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一下她的头,“那怎么行,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洗完澡就是上药了,桌子上有两个小瓶,我拔开盖子闻闻,想了想递给春桥白瓶的,“就用这个吧,擦起来会好一点,不会蛰得太疼。”

春桥点点头,沾着棉花给我一点点擦拭,这种熟悉的疼痛感立即传入我的脑子,我脱口就说:“…还是这么疼。”

春桥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小姐以前伤过?”

我接着说:“是啊以前…”忽然脸色苍白,我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以前没做过的事,却觉得做过。

春桥看我不说话,以为我是有所顾及也就不再问,只是帮我绑好布条。我支着腿看着这一切,东临瑞知道我伤了,却没有说破,更没有强迫我不要骑马,他了解我的脾气,因为我跟他是一类人,身体里总有一股子倔劲儿。可是我隐隐觉得以前有一个人,他不是这样的,明知道劝不动我,也会劝,那种温柔,那种体贴…那个人在心里某一处,隐隐约约,摸不着,看不清。

吃过晚饭,我坐在床边揉肚子,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米饭,忍不住贪吃了一些,春桥从外面进来,脸色有异,关上门还没转身就叫起我来,“小姐,”直奔我床前,“小姐,听说守城的是枫城王爷。”枫城王爷是东临瑞的三哥,新皇登基以后,新册封的称号,兼平安大将军。

“他们说,枫城王爷昨日战败没来得及逃跑,已经被殿下囚禁起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我心里一寒,东临瑞不想“分江而治”,这个王爷的下场不言而喻,而且他攻这个城池就是为了过江,这场仗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东临瑞一旦过江,胜负已分。

我急忙让春桥去找颜回过来问问。

春桥应声去了,半天才找到灰土土的颜回,见到颜回狼狈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一声,“后悔了没?”

这呆子眼睛一亮坚定地摇头,男人的想法真是…我说:“颜回,你有没有听说,殿下准备什么时候渡江?”

颜回说:“将军们正在商量,殿下还没有下命令,可是我们的后备、武器都已经不多了,特别是羽箭,就是马上督造,也要等一段时间。”

隔江而战最重要的就是羽箭啊。我想了想,手里把玩着裙角,“颜回,以你看,这几日江上能不能起雾啊!”

我早说颜回非常喜欢农业啊,天气啊,这些琐碎的东西,他听我一问,立即来了精神,想长篇大论。

我马上伸手,“停…千万不要跟我说太多学问,只要告诉我能还是不能就行了。”

颜回点点头,“能。”信心十足。

我笑出声,只是不知道这小说上写的、课本上看的,用到实际上行不行?这么一想我也跃跃欲试,我一个劲儿地笑,都把颜回笑得直发愣,我说:“好了,好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颜回一走,屋子里又剩下我和春桥两个人,我本来就想东临瑞,心里又有事,就觉得时间过的格外慢,所以一会儿跟春桥说说这个,一会儿又去摆弄别的,再等下去我就要心头长草了,天可怜见的,东临瑞这时候就回来了。

春桥急忙退了出去。

我高兴地拉起东临瑞的手,“你可回来了,我有事要跟你说。”

东临瑞挽起袖子去洗脸,我在一边拿着巾子,“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

东临瑞侧头看我,水珠从他脸颊上流下来,看得我直发愣,他这张脸怎么就让人看来看去,百看不厌,而且每一次都能让人惊艳,这世上不是传说有审美疲劳吗?

他开始解腰带,我顿时后退一步,他的嘴角勾着笑意,“若若怎么不讲了?”

我这才咳嗽一声,觉得丢脸极了。“你是不是为没有羽箭发愁啊?我有一个故事叫‘草船借箭’。”

东临瑞抬头看我,那眼神就像是拿一根羽毛在我心上荡。我急忙转身去铺床,还没等稳住心神,他又来抱我的腰,我去拽他的手,“真的,我要讲正经事。”

东临瑞笑道:“我知道。”

我说:“那你就离我远点,别打乱我的思维,我刚把这个故事想完整了。”

东临瑞松开手,笑笑说:“好。”

于是两个人一东一西坐在床边,我开始讲《三国演义》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故事。讲完了我得意地问东临瑞,这故事好不好?

