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家属签好字或者委托人签好了字后,叶空青才能做手术,他拿过签字表,准备去换手术服。

“叶医生。”崔脆脆喊住了他,见叶空青回头,她问道:“我师父会没事吗?”

叶空青定定看了崔脆脆一眼:“不出意外不会有事。”只不过手术中的意外太多。

崔脆脆脸色发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前后一天都没有过去,她就不应该来看她师父。像她这种倒霉的人,沾到她的人也容易倒霉。

叶空青拉上口罩,只余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病人出事。”

第25章

崔脆脆又一次站在手术室外, 脸色苍白。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当里面躺着的人是自己恩师。崔脆脆对何莫禹的感情很深, 因为是他引领自己进了这一行, 并让她对这一行真正产生兴趣。

大二崔脆脆被选上去学长学姐公司拉赞助,他们去了一家学长开的公司。当时人去了不少,能说会道的学生更多,崔脆脆排不上用场, 出来站在门外角落里玩手机。

崔脆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得没有目标,浑浑噩噩, 手机是她摆脱现实的一种手段。

里面没谈多久,学长就被下属喊了出来, 是何莫禹过来谈收购的事。对创办了几年的小公司而言, 能被高思收购是一件荣事,学长估计太激动,何莫禹抛出去的几个问题都没答出来。

彼时的何莫禹意气风发, 最是鼎盛时期,修剪得当的眉宇一皱:“你们S大出来的学生也不过如此。”

这话, 崔脆脆不爱听。

她蹲在角落里抬起头道:“他答不上来为什么怪我们学校学生?”

两方都没注意到外面角落还蹲在个人, 听到声音, 学长眼睛扫过来, 看到崔脆脆脸更黑了, 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何莫禹挑眉看向崔脆脆, 指着对面的学长道:“你的意思是你们比他强?”

崔脆脆站了起来:“一个人的问题不能怪到学校身上。”

何莫禹当即也不管什么收购, 本来今天不过是用来调节心情的, 站在原地和崔脆脆对问起来。

一个觉得自己基本掌握了大学该学的东西,不自傲但自信,结果被问的裤衩子都掉干净了;另一个今天闲着来收购小公司,却临时碰见个有意思的人,双方心思各异。

崔脆脆最后被问到哑口无言,沉默下来反思:是不是S大的学生真不行。

不是她自己狂,她代表了绝大多数S大学生的水平。

学长最开始脸色还不好看,到最后神情复杂看着崔脆脆,又扭头对何莫禹道:“学长,这大二的学妹太年轻。”

……学长?

崔脆脆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愣愣看着何莫禹。

“忘记说了,我也是S大的。”何莫禹冲崔脆脆笑得张狂,“才大二,学得还可以。不过你既然提前掌握了这么多知识,不顺便了解一下国内的几家大公司和代表人物?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该好好反省了。”

“……”崔脆脆当时很羞愧,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现在看来绝对是业内领军人物,她有点班门弄斧的感觉。

这些何莫禹不在乎,他要了崔脆脆的联系方式,后面有空就和她联系,慢慢将崔脆脆带上这条路上。后面更是在毕业之际,直接对崔脆脆发出邀请——去高思。

……

叶空青从手术室出来,拉下口罩:“病……你师父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

崔脆脆重重松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谢谢。”

就在手术中的这两三个小时间,她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场景,每一种最后都以叶空青走出来对她说很抱歉,他尽力了的场景结束。

“先不用谢我。”叶空青神情严肃,“需要等他醒过来之后,才能知道这次突发脑溢血对他造成的伤害。”

手术只是拯救回何莫禹的性命,并不能弥补之前所受到的伤害。

崔脆脆愣在原地片刻后,才道:“人……没事就好。”

叶空青望着她微红的眼尾,稍稍移开了目光:“最糟糕的情况是瘫痪,但抢救及时,如果肢体不能动弹也只是暂时的。”

“还是要谢谢叶医生。”崔脆脆认真道。

“脆脆,莫禹呢?”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中年女人从走廊跑过来,神情激动。

崔脆脆转头看去,是师母。

“师母。”崔脆脆上前扶住她,“师父手术已经做完了,医生说脱离危险了。”

