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在她脑中闪过,血液就顿时凝结成了冰块。

有好一刻,她觉得自己连思想的能力都消失了,整个人都被一种近乎悲哀的恐惧所攫住,在这恐惧的底层,还有那么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冀,不!这意外是假的…这意外太不可能!不可能!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人不是他,不是他!

他那么优雅,那么英俊,那么傲然,那么健康,怎可能如此狼狈而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呢?

她握紧了衣服的下摆,布料在掌心揉成了一团。手指颤抖,脑袋发昏,眼前除了他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其他全是金星在迸现。但是,她咬着唇,没有哭泣,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跪下-身去,将他脸上的泥土轻轻抹去。

“沈奕棠,我相信你…你不会死的!”她死咬着唇瓣,恐惧升高到极点,很慢很慢地将耳朵贴近他的胸口。

“砰——砰——”好微弱好微弱的心跳声,微弱到快要让人难以察觉。可是,就是那么微弱的声音,听在她的耳里像是炸雷。她的眼睛一下子注入了光明,苍白的面容骤然生出了希望。她抬起头,一一扫过周围不知何时静下来的人群,沙哑地激动地说:“他没有死…对不对?”

一个村民回答道:“沈先生…本来就没有死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

“但是他好像伤得不轻,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醒过来…”又有人说。

欣宁强忍的眼泪到这时候才奔溃出来,心脏终于回到原本的位置,呼吸一下子畅快了。她吸吸鼻子,毅然擦去泪水,脸上还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没死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她说,随后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摸到,她红着眼眶回过头哑声道:“手机!你们没人打电话请救护车么?叫救护车在村子外面着啊!拜托哪!”

这时,一只温柔的手扶住她,逸辰蹲在她的身边,将她的泪、她的笑全部收入心底。他的喉咙也是哽咽的,被太多复杂的情绪冲击着。尽管早能料到如此,但真正看到她这么激烈的反应,还是若有所失,难以言喻。他低醇的嗓音向来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对她道:“生命最脆弱,却有最顽强。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在这个世上还有没做完的事,放不下的人,他不会轻易离开的。”

欣宁望着他,苦涩地点点头,真的好感谢每次最慌乱害怕的时候,有他在。

“通讯信号一直很弱,好不容易联系上120,医生说最好不要移动伤者,等他们过来。”村长打完电话重新回到人群中。

“谢谢…”

欣宁的手指抓起自己的袖口,再度落在沈奕棠的脸上,很轻柔很轻柔地为他拭去污迹。流血的伤口让人不忍心多看,逸辰明白她的感受,对着她肩膀鼓励地拍了拍;“我马上去拿药箱来,先做些简单的外伤处理。”

欣宁没有回应,她的注意力都在沈奕棠身上。其他的人和物都不存在一般,无暇顾及,更无心顾及。

“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怎么可以坏成这样呢?想骗取我的同情,让我心软么?你以为摔破头,摔到一副要死的样子,我就会回心转意吗?我就会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吗?不会的…我告诉你,我不会!我真的不会!我真的不会…”她一边擦拭,一边喃喃地说着只有他才能听到的话语,大颗大颗的眼泪低落在他的身上。

(第一更)

第二十一章:恋恋不语(三)

“不要装晕迷,那是懦夫的招数,你快点醒来吧!你知道么?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副模样,又脏又丑,一点形象都没有。我记得你有洁癖的呢,可是你现在睁开眼睛看看自己,你说…如果我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再发送到网上,会不会引起轰动呢?你那个什么的钻石贵族男人形象,就会荡然无存吧!所以,你最好快点好起来,跟我证明你还是跟从前一样骄傲自负,气宇轩昂,潇洒自信…否则等我们离婚,可不保证你的行情比股票跌得还惨…”*

“好吧!你还是这么固执,死脾气一点都不改,这样的你怎么讨人喜欢呢?我说过我很爱你,如今这份爱还没有消失…不过,你非得这样死气沉沉地躺着,那么很对不起,最后的那点爱我也要收回来。”

欣宁哽咽着将他的脸庞擦拭干净,替他整理衣服,神色逐渐恢复冷静,跪在旁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可是,感觉历经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沈奕棠连眼皮都没动过。

逸辰匆匆赶回来,做简单的医护救急处理,欣宁抓住他的手,无法再等待,她跳起来,做出大胆的决定:“逸辰,我等不下去了!他没有外伤,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你开车,早点把他送到医院去!”