东临瑞眯着眼睛说:“好。”

于是在这个鼓励下,我顿时充满了力量,又讲了《火烧赤壁》的故事。

末了,我还问了东临瑞,我说:“你准备怎么处置三殿下?”

东临瑞笑笑,“我小时候他经常欺负我,骂我娘,后来他跟着大哥与我作对,以前我没有能力动他。”

说到这里,我也就不用再问了。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尘埃落定

如果说他过于心狠,我和他还不是一类人?如果自己受到威胁,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极端而又血腥。

“若若在想什么?”东临瑞盖好被子,侧身看着我,头发顺着手臂流泻下来,眼睛晶亮。

我笑笑,“在想我们很像,有些地方很相像,”这种感觉是没人能理解的,好像自己曾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过,在黑暗里不停地回忆那种痛,慢慢加深,然后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经历一次,不能再在自己心里别人背后增加伤痕,于是变得格外的心狠,除却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都可以牺牲。无意中其实伤害到了很多人,只因为那时候的状况,那种心理,习惯性地在防卫。

想一想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中去,好像在努力回忆。

东临瑞起来喝水,眼神迷离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一笑,“若若,要想生存或者保护谁,就一定要心狠,这还是别人教我的。你说,现在我变成这样,那个人有一天不会讨厌我吧。”

我眨眨眼睛,“不会,既然他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不会怪你,这个世界人要生存总会不得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以为他是在难过要杀自己兄弟的事,尽量劝解,“特别是生在皇家,离那个位置太近,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东临瑞笑笑,明明是黑曜石般的眼睛,却好像燃起熊熊火焰,就像泼天一样的大火,烧得照亮了天空。

我站在火海外,看见无数的生灵在挣扎,东临国最大的一次战争,在整整燃烧了一日一夜的大火中走到了尾声。

天空灰蒙蒙的,让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江面上留着战争的残渣,我走进船舱,不愿看见那些,就像人每天都要吃肉,却口口声声厌恶屠杀一样。

我看着自己素白的掌心,这世间可能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伤害和被伤害。

到了江对面,立即有准备好的马车来接我,两个丫鬟站在马车外,正式得跟什么似的。我上了车,一路马车走得缓慢,没怎么颠簸,这样的待遇我最近都没有过,难免就昏昏欲睡。

马车刚进城,就听见四周嘈杂起来。我示意让马车停下来,差春桥下车问问,一会儿春桥上来说:“前面好像又在打仗。”

这大大小小的战争,不知道几时平复,我说:“是新帝的军队?”

春桥摇摇头,显然是没问出什么来,刚打完一大仗,两边都应该按兵不动才对,怎么这么快就又打上了。

马车继续前走,到了住处,我一下车就被东临瑞抱进怀里,我的脸烧得没法见人了,可仍是惊讶地喊:“前面不是在打仗吗?你怎么回来了?”

东临瑞眼神激荡了一下,我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若若是在担心战事,还是担心我。”

我正色起来,“我说真的,我以为这次大仗过去,可以清净两天,新帝那边还有余力迅速调过来一支兵马吗?”

东临瑞搂着我往里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用你的草船借了三次箭,第四次新帝那边果然防御松懈很多,让战船轻易地驶就到了射程,用了绑火的箭。”

我笑笑,东临瑞又说:“若若这次不能调皮了,要暂时住在这里。”

我仰头问,“怎么?”

