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发生那场谋杀案,我想说那天晚上可真是美好的夜晚。”菲奥雷喜滋滋地继续说道,脑子里回想着那晚的情景。“我站在二号展厅的门口,实际上并不是在门口。馆长先生、乌尔曼小姐和绮蜜小姐就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我站在离他们约十几码远的地方负责守住一个通道,目的是不让客人们跑到别的展厅去。”

“那你应该看见被害人进来了。”

“没错,我看到了。她是个大嗓门的女人,一开口就震得大厅里‘嗡、嗡’地回响。”

“她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人陪她一起来呢?”

“没有人陪她,她是一个人来的。她说了什么我记不太清楚了,事实上我没有留意她说了什么,可她确实说了什么嫉妒之类的话吧。”

“嫉妒,什么呢?”

“我想是嫉妒乌菲兹美术馆的丰富馆藏,还有这次活动的成功,还有…”

“还有什么?”索妮娅对他没有说出来的话太感兴趣了。

“嫉妒绮蜜小姐的美貌,我看见她摸她的脸了。”

“哦,绮蜜表示出厌恶了吗?”

“没有。可是我觉得她和馆长先生看起来有些尴尬,除了乌尔曼小姐,她倒是没什么表情,就是看起来挺疲惫和冷淡。这不是待客之道,但她向来如此。”

“你刚才说馆长先生看起来很尴尬。”

“是的,我看得很清楚,当时他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就是尴尬。”

“尴尬,馆长为什么要尴尬呢?什么原因让他尴尬?”

第50节:玛哈(49)

菲奥雷耸耸肩表示对此他爱莫能助。

索妮娅盯着菲奥雷圆圆的憨厚的脸揣测着他所说的话的真实度。这个人不过就是个爱管闲事喜欢与陌生人闲聊的家伙,但是索妮娅知道他的话要比她在乌菲兹里听到的任何其他人的话都要来得可靠,当然不可避免的是,也可能更加无聊。

不管怎样闲谈结束了,她该去找那些真正与案子有关的人了。

索妮娅暂时抛开了杂念,随着参观的人群往里走去。美术馆的走廊里摆着许多的雕像。它们年代久远,充满魅力。从它们身边穿过时能感受到一种和古人擦肩而过的奇妙感觉。在索妮娅看来,这不是她想要的感受,这种感受让人昏昏欲睡,失去斗志。她渴望着自己此刻能够置身于新圣器收藏室,对于她这个看惯了这座城市里各种各样文艺复兴时代艺术品的人来说,同样也是由文艺复兴大师米开朗基罗设计的明朗的圣器收藏室更能给人一种仿佛到了天堂的感觉。尤其是在面对着分别摆在洛伦佐美第奇和他的弟弟朱利亚诺之墓下面的四座《晨》、《暮》、《昼》、《夜》雕像所传达的已经被人类遗忘的人类心理,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并且能够激发观者身上的进取心。

“警官小姐,你要去哪儿?”有人在她的身后喊住了她。

索妮娅愕然地止住脚步,转过身,看见乌尔曼小姐正站在她的身后。

“你要去哪里?”看着索妮娅的眼睛乌尔曼小姐又问道。

“我。”她举起一只手,就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她也不知道该把这只手放在哪个位置才更合适。所以就停在了胸前,接着又把手摊开放在胸口揪住自己的衬衣。她很少有这种不知所措的时刻,然后她用她那惯常的冷静口吻说道:“实际上我很想找你谈谈。”

乌尔曼小姐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用力跺着高跟鞋朝着索妮娅的方向迈出两步,面无表情地说:“跟我来吧,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她把索妮娅带到了第十号展厅里。高大空旷的展厅里空气清冷,墙面上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处。索妮娅四处看看说:“这里的主人都去了西班牙吧。”

“是的,作为迎接那些二号展厅里贵客们的代价。”

“所以这里没人来了。”

“不知道有多少慕名而来的游客要失望了。”乌尔曼小姐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遗憾。

索妮娅抬起头看了一眼乌尔曼小姐,意味深长地问:“你也很失望吧?”

