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蜜露出了一幅天真的表情:“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

莫吉局长失望地向后靠去,叹了口气,突然他皱着眉头问道:“什么味道?”

绮蜜在椅子里转动了一下身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是麝香,乌尔曼小姐喜欢在办公室里点香。我的办公室里也有一个现在流行的精油灯。”她用手指着办公室里一个古色古香的木柜说:“不过乌尔曼小姐喜欢古老的香熏方法,那个柜子上摆着的,样子像是一对佛手的红木香炉是一个中国清朝时期的古董。把香支放在底座上点然它,烟就会从两手之间的指缝中间冒出,她就是用它来熏香的。不过这种味道。”绮蜜又皱了一下她的鼻子说:“老实说,我不喜欢。”

莫吉局长又点起一支烟,一边吸一边说道:“我也不喜欢。”

第二十四章

莫吉局长的办公桌上放着两份报告。一份是法医刚刚为他送来的尸检报告,另一份是乌菲兹美术馆的馆长提供的昨天晚上参加招待会的所有客人以及工作人员和保安人员的名单。

他蹙着眉头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弗朗切斯科和索妮娅举起尸检报告说道:“这是十分钟前送来的尸检报告,看看吧。”他把报告扔到了弗朗切斯科的面前。弗朗切斯科拿起它打开稍稍翻看了一下,又把它递给了索妮娅然后说:“这和我们的看法基本一致,被害人死于窒息,除了脚趾上的外伤,身体的其余部分都没有发现有外伤,可是问题是被害人死前到底有没有被麻醉过呢?如果没有,那么为什么我们没有发现有挣扎的痕迹。如果有,可为什么法医在尸体上什么都没找到。”

“这的确是个难题,另外说一下凶器,已经确认了,就是发现尸体的那位乌尔曼小姐办公室里的一只靠垫。法医已经在被害人的口中找到了和那只垫子相同的化纤成分,可是另外一件凶器还没有找到。”

“另外一件凶器,你是指那把切下被害人脚趾的刀吗?”索妮娅问莫吉。

“我们的人已经仔细搜查过那间办公室了,可是一无所获。而且不仅那把刀毫无踪影,就连那些被切下的脚趾也不见了,难道凶手把它们带走了。”

“也许是作为战利品。”弗朗切斯科说出了他的看法。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凶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狂。”

“也许不是那么回事,也许只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鞋子,鞋子呢?上面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吗?”

莫吉局长摇摇头说:“没有,什么也没留下。按照正常的推理这双鞋子最近几天一共只有三个人接触过,绮蜜小姐、美国画家、还有就是凶手,当然前提是前两个人不是凶手。可是鞋子上没有留下任何人的指纹,鞋子被仔细并且彻底地擦拭过了,任何物理样本都没留下。”

“局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索妮娅问他道。

第39节:玛哈(38)

“先别去管那些凶器了,依我看,如果凶手有意要带走它们,那么我们找到它们的可能性非常低。在我看来还得从昨天晚上参加招待会的人着手开始调查。”他用手指了指办公桌上的名单继续说道:“这张单子上面一共列出了七十八个人,其中五十六个是客人,十二名保安,五名被雇来为招待会服务的饭店服务员,五名美术馆管理人员。凶手就在这七十八个人中间,我们得尽快找到他。”

“七十八个人。”

“我看没必要,我们可以先把调查重点放在那些最有嫌疑的人身上。”

莫吉局长瞪着眼睛看着弗朗切斯科说:“详细说说看。”

“依据经验我们应该先把调查的范围定在招待会当晚和她接触过的人,以及最后见到她的人身上,这样就可以把这张名单上的范围缩小很多。”

莫吉局长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大声说道:“这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先从昨天晚上最后见到桑托罗夫人的人开始调查,应该是维托尼罗馆长、乌尔曼小姐、乔尔瓦尼教授、那个美国画家还有,还有你的女朋友。”他故意这么说,想让弗朗切斯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莫吉局长声音低沉了下来,他斟酌着该怎样把话说得更加婉转一些:“因为绮蜜小姐的缘故,你在这个案子中会显得有些尴尬,弗朗切斯科,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个案子能早日水落石出,我希望你能——能坚持公正。”

“我明白你的意思,局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可以对我完全放心。”

“那好极了,我当然相信你。”莫吉局长从他的椅子上站起来说:“那就去干吧,希望你们尽快找到凶手,解决这个大麻烦。”

