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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氏远远瞧见那男人发狂咬住凌书南,慌不迭地就赶过来,凌书南却是死死地捂住自己的鼻子,一面摆手道:“不妨事,没有伤着。”她易容而来,万万没有想到那男人会突然发难,把她的假鼻子给咬了去,当真是狗转世的吧!她可不能在钟氏面前穿帮,忙低声说了两句话,把她劝了出去。

床上的男人听到她说定会劝他吃饭,不禁冷哼一声,不屑道:“别痴心妄想了,就算你把整个屋子都弄成萝卜,也休想逼我吃上一口。”他本就虚弱,整个身子都像根枯柴似的,若非钟氏每日费尽心机想办法弄晕他强行给他灌了些参汤和稀粥,只怕早就见阎王了。

见钟氏已经走远,凌书南俯身在他耳畔轻声道:“你若想死,奴婢手中有现成的鹤顶红,立时就能要了你的性命,孙淼孙大人。”

男子身子一僵,像是许久没有人提过这个名字,目光忽而就变得凌厉起来,“你是谁?”

看来自己是猜对了。眼前的男子根本就不是钟氏的兄长,而是她曾经的夫君——孙淼!

凌书南笑道:“奴婢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孙大人想要什么,只要孙大人出得起价钱,奴婢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孙淼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打了个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妇人竟然别有来头,于是沉下气来问她,“你要什么价钱?”

凌书南的目光直逼孙淼,“奴婢想要借孙大人的龙珠一用。孙大人本是人中之龙,被困在此处,想必很是不甘,只要孙大人肯借奴婢龙珠,奴婢现在就领大人出去。”

“龙珠?”孙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这位姑娘还真是会异想天开,龙珠价值连城,用那样珍贵之物换取一己自由,这买卖未免也太不对等了吧。”

凌书南笑道:“从前,有一个村庄发大水,农夫和地主被困在一棵大树上,农夫带了一袋烙饼,地主则带了一箱金子。地主向农夫要烙饼,农夫要地主用金子换,地主觉得烙饼何等廉价,说什么也不肯换,于是等洪水退去,地主活生生地饿死了。而农夫吃完烙饼,将地主那一箱金子也占为己有。孙大人一心求死,倘若真的死了,就算有龙珠傍身又有何意义?孙大人,所谓的价高价低,不是由市场来决定,而是看那买主当时需要什么。你说是吗?”

孙淼定定地看着她,眼里再度萌了笑意,“好一句看买主需要什么。好!我可以用龙珠同你做这笔交易,不过我不要什么自由,我只要你替我杀了那一对奸夫淫妇!”

凌书南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得他后半句话,那笑意还没蔓延开就僵在脸上了。是了,他对钟氏恨之入骨,动辄咒骂,在他心里边,摆脱钟氏的束缚是其次,报仇泄愤才是首要的。

“怎么?这么点要求都办不到?”孙淼见凌书南面有难色,冷哼出声。

凌书南摇头笑道:“不是,杀人容易,只不过,奴婢在想,该怎么样取他二人性命,才是孙大人最乐于见到的。”

“不错,寻常的死法,是便宜他们了。最好能剐上三千刀,让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慢慢死去才好!”他怨毒的样子,让凌书南有些不寒而栗。她固然要得到龙珠,可若是为了龙珠却非要杀人,而且还是杀待她甚好的钟氏,她可是一百个不愿意。更何况白衣神医救死扶伤,倘若知道她是通过这种方式得来的龙珠,只怕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

第二十六章 阎王不好见(3)

凌书南沉吟片刻,搬了个凳子往他床边坐下,“既然如此,孙大人何不将你们之间的恩怨详细道来,奴婢也好想个法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或许这句话打动了孙淼,虽然极不情愿被揭伤疤,但还是将那尘封却又一直刻在心头的往事一缕一缕地牵扯出来。

二十多年前,轩辕季领兵攻打吴国,吴国节节败退,近乎无还手之力。京城武昌岌岌可危,武昌城中百姓有门路的或者是舍得下家业的,都已经逃命去了。然则,孙淼与其父孙聚德负责京畿守备,自然是无法走的。偏巧此时孙淼娇妻钟氏的娘家哥哥突然赶来,希望钟氏能够回老家暂避祸端。孙淼爱护娇妻,自然同意,可没想到,夜晚巡逻归来,其父孙聚德忽然暴毙,大夫直说他是怒气攻心,以致脑淤血,不治而亡。

