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男生把头点的像捣蒜,都能听见声音了。“其实我认识你,你是余周周。”

“嗯,我是。你呢?”

“我是你的同桌,我叫郑彦一,分座位的时候你不在,我们被分到一桌了。”

“郑彦一?彦一?”余周周觉得好笑,想起了《灌篮高手》里面陵南队的相田彦一,那个总是急着搜集情报的男孩子。忽然又一阵悲哀,因为这个彦一只是永远都上不了场的角色。

“嗯,叫我彦一就行了。”

七班里面也只有十几个女孩子,余周周的座位在靠窗的倒数第三排。窗子是面向马路的,周周有些羡慕那些窗子开向操场一侧的班级。自己所处的位置刚刚好面向莲花购物中心上张贴的兰蔻香水的大海报。

“这是咱们的课表,那天分完座位后抄在黑板上面的。咱们的历史要重新学高一的中国近现代史,地理要从地球地图和世界地理开始学,政治倒是继续高二的哲学部分,高一的经济学部分假期补课的时候再说。至于数学语文外语就一切正常了。这是那天开会时候说的,对了,你为什么没有来呢?大家可是很关心分座位的情况的。”彦一瞪大了眼睛。

是个很热心的同桌,好像学习也很认真,余周周看着他手上拿着的用各色的荧光笔把重点标得清清楚楚的历史书,笑笑说,“自制彩页?”

彦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啦,我喜欢把书弄成这个样子,比较有我的风格。”

周周摊开自己的书,干干净净的,好像刚刚从书店买回来一样。

“高一的时候都没有听过史地政的课,反正学校排榜的时候也不算这三科。”余周周耸耸肩,“幸亏学文了以后可以重新学。”

“那你为什么学文呢?理科成绩那么好”

“诶,对了,咱们今天还要升旗吗?”周周忽然问。

“当然。七点四十吧,还有十分钟呢。我打算先看看历史书,你呢?”

“哦。”余周周也摊开了空白的历史书,目光投向了窗外。彦一忽然发觉自己从刚才开始提的三个问题对方其实一个都没有回答。张张嘴唇想要问,看到神游中的余周周,又憋了回去,低下头开始看鸦片战争。

窗下就是振华的正门,而门口的街道上已经拥堵不堪。

万国车展。

禁止鸣笛的牌子从来没有起过作用,每天早上喇叭声都要这样热闹一番。奔驰奥迪的确早就不新鲜了,然而这辆白色加长版凯迪拉克还是让周周吃了一惊。

“彦一,来看这辆车。”

“这是我的天,不就是上个学吗?至于这么大排场吗?”彦一嘟囔了两句就回到座位上继续看书,“你觉得呢?好过分。”

“呵,我只是觉得车很漂亮。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振华原来的校舍没有这么大,也用不着盖得太大。作为省级示范性高中的龙头老大,振华每年只招收五百个学生,保持着令人咋舌的升学率。三年前振华开始同其他省重点一样开办分校,承诺分校与总校使用一套教师队伍,每位老师都同时担任分校与总校的教学任务,而且分校招生人数是总校的两倍,终于收到了大笔的学费,也建起了这座漂亮的新校舍。一时间省内争议不断,尤其是总校的家长们上访了多次,可是分校还是轰轰烈烈的办起来了。整所学校内一时间冰火两重天。

也是分校让振华朝着豪门高中大步迈进,招来了白色凯迪拉克。

忽然看见有个男孩的背影逆着人流走出来,似乎是遇见了熟识的同学,四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笑作一团。

余周周静静注视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时间太长,不觉有些发晕。她把目光收回来,看见彦一正在一本厚厚的笔记上奋笔疾书。余周周并没有问他这是什么笔记,也没有夸他笔记记得好。在尖子班呆了一年,她学到了很多,就算彦一不是那种小心翼翼斤斤计较的人,她也不想冒险。