见到两人扶在一起说话,叶空青也不再停留,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忙。

何莫禹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才醒过来的,他一醒崔脆脆就发现了。

“师父,你有哪不舒服吗?”崔脆脆站起来靠近问道,“师母回来了,她刚刚出去吃了饭。”

昨天晚上崔脆脆被师母赶回去休息,刚刚来换了班。

何莫禹盯着病房内的天花板看了许久,才道:“让你们担心了。”

不过短短一天时间不到,何莫禹似乎又老了好几岁,所有的精神气全消失,连最开始的愤懑也不见了。

“莫禹,你醒了?”师母手里端着打包的饭菜过来,一进门听见声音,差点把手里的饭菜给打翻,还是崔脆脆过去接住才没掉在地上。

何莫禹没想过让妻子和崔脆脆这么胆心,只是有些事脑子控制不住去深想。

他微微扭过头,吃力道:“抱歉。”

“和我说什么抱歉,你应该对脆脆说,大晚上的吓我就算了,她一个人在手术室外等你做手术,你看你这个师父当的。”妻子握着何莫禹的手,有些生气道,“工作没了就没了,你以前挣的钱够我们花一辈子,你还想要何莫禹名声多高?”

崔脆脆站在旁边,想起叶医生昨天的话,便按了铃:“师父,你让医生再给你检查一下。”

护士最先过来,先给何莫禹检查一些最基本的功能,换了吊瓶,叶空青便到了。

叶空青翻了翻何莫禹的眼皮,用笔照了照,再把被子全掀开,抬起他的四肢。

“有没有感觉?”叶空青一直在观察何莫禹的脸色,动手捏了捏他的右腿。

何莫禹感觉自己双臂和左腿都被抬起来了,只有右腿没动,再听见叶空青的问话,察觉到不对,挣扎着要坐起来看。

“别乱动。”叶空青一把按住人,扭头对跟在后面的实习医生道,“病人右下肢麻木。”

“叶医生,麻木什么意思?”何莫禹紧握着拳头问道。

叶空青只是医生,不负责安慰人,该说的还是要说:“突发脑溢血造成右下肢偏瘫,由于病人不算高龄,早做康复训练,即可恢复八·九成。”

脑溢血某种意义上就等于中风,大部分病人即使救了回来,很多也会有失语流诞、瘫痪的症状,何莫禹底子强,年纪不算高龄,加上抢救及时,这才只是右下肢偏瘫。

一时间病房中只有叶空青让实习医生记下的声音,何莫禹躺在床上紧紧闭着双眼,妻子握着他的双手不放开。

检查结束后,叶空青也没了理由呆在病房内,他还有几个病房需要查看,临走前对何莫禹的妻子道:“病人家属应当尽快陪着病人进行康健,现在情况不算严重。”

在叶空青眼中,只要不死,不是彻底瘫痪就还有希望。

“我只是脸上轻微疼而已……”何莫禹闭着眼睛喃喃道,“就被检查出脑子里有肿瘤,再到现在残废……我做错了什么?”

何莫禹是何等骄傲的人,他有着最顶尖的头脑,在国内最繁华的金融中心运筹帷幄,谁见到他不投来羡慕崇敬的眼神。

但现在——

他瘫痪了。

崔脆脆站在旁边自责,她认为何莫禹后面的突发情况和自己有关,正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才会导致师父情绪激动,而造成突发脑溢血。

她倒霉便算了,还要连累周围亲近的人倒霉。

“什么叫瘫痪了,你没听见刚才那个医生说你只要尽快及时康健就能好的。”妻子握着何莫禹的手道。“待会下午我就给你联系复健中心,等你头上的伤好了一点,咱们就过去复健。”

何莫禹偏过头不说话,他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经历了两次手术,一次手术掉了总负责人的位子,一次手术变成了残废,谁也接受不了。

“脆脆,你先回去。”师母扭头让她走,“我先陪你师父冷静一下。”

崔脆脆抿唇:“好,晚上我再过来。”

刚一走出医院门,崔脆脆便接到黄米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很兴奋:“脆脆,我终于知道那头绿毛男是谁了,过几天有个宴会,他肯定过去,我要他好看。”

崔脆脆‘嗯’了一声。

“……脆脆,你怎么了?”黄米敏锐听出不对,“不是又在哪倒霉了吧?”