此时,武昌岌岌可危,孙淼奉命与其他大将护送吴末帝及王族亲贵逃往瀛洲。然而,家翁新丧,钟氏却坚持守孝,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去。她的哥哥也就陪了下来。孙淼无可奈何,只好离开武昌。可刚离开不久,就听说武昌城破,孙淼挂念在家的钟氏,不顾王命,重返武昌。好在殊不知郭开带人突袭,竟已经夺回武昌,并集全城之力,誓死守卫。

孙淼这一回援,固然解了武昌城之围,却不想那轩辕季已绕到其后方,趁机给吴末帝等重重一击。若非孙淼擅自带兵离开,吴末帝也不至于那般损失惨重。可孙淼全不在意,他仅凭着对钟氏的爱意和牵挂,拼命杀回了武昌城。一心一意想要去和钟氏团圆的孙淼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却瞧见钟氏与她的哥哥在床上行苟且之事。孙淼本就浑身浴血,瞧见这一幕,浑身血液都沸腾了,提刀就要把那男人斩杀于床上。

钟氏却是先一步护在她哥哥面前,孙淼一时没下手,她哥哥则拎起枕头打向孙淼的头。

孙淼再醒来时,便已是二十余年之后……

人间虽已是沧海桑田,可对于孙淼而言,二十年前瞧见的那一幕却还像是昨夜发生的一般。特别是他这一觉醒来,发现钟氏居然堂而皇之地跟她的哥哥成了亲,反倒命人称呼他为大舅子。这“大舅子”的称呼就像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令他时时刻刻都如针扎在心口。而他更是从钟氏口中得证,他父亲突然暴毙,便是亲眼瞧见钟氏与其哥哥有暧昧之事,方才气急攻心病发而亡。

虽然时隔久远,可眼见孙淼满眼血红,咬牙切齿地说来,可见恨意早已是填满胸臆,无论如何都排遣不出去了,她试着想要化解他心中的怨愤,“看起来,那欧阳老爷不像是钟夫人的亲哥哥,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不是亲哥哥又如何?那个奸夫虽是别人家过继给他们钟家的,但就算是继子,没有血缘关系,于礼却也是她的哥哥!兄妹行这等苟且之事,搁在哪里都容不得!他以为恢复本家姓名两个人就能堂而皇之的在一起?荒谬!”孙淼义愤填膺道。

凌书南正要“循循善诱”,孙淼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哑声道:“更何况,是不是她哥哥,于我而言,有什么分别吗?”

凌书南默默地扫了他一眼,之前她还好奇,孙淼有那等力气,能将碗都咬碎,怎会甘愿躺在床上任人摆布。此时才发现他的手脚都已经萎缩,想来二十多年卧床不醒,手脚的机能早就已经彻底丧失了。父亲被气死,他也半生不遂,于他而言,钟氏与欧阳老爷是不是兄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她的恨是无论如何也消不去了。

第二十六章 阎王不好见(4)

凌书南出来时,在东厢院外站着的钟氏就迎了上来,担忧地问道:“他肯吃饭了吗?”

“已经喂他吃下一碗粥了。”凌书南回答着,钟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似乎他也没那么吵嚷了,还是你有办法。”她正夸赞着,忽然两个大汉从斜刺里窜了出来,凌书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脖子间就已经迎来一阵凉意。

钟氏一瞧是自己的下人,正茫然不解,欧阳老爷却从背后走了出来,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凌书南心下一凛,却只能尽可能地表现得害怕与不知所措,“老爷……可是我犯了什么错……夫人……”她哀求般地看着钟氏,钟氏扯了欧阳老爷的袖口就也紧张道:“老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你让我替你到回春堂吊唁,你猜我瞧见什么?数十的蓝甲兵将回春堂包围。一问之下才知,有人举报说两个曾国奸细混入武昌城,他们怀疑就躲在回春堂内。”他以手指着凌书南的鼻尖,“夫人,你仔细看看她,哪里是你以为的可怜人?!”