“我从没掩饰过这一点,可遗憾的是这似乎正在成为一种流行趋势。人们给艺术品投上巨额保险,然后再把它们送上飞机运往世界各个角落,我不想评论这样不好,可是这样做的确会带来很多的麻烦。比如如何保护这些艺术珍品不受损害。”

索妮娅认真地看着乌尔曼小姐,已经对她产生了很强的兴趣。她把手上戴着的皮手套的扣子打开,调整了一下手套的位置后又摁上了扣子,然后干巴巴地问道:“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成为警方的头号嫌疑犯。别忘了尸体是在你的办公室里发现的。”

“是的,我当然没忘记,可,也许连我自己也有些奇怪,我既不担心也不害怕。也许还稍稍有些激动。”

“为什么,你不喜欢桑托罗夫人?”

“我本人对她没有任何偏见。哦,是的,也许有那么一点不太喜欢她,你可能并不了解这个人,她的性格怎么说呢,与我相抵触。但这不该被认为是杀人动机吧。”

“一般来讲不会,可谁又能说得清呢,一个人真正的内心世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完完全全地了解另一个的全部精神世界,对,这根本不可能。请别误会我的意思,我的话并不是针对你说的。”索妮娅解释一下她说话的初衷。

乌尔曼小姐没有用语言回答她,只是用眼底流露出的一丝笑意表示她的不介意。

“那天晚上招待会结束以后你没有回办公室?”虽然索妮娅已经在报告中看过了乌尔曼小姐的口供,但她还是想要亲自再问一下。

“是的。”

“难道你不用换衣服或者拿包吗?”

乌尔曼小姐笑了起来,“我可不像美丽的绮蜜那样穿着漂亮的晚礼服,我只穿了一套普通的套装,我的包一直带在身边,在我需要补妆时用。”

索妮娅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然后问道:“我想再去你的办公室看看,他们把办公室还给你了吗?”

“是的,第二天就还给了我。”

接着,还是由乌尔曼小姐带路,索妮娅跟着她离开了十号展厅,当她们来到办公室区域时索妮娅却在绮蜜的办公室前停下了脚步。门微微开着一条缝,绮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只有她的声音,她在打电话。索妮娅屏息倾听着。

“那个年轻姑娘吗,她是弗朗切斯科的助手,听说非常的有干劲…是的,我知道,我想现在弗朗切斯科一定为了这件事备受压力,并且我知道这压力来自于我,这让他办案时也许会缩手缩脚,我只能说这是一种无奈的巧合…我只能尽量让自己不被谋杀案所影响,事实上非常困难,我已经成了嫌疑犯,也许这会儿我和你的电话正在被警方窃听,我们只能祈祷这件事快点过去…你觉得谁会想要杀死桑托罗夫人呢,真是可怕,凶手一天不被抓住我就一天不能安心…好的,我会试着放松的…不,不是的,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说这件事,教授你还记得那位菲尼克斯先生吗,就是那天招待会上的那个美国画家,他邀请我做他的模特,他说想为我画一幅画…实际上我已经答应他了…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和他接触会不会给我们两个都带来麻烦呢…谢谢你的宽慰,教授,你总是这么纵容我。你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小麻烦,可是却让我心神不宁,现在我决定了…也许是一幅全身像…上帝,教授你可真厉害对,就要像玛哈那样,至少他是这么说的,‘让我为你画一幅玛哈那样的全身像。’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位画家,我得承认他的观察力太厉害了,他似乎能看穿别人心里的想法…也许我真的对他另眼相看了,管它呢,我现在只想让他为我画一幅漂亮的肖像画。也许我该去工作了,我再打给你好吗。再见”

第51节:玛哈(50)

绮蜜放下电话,双眼发愣注视着前方,手中的铅笔敲打着桌面好像是在回味着刚才电话里的内容。门被推开了,她抬起头突然下意识地明白了她刚才说的话已经都被这位站在门口的女警官听见了。

“有事吗?”她很不悦,但又尽量不露痕迹。

索妮娅索性打开房门,身体靠在门廊上,她精明的脸庞因为兴奋闪耀着迷人的光辉。她微笑着说:“别紧张,我不是来审问你的,我只是来做常规调查。”

“常规调查,这几个字听起来真可笑。弗朗切斯科没有和你一起来。”

“没有,警长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绮蜜低下头,不语。

“请别见怪,我刚才听见你在说玛哈。就是那两幅戈雅的玛哈?”