黄米没有太紧张,毕竟脆脆倒霉是倒霉了点,可以说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倒霉的人,但好在一般不会危及生命。

“我没事,我师父出了点事。”崔脆脆从心底里泛起了一股不愿意和黄米再来往的想法,她不想连累任何人。

“师父?那位吊炸天的何莫禹?”黄米蹲在单位厕所里,忽然想起来前几天父母在饭桌上谈论的人,“他被卸任了是吧。”

“嗯。”

黄米轻轻眯了眯眼睛:“脆脆,我怎么觉得你语气不对呢。”

崔脆脆站在车流如织的大马路上,因为前一个月才刚刚修理好道路,这边很宽敞明亮,行人来往神色匆匆。

“师父本来快好了,但是因为我多话,又进了手术室。”崔脆脆每说一个字都觉得自己心口又沉重一分。

黄米打断她后面的话:“脆脆,你师父是你师父,别扯上我啊。我警告你,千万别学那些小说里什么离开你就是对你好的桥段,不然我追你到天涯海角。”

“你倒霉是你倒霉,你师父倒霉是他心理素质不行,别扯在一起。不过……”黄米话锋一转,露出了好奇的本质,“你师父被你什么话给气得进了手术室,说出来让我听听。何莫禹都能被你气进手术室,脆脆,你不得了啊!”

“……我挂了。”崔脆脆黑着脸挂掉电话,但心中压力却莫名得了一丝减轻。

晚上八点,崔脆脆到了何莫禹病房前,还未推门进去,便见到她师父在师母的搀扶下,一点点走着路。

何莫禹右下肢完全用不上力,走了一段路后,两人没注意直接跌倒。何莫禹坐在地上愣了许久,突然将玻璃茶几上的东西全挥下地,花瓶还有其他东西噼里啪啦碎完了。

师母从来被何莫禹捧在手心,没见过这种状况的他,一时间被吓住,站在旁边掉眼泪。

崔脆脆立刻推门进去,扶起何莫禹。

“我已经是残废了。”何莫禹发泄完后,咬牙道,“我何莫禹是个残废!”

崔脆脆将人扶上床:“师父,叶医生说只要你积极复健就能好,何莫禹从来不会放弃。”

“那是高思的何莫禹。”何莫禹冷笑一声,“离了高思,何莫禹什么也不是。”

崔脆脆垂下眼,盯着床单上那一点洗不掉的黑色污渍道:“师父说反了。”

“离了何莫禹,高思才什么也不是。”

第26章

关上病房的门, 崔脆脆从三楼慢慢走到楼道门口,背靠着墙有些站不稳。

不过几天, 她亲眼看着何莫禹身上消失的一些东西, 当时随口丢出来的话只想刹刹吴德的威风,未曾料到她师父将高思看得这么重。

也是……师父在高思工作奋斗了一辈子,见证并带领高思的兴盛,任谁也接受不了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公司, 在总部眼中只不过是一家可以随时抛弃的公司。

崔脆脆闭上眼睛,仰头靠着墙壁, 白皙修长的脖颈显得那么脆弱。

叶空青在二楼拿了个文件,刚一走出三楼楼道口便见到这场景, 原本匆匆而过的脚步顿了顿。先是有好友日复一日的耳旁念叨, 再后来几次见面,崔脆脆处境都不太好,任谁都会印象深刻。

大概是察觉有人在自己面前停住了脚步, 崔脆脆睁开眼睛看向来人,神色清淡的叶医生正站在自己对面。

“叶医生。”崔脆脆有些局促, 刚才不经意透露出的脆弱被她迅速收敛起来。

叶空青手握着文件, 身上不再是绿色的手术服, 而是一袭白大褂, 更衬得他身材修长。

“你师父情况不严重, 只要坚持复健, 恢复不是问题。”叶空青顿了顿, 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心理素质不太好。”

一开始叶空青见到病床上的何莫禹,典型的成功人士,即便是知道自己要做手术,依然从容不迫,言语间带着上位者的味道。谁料到后面手术都做完了,还闹出脑溢血来。

“……”崔脆脆皱了皱眉,“师父只是付出了太多心血。”

