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沉浸在这种幸福里无法自拔,那时已经开始盘算有我们共同的孩子。

可是一转眼,他就开始喂我喝苦涩的汤药,每日眼睁睁地看着我喝下去,看着我期待孩子的到来,然后失望。

他总是温柔地劝我,说:“不急。”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不可能怀孕。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是我而已。

他一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一边又无情地不给我任何怀孕的机会。

这难道就是他的帝王之术。

如果我今天不知道,大概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到死我也会因为没有为他生下孩子而忏悔,他还会温言相劝,还是无所谓地笑笑。

我已经无法去想了。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心

天空中开始飘洒细雨,又进了宫门,春桥跳下车,反手扶我,我没有动。

我只是看着细细的雨丝,不出声。

下雨的世界,到处都弥漫着凉意。

远处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又过了半天,终于看见那抹人影从远处走过来,他走路的姿势很优雅,晶亮的带袍和发冠都成了他的陪衬。

我总是想看他,一直看着他,他是那道极美的光亮,什么也遮掩不住。

他走近了,看看我,便浅浅笑起来,他说:“若若,下雨了。”声音清脆,伸出一只手来挽我。

我习惯地把手送过去,任他抱起我,他的衣服有些湿润,是雨中站了很久的结果,他微微眯起来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其他的情绪。

进了屋,他立即在梳理我被雨沾湿的长发,“若若去洗个澡,不然要感冒。”

我摇摇头,靠在他身上,我说:“今天出宫找了一个郎中。”

他“嗯”了一声。

“本来是想问,”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问我们什么时候会有孩子。”仰脸一笑,他的眼睛总是华光闪动,轻轻流转的模样绝色倾城。

我笑笑,“你就那么不想要这个孩子?”

东临瑞的身体顿时僵了,我一个小小的反应,把我的心直接丢入谷地。我忽然间异常慌乱起来,不停地摇头,“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好,说了些胡话。”

从东临瑞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就扯腰带,“我要去洗澡,不然感冒了会很难受。”

东临瑞半天没动,重新拉住我的手,“若若,是我…”我恐慌地去捂他的嘴,生怕从里面会发出什么让我心碎的声音。

我睁大眼睛,想缓和地笑一下,可是脸控制不住地颤抖,努力了好几次,“洗完澡要吃饭…我今天在外面什么都没吃…很饿…”

东临瑞拉开我的手,“若若,是我不想让你怀上我们的孩子。”

我脸色大变,慌乱地去扯自己的衣服,“别开玩笑,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有那样的眼神,你明明是高高在上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那天,说到孩子,你的眼神就像在说一个美丽的故事,渴望热烈的眼神,没有任何掩饰,我看着心好疼…你的样子就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受到关怀…孩子,孩子…你想要孩子,想要我们的孩子…对不对,对不对。”我拼命地去攥他的手指,可是他的手指没有想往常一样缠上来,静静地垂在我的手指间,好像放弃了挣扎。“于是我想要给你,想告诉你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将来也会有孩子,我们一家人…”

我看他的眼睛,“你不想要一家人吗?还是我说错了,你只想要皇位,”又笑一声,“你想要高高在上的感觉,那么多人尊敬你,让你有那么高贵的身份。”

可是他却在笑,细长的眼睛一眯,“若若,对不起,我一直在给你吃药,就是不想让你怀孕。”

“如果我怀孕,你就更不好控制蛊毒了对不对?”

静谧了半天,我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轻轻地说:“是。”用他那美丽的嗓音,就像每一次温柔地唤我一样。

我松开他的手,轻松地笑了笑,退后几步,不想再去看他的表情。“你走吧,我想歇一会,我很累。”仿佛他现在已经成了毒药,我再也不想沾上半分。

空空的房间,忽然一切都离我那么遥远。

有一天当你发现那些你每日里要想起好多遍的诺言,和那张你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的脸,完全是一种假象的时候。

不觉得悲伤,只是身体一下子变得虚空起来,什么都塞不满,空得让人发疯,好像有无数的虫蚁不停地在啃咬心脏。

我侧过脸看烛火,这个世界一瞬间就天翻地覆,没有了任何意义。

我忽然很像笑,笑个不停。

眼泪在笑脸上纵横,狼狈得过火。可是我还在疯狂地想起那个人,一直在想,想他浅笑的样子,比任何人都要清亮的眼睛,我好想生一个和他一样有这么双眼睛的孩子,不要像我,要完全像他的模样,然后我会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们父子在一起,酷似的脸,看着他们幸福的笑。