绮蜜点点头。

“也许你不信,事实上我对这两幅画也很着迷,我一直都把她们看作是一个整体,被戈雅完美分离的整体。”

“也许你这么看,可我从来也不这么认为。”

索妮娅略显夸张地张开嘴表示惊讶,然后颇有寓意地问道:“那么你更喜欢哪一幅呢?”

绮蜜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没有差别,她们都是玛哈。”

“啊哈,《着衣的玛哈》,她穿着一件紧贴身子的白衣服,束一条玫瑰色宽腰带,上身套一件黑色大网格金黄色短外衣,以暖调子的红褐色为背景,使枕头、衣服和铺在绿色软榻上的浅绿绸子显得分外热烈。《裸体的玛哈》的背景相对沉静和阴暗,她的头略大,腰瘦小,尤其吸引人的是她的脚,很小的脚,小的简直和身体不成比例,对吗?”

“不成比例,说得对。这看起来有些奇怪,也许戈雅是故意那么画的。”

“为什么她就不能长一双那样的脚呢,你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绮蜜刚才还平静的脸色刹时转变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面色阴冷地看着索妮娅,就好像有一层薄冰罩在她美丽的脸上,“你的话很有意思,但也很无聊。”

索妮娅冷淡地回敬她道:“也许吧,但我说得对,不是吗?”说完,她就走开了。

“警官小姐我觉得你刚才的话似乎有些太…”

“过分!对吗?”

乌尔曼小姐无语。

“绮蜜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她懂得我的话究竟包含了多少意思。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弄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留在你的办公室里,或者说为什么选择在你的办公室里行凶。是随机的,还是事先早有预谋。如果是有预谋的那么这个人对美术馆必定很了解,如果是随机的那他在那晚也一定利用了某次机会了解过了这里的情况,除非他是一个胆大妄为的疯子。”

“也许他就是。”

“也许。”索妮娅根本不同意地随便答应了一下。“瞧,你说过你的办公桌上少了一把裁纸刀,这确实令人费解,似乎切掉被害人脚趾的行为只是凶手一时的兴起而非早有预谋。”

“的确,不过是否也有这种可能,凶手原来自备了凶器可是当他看见我办公桌上的裁纸刀后突然决定改用我的刀。”

“或者他带了一把刀,可是太钝了所以只能改用你的刀了。”

乌尔曼小姐不置可否地对索妮娅耸耸肩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显然对这个说法都不能接受。

然后突然索妮娅收起笑容扳着面孔严肃地说道:“毫无疑问,凶手是个残忍至极的家伙,有谁能够切除了一个刚刚被自己杀死的人的脚趾,然后堂而幌之地把它们带走。”

“的确,是很残忍。”乌尔曼小姐低下头喃喃地说,随后她看着索妮娅问:“你为什么不坐下呢,请随意吧。”

“坐下,不,不,谢谢。我只想随便走走看看。”说着她走到那块曾经躺着尸体的地面上,站在中间转了一圈,又走到窗边撩起窗帘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办公室的中间,这一次书架上的某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个是用什么材料雕刻的?”

“是红木,一种昂贵的木料。这个香炉是中国清朝时期的古董。”

“那么它用来干吗呢,点香?怎么点?”

“它的作用就是用来薰香的。不过我现在用得不多,大部分时候它只是一件摆设。在这个香炉出产的时期正是熏香十分流行的时候,只要稍稍有钱的人家都会使用这种香炉熏香,把一些香烛折段然后放进去点燃就行了,香味和淡淡的烟会随着炉盖上的缝隙散发出来,那种感觉很好。地中海地区也有这种传统,但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宗教仪式的一部分。”

“是这样。”索妮娅伸出两只手做出一副要捧起它的样子,可实际上她只是捏住香炉的两只小耳朵而已,并没有提起它。然后她又注意到了放在一旁的一只陶瓷小盒子,她十分好奇地伸手过去打开瓷盒的盖子,看到里面放着的是一小段一小段的香支。有两种颜色,红色和绿色,她指着它们问道:“这些就是用来薰香的吧,我可以试试吗?”