崔脆脆没有否认叶空青那句‘心理素质不行’,如果上网去查看何莫禹的资料,便会知道这位国内金融界的大鳄人生可以说从一出生便金光闪闪,除去职业生涯中遇到吴德站反队,其余时间一直都顺风顺水。

甚至连吴德公开和何莫禹断了师徒情分,何莫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何莫禹,谈笑间接过吴德所有的攻击。

这样的人一连串事情夹杂在一起,自然会比普通人反应更为剧烈。

“师父会好起来的。”崔脆脆带着笃定道。

叶空青见崔脆脆身上带着罕见的攻击性,诧异扬了扬眉尾,他还以为对方是个没脾气的人:“所以你在难过什么?”或许是这几天手术太过密集,导致他对其他事情多了些情绪。

崔脆脆没有察觉到两人如今说话已经少了陌生感,一直对黄米说不出口的话,对着叶空青说了出来,她小声道:“和我走得近的人都容易倒霉。”

就是黄米也被她连累过好几次。

这话说得太过玄学,叶空青一时间有些怔忪,片刻后他竟然轻轻笑出了声,低沉带着磁性的男声在空荡的楼道口处明显有着愉悦。

除去第一次见面叶医生扫过来的冷漠眼神,后面几次见面崔脆脆并没感受到他的冷漠,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能见到他如此……俊美清隽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甚至连眉宇间都有着愉悦。

叶空青难得外露情绪,不过几秒的功夫便平静下来,他手掌虚握放在唇边挡了挡,放下手便又是那个冷静持重的叶医生。

“所以你头像上的黄符是用来辟邪的?”叶空青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出声,只是联想到对面的人去寺庙中求符祛霉运的场景,莫名……有意思。

“……嗯。”崔脆脆被笑得有些难为情,微微垂下头,露出细白的颈子。

叶空青忽然上前一步,伸手碰了碰崔脆脆的手。

两人都是一惊。

崔脆脆吃惊于叶医生的动作,还以为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而叶空青纯粹吃惊于自己将刚才脑子一闪而过的想法做了出来。

叶空青难得有这么失控的时候,他压下心中的情绪,将话说完:“和我走的近的人都幸运,分你一半。”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其他人的幸运怎么会与他有关,即便有他也不信,但叶空青确实一直都是世人眼中运道好的那个人。

崔脆脆有些不自在看向其他地方:“谢谢你。”

两人站在楼道口一时间沉默无语,直到叶空青被迎面来的护士长叫走。

……

复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何莫禹又向来要强,脑部的缝合伤口甚至还没完全好,就在病房中试图走动。

何莫禹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候很精神乐观,但三番五次站不稳后,总有崩溃的时候,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连路都走不稳,情绪不好再正常不过。

崔脆脆的工作时间自由,她便经常来医院看望何莫禹,在高思空降一位太子爷和一位新中国区负责人第二天吴德曾来347病房,被何莫禹妻子打发走了。

一周前趾高气扬的男人,如今比起刚手术恢复的何莫禹脸色竟好看不到哪里去。

崔脆脆带着自己煲的汤走进347时,何莫禹正坐在病床上,看着电视新闻。

高思突降中国区负责人这件事引起不少轰动,铺天盖地的新闻,这件事惹起国内很多人不满,明明是中国区负责人为什么不是中国人。

电视上是总部官方发言人的采访,对方并不在乎中国市场上的反应,对抗议毫不表示,冲镜头笑了笑:“公司是我们的,任命谁当这个负责人也是我们自己的事。”

很嚣张的话,但从逻辑上并没有任何问题。

崔脆脆看着何莫禹握着遥控器的手背上青筋暴出,有一种错觉——下一秒她师父就会把遥控器砸在电视屏幕上。

好在何莫禹一直到播放下一条新闻时,都没有将遥控器扔出去,只是闭上眼睛喘一口气。

“就这样吧。”何莫禹睁开眼道,“我也老了,以后没我的事了。”

崔脆脆坐在旁边认真道:“师父不老。”

何莫禹难得露出这些天的真心笑容:“五十岁,该退休了。幸好有你这么个徒弟,以后给师父挣回脸面。”

说起这个,崔脆脆又沉默下来。

“怎么,还不想出来?”何莫禹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怎么想的,不出来别人就不记得何莫禹带出来的徒弟被高思封杀了?”

