的现在,她更没有勇气为乌妈妈她们报仇,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还爱着,后来便看的淡了,当对他的爱消磨殆尽的时候,原来恨也随着消失了。

当她的心里完完全全被另外一个男人占据的时候,公子重便真的不算什么了。

他这几年好似一直在征战,听宫里人说,晋国已隐隐成为列国霸主了,她心里还挺为他高兴的,毕竟公子重也算是求仁得仁。

而她,现在也挺满意自己的生活,一边等着儿子长大一边与巫竹“谈情说爱”,其实她与他之间真的不算谈情说爱,只能算是君子之交,所不同的是,他在她来说,已成了水,一日不饮便觉渴,两日三日不饮便觉去了半条命,七八日不饮便要死了。

眨眼又是一年,公子重回国了,听闻他从齐国带回来一位娇娇,听闻这位娇娇还是她的侄女,长的与她有七八相似,她也只是微微一笑。

这日,她在花园闲坐,公子重携着那位娇娇来了。

再相见已物是人非。

她心里全然放下了,而他却还执着。

“姣,这是你侄女,名吕香,我已封她为夫人了,你不是不爱管王宫里繁冗的宫务吗,就由香儿代替你吧。”

吕姣点头淡笑,“善。”

公子重忽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什么都了无趣味了。

那吕香上前来拜见了吕姣,便娇笑道:“姑姑,您已这么老了啊,我还以为您有多美呢,君上常常在我耳边提起你呢。”

“是吗,多谢君上挂念,我很好。”

公子重冷笑道:“日日与情人私会,岂能不好。”

“情人?”吕香轻叫一声捂住嘴。

“过了这些年,我还当你已想通了呢。”吕姣笑道。

“哼。”公子重一咬牙,猛的将吕香抱起,故意道:“今夜寡人便宠幸你。”

“君上!”吕香高兴的娇笑不止。公子重却拿眼睛瞥吕姣,见吕姣淡然,他自己倒是气个不轻,只觉自己这些年来的忍让和想念都白费了,一霎那心痛难忍。

这一日,吕姣又来到囚禁巫竹的宫院,见门开着,心里微诧,遂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巫竹依旧如故,他正光着膀子在翻地,猛一见吕姣他先是一愣,遂即慌了,忙去找衣裳穿。

吕姣心里也是碧海微澜,慌慌的错开眼去,心跳如鼓,支吾道:“我见门开着就、就进来了。”

二人平时隔着一面墙虽是无话不说,此时对面相见又都两相羞赧起来,果真是近人情怯吗?

正待此时,公子重持剑踏了进来,猛然一见衣衫不整的巫竹,又望向脸色红红的吕姣,顿时气血翻涌,提剑便朝巫竹刺去,此时巫竹正背对着吕姣系衣裳带子,他的心神又被吕姣所惑,故此不曾听见动静,待那剑直刺而来时,蓦地转身,吕姣大叫一声,“不——”飞身来挡。

一剑穿心而过,两个男人都惊愣了,公子重快上一步,一把将吕姣抢在怀里抱着,心如绞痛,低低呜咽喊道:“姣…”

巫竹一见那血窟窿,心便凉了,他知道吕姣已回天乏术。

吕姣也是一阵呆愣,当锥心的疼传至四肢百骸,她忽的彻底清透起来,反而笑道:“终是解脱了…”说罢,一口血就从嘴缝里涌了出来。

公子重心痛落泪,紧紧抱着吕姣不松手。

吕姣见他也是情真意切,便摸向他的脸道:“重,我爱过你,深爱。”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了,巫竹你要救救她。”

巫竹僵僵的一双眼珠不知何时已盛满哀绝,“我要带她回巫族,兴许可救。你放手吗?”

眼见吕姣生命即将消逝,公子重不得已道:“…我放手。”但他抱着吕姣的力道却不松反紧。

“重,放手吧。”吕姣伸手向着巫竹,巫竹握住,五指相扣。

公子重仰天一啸,蓦地松手,转身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