东临瑞说:“有时间若若想想怎么改造清华池和咱们的寝宫,等你想好了,我也就平定了整个东临。”

我脸红,“你怎么主次不分啊,明明是你想加快步伐当皇帝,偏偏弄出那么多理由。”

东临瑞歪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红艳的嘴唇跟被杏红色染过一样。

我急忙当没看见,“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再折腾几个月就丑死了,到时候…谁还嫁…嫁给你…”

东临瑞挽起我的手,“以前嫌我瘦,现在又嫌我丑了。”

我昧着良心,“你要是再瘦下去,就没法看了,”眼睛瞥向别处,“到时候想恢复也恢复不过来。”天知道我说的是他的身体,看着太心疼。

东临瑞轻轻笑,“会恢复的,最早以前我第一次打仗,回来的时候已经皱巴成一个小老头,全国的姑娘们看见我调头就跑。”

我说:“伟大的四殿下还有那种时候,真是稀奇,”眼睛在酸,握紧他的手,“那样也挺好的,省得每个人看你都…”

东临瑞扳过我的身子,低头就吻了下来,因为房门没关,我挣扎着反抗几下,后来想起来明天他可能就走了,好久也见不到,于是用手抱紧了他的后背。这个吻格外的长。

尽管战乱,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熬得跟小鬼一样,可还是那么的幸福,至少我现在认为是这样的。

接下来吃饭,聊天,睡觉,直到第二天早上告别,我都没想起来,昨天晚上我到底有什么事要问他。

后来东临瑞又帮我安排了一处比较隐蔽的院落,搬家那天神神秘秘的,我原来住的屋子弄了个替身进去,然后原非把我弄上了一辆秘密马车。

我上了车,想起换我住进来的女子,始终觉得心里不好受,我说:“她不会有危险吧?”

原非虽然不再跟我横眉冷对,但是还是不愿跟我多说话,“不会。”

我眼神一扫,看见了他身边跟着的小兵,我咳嗽一声,“原非最近有没有看见颜静,这丫头好久都不来看我,是把我给忘了吧。”

那小兵马上耷拉下脑袋抱歉地看我一下。

原非挺不自在,闷闷说了一句,“没看见。”

小兵无声地哼一下,扬起脸吐了吐舌头,原非的赶马声音越来越频繁,我和春桥笑得快憋出内伤来,这么一看原非和颜静的好日子是不远了。

到了地方,下车,我特意拧了那小兵一下,低声说:“死丫头,注意安全。”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乱

我真是没有精力再去多管外面的事,春桥让我出去周围溜达一下,我想了想也懒得去,就在家里琢磨一些花花草草,想起来有大把时间,不如培养自己的业余爱好,于是第一次用了东临瑞给我的小印章,让管家找了一个比较不错的琴师,教我弹琴。

每天闲来无事学学琴,吃穿不愁,完全过起了被包养的日子。

忽然有一天春桥来告诉我,东临瑞已经攻下都城,登基了。

其实前两天小白来了,脚上绑了一个小木筒,让我弄下来,东临瑞在里面已经写得很清楚,登基,就是这几日的事,我当时没有把这消息告诉其他人。

我这段日子看似过得平淡,其实心里忐忑极了,看见这消息心里更是乱,这两天过得跟两年一样。东临瑞登基,还要稳定政权,等他抽出时间来,再快也要好几天,不可能马上出现在我面前,于是我尽量要求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要心态平和。

春桥那小丫头听到消息,果然开始张罗起来,准备出来要带走的东西,我看不过去,就放下手里的书,“春桥,不用准备,哪有那么快就让人来接我们。”

东临瑞心里应该还是皇位第一,现在的他正沉浸在各种事由里,根本没有时间安排我的事,而且他要怎么宣布我的存在?如果要大婚立后,我要有一个正当的身份才行。

东临国内,所有人都知道我出身有多“贫贱”,就是东临瑞的走狗,名声又差得很,东临瑞至少是要做做样子,不然他也没办法向朝堂上的臣子们交代,这么想想,我确实是一个麻烦事。也许他现在一想起我就头疼,以前的种种幻想都会成为泡沫,现实是如此。

感觉自己看书看得累了,就从躺椅上坐起来,准备回屋休息一下。躺在床上,继续胡思乱想,如果我是东临瑞,我要怎么办?为了稳固政权,其实应该多娶几个重臣家的女儿,古往今来帝王不是都一样,我在床上来回折腾,就跟翻煎饼一样。