崔脆脆当初负责私银这块,正好碰见个客户是某豪门的情妇,后面事情爆发,非但情妇被收拾了,崔脆脆也被上面给点名批评,那豪门的正室家族势力也不小,压着给崔脆脆上眼药。何莫禹力保下崔脆脆,以他的势力自然能做到。

崔脆脆调查过该客户的资料,只不过被人算计了,资料掺了假。

自从崔脆脆的霉运一个接着一个,最后扯进了一件贪污案子中,没有证据证明她贪污,但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没贪污。

何莫禹没能保住她。

因为崔脆脆自己把资料弄丢了。

“我名声不好。”崔脆脆低头看着地板,“背上贪污的名声,谁愿意找我?”

出来只会连累其他人。

何莫禹皱眉,这点倒是真的,在这一行只要有贪污的名声就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任何一个正经从业公司都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当初崔脆脆明明手里头有证据,偏偏关键时刻把U盘给掉了,里面全是备份数据。

“算了,再等等。”何莫禹心里发愁,当时出事后他已经利用自己的势力,尽量将这个消息压到最小,再等一段时间,等人遗忘的差不多之后,再有人去查也只能查到只言片语。

原本想着等个一年,自己当上中国区负责人,便将崔脆脆带出来,没想到现在自己也变成笑话,她出来身上恐怕又背着一个污点。

等到能够出院的那一天,何莫禹第一件事就是要去高思收拾自己的东西,崔脆脆也在旁边,她主动要求陪着过去。

“行,你也一起去。”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调整,何莫禹总算恢复了一些当初的神采。

高思公司还在那个金融中心最显眼的建筑里,一走进大门,何莫禹便受到各种目光。

没有像以前走专用电梯,何莫禹带着崔脆脆走进了普通员工上下楼的电梯。

“好多年没有坐过这个电梯。”何莫禹四处打量,“和我坐的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崔脆脆一心扶着何莫禹,她问道:“师父,要不要找人来搬行李。”

和普通员工不同,何莫禹在37层楼有一大间办公室,他在里面办公了几十年。

“没必要弄那么大的阵仗,两个箱子就够了。”何莫禹洒脱一笑,“其他全扔了。”

两人来到37层,办公室里已经有人在。

是吴德还有刚空降过来的总负责人。

“师父,你好了?”吴德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似乎重新振作起来。

何莫禹挑眉:“我以为你应该离开了高思,看样子是我高看你了。”

吴德脸扭曲了一秒,立刻道:“师父,过来收拾东西?要不要我帮忙,刚好我要搬进来。”

崔脆脆扶着何莫禹,不着痕迹在他背上拍了拍,害怕何莫禹情绪过于激动。

“不必,我怕弄脏了我的东西。”何莫禹昂首走到办公桌前,将桌面上的照片收了起来,再坐在沙发上,比站着的两人人更有主人气势。

“脆脆,你帮我把第二个抽屉和右边柜子里的东西装起来。”何莫禹杵着拐杖,看也不看两人。

崔脆脆应了一声,拿起收纳箱将里面的东西一一装进去,都是些名贵手表和袖口,估计是她师父平时放在这备用的。

见崔脆脆收拾好了,何莫禹也站了起来:“其他东西我不要了,如果贵公司没有人清理,或许我可以帮忙请人来清理。”

“这点钱我们还是出得起。”一道口音不太标准的年轻男声在门外响起。

第27章

年轻男人一身笔挺高定西装, 面容英俊深邃,一双天蓝色眼睛, 十足的异国长相。

高思的太子爷——盖伦·普拉亚。

“那就麻烦了。”何莫禹立刻接过话道, 他并没有和办公室里这几个人纠缠的心思,既然决定离开,自然不会多说其他的事。

只是盖伦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让他们走,或者说让崔脆脆离开。

“好久不见, 脆脆。”

大概是盖伦学习中文的时间不长,语音语调中总有些怪异, 但这一声‘脆脆’却字正腔圆。

何莫禹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旁边搀扶着自己的崔脆脆, 听巴伦的语气, 似乎两人认识,但自己可从来没有听脆脆说过。