弗朗切斯科和索妮娅也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在就要离开局长办公室之前,索妮娅转过头,却意外地发现莫吉局长正在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

第二十五章

佛罗伦萨大学位于圣马克广场旁,离圣马克修道院很近。这座历史悠久的大学总是能给每一位在那里求学的学生们带去一种特殊的优越感,甚至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索妮娅漫步在优美如画的校园内,思绪慢慢地回到了几年前。中学毕业的她正面临着有生以来最最重要的一次选择,为自己选择一所大学。可能有些人会认为选择怎样的一所大学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对索妮娅却十分重要,因为她所向往的两种选择都是极具专业性,并且是差别巨大毫无联系的。这就意味着,你选择了其中一项就必须放弃另一项。在她看来无论放弃哪一项都是痛苦的,而选择哪一项又都是快乐的。最后不知出于那种原因,她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了困扰她几个月的难题,那就是选择当一名警察,至今她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弃学习艺术而下了做警察的决心。可能是在那段时间里她看了过多的警匪片,但更像是有什么人在她的脑子里告诉她该如何做选择,反正她选择了,并且丝毫不为当初的选择而后悔。可是今天,当她为了调查一件谋杀案来到儿时曾经向往过的充满浪漫情调的大学时,却感到自己被一种熟悉而温暖的情怀所包围。

乔尔瓦尼教授答应在下午三点钟,他的一节大课结束后见她,她特意早点来,倒不是怕他后悔不想接待她了,而是想给自己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乔尔瓦尼教授的课放在一间半圆型的大型阶梯教室里上,来的大多数都是十分年轻的新生。因为身材过于矮小,教授非常厌恶站在讲台后面授课,恰恰相反,他喜欢站在讲台的前面让自己肥胖的身材靠在宽大结实的讲台上。另外一件让他厌恶的事就是写板书,还是因为个子太矮,因此即使他再怎么费劲地把手举高,他的板书通常只能写在黑板的下半部分。当然现在对于他而言这已经不构成问题了,因为有了投影仪他可以事先把资料保存在电脑上,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利用投影仪把它们投影在黑板上。教室的每一块黑板上都已经装上了那种可以收缩的投影布。不过今天这块布的作用注定不大,因为只有两张照片需要展示给他的新学生们看,他怀着紧张而兴奋的心情期待着这次初次相会。

他站在讲台前环视了一下眼前的一百多名学生,突然把右手放在胸前,像一个十八世纪的绅士那样给大家鞠躬同时说道:“先生们,小姐们,下午好。欢迎你们来上我的课。”

他滑稽的动作和语调让在场的学生哄堂大笑,他也跟着学生们一起大笑了起来,“我喜欢听到笑声,欢迎你们笑。”突然他用手指着前排的一个学生问:“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位男生十分高兴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朱利亚诺,教授。”

“好,那么请你告诉我什么是经典艺术品,朱利亚诺。”

“嗯,经典艺术品就是那些历经了数百甚至上千年的时间锤炼,始终受到人们喜爱和欣赏并且崇敬的艺术品。”

第40节:玛哈(39)

乔尔瓦尼教授点点头又问:“那么是否可以这么说,经典艺术品就是那些摆在博物馆或美术馆里,被保存完好的、或者是能在拍卖行里卖出大价钱的艺术品,对吗?”

“嗯。”朱利亚诺犹豫了,他想说是,可凭直觉他知道教授的意思是相反的。随着他的思索教室里鸦雀无声,好像乔尔瓦尼教授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在坐的每一个学生。

然后,教授淳厚的声音在这间能制造出回声的教室上空盘旋起来:“我有一个学生曾经这样说过,艺术是十分主观的东西,对于一件艺术品的欣赏不应该受到它的名声、年代、作者的限制,关键是你是否发自内心的喜欢,能否和你的心灵产生共鸣。她还给我举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例子,她说,这就和爱情一样,爱一个人很难说出具体的原因,只需要一种感觉,一种从心底自然而生的感觉,只要有了这种感觉你便会不由自主地受制于它。任何想要去寻找和探究原因的人都是愚蠢的,因为一万个人就会有一万个不同的理由,并且它们通常都隐藏在你心底的最深处,无须刻意地探究只需遵从它就行了,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这样,爱情只是其中的一项。就像她总是爱说,绘画是没有规则可言的。”