钟氏狐疑地转过头细看,声音顿时变得尖利,“你……你是易容的?”

坏了!凌书南伸手去摸鼻子,心知已经迟了。她在房间里头待了半晌,完全忘记自己的鼻尖被孙淼咬了一大块,如今出来,鼻头凹下去一大块,露出白细的鼻尖,与周围黝黑的皮肤对比分明。

此时她再想掩饰却也已经来不及了。欧阳老爷对那两个汉子道:“把她押到衙门去。”

“且慢!”凌书南见事情败露,索性唤道:“钟夫人,实不相瞒,我是为孙大人而来。倘若可以,请借一步说话。”

这样的称呼,令钟氏心底一突,她和欧阳老爷互看了一眼,最终欧阳老爷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两个人则引着凌书南到书房去了。

灯光下,凌书南沾了些水,轻易地就将脸上的面粉抹掉,一点点地还原她本来的面目,钟氏在一旁瞧着,语气里头已经含了几分自责,“我早该猜到的,一个普通的妇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本事,能够用萝卜雕出那样逼真的物件来。原来……”

“关心则乱。更何况她就是冲着你来的,自然容易上当。”欧阳老爷安慰罢钟氏,转向凌书南,“如此说来,你早知道我们的来历?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凌书南直言道:“我是为了孙大人的龙珠而来。”

“龙珠?”欧阳老爷冷笑道,“这可是吴国的国宝,听说前不久曾帝才得了一枚,到处昭告天下呢! 这么说来,你果真是曾国的奸细了。”

“不!我是为我自己所求。我听人说,集齐九枚龙珠就能得到神奇的力量,我要救一个人,虽然明知道有些自不量力,却还是想要尝试一下。”凌书南一五一十道,“有人认出钟夫人就是从前的孙夫人,我听说之后,心想孙大人手中的龙珠必定在夫人这儿,所以才想方设法接近夫人……”

瞧着眼前秀丽又目光诚恳的花样姑娘,虽然被她欺骗,钟氏却不大能讨厌起来,她叹了口气道,“你要救的,是你爱的人?”

“不是。”凌书南连忙摆了摆手,“他是我的恩人。其实,我只见过他两面而已。严格说起来,我甚至根本就没瞧过他的模样,不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只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希望渺茫,我还是希望能为他集齐龙珠,我不想他死!”

“卖身葬兄也好,救恩人也罢。”钟氏苦笑道,“只怕你是找错人了,我从来不知道龙珠的下落。”

“夫人虽不知,可东厢的孙大人却知道。”凌书南的话让钟氏陡然站了起来,紧张万分地死死盯着凌书南,“你……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你可是把他怎样了?”她原本很是温和的一张脸因为着急而扭曲了些,着急地就要冲到东厢去看看,凌书南连忙喊住她,“夫人放心,孙大人无碍。而且,在我的劝说之下,孙大人也已经答应将龙珠给我。”

她顿了顿,看向两人,“孙大人将你们之间的恩怨告诉了我,想来这些怨怼在他心中积得太久,无处发泄,才会谩骂不止。他跟我倾诉之后,反倒是想通了许多,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早该将这些陈年旧事放下。是以,他希望能和两位喝一杯酒,将过去的恩怨一次说清楚。”

钟氏和欧阳老爷面面相觑,顿时将凌书南的身份抛诸脑后,只是仍旧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凌书南,“他果真这样说?”

“正是。连龙珠这样的宝物,他都能轻易送给我,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若真是如此,那就好了。”钟氏眼眶一会儿就湿了,她执了凌书南的手,感慨道,“我还当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一天呢。”

第二十七章 一饮泯恩仇(1)

欧阳老爷和钟氏惴惴地进了东厢,头一次,没有听到孙淼冲他们破口大骂。凌书南扶他坐了起来,歪歪靠在床头,虽然动弹不得,他的目光却是紧紧地跟随着两人,直到欧阳老爷与钟氏落了座,因感觉到他慑人的目光,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

凌书南倒了一杯酒,率先递给欧阳老爷,示意他先陪个不是。欧阳老爷端起酒杯,郑重地朝孙淼跪下,“我和小文自幼长在一起,我对她从来都不止是兄妹心思。我知道小文对我也是同样的心思,可她一向守礼,无论如何也不肯做出逾礼之事。当初,若非以为武昌城守不住,我和小文必死无疑,我们俩也不会走到一起,更不想你还会从瀛洲回来……我和小文终究是对你不住,亏欠太多,这辈子还不完,便用下辈子来接着偿还好了!”