还记得高一下学期时生病缺课,余周周不得已向后桌的女孩子借英语笔记,对方不情愿地拿出来,翻到最后几页递给了她。笔记实在有些多,于是她问能否借回家抄——后桌说可以,你把那几页撕下来吧。余周周愣了一下,知趣地把笔记还给了对方。讪讪地转过身来时,自己的同桌低声笑了,说,那本子前面有郑大勇补课班的笔记,五十元钱一堂课,这么宝贝的东西怎么会让你带回家去?别傻了。

从此,别人在学什么,做什么练习册,余周周统统当做没看见。何况,和初中不一样了,她现在的确不是很热衷于成绩上的钻营。

翻开历史书,鸦片战争那一节还星星点点画了几笔关键词,到了后面就全是空白了。余周周当初的确不曾想过学文科。只是陈桉一句“我觉得你学文科挺好的”,她就报名参加文科班,连陈桉都被吓了一跳,回复了一条带着惊讶表情的短信。

“反正文理都没什么所谓。文科就文科吧。”

陈桉并没有再回复什么。

拿起笔开始仔细地浏览书上的内容,忽然听见讲台前面一声号令——“快要七点二十了,大家陆续下楼站队吧。”

班主任说完就出去了,只留下模糊的背影。

“急什么啊,站队也要争先,以为是小学生啊。”背后几个女孩子在嘟囔。

彦一放下笔,“一起走吗?”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同桌,带着一脸茫然的表情,已经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时光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

ˇ时光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ˇ

在余周周转身离开的一刹那,辛锐的目光跟上了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其实那句话原本不是安到凌翔茜头上的。辛锐真正想要说的是,周周,你一定会是文科学年第一的吧?

辛锐不会说出来的,从前的余周周温和热情,她不忍心当面挑战。现在的余周周就像一团模糊的水气,战书发出,仿佛一拳打进了浓雾里面,彼此都不疼不痒,却只能显得辛锐挥拳的动作格外愚蠢。

无论是赢是输,都是一个人的战斗,辛锐只能像堂吉诃德一般地忍受着彻底的漠视。

何况,这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所谓唯一的朋友,也就是那个唯一一个收藏了自己的秘密的人。

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别人的过去,可能是大段大段的形影不离,也可能是细碎成一片片的擦肩而过。辛锐不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世界上的,她也曾经安静地生长在普通小学初中的某个角落,也曾经被某个风云人物的眼光剪辑到他或她的年华纪念册中去,也曾经和某些人进行过不咸不淡的对话,也曾经胆怯地把橡皮借给班里最好看的男孩子对方却没有归还

当然,更多的痕迹,是不光彩的。她拼命地想要抹掉自己曾经的痕迹,也几乎成功了。认识她的人都散落在他方,她在令人骄傲的振华里面,拥有最最崭新的开始。

只有余周周知道她曾经是谁。可是她无法把余周周从振华抹掉。

至少余周周是她的朋友。当别人笑话自己孤僻冷漠人缘很烂的时候可以搬出一张证书,上面写着余周周三个大字。

“辛,锐!”

辛锐回头,看见一个很俏丽的女孩子,辛锐不禁对对方的打扮皱皱眉,嘴角微微有些嘲笑的弧度。是小学同学何瑶瑶,怪不得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会在中间停顿一下——辛锐这个名字,是初中毕业才改的。

“瑶瑶”领先。小学老师近乎宠溺地这样称呼何瑶瑶,热衷偶像崇拜的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在她面前没完没了地喊这个绰号,辛锐仍然记得何瑶瑶略微得意却又谦虚地紧绷着的脸。成绩很好的女班长,初中时择校去了八中,令大家着实羡慕了一阵。自己那个鸟不拉屎的学校里,毕竟还是有一位公主的。

“什么事?”辛锐还是换上了一幅和善的笑容,张大了眼睛询问。

“哦,是这样,”何瑶瑶侧侧头用手把长发掩到耳朵后面去,“咱们今年夏天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同学聚会没有办成,大家说刚开学都不忙所以准备这周六一起出去玩,我来问问你参不参加。”