第52节:玛哈(51)

乌尔曼小姐点点头,她开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女警官对她的香炉那么感兴趣,她不咸不淡地回答道:“红色的是麝香,绿色的是檀香,我建议你试试绿色的檀香,麝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尤其是千万别把两种香混在一起点燃,否则那种味道可不是享受。”

“是吗,我差一点就把它们都放进去了。”索妮娅把一段刚放进香炉里的红色香烛又扔回了瓷盒里,取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香烛。很快淡淡而又迷人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了开来,索妮娅和乌尔曼小姐似乎都不再愿意进行更多的交流只想享受这种独特的香味。

在那之后,乌尔曼小姐同以前一样,随着香味渐渐陷入了沉思,然后是一种半迷醉的状态,这种味道太让人放松了。就在她几乎完全沉浸在了这种梦幻般的氛围中时,索妮娅打断了她。

“我该走了。”她走到乌尔曼小姐面前伸出手坦白地说:“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但还是很高兴你的接待。”

“不用客气。”乌尔曼小姐自己却异常客气的和索妮娅握了握手,虽然她并不清楚自己给了这位女警官多少的帮助。女警官走了,很远了,乌尔曼小姐觉得自己似乎仍然能够听见她自信的脚步声。这个女孩对待绮蜜的态度她很不喜欢,她临走时那种自信满满的样子又让她很困惑,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和绮蜜一样。只不过,她们走向了两个极端。接着,她走到书架前,打开了放香支的瓷盒,那里面仍然有大半盒的香支。乌尔曼小姐记不得绿色的香支有多少了,可是她清楚地记得红色的香支共有五支,可是现在,她点了两遍却发现现在盒子里红色香支的数量是四支。

第三十一章

原本美好的早晨,由于索妮娅的打搅被完全破坏了。绮蜜本来平静的心情无缘无故地波动了起来,这是一种十分难受的感觉,无法解释更无法倾诉。绮蜜想去洗手间把她的胃清空,可是尽管十分恶心她却没什么可吐的。她微微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失去了继续工作的动力。她像一个精灵般漫无目的的在美术馆里游荡着,直到身理上在痛苦暂时超过了心理上的。她走进咖啡馆想给自己弄点喝的。

“请给我一杯开水。”她已经记不得这是她第几次向服务员这么要求了,而服务员则早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在一个杯口很大的玻璃杯里盛满滚烫的开水小心地把它放在一个托盘上,再把托盘推到绮蜜的面前,同时不忘嘱咐一声:“小心,非常烫。”

“谢谢。”绮蜜端着托盘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铁盒。打开盒盖从里面倒出一些深绿色的茶叶到杯子里,水还非常烫正好可以泡茶。随着茶叶慢慢地沉入水底随着水的颜色由清变绿,绮蜜又陷入了没有任何意义的沉思之中,但同时她把一只手当作杯盖放在玻璃杯上,她可以感觉到热气慢慢向她的掌心涌来,可以感觉到有一层水珠凝结在她的掌心中间。

“这是什么茶?”一句听来十分舒缓地问句却把绮蜜吓得从椅子上蹿了起来,她使劲地甩着手喊道:“见鬼,真见鬼。”

“吓到你了?”一个长着一头毛糙金发的高个子女孩略带愧意地看着她。

绮蜜揉着自己的掌心自嘲地说:“不关你的事,我只是被烫到了。”

“在发呆?”这姑娘抿着嘴唇笑着问道。

“对,是在发呆。”绮蜜也笑了起来,只是觉得这微笑的背后藏着一些苦涩。然后她仔细看了看对方雪白和因为过分白皙而长着雀斑的脸说:“你为什么不坐下和我一起喝这杯茶呢。”

“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再弄一个杯子来。”她们向服务员又要来了一只同样的杯子,绮蜜把她的茶匀了一半给陌生的女孩。

“真香。”这个女孩慢慢品尝着她的茶水。

绮蜜却没喝这茶,她又要了一瓶矿泉水,对她而言目前急需解决的是口渴的问题,而没有心情去品茶。

“你从哪儿来?”绮蜜转动着手中的矿泉水瓶问道。

“很远,非常远。”这个女孩冲着她神秘地眨眨眼睛。

“不会比我更远吧,我来自中国。”

“喔!”绮蜜看着面前的女孩把自己的嘴巴给弄成了一个字母O型,“好远哪,比我远多了。”

“听着挺远,其实也就是在飞机上比你多睡几个小时而已。你还没告诉我你从哪儿来呢。”

第53节:玛哈(52)

“啊,对了,我来自土耳其。”

“利用假期来意大利旅游吗?”