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原来想要这份幸福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想着想着,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以前我总期望日出日暮,每一天都有所期盼,现在对明天,我没有了一丝感觉。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推开门,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只知道迈着步子,麻木地一直往前,宫院里的竹子在风中摇曳,孤零零地寂寞而瘦弱。

看起来无心不伤,却看不清绝望的本质。

冷清的亭子里,黑色的龙袍垂地,凌乱荼蘼,浓烈的酒气挥发在空气里,闻着就已经让人迷醉,让心变得麻木。

东临瑞坐在石凳上,没有了往日的优雅,半撑在满是酒渍的桌子上,看着远处的一间屋子,在那昏暗的灯影下仿佛想看出什么来。

他修长的手,抓起桌上一坛酒,仰头,酒从嘴角流出来,溢了一身,酒坛脱手,落在脚下,他轻轻地笑,捡起怀里的草叶子,手指穿梭,又编织起来,一会儿功夫便编出了一只草蚂蚱,他不停地编,然后扔在脚下,没入草丛中。

我认真地练习轻功,他编了一只这样的蚂蚱,眉角飞扬,对着蚂蚱叫我的名字,“若若,若若。”

我爱上他叫我的名字,从古怪的发音,到清晰流畅。

后来他想起了一切,却依旧在我身边,等我慢慢发觉了他的身份,想要逃跑,他只是在一边等待。

好像每一次,无论遇上什么问题,先转身走的那个,先要逃跑的那个总是我。

他总是找到我最喜欢的东西,然后问我,“若若,喜欢吗?”

空心竹,空心竹,在不停地摇曳。

空心竹,空心竹,无心而不伤,是因为绝望。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耐何

我上前几步,故意发出声音,东临瑞回头看我,因为有些醉,他见了我竟然没有惊讶,只是笑笑,伸开手叫我,“若若。”

我走过去,拽着他的袖子,就想去抱他的腰,手指触摸到他冰冷的指尖,他轻轻缩一下,仿佛才明白过来,马上挪开身子,“别,若若,我冷。”

冷又有什么关系,我执意去抱他,他的身体冷的像冰,我说:“回去吧,屋子里暖和。”

他任我牵着手,往前走,只是淡淡笑着,好像这一次,无论我带他去哪里,他都会觉得幸福,盼着我时不时给他一线光明。

进了屋,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任我脱下衣服,塞了个手炉在怀里,他一直笑着看我,脸上一点不遮掩那种浓烈的爱意。

我靠在他身上,他用焐热了的手掌去温暖我的手指,我说:“外面那么冷,为什么不回来。”

东临瑞笑笑,没说话。

我眼睛里涨涨的很难受,吸吸鼻子,

然后听见东临瑞说:“若若,对不起。”好像是迷惑中,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毫无防备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我听着眼泪就往下流。拉着他躺下来,缩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又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有些清醒,怔怔看着我,“若若,在你心里谁是第一位的?”

我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是你。”

东临瑞愣了一下。

我说:“真的是你。”

“我不是以前的凌雪痕对不对?我是我自己,我有回忆,有感情,我现在一切都很好,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喜欢天天看见你,无法想像有一天看不见你,我会怎么样。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眼泪不停地流。

东临瑞攥着我的手,不停地拍我的后背,“若若,乖,不怕,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了。”他的眼睛比平时要亮得多,接着朦胧的酒意,里面仿佛蓄满了水,一起波澜就要流下来。

我流着眼泪,看着他。他不停地用手帮我把眼泪擦干,却不敢去看我,我扯他的衣襟,他终于低头看我一眼,我流泪的样子,让他的嘴角有一丝抽动,然后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吞咽,他说:“若若,为我生个孩子吧,我想要。”

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哭,“我不是以前的凌雪痕,以前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解了蛊毒,我也只是我。”

东临瑞点头,我死命地攥他的衣服,去扯他的腰带,他白色的里衣被我脱下来,我重新贴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我说:“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东临瑞笑一声勾住我的腰。

我说:“以后不要喝酒了,特别是不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喝酒,我看不见你心就会慌。”我又想哭,可是我提起一口气忍了下去,“东临瑞,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东临瑞面带微笑,可是没说话,一双眼睛看着别处,眼睛里的东西就像冰玉一样,在碎裂,然后他低下头,像往常一样亲吻我的嘴唇。

宫殿外太阳已经升起,可是静谧得不得了,这片平静的天空,是我们的了。

人生几十年,有时候的经历就像在梦中,飘飘荡荡,每当想起来,都痛彻心扉,这些折磨着我,支离破碎的梦境,让我一遍遍想起,不停地回忆。

等我再醒过来,东临瑞已经不在身边。我们回来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也就是说,东临瑞今天早上没有上朝,现在大概已经去处理朝政了。