小学的同学会。辛锐有一刹那的失神。几乎就没有参加过不,还是参加过一次的。刚刚毕业的时候,辛锐坐在角落里面喝饮料,听着大家吹嘘彼此将要进入的初中有多么多么好,每年都有多少考上振华的学生;听着他们讨论无印良品的解散、羽泉的走红和衣服品牌;看着他们在被别人注意到的时候,在脸上凑出紧急集合的灿烂笑容,在对方搭讪的时候,轻启朱唇给出对方最想要听到的恭维或者最不想听到的真相没有人夸奖辛锐的特意穿上的新裙子,却有人把桔子汁洒到上面然而连个道歉都没有。最后还有AA制平摊的费用——辛锐吃得很少,却因为这些钱和撒上橘子汁的裙子被妈妈打了一巴掌。

散场后辛锐走进家门,那个一步迈进后让人心里面陡然下沉的地方。一股熟悉的霉味钻进鼻子。突然有那么一种没有来由的怨恨填满了自己的身体。

不知道恨谁,不知道恨什么,十二岁的辛锐(那时她还叫辛美香)只是独自在黑暗中咬着牙哭泣。是因为桔子汁,却又不是因为桔子汁。上帝不是故意欺负她,与她遭遇相同的人有许多,群众演员甲乙丙丁,同样被忽略,同样卑微,他们却可以每年乐此不疲地参加,只有辛锐自己被那股莫名的怨恨深深地包裹起来了。辛锐从没有想过是不是自己小心眼或者太过敏感,她的目光里只剩下一片迷茫的雾。这是他们的青春,很多人回忆起来会觉得那是青春无悔友情万岁,可是,这不是辛锐的青春。

从此之后开始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托。反正既不是重要人物也不是美女,没有人过多的劝过她,很快就没有人来邀请了。没有人知道辛锐其实有多么想参加同学会,但是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时机就是未满十七岁的少女辛锐考上了振华高中的那年夏天,七月炽热的太阳融化了惨淡的时光,辛锐像即将出征的战士等待着号角,却没有人给她打电话。忽然想起自己一年之内搬家了换了电话换了名字,没有人知道。

那个痛苦的夏天。慵懒的天气陪伴辛锐消磨自己的少年心气,她努力让自己相信新的名字是新的开始。所谓的复仇,只是一种对过去的纠缠。

随它去吧,旧的名字和千疮百孔的过去。

“哦,我不去了,周六的时候有点事。”心心念念的同学会在面前,辛锐淡淡地笑着决定放手。甚至还为自己此刻的豁达感到一丝骄傲快乐。

然而当事人终于决定不再耿耿于怀的时候,往往老天不会给她机会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我们永远都会呛死在红尘里,

“忙着什么事啊?”何瑶瑶嘴角微微上翘时的表情忽然激怒了辛锐,“你可是一直都不怎么参加啊,王老师一直都很奇怪这一点。对了,她这次也来。你这个大忙人,光闷头学习了,想要学到闷死啊,怪不得能够考上振华呢。不过,既然都学文了,应该就比较清闲吧?我们都很奇怪你为什么学文呢,是理科吃不消吗?”甜美无辜的笑容,天真可爱的声线,辛锐却好像听见了远处隐约的战鼓。

辛锐体会到的真正的快乐只有一瞬间,就是当她在振华的教务处无意看到分校的几个同学在交建校费。何瑶瑶依旧是小时候的甜美模样,辛锐吃了一惊,和她打了个招呼,虽然何瑶瑶已经记不起辛锐了,但是得知辛锐是尖子班一班的学生时,脸上的虚假笑容已经难以掩饰她的懊恼和沮丧——但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当时辛锐并没想在她面前炫耀什么,然而离开教务处独自上楼的时候,一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浓烈的甜在心里弥漫开来。