就那样,车子小心地行驶在蜿蜒的道路上,沈奕棠最先被送到县城医院,医生初步诊断为颅脑外伤,而昏迷不仅仅因为硬膜外血肿,还因为他已经发烧了几天,身体本身就极度虚弱。检查下来,他暂无生命危险,但何时能醒过来却不得而知,医生建议马上送往大医院诊治。

凌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已经三天了,沈奕棠还是没有醒来,文燕看到儿子这模样,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人生在世,福祸难料,沈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见到病床上插满管子的儿子,好几次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如果不是沈家想尽办法刻意封锁了消息,媒体会蜂拥而至,只怕整家医院都不得安宁。文燕已经计划好了,如果情况再如此下去,将尽快安排去国外寻医治疗。

欣宁从出事那天早上到此刻,基本没怎么休息。她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当日他刚从谷底被救上来的样子。那时候的恐惧与心悸依然还在,如影随形地提醒她眼前的事实。她坐在床前凝视着他,两个人的脸色几乎同样苍白。

不过,欣宁满心的忧伤都被埋藏了,无数强烈的情绪冲击过后,她整个人都沉静下来。

“沈奕棠…你可别跟我开玩笑,那些植物人、失忆之类的事情,都是小说和电视剧里喷狗血时才有的情节,不可能发生在你身上。你好歹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如果这么一摔就摔得再也醒不过来,那会笑掉人大牙的。至少…我会笑话你,会瞧不起你,听清楚了么?”她的嗓子快要说不出来话来,眼睛干涩没有眼泪。

陈清看到女儿的憔悴十分心疼,连何爸爸也被推在轮椅上,前来探望过了。除了何爸,其他三个长辈心中都很清楚,欣宁还会坚持离婚吗?她对奕棠的在乎瞎子都能看出来,她怎么可能还放得下?

如栩到医院,与其说来探望沈奕棠,还不如说是来看欣宁的。她握住欣宁的手,沉重有力地说出四个字:“你认命吧!”你跟沈奕棠的纠缠,你就认命吧,何欣宁!

这晚,欣宁终于支撑不住,趴在病床前,意识陷入昏沉中…

她不知道,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她不知道,这一整天足够发生很多事…

黑暗中,他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梦境充斥着孤单和冰冷,他有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黑漆漆的夜里,很渴望谁能给他一点光明和温暖。脑袋嗡嗡地响,稍微一动似要将全身神经扯裂那般,痛得厉害。

他的意识很朦胧,知觉很模糊,但他努力想撑开眼皮,想看到那么黑暗的世界里,是谁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他好像有听到熟悉的温柔的嗓音,有感觉到一只柔软而微凉的小手担心地握着自己。

就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担心,让他拼尽一口气,猛然睁开了眼。

“奕棠…棠,你醒了,你可算醒了!”病床旁的女子激动地扑到他身上,眼泪簌簌奔流。

“…”沈奕棠蠕动着唇瓣,喉咙干哑地吐不出字。良久,记忆复苏,他的眸光终于清明了几分,异常费力地喊出女子的名字——

“馨馨…”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真是吓死我了!在美国听说你昏迷不醒的消息,我怕得快要疯掉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害怕…还好,还好…你没有太折磨我,我一回来你就醒了。你曾经说过你是我的幸运之神,你如果不快快地好起来,怎么能再带给我幸运呢?”尉馨抹去脸颊上的眼泪,轻声道。在美国时王母从始至终都陪着她,逸辰跟母亲通电话时,无意中提到沈奕棠的状况。她一听说后惊呆了,什么都顾不了了,满心都是难以剔除的担心害怕,立刻放弃自己正在进行的治疗,火速订下当日的机票,飞了回来。