“是的,这次旅行我已经向往了很久了。我本想暑假的时候来,可是暑假里我得打工挣钱才能负担得起这次旅行的费用,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但是没关系只要三天就足够了,最重要的是。”说到这时她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激动的光芒,“最重要的是能来佛罗伦萨能来乌菲兹,我已经在这里转了一个多小时了,真是激动,等一会儿我就要去看那幅我已经向往很久的。”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向往已久的什么?”绮蜜也被她的神态激起了好奇心。

“《维纳斯的诞生》。”

“哦。”这回轮到绮蜜把嘴弄成了O型,身体沉重地往后靠去。

这个年轻女孩看着她的变化问道:“你觉得我很傻是吗?千里迢迢地跑来只为看一幅画。”

“不,你一点也不傻。”绮蜜的眼神闪烁不定地转动着,决定要把不幸的消息告诉她。

“但是。”她沉吟着,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但是,非常不巧的是目前这幅画并不在乌菲兹美术馆。”

“不在。”这姑娘笑了起来,“如果《维纳斯的诞生》不在乌菲兹又会在哪儿呢,就像《蒙娜丽莎》不在卢浮宫又会在哪儿呢?”

绮蜜觉得这个姑娘应该已经相信了她的话,只是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她诚恳地解释道:“是的,大多数时间她是应该在这里的,可是不久之前我们美术馆与西班牙的普拉多美术馆举行了一次互相交换彼此藏品的活动,这你该知道吧。”

“今天早上我听说了,可是我没想到《维纳斯的诞生》也包括在其中,不,也许是我不愿意去想而已。”

“对你而言是很不幸,《维纳斯的诞生》包括在了交换品之中。”绮蜜盯着坐在她对面面无表情的女孩,她知道她很失望,她感同身受。她努力想使她高兴一点,“嗨,别太失望了,至少你可以看到许多普拉多的杰作,都是最棒的。这有多好,花一次钱可以看到世界上最著名的两大美术馆的藏品该是多么幸运啊。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领你去二号展厅。”

这个女孩坚定地摇摇头,显得闷闷不乐。

“或许,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很想看《维纳斯的诞生》你可以现在就去普拉多,马德里离这里并不太远,座火车或是飞机都很方便。”

这个女孩又一次摇摇头,“不行,我恐怕没有时间了,明天我就得回去了,这次旅行真的很遗憾。”

绮蜜觉得她就快要哭了,她真担心如果这姑娘哭了起来,自己也会控制不住地跟着一起哭的。不过,这个女孩显然比绮蜜想象的要坚强,她只是做了两次深呼吸笑着说:“我没事,总还会再有机会的,谢谢你的茶,非常感谢。”然后她就想要离开了。绮蜜突然觉得自己一定要为她做点什么。“请你先等一等。”她在她的身后喊道,“你想不想听听这幅画的讲解。”

“什么?”

绮蜜也站了起来拉起她的手说:“虽然画不在乌菲兹,但是这幅画的灵魂还在。你一定熟悉这幅画上的内容吧。”

“差不多每一个细节。”

“那就行了,其实今天是个好机会,让你用心来感觉你最挚爱的画吧,跟我来。”

她们沿着走廊向前一路小跑而去,一直跑进十号展厅。

“就在这里,你坐下。“绮蜜把年轻女孩用力按压在一条正对着墙,供游客休息用的长椅上,指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墙壁说道:“这儿就是挂《维纳斯的诞生》的地方。”

“是吗。”女孩半扬起头迷茫地盯着空白的墙壁。

“准备好了,现在闭上眼睛。”