分校,何瑶瑶。何瑶瑶,分校。

迟到了的快乐,虽然阴暗,但却是实实在在的。

辛锐感到自己的释然被何瑶瑶席卷一空。书呆子,在尖子班混不下去的理科生,这样露骨的挑衅,似乎这个何瑶瑶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绵里藏针。辛锐决定硬碰硬。

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身子微微前倾,小声地对何瑶瑶说:“往死里学,都是跟你学的啊,小学的时候,我可是特别崇拜你呢,什么都和你学,后来才知道实在是太盲目了,一不小心,我也把后劲儿都用完了可怎么办啊?”故意强调那个“也”字,顺便耸耸肩,“所以早就得过且过了,文科班理科班哪个不是混啊,倒是还混得不错。莫非你从来不看学年大榜?那倒也是,你们分校排自己的名次就可以了,反正也和我们没什么交集。”

何瑶瑶脸色一凛,嘴唇都在抖。

“别再逼我说这么没有品味的话了,想要挑衅就来点儿有水平的,你这招小学就过时了,说话那么露骨,我没有工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再来一次我会吐的。”辛锐漫不经心地看着何瑶瑶。

用从余周周那里学来的表情看着她。

演出偶像剧一般地转身逃跑,顺便抹着眼泪,何瑶瑶的样子让辛锐觉得有些无奈。

好恶心,全都好恶心。这种戏码,连带自己也一起厌恶。

辛锐沿着走廊向阳光大厅的方向走,慢慢地翻着手里面余周周刚刚送来的习题册。辛锐以前问过余周周,在浩如烟海的教辅书专卖那里转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没有什么感觉。余周周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

是吗?辛锐低头笑笑。我只是觉得,我想要把他们都做完。很强的斗志,很强的乏力感。好像把他们都做完,就会得到一个什么,什么东西。辛锐有些语无伦次,但她知道余周周会明白。

这是只有在余周周那里才可以说的话。换上任何一个人,这话都会被传出去,以一种貌似崇拜实则鄙视的态度,就算说话双方努力学习的程度相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知道吗,那个辛锐,志向就是把所有练习册都做完。”

“啊?真的?有病啊?”

就像当年,自己和初中冲刺补课班的其他同学一同在背后嘲笑过分努力的沈屾。

辛锐忽然觉得这个早晨格外地难熬。她拼命撕扯着自己乱成麻一样的思绪。回头看看,其实她一无所有,这几年手里积累的财富,只是那点刚被唤醒的自尊心,它正张开了大嘴巴嗷嗷待哺,而自己拼命地去抢夺光芒和赞赏,只是为了果腹。

忽然听见一阵欢呼——外面下雨了,升旗校会应该是取消了吧。

这场雨闷闷地等待了一个夏天,终于浩浩荡荡地向这座躁动的城市进攻了。

“辛锐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今天早上似乎净是遇见这种人,不远不近偏偏又让人难受。辛锐恨恨地想,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俞丹应该算得上是合格的班主任吧,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正是社会的中坚力量,精力和经验兼备,在学校颇有威望,管理学生也很有一套——当然,一班真的是不大需要管理的班级。如果说需要点本事的话,应该是在协调和安抚这方面。

和辛锐初中那个鱼龙混杂吵闹不堪的班级不同,一班的尖子生是一群比同龄孩子懂得更多,对未来打算的也更多的人,彬彬有礼多才多艺,却或在一片隐隐的压迫之中。

“俞老师。”辛锐乖巧地笑笑。

“怎么一个人坐在窗台上?”俞丹抱着一摞书靠过来。

起床晚了吧,妆化得有些潦草。粉底没有打匀,还有眼袋。辛锐想。

“有点困,走廊里面太闹,就到大厅来了。”

“新班级里有很熟的同学吗?”