沈奕棠怔怔地注视着她,胸口涌上一团热气,额头抽痛得厉害。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就尉馨守在他的身边。另一个女人呢?其他人呢?难道冰冷的黑暗中,带给他温暖和希望的人是尉馨?想到这里,漆黑的眼睛不由自主黯淡下来,下意识地继续在寻找另一个纤柔的身影…

尉馨见他皱眉,小心地将他的手拉到胸前,很焦灼很担心地问:“奕棠,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脑袋痛?伤口痛?”

他抿着唇轻轻地摇头,不,他发现最痛的是心口,心口很痛很痛…可是为什么心口痛?心脏也受伤了么?(第二更)

第二十一章:交错纷杂(一)

“你…怎么回来了…好了么…”沈奕棠每说一个字都有些吃力。

“我…”尉馨的脸上绽开淡淡的笑,为他的担心而高兴,“我没事了。你跟我联系美国的医生真的好厉害,给我做了全面的检查,连续做了一周的精密治疗,还开了很多灵丹妙药。瞧,我现在很健康,需要努力好起来的人是你。你把大家都吓坏了…”*

她心有余悸地颤抖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站起身来。

“你才刚醒来,不要乱动,也不要再说话,我马上去叫医生过来。对了…”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好复杂,好复杂,“伯母在隔壁的房间休息…我去叫她。”

尉馨将房门拉开,背影僵直地走了出去。她其实才刚回来不到半个小时,这里只有文燕在守着沈奕棠。看到她突然出现,文燕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用楚楚可怜充满恳求的目光望着文燕,她说想一个人陪陪沈奕棠,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文燕难以拒绝,怀着沉重的心情默默地退到隔壁。

“伯母…奕棠醒来了!他醒过来了,我去请医生过来。”

听到尉馨惊喜的传报,文燕陡的冲进儿子的病房。

沈奕棠躺在那里,依然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但是他的眼睛深沉而忧郁,眉端有股不知名的轻愁薄怨,那表情看上去很伤怀。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短短数日不见,尉馨有些变化了,到底有什么变化,他又说不上来。

文燕见儿子的姿态,一颗心蓦抽得紧紧的,快步走到窗前:“老天…你可算醒了,你简直不知道大家都要被你吓死了。如果你真有什么事,爸爸和妈妈可怎么办?”倾尽心力培养的优秀儿子,她无法想象失去儿子的痛苦。

沈奕棠薄唇动了动:“妈…”

“医生马上就来,帮你好好地检查检查…”久违的一声呼喊,文燕泪湿眼眶,哽咽道,“好儿子,其他的事你都不用担心,只要快点好起来…妈妈只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沈奕棠轻轻地点头,脑袋又是一阵眩晕加疼痛。他忽然抬起手抓住母亲的袖口,目光从母亲憔悴的面容上转移到门口,再从门口转回来。他想问什么呢?欣宁为什么不在?她去哪里了?不知道自己受了伤,不知道自己正躺在医院?

哦…对了,她一定是不知道。

坠落坍塌的山坡时,只有小亮那孩子在,欣宁怎么会知道呢?如果她知道的话,就算再绝情再冷漠也会来看自己的!

混乱的影像晃过脑海,他的头骤然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幽黑的瞳孔闪烁着,眯起眼睛努力集中焦距,低喊道:“妈…”

“你别说话,妈知道你在想什么,听妈说…”知儿莫若母,文燕见他神色痛苦,冷静中难免多了抹心慌,“从你发生意外到今天,已经整整四天。这四天里,我们努力封锁了消息,没让外面那些厌烦的媒体过来。四天里,也有很人悄悄地来看过你,就连欣宁的好朋友都来了。”

欣宁…是的,欣宁。

沈奕棠捕捉到这个名字,不由地振作了一下,瞳孔倏然紧缩,抓紧文燕的衣角。她人呢?她在哪里?