崔脆脆礼貌性的朝对方点头,并不惊讶对方会记住自己。

当初学校选拔崔脆脆去参加一场国际比赛, 她第一,盖伦第二, 崔脆脆之前能得到那张照片, 也是因为那时候关注了巴伦的社交账号。

“我听说你之前也在高思工作过?”盖伦眼神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或许你可以考虑重新回来, 这个权力我还是有的。”

崔脆脆淡淡看向对面的年轻男人, 或许职场历练就是要磨练人, 两年未见, 对方无论的气质还是打扮都完全变成了真正的金融人士, 再看不出当初因为失去第一的头衔,便会满目浮躁,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杀气。

“谢谢,不用。”崔脆脆直接拒绝,搀扶着何莫禹一起走出去。

其实如果对方不是高思的太子爷,或许崔脆脆早将人给忘记了,毕竟她在大学时期参加的比赛数不胜数,如果每一个第二名都要记在心中,是不可能记得过来的。

盖伦眉骨动了动,最后还是带着绅士风范弯腰退开,请他们出去。

一进电梯门,何莫禹便扭头问:“你和盖伦认识?”他去过总部多次,都没见过这位太子爷,而且感觉两人似乎还有渊源。

崔脆脆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道:“以前比赛见过一面。”

何莫禹撇了撇嘴:“刚才他那话说的可不止是见过一面的感觉。”

崔脆脆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他觉得我抢了他的第一?”

语气无辜到让何莫禹侧目,他盯着电梯上的显示屏:“脆脆,有时候我觉得你挺狂妄的。”

明明整个人看着平和无比,还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佛性,但说出口的话就是这么张狂。

崔脆脆觉得自己很冤枉:“我说的是真话。”

“嗯嗯,是盖伦太差劲。”何莫禹被自己徒弟弄笑了,“你这么厉害,不能缩在家里做什么翻译。”

“师父?”崔脆脆听出何莫禹言外之意。

何莫禹哼笑一声:“前几天我还在担心,说什么没人敢要你,原来之前赵远志就来找过你。既然他敢要你,你也就被躲着了。”

事情当初没有处理好,崔脆脆身上就永远沾着污点,一旦她步入大众的眼底,以前的事被翻出来只是时间问题。既然木已成舟,又有赵远志这边要人,倒不如直接出去。

“当初的事没法解,除非能找回那个U盘。”何莫禹叹气,“是我想岔了,总不能让你因为这事一辈子不出来。”

原先想她等段时间,不过既然赵远志已经找上门来了,崔脆脆正好借此机会重整旗鼓也不算坏事。

崔脆脆拧眉:“赵学长找您了?”

何莫禹点头:“昨天上午来看我,和我谈了谈你的事,他说不介意,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赵远志的公司绝对是除了高思的最优选,背后有赵家支撑,赵远志本身实力不错,靠着S大出身,笼络了一批同校的人才,差不多是近几年发展势头最迅猛的公司。

“我想想。”崔脆脆依然没有立刻答应。

她其实对金钱的欲望不大,能够自己生活,有结余捐给院长那边,每天在家还不用想今天会不会倒霉。

唯一割舍不下的只有站在金融中心地段,面对那些数据并将它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澎湃心情。那些曲线在崔脆脆心中如同最完美的积木玩具,可以搭建出无数种可能。

“你的事我也不多插手,但师父这辈子算晚节不保。”两人走出那栋金光大厦,何莫禹转身看着上面‘高思’的牌子,无奈笑了笑。

“师父,我去。”崔脆脆当即道。

何莫禹嗤笑一声:“你看你,哪天师父真把你卖了,你还得在后面数钱。”

崔脆脆只是见不得她师父颓废的样子,当初那么一个骄傲不可一世的人,更何况她内心深处也想要再重回这个地方。

何莫禹摇头叹气:“罢了,你啊,要真回来了,就给我好好争气。到时候别人会说看,崔脆脆是何莫禹的徒弟,果然名师出高徒。”

……

赵远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空青刚下夜班回家,洗澡出来点开赵远志的语音,便听到这一连串张扬如同鹅叫的笑声。