“现在我再把这种观点移到艺术欣赏观上来,我知道每个人心底都有一种对自己未来所从事职业的声音,一种代表着主观和感性的声音。我希望在坐的每一个人至少在艺术欣赏及再创造上都能遵从自己心底的声音,而不是总想着能否得到其他人的认可,不要受制于外界有形或无形的压力。下面我想让大家看看这两张图片。”

说着他打开了投影仪,随即两张照片被投影到了黑板前面的白布上,紧接着教室里响起了一阵骚动,大家交头接耳地谈论着这两幅摄影作品。坐在教室后排的索妮娅也仔细地审视着这两张让她觉得似曾相识的照片。

从第一张照片的画面看,四个青年女子身穿着臃肿的西服套装以一种冷漠、目空一切的神态昂首阔步地走来,而在下面一幅照片中她们又以全裸的身姿以与前一幅照片中完全相同的神态和步态走来。

乔尔瓦尼教授给了大家很长的时间来品味这两幅作品,然后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两幅摄影作品是一个名叫赫尔穆特牛顿的摄影家发表在1981年法国版的《时尚》杂志上的,名字叫做《她们来了》。通过这两幅照片中的女性重复的神态和步态以及对于女性身体前后不同的处理,牛顿给出了一种特别的心理悬念与视觉震撼,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和兴奋。《她们来了》中的女性形象显得冷漠、孤傲、矜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怀中与观众似乎缺乏交流,甚至有一种抗拒感。与传统的理性化的女性形象相比,她们没有了往日的甜美柔顺,而是以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挑衅、进攻、扩张的姿态走向世界。我不想以一种时装摄影的审美观来评价这两幅作品,我自己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只想以一个普通欣赏者的角度告诉大家,我之所以喜欢这两张照片是因为我觉得她们是一次经典艺术和现代艺术的美妙结合。牛顿用他自己的方式对古代经典艺术品所进行的一次再创作,不仅是他个人的成功也是现代摄影艺术的一次革命。”

朱利亚诺举起了他的手。

“请说,新同学。”

“为什么您说这两张照片是经典艺术和现代艺术的结合呢?”

乔尔瓦尼教授哈哈大笑了起来:“难道你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她们就没有让你联想到什么吗?在座的有哪一位可以告诉我这两张照片的古代原形是谁?”

“玛哈。”一个既响亮又干脆的声音从教室的后排传来。

乔尔瓦尼教授看了一眼回答他问题的索妮娅,用手指做了一个打响的动作继续说道:“玛哈是戈雅创作的最为妩媚动人令人难忘的女性形象。看过这两幅作品的都该明白她们之间既是那么的相同又是那么的不同。应该说正是通过《着衣的玛哈》和《裸体的玛哈》这两幅古代名作,牛顿才挖掘出了他心底最美的声音。在座的每一位同学,当你们走出大学校门的时候,你们中的有些人也许会成为一名画家、一名雕塑家、一名艺术品修复者、一名艺术史学家或者只是一名普通的图书管理员。但无论是什么,我希望你们都能遵从自己心底的声音,因为只有遵从了自己心底的声音,人才能发现既而发掘自己能力之所在,从而最终找到自己的心灵家园。”他停顿了一下,最后说道:“再次感谢大家来上我的课。”

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索妮娅也跟着学生们一起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几分钟后,当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的时候,索妮娅从她的位子上站起来向乔尔瓦尼教授走去。

“乔尔瓦尼教授,我就是今天上午给你打电话的索妮娅莱恩,我们现在可以谈谈吗?”

第三部分

第41节:玛哈(40)

教授关上他的电脑,眯起眼睛颇为惊讶地看着索妮娅说:“你不就是刚才回答我问题的那个人吗,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学生呢。莱恩小姐,我们就在这里谈吧。”

说着,他走到教室座位的第一排为自己找了个位子,索妮娅紧张地跟着他挨着他的身边也坐了下来。

“那么你一定是来调查关于桑托罗夫人的事吧。”

“您已经知道了?”

“是的,今天早上乌菲兹美术馆的馆长打电话告诉了我这件事,我就猜想你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因为您是最后见到她的人之一,所以我们必须找您了解情况,您和被杀的桑托罗夫人是老朋友吗?”

“不,恰恰相反,昨天晚上是我和桑托罗夫人的初次见面。”

“天呐,可我听说昨晚你们像老朋友那样交谈了很长时间。”

“说的没错。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话题,玛丽安桑托罗的丈夫弗朗索瓦桑托罗,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我们一起回忆了关于他的一些往事,还聊了聊与昨晚的招待会有关的艺术话题。反正就像是普通的社交圈里人们通常做的那样,尽量寻找一些能把我们联系到一快儿的话题。我得承认桑托罗夫人很健谈。”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有关艺术的话题,是和普拉多有关的吗?”