他说着,一饮而尽。孙淼忍着怒气听他把那些话说完,待见他一仰脖子把酒喝下之后,这才厉声笑道:“说得可真是好听!既然如此,那就先把你的命偿还给我好了!”

欧阳老爷一怔,下意识地看了凌书南一眼,不是说孙淼已经将这些恩怨都放下了,怎么还……

凌书南又倒了一杯酒,轻描淡写道:“其实,孙大人给我龙珠的条件是,杀了你们。”

“什么?!”钟氏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片刻便明白过来,“这……这酒里有毒?”

看到钟氏张皇的模样,孙淼不禁哈哈大笑,“不错!你不是爱他吗?我要你亲眼瞧见他死去,我要你也尝一尝痛心的滋味!我要亲眼看到你们这一对狗男女不得好死!痛快,当真是痛快!”

跪在地上的欧阳老爷倒没有愤怒,他站了起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钟氏,十分平静地看着病榻上狰狞的孙淼,“这条命,原本就是欠你的,倘若你杀了我,能觉得解气,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他深深地看了钟氏一眼,眼里全是满足,“我一直以为这辈子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却没有想到能和你一起相守二十多年,这一生原本就是赚来的。”

钟氏与欧阳老爷双手紧紧地交握于一起,眼眶中盈满了泪,却并没有如孙淼所设想的那般歇斯底里。尤其是欧阳老爷,他甚至对孙淼说道:“这些年,我也算是攒了些家业。你只管将这些统统拿去,虽比不上你从前生活,但料来也能衣食无忧了。”

孙淼冷哼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别指望我会给你解药!凌姑娘,你倒是告诉他们,这种毒药是怎么个死法?”

凌书南道:“全身的血管一截一截地裂开,就像是鞭炮一样,从全身上下,手、脚,一点点地打开,直到所有的血液都流个干净……”她面色惨白,不得不说,郦天霄这番形容很到位,她每每想起,就仿佛听到了自己的血管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令她不寒而栗。

钟氏惨然一笑,“你真是恨毒了我。”说完这句话,钟氏径直是冲过来,毫不犹豫地从夺过杯子,一饮而尽。

孙淼愕然地看着她,那一刹那却没有如他预想般那样痛快,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们还真是伉俪情深啊!他中了毒,你就毫不犹豫地去陪他?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毒发时,你们还能不能这样镇定!”

“倘若我们这样死,能令你解恨,又何乐不为呢?”钟氏面不改色,在孙淼床前坐下,“阿淼,我早就想死了。当初,公公因听到我们的谈话,知晓哥哥对我的心意,气急攻心而亡,我便想过要谢罪而亡。只是,你当初一遍一遍地告诉我,让我不要离开你,我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真相,我怕我说出实情,你会发疯。后来,你带兵离开武昌,燕兵将整个武昌城围成个水桶一般。当时,武昌城内,所有人都以为活不了了。我想,这样也好,反正是要死的,就让你以为我是被楚兵所杀,总好过你知道真相。当时,我只想着要死了,也就不用再理会那些礼教,旁人的目光,好歹也就放纵那最后一次好了!可万万没有想到,你会……”

第二十七章 一饮泯恩仇(2)

“够了!”孙淼听她亲口提起那一夜,只觉得血气上涌,“少在这里假惺惺!你若真的想过要谢罪,当初怎么不死在我剑下?你若真的有一点廉耻和愧疚,又怎么会跟他光明正大地做夫妻,还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若不是因为你,我做什么要苟活到今日?”钟氏听得他质问,终于忍不住道出实情,“当初哥哥伤了你,我们已是追悔莫及,楚国退兵之后,我们带着你到处寻医,只希望你有一日能够醒来,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桌边欧阳老爷却是苦笑道:“若不是为了掩饰你的身份,只怕小文也不会同我结为夫妻。她一直觉得有愧于你,说什么也不肯再背叛你了。这么多年,我与小文也不过是名义的夫妻上罢了,再没有行过那周公之礼。如若不然,我们现在想必也早该儿女成群了。”