“你是想问欣宁么?她这几天一直陪着你,日日夜夜都没合眼,昨晚还趴在你床前睡着了。所以,我跟你爸劝她回去休息了。”否则她那本来就不见得结实的身子,怎么承受得了?总不能这边还没醒,她那边又垮掉吧?

文燕的话还没完,就看到儿子的面庞散发出一种欣喜的光芒。这孩子…唉!他对欣宁的在乎那么明显,他都没意识到么?可是,尉馨这时候回来了,这三人的关系牵牵绊绊多年,剪不断理还乱,她这个做母亲的该如何做?

“好了,儿子,你别担心欣宁。她很担心你,很在乎你,如果知道你已经醒来了,会比妈妈还开心。”

沈奕棠绞成一团的心脏因母亲的话奇异地松开,呼吸顺畅了。欣宁很担心他,很在乎他,这应该是真的,母亲不会骗他的。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尉馨和两名医生匆忙走进病房,尉馨的视线跟文燕对了一记,飞快低头冲到沈奕棠旁边。

“医生,请你仔细点检查,拜托了…拜托了!”尉馨恳求道。

沈奕棠听到这么真心的恳求声,目光很慢很慢地落在尉馨脸上。这个他曾经一心一意要守护的女孩啊,他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愧疚,她那悲剧式的颠簸的命运…沈家要负很大的责任,他不敢面对这双纯然关心的水眸,不敢面对她真情流露的面容。

他看了母亲一眼,轻轻蹙眉。

欣宁醒来了,窗外一片朦胧,外面的灯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整个世界有种模糊而不真实的感觉。她从床上惊跳起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心脏忽然急剧狂跳。匆忙套上衣服,打车奔向医院。

走到病房门口,房门虚掩着,她刚要推开,却听到里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不觉停住脚步。再仔细一听,那熟悉的女人嗓音低低柔柔,似在独白又似在倾诉,她全身都僵硬得不能动弹。

尉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人告诉她?

手指紧了紧,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病房里的景象映入眼帘。那个瞬间,欣宁的眼角骤然酸涩了。

沈奕棠躺在那里,黑眸半睁,但他是清醒的!绝对地、明显地清醒。天…他醒了,他竟然醒过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公公和婆婆知道么?他不会再无所知觉地昏迷下去,很快又可以像从前一样英俊与健康。

开心的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欣宁捂住唇瓣,却没有勇气跨进去。因为此时此刻,沈奕棠的眼睛只注视着尉馨,而尉馨正以那深情无悔的语气安慰着他,关心着他…

(第三更。)

第二十一章:交错纷杂(二)

“你要不要跟我谈谈。”后面有人很轻很低地说话,听起来像问句,其实语气很肯定。

欣宁手指一紧,飞快将门拉上。她抹干眼泪,转过身望着逸辰:“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所以来了。”他表情很认真,眼神很专注。*

欣宁的眼底顿时重新凝聚起雾气,她扬起唇瓣:“谢谢。”

两人没有走多远,只是站在该楼层尽头的窗户旁。窗外的天空上飘着几朵云彩,今夜月光分外明亮,将云雾浅浅拨开。清风吹进,撩起了她的秀发,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依稀不清。欣宁深深地呼吸着,在他之前开口:“你早知道她回来了?”