辛锐对谈话发展的趋势有些担忧。从这句问话,她就猜出俞丹想要跟自己谈什么。

高一末尾的时候很多成绩不理想的女孩子去找俞丹咨询关于学文科的事情,然而最后交了申请表去学文的,竟然是从未发现有这方面苗头,成绩也很好的辛锐和余周周。

“有几个,也认识了几个新同学。都是很好的人,挺喜欢她们的。”辛锐随口扯谎。

“真可惜余周周没有和你一个班级啊,不过这样也好,多接触新朋友。我观察高一的时候你几乎没和任何人有过深的交流,虽然和大家的关系都不错,只是与余周周说的话多些,也许是因为你们俩初中的时候一个班吧。”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辛瑞没有表情,决定要努力转换话题。

“听说二班只有一个女生学文科。”辛锐说。

“哦,叫凌翔茜吧,是个很优秀的女生。”

然后辛锐就没有话说了,俞丹很和善地笑了。

“总觉得你有心事啊,辛锐。愿意和老师说说嘛?”

他妈的,怎么又绕回来了。辛锐知道俞丹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还曾经在她那不咸不淡的周记本里面写道“老师觉得你可能把自己逼得太紧迫了,也给周围人造成了很大压力,愿意跟老师谈谈吗”,可是,辛锐从来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反正俞丹定然不会因此穷追不舍,她最懂得中庸之道。就像是大扫除时候劳动委员独自一人被许多坐在桌前学习动也不动的同学气的呜呜直哭,俞丹最后也只是温柔地对大家说,这次扫除大家都很辛苦,回家后好好休息。

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没想到,这场“谈心”,辛锐终究还是躲不过。

辛锐笑了,笑得很灿烂,她知道如果死撑着说没有,只会让俞丹觉得没有面子。

“老师,我真的很担心呢,一直都学物理化学,突然改成了历史地理,我很害怕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本来应该咨询一下的,但是我一直也都没想过要学文科,只是考试前突然冲动了,所以”

“后悔了?”俞丹依旧笑着,“如果后悔”

“没。”辛锐摇头。

俞丹于是用和缓的声音开始讲,从大处着眼来说,人生中总要面对种种考验,改变未必不是好事;从小处着眼,她也是有很大潜力的,又肯吃苦,只要坚定信心

辛锐装作很认真地听着,偶尔还提出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时不时地点头。

俞丹离开的时候突然又回头说,“对了辛锐,大家都很想念你和周周啊,同学们还说要给你们两个办个欢送会呢。”

是吗?辛锐警觉自己嘴角的弧线有些冷酷,于是加大力度笑的阳光灿烂。

“我也开始想念大家了,今天早上都上错楼层了,差点走回到一班去。呵呵,谢谢大家了,至于欢送会,我去问问周周的意思吧,就是觉得大家学习都很紧张,不希望耽误同学们的时间呢。”

俞丹也笑了,“没事,你去和周周商量一下吧,我们都希望能给你们俩准备个欢送会。楚天阔还说呢,你们两个突然就这么匆匆地走了,吓了全班一大跳,怎么也不能放过你们。咱们大班长都能这么说,你想想你们的举动有多奇怪。”

楚天阔说的?辛锐有点失神,苦涩中掺杂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甜。

她淡淡地笑了,“可能我们俩的行动让大家吃了一惊吧。”

“可不是吗。这样吧,你们俩商量一下,然后直接和楚天阔联系吧。”

“知道了,谢谢俞老师,我也回班级了,再见。”

辛锐长出一口气,走了几步,回头看看灰色套装的背影,然后把嘴角紧急集合的笑容一度一度收回来,直到它变成刀疤一样的直线段。

东京很远

ˇ东京很远ˇ

辛锐调头回班,拉开门的时候迎面撞来一个女生,她一闪身,对方就朝着对面的墙直扑了过去,从背影看,是凌翔茜。

“不好意思,没有吓着你吧?”凌翔茜一只手捂着头,另一只手忙着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没。你没事吧。”

“嗯,那我走了。”

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女孩子啊。辛锐留神看了一眼凌翔茜跑步的样子,居然和何瑶瑶一样地做作,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厌恶。