“孙大人,伤你的人是我,你真正该恨的人也是我,可是小文,这么多年来,她尽心尽力地照顾你,对你不离不弃,纵使她也有对你不住的地方,这二十年如一日的照料,什么都该还清了吧。”欧阳老爷忽然觉得眼皮有些沉沉的,说话也有些力不从心,想必是毒药发作了。他定了定神,叹了口气道,“你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我与小文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他再不理会孙淼,而是望着小文,一字一句地说道:“下辈子,说什么也不要再做你哥哥了,这样,我们之间便没有这些苦难……”他声音渐弱,终于力气不支倒了下去。

钟氏抽噎着朝他轻轻说了声,“哥哥等我。”转而却扑通一声朝凌书南跪下了。孙淼一怔,忽然间大笑道:“怎么,怕死了?想要解药了?”

钟氏却摇了摇头,恳切道:“我死不足惜。只是临死前,有一件事拜托姑娘,还请姑娘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帮这个忙。”

凌书南连忙答应,钟氏看了孙淼一眼,忧心忡忡道:“求姑娘帮我照顾阿淼,好歹帮我寻个靠得住的人照顾他。他的手脚不方便,需要每日用温水替他擦洗,揉捏,每两个时辰替他翻一次身。是了,这被褥也要勤换,房间里头要经常通风。还有,他不能吃辛辣的食物,不能够饮酒,大夫还说过,最好要控制情绪。还有,晚上最要当心……”她说着,说着,便觉得头有些昏沉沉的,困意来袭,挡也挡不住,她强撑着自己,在自己倒下之前朝孙淼最后望了一眼,挤出一丝笑意,“阿淼,我再不能照顾你了,希望你莫再恨我,善待自己……”

当她的身子轰然倒下,脑袋压在孙淼胸口时,那沉沉的一击,竟让他觉得无比沉闷。

凌书南拍手道:“好啦,他们都死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死了?是啊,他们都死了……”孙淼低头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钟氏,那一瞬间只觉得茫然。

凌书南不解地问道:“孙大人,你心愿得偿,不是应该高兴吗?”

是啊,这一对奸夫淫妇死在了他面前,他应该无比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当这一幕真正发生时,他心里头却是一点畅快也没有。尤其是钟氏倒下的那一刻,前尘往事一闪而过,他恨不能伸出手来拉住她,好教她不要就这样睡过去了。

可是,他是伸不出手的。他背靠着软软的羊毛垫子,这是前两日,钟氏见他醒来,知道他想要直起身子坐着,刻意给他送来的靠垫,软软的,暖暖的,还带着他从前最喜欢闻的沉香香气。他看着搁在身侧的双手,虽然不能动弹,指甲却还是会长的。前两日她却将那指甲修剪得平平整整,而那时,他还在对她破口大骂。他的皮肤光滑有弹性,她每次帮他擦完身子,都会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抹上掺了蜂蜜的粉英,防止他的皮肤在冬日里干燥皲裂……

第二十七章 一饮泯恩仇(3)

她喂他吃饭,替他揉捏时,他一句好话也没有,只是一味地谩骂。可是,现在,她死了,他们的恩怨终于因他们的死而了却,可是怨恨消去的同时,他却突然想起她所做的一切。不是这几日,而是二十多年,每一天她都在为他不厌其烦地做着这些。

那一刻,他忽然间觉得他也许并不是真的希望她死去。忽然间觉得他在乎得要命的那些爱恨情仇,仿佛真的已经过去了二十载,并不是那样锥心痛。

“解药?解药在哪里?”孙淼脱口而出道。

凌书南一怔,赔笑道:“孙大人,这种毒是没有解药的。大人,我已经替你杀了他们了,现在是否能告诉我龙珠在哪里……”

“不,我不要她死,你快点把解药交出来,你快些救活她!”不等凌书南说完,孙淼就急急说道,“她若是死了,你休想知道龙珠的下落。”