皱了皱眉,叶空青随手给对方发了一段语音:“我建议你去脑科拍个CT或者去精神科看看。”说完便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坐下擦干头发上的水珠。

赵远志:【光听声音,叶哥你的声音还是比较好听的,一听你说什么话,伤人!不过今天我高兴,就不计较了。】

赵远志上面一个语音还是正常说话,接下来一个又是狂笑不止。

叶空青听见满屋子全是赵远志的笑,空出手直接点开头像,将人拉黑。

赵远志消息发不过去,干脆打电话过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叶哥,别、您先别挂。”刚一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叶空青将手机放在玻璃茶几上,开了免提:“有事说事。”

两人相处方式常年如此,叶空青对赵远志的拖沓性格十分不耐,但每次对方不厌其烦找上门来说话,依然会听下去。

赵远志笑了好一阵,才终于恢复正常语气:“叶哥、叶神,你绝对想不到发生什么事了。”

叶空青将头上的毛巾扯下来,因为动作过大,浴袍微微有些散了,光洁的胸膛露了出来,他语漫不经心道:“崔脆脆答应去你公司了。”

“……”电话那头的赵远志忽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佩服道,“要不说您是我哥,这您都猜出来了。”

何莫禹在他手里手术的,新闻铺天盖地讨论高思空降国外负责人,再者这几年能让赵远志笑成这副模样的事,无非是将崔脆脆招揽到公司。

叶空青靠在沙发上,长腿分开,仰头闭目休憩:“你去347以为我不知道?”因为仰头而特别明显的喉结,随着说话不停上下滑动,在暖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暧昧。

“哎,反正她师父给我打电话,说脆脆松了口。”赵远志在电话那头得意道,“这世上就没我做不到的事,媳妇都给我熬成婆。”

什么比喻。

叶空青心中对赵远志的话无语,眼睛却懒得睁开,今天在手术台连轴站了一天,他确实有些累。

“提前恭喜你。”叶空青想起崔脆脆的模样,怎么也想象不到对方在金融行业工作的场景,她更像……

叶空青的思绪难得卡壳,一时间想不起来崔脆脆适合什么样的工作形象。

赵远志在电话那头乐呵:“知道为什么我老找你说脆脆吗?因为叶哥你从小到大运气就好,我想沾点好运气,嘿嘿。”

叶空青缓缓睁开眼睛:“运气?”

赵远志长长‘昂’了一声:“你都没发现吗?和你作对的人最后下场都不好。”

其实家庭条件出身好的人,一般人生路上都不会有太大的波折,一帆风顺正常的很,但人在一起总有个高低之分。赵远志很早就发现他叶哥宛如头顶光环,无论谁的目光都会被吸引过去,做什么事都能成功,和他反着来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叶空青无端想起那天在医院楼道口低头说自己运气差的崔脆脆,他扬了扬干净好看的眉:“嗯。”

“嗯?”赵远志自己说了叶空青运气好,一见到他不反驳反而奇怪起来,“你……怎么还嗯起来了,你同意我说的?”

叶空青是个坚定的无神主义者,从小如此。

赵远志对这一点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否则对方也成不了一个极其优秀的外科医生。他刚才说完就等着叶空青反对自己说的话,结果对方居然同意了?

“在概率上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比其他的运气好。”叶空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边的弧度深了深。

如果赵远志在这里,估计又要发出疑问,他叶哥什么时候有这么人情味的笑了。

“是、是吧。”赵远志潜意识觉得不太对劲,但出于对叶空青绝对的盲目崇拜,他认为叶空青说的是概率学问题,而不是单纯运气。

……

崔脆脆在同意去赵远志公司的前一天还接了翻译的单子,她和赵远志还没见面,只是在电话里谈了谈,因为赵远志临时出国,两人来不及见面。

赵远志怕到嘴的鸭子飞了,急急忙忙给崔脆脆来了个视频电话。

“本来想搞个正式的见面。”赵远志无奈笑道,“反正赵学长在你面前也没有了面子,你就将就一下。”

“没关系。”崔脆脆并不多在意形式,她其实了解分析过赵远志的公司,只不过当时是站在对手的立场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