“差不多吧,还谈到了一幅几年前被盗的戈雅名画《倒地的公驴》。”

“我听说它已经被找回来了。”

“是的,听说这幅画被找回的过程相当神秘。可是画主对于能找回这幅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所以根本不打算追寻这后面一些耐人寻味的细节问题了。”

“乔尔瓦尼教授,桑托罗夫人有没有向你提起另外一幅被盗的作品《荡秋千的少女》。”

“她没有,我曾试图把话题引向那个方向,可是桑托罗夫人非常敏感,她很聪明地就把话题给扯开了,我没有机会向她打听另外一幅被盗作品的下落。”

索妮娅聪颖的双眼不停地转动着,她的头脑中在思考着下一个问题。接着,她用沉重而严肃的口吻说道:“乔尔瓦尼教授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您认为昨天晚上发生在乌菲兹的可怕的罪行是一个变态凶手的所为吗?”

然后她瞪大了双眼紧盯着教授的脸,深怕错过了任何一个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最初的几秒钟乔尔瓦尼教授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然后他蹙起了眉头显得无法理解她刚才的话。“变态凶手,你为什么这么说。”

索妮娅笑了起来:“您还不知道吗?凶手切掉了桑托罗夫人的一部分脚趾,然后给她穿上了一双您的学生绮蜜的鞋子。”

“切掉她的脚趾,这是为什么?”

“为了让她能穿上绮蜜的鞋子。”

“我简直不能理解。”

“教授难道你从未注意过你的学生长着一双多么小巧的脚吗?”

乔尔瓦尼教授不喜欢她提问的方式,他严肃地回答说:“我和绮蜜在一起的时候需要关注的东西有很多,比如她的好学和聪慧,但不包括她脚的大小。”

索妮娅又一次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教授看来您真的很喜欢这个学生呢。”

“可以这么说。事实上是我为她找了她现在的这份工作,她是我从教多年来最聪明、可爱和热爱艺术的学生。为了让她高兴,也出于一点点私心我帮助她留在了这个城市。”

索妮娅嫣然一笑,不无嫉妒地说:“她可真是走运啊。”然后她又一次调整话题:“教授,请仔细想一想昨天晚上在招待会进行的过程中桑托罗夫人一共离开了几次二号展厅。”

“让我想想。”乔尔瓦尼教授果然是认真地回想着,然后非常肯定地回答说:“我想应该是两次,第一次是在招待会开始之后的一个小时左右,她说要去补妆并去了大约十分钟。第二次是在招待会结束前不久她也离开过,可是因为几分钟后我就回家了,所以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返回的二号展厅,更加不知道她又是什么时候最后离开的。”

“很显然她虽然离开了二号展厅却没能走出乌菲兹。那么您呢,您离开过几次。”

这时乔尔瓦尼教授宽厚地笑道:“亲爱的警官小姐,昨天晚上除了离开美术馆回家去,我没有走出过二号展厅一次。”

索妮娅神色黯然地站了起来,打算结束这次让她并不满意的问讯工作。可是在她正准备离开的前一刻乔尔瓦尼教授给了她最后一点忠告。

“警官小姐,几年前玛丽安桑托罗从她的丈夫那里继承了数额庞大的遗产和他身前所从事的艺术品交易生意,据我所知,在他进行那些数目庞大的交易活动时并不总是踩着法律的准绳行走的,并且非常有可能桑托罗夫人也把它们一并继承了过来,所以我觉得当然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小的建议,警方也许可以从这个方向找找线索,变态凶手,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并且显得滑稽和愚蠢。”

索妮娅真诚地感谢道:“谢谢教授,今天您让我收获良多。”在她走出这间半圆型的教室时她清楚的感觉到,如果说来的时候她还毫无头绪的话,那么现在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前进的方向。

第42节:玛哈(41)

【 .txtbbs. , TXT论坛,TXT BBS,搜刮各类TXT小说。欢迎您来推荐好书!】

第二十六章

佛罗伦萨的城市风貌还保持着中世纪的样子,好像几百年来从未改变过。生活在这里有时会让人产生一种时光交错的感觉。克劳斯菲尼克斯的工作室就位于老城区的奇维里纳大街,那儿离威尔第剧场非常近。说是工作室,其实就是他原来住的地方,几个星期前他在郊外租了一套风景怡人的小型别墅,市区的房子就用来堆放一些杂物和还没有来的及搬到新居的画作。他不愿意在自己世外桃源般的新家接待警察,所以就选择了这里。