“……孙大人,你怎么能言而无信,你明明说的是杀死他们就告诉我……”凌书南不满道。

“我不管,总之,她若是死了,你什么也休想得到!”孙淼却彻底地耍起了无赖,“只要你能救活她,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他话音刚落,凌书南已经从怀里掏出一瓶薄荷油往钟氏的鼻前一送,浓郁清新的薄荷香气顿时送入她的鼻中。原本不省人事的钟氏忽然间打了个喷嚏,眼瞅着悠悠转转地就醒了过来。

孙淼正错愕间,钟氏已经直起身来,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我……我这是怎么了?还是我已经死了?”她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双手,并没有瞧见她所预期的血管爆裂,仿佛她只是睡了一觉。亦或者她还处于南柯梦里。

凌书南扑哧一声笑了,“那样恐怖的毒药我可没有。夫人请放心,你并没有死。”她手里边还有一些蒙汗药,本是郦天霄给她用来骗取孙玉钦密函的,没想到在这里却也派上了用场。

孙淼忽然间明白过来,朝她瞪圆了眼,“你竟敢诓我?”

“若不是骗你,只怕孙大人现在还在后悔呢!孙大人,你和钟夫人、和欧阳老爷的恩怨,不是已经被这一杯‘毒酒’给化解了吗?”她笑呵呵地朝孙淼道,“孙大人,如今人我也‘杀’了,也给你救活了,可算是功德圆满了?”

“化解?”钟氏咀嚼着凌书南话里的意思,忽然间听懂了,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孙淼,双目盈盈,放出异样的光彩,“阿淼,你……你原谅我们了?”

“没有。这些爱与恨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孙淼的话顿时让钟氏眸中的光亮暗淡下去。

“可我也不想你死。或许这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命吧,倘若他不是你的哥哥,我没有遇上你,或许我们三个人都能很幸福。可如今,我们三个人的恩怨只怕这一辈子都是说不清道不尽了。”孙淼幽幽叹了口气,语峰一转道,“你和他走吧。你们欠了我的,可对你们而言,我又何尝不是横在你们中间的最大阻碍?也罢,你们既然两情相悦,这么多年,他对你也是不离不弃,你就只管跟他去吧。”

钟氏使劲地摇了摇头,“不,我和他早已说过,绝对不能扔下你不管。阿淼,我是爱他,可你待我那样好,我心里是知道的,你如今这样子,我说什么也不可能离开你的。”

钟氏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阿淼,就让我和哥哥照顾你,好不好?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们三个人,这辈子,只怕是分不开的了。”

“这又何必?”孙淼看着语气坚定的钟氏,眼里头已只剩下柔和。虽然没有点头答允,可想来,三个人心里头的死结算是彻底地打开了。

凌书南看着两个人,只觉得这间房终于有了暖意,她松了口气,在一旁适时地提醒道,“孙大人,我的酬劳……”

孙淼已然放下恩怨,见凌书南问得急,不由对她歉然道:“实在对不住,我只是想骗你帮我杀他们,其实白龙珠在哪里我根本就不知道。”

“什么?”凌书南顿时就急了。

孙淼直言道:“当初皇上让我小心保管白龙珠,我便将它一直嵌在我的随身佩剑上。可是隔了二十几年,我才醒来。那把佩剑,我实在不知道现在在何处……”

凌书南的心顿时垮了下去,旁边的钟氏却忽然间道:“等等,是你那天要杀哥哥与我的那把剑么?”

提到那一日,孙淼还是有些不自在,但却点了点头。

钟氏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个匣子过来,那匣子已经落了灰,想来是许久都没有再碰。钟氏打开匣子,取出一柄银白色的宝剑。

孙淼惊呼,“正是这把,你竟一直收着?”

钟氏赧然道:“我知道你一向剑不离身。更何况,我一直想,哪日等你醒了,把这把剑亲手交给你,好教你随时取我性命,所以……”

“好,这下好了!”凌书南只觉得是失而复得,心情一下子从谷底又提了上来,“孙大人,这白龙珠在何处?”