他恐怕是要后悔了,说只娶我一个。而且我以前的身份也是个问题,以前的凌雪痕毕竟是西丰国的皇后,再嫁给东临瑞,将来万一被人认出来,那多尴尬,东临瑞要怎么掩饰。

啊啊啊,想得我头疼欲裂,其实我应该打好包袱远远地走开,去过我自己的小日子,省得会失望,或者向现实低头。

我怎么忘了,最是薄情帝王家。

我呼地坐起来,春桥从外面探出一个头,“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纯洁的小妮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小姐,好日子就要来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啊。”

我心里真是患得患失得很,总觉得什么事都不会那么顺利。幸福在眼前,我反而会很迷茫,觉得也许还会有波折。

这些日子过得太好了,我害怕转身就会变天。

心里有事就总会失眠,帐子上都挂上了银熏球,我还清醒得不得了。

小白被在笼子里唧唧喳喳,怨恨我不放它回去,我一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信,二是怕东临瑞会再捎来什么话,里面万一有什么向我动之以情地解释的话,会引爆我的脾气,让我拿起包袱就偷跑。

我讨厌别人给我各种理由去解释。

我不放小白回去,东临瑞也不会再让其他信鸽过来,他了解我的秉性。

春桥会听来一些消息,里面没有我或者东临瑞的后宫相关的讯息,都是些新王登基后朝廷里的人事变动和一些应急性政策。

我听了听,东临瑞的手腕那还用得着说,只能让人佩服。我捣鼓完花花草草,跟一边的管家说:“再去买一些花,我养上瘾了。”

春桥疑惑地看着我,“小姐,我们不是快离开了吗?”

我看了她一眼,“早着呢。”

当天下午管家就买来不少盆花,我在院子里一角开始了种花的工程,坑还没挖完,就听春桥慌慌张张地跑来,“小姐,原非大人来了。”

我手里的铲子顿时掉在地上。

原非来了,就要知道东临瑞准备怎么安排我了。

见到原非,他本来不太白净的脸,在外面奔波得更健康了,黑里透着红,“陛下请您回都城。”

我疑惑地说:“现在?现在就回去?”

原非点点头,竟然对我有几分恭敬之色,这简直就是千年不可一见的。

春桥已经开始往马车上搬东西,这丫头真是没有白准备,我临走前,看我那些花花草草,顿时心疼,这是才买来的啊。

春桥得意地看着我,“小姐,我说的对吧,陛下一定会惦记着你呐。”

走了好多天,终于回到了夜凉城,我的心情很复杂,马车停了,有人过来掀帘子,是两个漂亮的宫女。

我往外望去,面前站了许多人,分列两侧,大家都一脸恭敬,公事公办的神态,宫女过来扶我的手,我脚下轻滑了一下,她们开口就说:“掌门小心。”

我听愣了,东临瑞他,连身份都没给我变,就这么,这么…

我下了马车,小心地往里面走,城内已经换了极华丽的粉红锦缎飞凤车辇,一层一层流苏在空中飞舞,此起彼伏,飘荡飘荡。

我坐在里面,眼睛都不能眨一下,生怕是自己在做梦,我想过回来时的种种可能,可是面对这种情况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车辇进了宫门,在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龙袍,格外的张扬和美丽,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对我伸出一只手。

我不争气的眼睛酸酸的,隔着飞扬七彩轻纱,这一幕就像烙铁一样,烫在我心上,身前身后都是行礼的人,我一步步地走,不敢挪开眼睛。

“若若。”他唤我的声音,把我要吐出的新词汇封在嘴里,我打算说陛下,要行礼,我…

他轻揽我的腰身,其实我觉得生活是很美好的,时间流逝,可以让我能了解一个人,了解他那份张扬,果断,不可一世,聪慧,其实是极其吸引人的一面。

东临瑞,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便是岁月积淀,也难掩他半分颜色。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入宫

其实我很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望着,有点拘谨。东临瑞他也知道,所以不肯跟我并肩走,而是揽起我的腰,固执地一直没有放下,给了我一个理由可以依靠他,从其他人的眼睛中来看,是皇帝陛下太任性,而不是我过于紧张。

因为不再是一个人在行走,本来冰凉的手脚开始回暖,我仰头望了东临瑞一眼,小声说:“可以放开了,我自己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