女孩照做了。几秒钟后她感觉到了,在寒冷空旷的展厅里回响起了绮蜜温暖而充满感情的声音。“在浩瀚无比的大海深处躺着一个最最平淡无其的贝壳。她安静地躺在那里渡过了无数个年月,直到1482年的某一天,这只贝壳从海底升上了海面。当贝壳打开的一刻,从里面出现的不是一枚散发着迷人光泽的珍珠,而是一个年轻的成年女性。少女刚刚越出水面,赤裸着身子踩在如荷叶般的贝壳之上;她身材修长而健美,体态苗条而丰满,姿态婀娜而端庄。一头蓬松浓密的散发与光滑柔润的肢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烘托出了肌肉的弹性和悦目的胴体;西风之神和花神为她吹送带着玫瑰的春风,果树之神想要为她披上艳丽的披肩。她那没有经历过非美阶段的、一出身就达到完美境界的娇柔的身体优雅地似是无力地站在贝壳上。在碧绿平静的海洋,蔚蓝辽阔的天空渲染的美好、祥和的气氛下,我们看到少女那木然、迟滞和略带困惑的眼神,和仍然流露着的清纯的稚气。这就是融成人身躯与幼童稚气眼神于一身的,代表着美和创造美的女神维纳斯,整个世界将为她的诞生而动容和改变。”

第54节:玛哈(53)

第三十二章

克劳斯菲尼克斯作画速度不快,最近就更慢了。究其原因不过是他经常会在作画时想心事,这样他就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直到把所有的心事都想完之后才继续工作。因此他为爱米莉画的这幅肖像画迟迟未能完工。有好几次,当他拿起画笔开始作画时另一个女人的脸庞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和艾米莉的重叠了起来,使他分心。而他必须下很大的决心才能把那张脸给赶走。所以今天尽管他早已经把爱米莉的印象紧抓在心了他还是让爱米莉坐在了自己的面前,好让她帮助自己集中精神完成这幅画,这样他才能腾出所有的精力来为绮蜜作画。

“克劳斯,我能看看那幅你已经画了好久的我的画像吗?”艾米莉端正地坐在画家的面前,一只放在身后的手不时地挠着后背,她保持那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向她抗议了。

画家对她微微一笑说:“当然可以,马上就可以完工了,来看吧。”说完后他又向她招招手。爱米莉一脸兴奋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小跑着冲向前。

“快让我看看。”她知道克劳斯菲尼克斯不喜欢在他认为作品还不完美时让别人看到他的画,因此虽然心里有些着急但她还是尽量坚持着不去要求看那幅她早就向往已久的属于自己的肖像画。(画家已经答应把这幅画送给她)“喔。”她把她的小嘴做成了一个圆圈的形状,然后似模似样地说:“看起来还真不错呢。”

“你喜欢?”克劳斯微笑着望着她,眼睛里有一丝溺爱的神色。他把身体往后退一点,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幅近乎于完工的画,他忽然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也许这里还可以再改进一些,就是这里。”克劳斯拿起一只已经被他扔进水桶里的画笔又在颜料盘上粘上了些颜料开始修改背景中的颜色。这幅画和几个月前在老城区的房子里开始动笔时的原始样子相比,克劳斯又做了一些修改。左手手臂的姿势改变了,头发上的卷曲程度也改变了。但是这些改动并没有改变这幅画的整体形象,那层遮在画上的挡住画的精神的布已经被拉掉了。可就在完稿的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让艾米莉坐在老城区的背景前实在是糟糕,背景中繁华的街道和古老的褐红色屋顶的房子与一脸沉静的艾米莉显得是那么的不协调。他觉得如果让他的模特坐在一面深绿色的背景墙前效果将完全不同。深绿色将能够完全地体现出艾米莉身上白色的衣服和黑色披肩上珍珠的光泽,最最重要的是她那头红红的头发,现在她的头发颜色与窗外屋顶的颜色显得有些重叠了。但是目前除了尽可能地表现头发在阳光照耀下的深浅色差外,他别无它法。

艾米莉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为画做修改,没有任何想要打扰他的意思,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画家的身上。脸上渐渐流露出一种崇拜而又敬慕的表情。画室内安静至极,除了画笔接触到画布时发出的极轻的沙沙声外没有任何其它的声音,艾米莉甚至可以听见屋外风吹动树枝的声音。过了很久,她盯着画家的脸终于忍不住地说道:“克劳斯,你的画可以被摆入卢浮宫。”

“你真这么想?”画家说着,但是没有停下手中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