现在时间还早,画家就沿着威尔第大街慢慢地逛着。这条大街的两边开着许多不太出名,但却别具风格的小店。他一边慢步着,一边欣赏着小店橱窗里那些独特而又精美的陈设。大约走了十几分钟,画家停下了脚步。他停在了一间门面不大的服装店前,很显然里面卖的都是女装。克劳斯菲尼克斯站在门口又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在整理着思路,然后推开了店门。门后挂着一串风铃,门一打开碰到这串风铃就会响起一阵悦耳动听的铃声,这铃声既清脆又响亮足以让昏昏欲睡的人立刻精神大振。就在这曲风铃交响曲演奏到尾声的时候从小店里一块门帘后面钻出来一个人。他看上去相当年轻,上身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罗宾汗衫,下身是一条已经褪色的牛仔裤,但肯定是某个大品牌的经典款型。他的皮肤白皙,可是却一脸的倦意,头发也很凌乱。他用手抚平自己的头发,然后带着腼腆的微笑问道:“您好,想要点什么?”

克劳斯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的店主,然后又扫视了店里的陈设。小店的衣服不多,但每一件都很别具一格,这正是克劳斯喜欢的风格。

“这些都是你设计的吗?”他问道。

年轻的店主轻松地耸耸肩:“是的,不但是我设计的,并且每一件都是我亲手缝制的。”

克劳斯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翻这个年轻人,这一次眼神中增添了欣赏。“很不错。”他赞扬道。

“谢谢。”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他走到衣架前随手拿起一件上衣问:“你想要点什么,我这里衣服不多,并且每一件只有一个尺码,但我接受定制。不过我不做男装。”他又低下了头,声音也不知为何轻了下来。

画家看着他笑道:“没关系,事实上我看上了那条裙子。”他的头朝橱窗方向转了过去。

年轻的店主马上绽放出了笑容:“你说的是那条红色的裙子吗。我给你拿下来看看吧。”说着他便上前打算把这条裙子从模特身上扒下来。

克劳斯阻止了他:“不用拿下来,我还想再做一点改动,设计图在吗?”

“在,在,请等一下。”年轻人又跑回到桌子前面打开抽屉,在里面一阵乱翻。“啊,在这儿。”说着他把那张裙子的设计图交给了画家。画家看了一会儿后对年轻人说道:“请给我一张纸和一只笔。”

“桌上就有请随便吧。”

克劳斯半趴在桌子前把那张设计图放在一旁,一边画一边解释说:“瞧,你原来的设计是吊带露背的,我想改一改。”

他只用了两三笔便在纸上熟练地画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型,然后开始画裙子:“我不要露背,至少不需要露出整个背部。但要露出肩膀,就像这样。裙子的长度也不用那么长,合适的长度是到脚踝,得把脚露出来。另外不要用那种纱作料子,我想要的是丝绒,可以吗?”他画完后看着店主问。

“哦,可以,没有问题。”年轻人随意地甩着头。

“这是尺寸。”克劳斯在图样的旁边写下了几个数字,然后把这张纸交给店主。

年轻的店主咽了一口口水问道:“还有别的要求吗,比如说颜色。”

克劳斯微笑着摇摇头说:“没有了,我就要那种颜色,绛红色,红的就像勃肯地的葡萄酒。”

店主也轻松一笑:“那好吧,我会认真做好的。请写下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裙子做好以后我会通知您的。”

然后当克劳斯写好了联系方式后他突然非常好奇地问:“您是给您的太太做的吗?”