“恩…”他应答得有丝心虚。

“可是你没告诉我!”她抬起下巴,隐隐透出责问的意味。

“宁宁,你太累了,好不容易回家休息,我怎么忍心打扰你?”看她不眠不休地守在沈奕棠身边,他酸楚苦涩,甚至偷偷幻想过如果躺在那里的是自己,她会不会同样担心焦灼?结果是他自己都不敢深想,若那样,就算她会守在他身旁,也决然不是那种爱情。这个事实,他早就明白,蓝颜知己跟亲密爱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欣宁望进他的眸底深处:“你应该打扰我的,这样我才不会被刚才的景象惊吓到。”

“宁宁,我…”

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迁怒谁,她迅速收拾好情绪,抱歉地笑了笑:“呵,其实我该感谢你,因为你总是这样设身处地为我考虑。其实今天一天我睡得好沉,都不想醒来,感觉一睁开眼睛就得面对很多事,很怕面对这些…”她稍微停顿了几秒钟,“你妈那里一定有关于尉馨的第一手消息,怎么样?她的肾病没问题了吗?美国的医生怎么说?她怎么会突然飞回来?她现在是不是还对奕棠怀着特别的心思?”

逸辰抿着唇,像对待一个小孩子般轻轻揉动她的发,温和道:“这么多问题,如果我一个都答不上来,你会不会很失望?”

“是的,我当然会失望,所以拜托你,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全都一字不漏地告诉我吧!”

“我妈说,尉馨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美国专家让她注意日常饮食,生活作息,调养一段时间身体的抵抗力会增强。而最重要的是让她放松心理压力,每天保持心情愉快。”

“就这样?她以前好几次激动时都晕倒住院啊!”

“是,那是身体虚弱加心理紧张造成。”逸辰说完这些,定定凝视着她,“把尉馨的情况打听得这么清楚,你打算怎么做?”

欣宁认真地沉思了一会,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打算怎么做。”

逸辰的眼神诚挚而严肃:“可是,你动摇了,原本一颗冷冻在南极北极的心因为这场意外而动摇了,原本坚定不移的决心毅力和执着在想到他可能死亡时,彻彻底底动摇了。”

她的眼角飞快又湿润起来,吸吸鼻子:“你这个人真是的,非得说得这么直白,其实…我哪有那么多动摇?好了,我先进病房去看看,该面对的得勇敢面对,该解决的终须解决。谢谢你,逸辰。”

他不喜欢她这么客气,皱眉道:“宁宁,你说过,人最不能欺骗的就是自己的心,就顺着心的本能去做吧!不管你怎么做,我都全心全意支持你。”

她微笑,笑得很快乐:“经历了这么多,这一次,我想我会的。”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尉馨坐在床边,默默地守候。

欣宁推门进去,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尉馨,她只是眸光一闪,转而露出微笑。

反倒是尉馨先是明显震动了一下,双手不自在地放开沈奕棠的手,站起身来:“你来了…”

似乎有感应一般,沈奕棠的双眸忽然张开了,眸底灼灼地燃烧出一小簇异样的光亮。那种光亮里包含着太多的情绪,仿佛期待了许久许久,看到她的这一刻,整颗心都放了下来。

欣宁大方地回视着他,眼睛是热烈的,水汪汪的。他们互相注视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轻轻说:“你终于醒了。”

沈奕棠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沙哑道:“是的,我终于醒了…听说这些天,你都陪在我身边?”

欣宁看了尉馨一眼,暗道他是什么意思,怎么当着尉馨的面问起这个呢?尉馨眼中赤裸裸的关心以及刚才守候他时的言语,他就不担心刺激到人家吗?可是,他的目光带着迫切地希冀,渴望得到肯定的回应,她只好微微点头,然后他布着淡淡伤痕的面庞霎时间变得英俊了许多,因为他露出孩子一般开心而满意的笑。

尉馨眼底的光芒却消失了,带着些许狼狈。她挺直腰杆,清清嗓子:“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离开,沈奕棠轻轻吐了口气,欣宁坐在他旁边,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表情。

“她在你身边,你好像很紧张?”欣宁直接问,顺手打开旁边的一盒纯牛奶,插上吸管。

“没有…”