公主殿下。

辛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周周捎给自己的政治练习册。

每个单元前面都有辅助背诵,编者将重点部分留白由学生来填写。开会时学校通知的教学进度是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讲起,高一时的经济学部分留到以后再复习。辛锐翻开书包寻找新发下来的政治书,右手编排好了三种笔准备自己划重点。刚刚看了三行绪言,广播里面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声音。

“各班同学请马上到升旗广场上集合,校会照常举行。”

原来那阵莫名其妙的雨竟然瞬间袭来瞬间消失了,辛锐有些烦躁,好好的一个早上,被荒废的有些莫名其妙,和那场神经质的雨一样。

“一起走吧!”突然有个矮个子的女孩子走过来冲辛锐笑了笑,胖胖的脸上有对明显的酒窝,小小的眼睛一眯缝起来更是像没有一样。女孩很自然地拉住了辛锐的手,辛锐有些诧异。

“我叫陈婷,你呢?”很简单的开场白,陈婷的声音平凡得让人记不住,语速偏快,但是语气隐隐地让辛锐觉得不舒服。

“辛锐。锐利的锐。”

“没听说过啊!”陈婷丝毫不知道自己惊讶的有故意之嫌的声音已经让辛锐头上布满阴云,“你高一哪个班的啊?”

“一班。”

一班二班的学生不是省奥林匹克联赛一等奖就是中考成绩极高的学生,辛锐早就了悟如何随意地说出这两个字并且不让别人觉得是喜气洋洋故意炫耀。就把它当成是五班六班十四班一样说出来就好了,平淡的语气,和余周周说的早上好一样。

虽然听腻了别人对这两个字大惊小怪的反应,可是陈婷压根没有反应的态度还是让辛锐有些难堪——就好像明星走在街上摘了墨镜,却没被人认出来。

“一班?也是优班?看见那个女生了吗?进屋拿外衣的那个,”陈婷指着不远处的凌翔茜,而凌翔茜似乎听到了,辛锐看到她眼睛微微往这边望了一眼,又低下头装作没有听到。

“那个是凌翔茜,二班的。二班可是优班,理科超强,她还来学文,肯定是文科第一呢。家里有钱,人又漂亮,算校花了。”

你跟我打招呼就是为了介绍校花给我认识?辛锐微微皱了眉头,一瞬将想抬杠说凌翔茜可能是因为理科太滥才来学文的,看一眼对方热衷八卦和挑拨的表情,终究还是因为害怕这句话被恶意传到凌翔茜耳朵里而作罢。

“嗯,我知道她,真的特别全才,完美啊,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只能望着女神叹气了。”

辛锐用有些夸张的声音附和道。毕竟,自己在余周周的面前也说过她会是学年第一的。可是,没有一句是真心。

辛锐不愿像凌翔茜一样被万众期待,旁人只需要用夸张赞美的语气定下标准和枷锁,却从来不管当事人会背负多少压力。

赞美是不需要负责任的。

然而没有人期待,却更丢脸,前一种是在众人面前,后一种是面对自己。

辛锐学不会自欺。她知道自己讨厌一切有意无意地举着镜子照出她卑微的一面的人,她打碎了何瑶瑶的镜子,然而凌翔茜这一面,却不是可以抢过来粗暴地摔碎的。

一道裂痕,砰然碎的无可挽回,这才是完美应有的归宿。

“你原来是哪一个班的?”辛锐岔开话题。

“我是十六班的。”同样是分校,陈婷却全然没有何瑶瑶的自卑和在意,这样的口气,辛锐在说“一班”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我们班有个人你绝对认识,慕容沉樟,就是挨处分那个,打起架来那才是够爷们,我们班女生一半都喜欢他。还有柳莲你知道吗,那女生早上坐白色加长凯迪拉克来的,老爸是金门大酒店的老总。”

辛锐没有讲话。她们已经走到了楼道里面,人群很吵,辛锐已经没有力气周旋了,正好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忽然听见身边的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讲自己早上起床后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