“不。”克劳斯放下手中的笔说:“是给我的模特。”

“模特?”店主的脸上浮现出崇敬的神色,他那对因为困倦而失色的双眼突然之间像夜晚的星星那样明亮了起来。

第43节:玛哈(42)

“您一定是位画家吧。”

克劳斯点着头说:“我是个画画的。”

年轻的店主用仰慕的眼神看着克劳斯:“您知道我曾经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学习绘画,我也梦想着成为一名画家。不过,”他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有人说想成为画家你就得有挨五十年饿的本事,我得养活自己,所以就开始搞服装设计并且还开了这家店。”

克劳斯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鼓励道:“你干得很不错,坚持下去你一定会成功的。”

年轻的店主看着自己被画家拍过的肩膀开心地笑着,他的脑中忽然闪动出一个好主意。

“先生,您想不想再要一双鞋子。我不收钱,我可以用做裙子剩下的料子做鞋面,我过去在鞋厂当过学徒,手艺不算太好,但还行。”

克劳斯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说道:“不用了,小伙子,她赤着脚时才是最美丽的。”

一阵风铃声又响起,克劳斯已经离开了这家小店。

画家打开房门,一股久未有人住的房子常有的怪味向他袭来。他皱一下眉头,走进客厅打开了窗户,然后在窗沿上坐了下来。从这里俯瞰整座城市,佛罗伦萨显得异常迷人。城市中矗立着的一座座具有历史意义的建筑物,壮观而又辉煌。屋顶的图案勾勒着隐没于市中的小巷的走向。四周小山环绕,宁静而又和谐宜人。粉色、陶土色、石头灰与橄榄和柏树的绿构成了城市的色彩。这整窗的景色既熟悉又美丽,也许正是这一窗的景色才让他选中了这套公寓。(他想起了在哪部电影里,一位夫人在饭桌上向大家大声宣布,在佛罗伦萨——你一定得有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她说的没错。)他从窗台上下来,走到一个摆在窗前的画架前,上面还架着一幅画。克劳斯想起来了,这幅画是他搬家前不久开始动笔的一幅新作,他拉下画布,审视着这幅他的最新作品。

一个多月以前艾米莉就是坐在现在这幅画所在的位置上让克劳斯为她作画的。她那充满自然光泽的红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身上只穿了件朴素的白色麻布裙子,披着一块有一种正在往下滑的趋势的黑色披肩。这身衣服是他选择的,在刚开始动笔的时候他觉得这套衣服和她身后的景色是那么的和谐,可是现在情况有些改变了,但他一时之间还找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他突然有一种拿出画笔和颜料重新创作的冲动,可是门铃响了。

弗朗切斯科按照说好的时间来到了画家的家门前,不知是他故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时间竟然刚刚好,一点儿不早一点儿不晚。站在门前,他觉得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得厉害,想要伸出手按门铃却好像没有力气把手抬起来,手心里居然还在出汗。他把手放在外衣上狠狠地擦了擦,然后闭上眼睛不顾一切地猛按了两下。门开了,弗朗切斯科终于见到了这位他特别想见却又似乎害怕见到了美国画家。

“请进吧,警官先生。”克劳斯友好地把他请进屋来。然后在他意料之中的,弗朗切斯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表情。

“对不起,我刚搬了家,所以这里很乱,而且什么都没有。否则我可以请你喝一杯,请坐吧。”他为弗朗切斯科拉来了一把看起来很舒适的扶手椅。弗朗切斯科一屁股坐了下去,接着忽然间他发现整间屋子就只有这一把椅子。因为克劳斯又走到窗前在窗沿上坐了下来。

“那么,好吧,你想跟我说些什么?”画家摊开手掌问道。

弗朗切斯科把手伸向他的衬衣纽扣,他原打算解开一颗扣子的却发现他已经解开两颗了。他摸索着第三颗扣子最后还是扣上了一颗。他干咳了一声后说:“对不起菲尼克斯先生我很抱歉来打搅你,但是发生了一些事我们必须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画家随便地耸耸肩膀:“这没什么,我十分愿意配合警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你是指乌菲兹。”他的眉毛一扬,有礼貌地表示惊讶。

“是乌菲兹。”

“天呐,难道有画被盗了吗?”

“不。”弗朗切斯科摇摇头:“比那还要糟,有人死了,是被谋杀的。”

画家几乎从窗沿上跌落了下来,他大喊道:“上帝,是谁?不会是乌菲兹,乌菲兹的,的人吧。”

弗朗切斯科看着结结巴巴的他又一次摇摇头:“不是。我知道昨天晚上在乌菲兹举行了一次聚会,去那儿的宾客大部分都是与艺术有关的人士,你也是其中之一对吧。”

“我是。”

“我要说的是被谋杀的人是一位艺术品交易商,名字叫玛丽安桑托罗。你认识她吗?”

“不,我不认识。昨晚之前我从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说过她。”

“是吗?”弗朗切斯科扬起了一道眉毛:“据说她在艺术品界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啊,你是刚来意大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