“可是,她走了,你却松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

“你是病人,说你想休息了就成。”欣宁将牛奶罐送到他的嘴边,“医生说可以喝点奶,补充营养。”

他皱眉,用吸管喝东西简直是孩子的行为,他记忆里似乎从没这样做过。于是,抿着嘴巴拒绝这种好意,她执着地继续端着;“只喝一点,喝多了怕你上洗手间不方便。”

她还真体贴!!沈奕棠无奈地凑过去咬住吸管,慢慢地吸了几口。吸完后,双眉拧得更紧了,“你完全可以倒在杯子里给我喝。”

欣宁耸耸肩,简单地回答两个字:“麻烦。”(第一更)

第二十一章:交错纷杂(三)

沈奕棠幽幽双眸一刻也不离开她的脸庞,忽然发觉很喜欢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很可爱。但是,她对尉馨的出现怎么没有反应呢?自己受伤,她不眠不休地守候,妈妈说得对,她在乎自己,那么她还要坚持离婚吗?

欣宁将牛奶罐收起,忽略他充满探究的目光,淡声道:“你全身受伤最严重的是脑部,医生说等你醒来要做严密的检查,确保没有后遗症…”*

“已经做过了。”他打断她。

“哦…”看样子她这一觉睡得错过了不少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看你现在神志清醒,说话流利,不像是会有后遗症的样子。”

“欣宁,其实你很关心我,对不对?”

“咳!关心你有什么不对吗?就算是普通的朋友跟我一起去平乡村,发生那种意外,我都会很关心。”

“可是,你不会陪他四天四夜吧?”

“谁告诉你,我陪了你四天四夜…”欣宁对上他明亮闪烁的眼睛,掩饰性地别过头,“我那样做,不想让爸妈他们太劳累而已。”

至于真相如何,他和她都心知肚明,不强迫她马上承认,但这个意外所带来的收获让他无比欢喜。在平乡村那个宁静而纯净的世界,他真真实实认清楚了自己的心,他喜欢她,在乎她,恐怕早在不知不觉里爱上了她。否则就不会死赖着不离婚,不会嫉妒,不会害怕失去,不会在睁开眼没看到她时惊慌和失落…*

能够想清楚这个问题,真好!有了目标就有了新的追求,有了目标就有了坚定发展的方向,有了全新的动力。

欣宁躲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强烈意识到醒来之后的他不一样了。她收拾完旁边小柜子上的东西,重新坐下,看见他的嘴角有滴乳白色的奶-汁,很奇怪用吸管喝牛奶,也会沾到嘴角上?他真是个奇才。

沈奕棠扬扬嘴角:“你这是在盯着我的哪里看?我会怀疑你正在想入非非…”

“喂!”就他这副伤员模样,还敢对她调侃?欣宁抽出一张纸巾扔在他的被子上,“想入非非?我还怀疑你小时候没喝过奶,吸两口牛奶嘴巴上就沾得到处都是,自己擦擦吧!”

沈奕棠看了飘落在自己胸口的纸巾一眼,“你帮我擦…”

“想得美,自己动手。”

“可是…我的手好像动不起来。”

“胡说。”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手根本没有受伤,说实话刚才她把奶罐递到他面前有点多此一举。

“没有胡说,是真的提不起来…”他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一只手臂抬了抬,又颓然地垂落。“看吧!我没骗你,躺了几天又没吃饭,早就没力气了,而且这么久没动做,又酸又麻…”

“好了好了,别说了。”欣宁白他一眼,拿起纸巾往他的嘴角抹去。她眼神凶凶的,动作倒是很温柔。沈奕棠不禁想起以前也用过这招,对她屡试屡胜,这女人啊!酷的时候酷到人的骨子里,心软的时候却比豆腐还软。

擦完,她把纸巾往手里一捏,刚要抬起身,蓦然一只有力地手臂箍上腰肢,用力把她拉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