孙淼提示道:“你仔细看看剑柄。”凌书南小心翼翼地接过,果然瞧见剑柄最外端,白玉剑茎的上方有一个浑圆的凸起,和赤龙珠的大小一模一样,“是这个?”她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去拔起来,可是稍稍用力,那东西却一动不动,她又使了大力,却仍是纹丝不动。

“白龙珠属金,能牢牢地吸在铁器上,除非用火方能令其脱离。”孙淼眼见凌书南爱不释手,索性对她说道,“你把这把剑也拿去好了。反正,我这一生是再不能用剑了。”

虽然费了她许多心思,甚至昨夜一整晚都不眠不休,只为了赶制出可食用的“家具”,但是当拿到宝剑的这一刻,凌书南却觉得什么都值了。她匆匆地拜别孙淼与钟夫人,兴高采烈地就出了欧阳府。

第二十八章 漫漫寒夜里(1)

凌书南得了白龙珠,一时高兴,压根没意识到此刻正是子夜。初冬时分,寒气重得很,她一出来,就被刺激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正要往回春堂去,猛地想起欧阳老爷的话,此时回春堂正被蓝甲护军层层包围,她是不能回去了。

她正不知该上哪里去找郦天霄,突然头顶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痛得她两眼冒金星。她低下身捡起那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个被啃了一半的馍馍。她正要破口大骂,谁这么没功德心,居然随便乱扔垃圾,仰起头,一黑影已从树上翩然落下,正是郦天霄。

“你怎么在这儿?”凌书南颇为诧异。

“回春堂已经不能待了,我怕你自投罗网。”

凌书南怔怔地看着他,“所以你就一直守在这里?”看郦天霄的模样,就知道在树上待了许久,凌书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堂堂太子会为了怕她自投罗网所以在外边冒着寒冷等候?

郦天霄没好气道:“少做梦了。本王只是过来巡视一下,看看你是否为本王卖力。”他本来只是遣君由绛在回春堂附近待着,万一凌书南去了回春堂,便把她带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晚上夜不能寐,竟独自来到欧阳府外守候。

“打探得如何了?”郦天霄不等凌书南发问,抢先引入正题。

凌书南娇笑地扬了扬手中的宝剑,她的胜利果实,“已经得手啦!”

郦天霄被她那笑容所吸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一把接过她手中的宝剑,目光从剑鞘到剑柄来回扫了两遍,很快就定格在了剑茎上方,眼睛一亮,“是白龙珠!”

回春堂暴露后,他便寻了一处空宅躲藏,因怕被人发觉,并不点灯。只是点了火折子,轻轻熏那白龙珠,直到它落入手中,他又借着月色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满意地收入袖中,“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武昌。”

凌书南高兴地点头道,“是得起个早,这样就可以快点见到唐大哥他们。”

“唐羿耘?”郦天霄敛了笑意,“本王为何要去见他们?”

凌书南一怔,“太子爷不是答应要为他们集齐九枚龙珠?”

“那又如何?筹码只有在自己手里头,才能称之为筹码。更何况,本王一向喜欢物尽其用。”郦天霄轻笑道。

凌书南心底一沉,听郦天霄的意思,只怕他不会那么痛快地把龙珠交给唐羿耘他们。她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太子爷答应了孙伯伯他们,你这样岂不是出尔反尔?”

话未说完,郦天霄忽然一伸手,朝凌书南掷去一个小瓷瓶,凌书南揭开盖子一倒,一个滚圆的药丸跌落出来,只听郦天霄道:“明日就是七日之期,这枚解药是你应得的。”

是大喜大悲丸的解药。

凌书南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又过了七天,她一心一意只知道帮白衣人找龙珠,却险些把自己毒发的日子忘记了。她小心收下,心里头却还是惦记着龙珠之事,正要再提醒,郦天霄就已经沉声道:“本王命你做的事,你做得很好。不过,有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就最好住口。”

他冷脸的样子倒是把凌书南给慑住了。她其实早知道郦天霄的为人,不择手段,狡诈异常,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把他费力得到的龙珠拱手让人?也罢,至少她知道白龙珠和海东龙珠都在郦天霄这儿不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她在郦天霄身边一日,定能想出办法,到时候再将龙珠偷过来就是!

第二十八章 漫漫寒夜里(2)

“阿嚏——”到底是更深露重,凌书南还没想出如何偷龙珠,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