我起身,刚穿上鞋,就引来了人进来伺候,一会儿功夫,女官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我看着药碗,身体自然僵了一下。

春桥进了屋,看见我的样子,又看看那碗药,女官还在端着托盘,我手伸过去,指尖都在颤抖。

我接过来热腾腾的药,低头在碗里映照出自己的影子,笑一声,咬咬牙,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并不苦,一股子浓厚的参子味儿,和往常的不同,我愣在那里,顿时笑起来,仰头把剩下的都喝完。

我前后的样子的确让人觉得有些发癫,我自己的心情也想过山车一样,会因为一件事而极好极坏。

女官都退去,只有春桥还在担心地看着我,一会儿让我喝水,一会儿逗我说话,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春桥,我没事,我现在心情好极了,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忽然想起来东临瑞喝酒的亭子还有他编的蚂蚱,跳起来,匆匆说:“春桥,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不用跟着了…”

笑着跑了出去,气喘吁吁地奔到那亭子里,一片狼籍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草丛里的蚂蚱谁也不敢碰,一个个潜伏在那里,等着我去拿,是那双手专门为我做的,我将它们一个个放进衣裙里,小心翼翼,它们是我的宝贝。

一回身,东临瑞站在不远处,正冲着我微笑。

东临瑞正靠在床上看书,我在桌子上画草图,总是把眼睛飘向床上的人,一端详目光就陷进去拔不出来,看着看着就愣了。

东临瑞第无数次回看我,笑笑,“若若,睡觉吧。”

我急忙摆手,“不行,不行,我要把这图画完。”画了几笔,想起什么,我笑眯眯地问,“将来等我们有了孩子,叫什么?”

东临瑞笑笑,“用你名字里的字。”

我摆手,“不行不行,要用你名字里的字,这样你就知道我会时时刻刻想着你。”脸大红,我这么不含蓄,东临瑞大概会鄙视我,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了,我说话都跟表决心一样。

东临瑞放下书,伸开手,“若若,来。”

他总是这样,不多说话,用他那好听的嗓子,几个字就能把我勾引过去,我站起身慢慢走过去。

“若若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我眨眨眼,“问这个干什么?”

东临瑞笑着点我的鼻尖,“我们先说好,然后向同一个目标努力。”

我脸红起来,打他的肩膀,“你以为你是谁,这个能控制得了吗?没羞,没羞…”

东临瑞笑得眼睛弯起来,“若若想要什么,我都给。”

我又闹着去打他,两个人笑了一阵,我低着头,“男孩,一定要长得像你,最好一模一样,弥补我没见过你小时候样子的遗憾。”

“再说,长成你这样,一定特别可爱,谁也不忍心欺负他。”

东临瑞看着我,“好,”弯腰把我抱上床,落下了帷帐,红唇一勾,“若若,你见过我小时候,可惜你没喜欢上我。”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想接口,他却亲下来封住了我的嘴唇。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忆

发现我喜欢沾着蜂蜜吃核桃仁,东临瑞让御厨给我做了好多干果裹蜂蜜,放在我随身带的小荷包里。

我开始一天天的犯懒,或者一天天的兴奋,摸着自己的肚子,我总觉得里面已经有了我和东临瑞的宝宝,可是现在还没有到辨别是否怀孕的时候。

懒懒地看着天空,一只蝴蝶纸鸢就出现在视野里,我立即坐起来,东临瑞手里拿着线绳,扯动着天空中的纸鸢,他仰头,黑发飞扬,微微一笑,耀眼如星辰,“若若,喜欢吗?”

我看着这只纸鸢,手里的核桃仁顿时掉落在地上。东临瑞的眼睛黑而深暗。

我笑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放纸鸢?”

东临瑞专著地看着天上的纸鸢,细长的眼睛半寐,“我知道你喜欢,可是一直都不敢送给你。”他的手指伸开又攥上,东临瑞他一直都很骄傲,骄傲得过头,他不曾受任何人的要挟,也不曾向任何人低头。

那些看轻他的人,下场都不会好,那些伤害他的人,大概早已不存在世上。

他第一次害怕,是在想起一切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去看我,眼底的情绪在波动。

我好像第一次明白,他那天想到了什么。那日我告诉他,光亮下的是现实。

光亮下的我,笑得那么可信。

他满身伤痕,我醉酒的时候说:“本来好好的,怎么弄的都是伤,不好看了,不好看了。”

“本来好好的,我要看没有伤的。”

他只是轻轻摸我的眉毛。

我被阳光刺得想流眼泪。

闭上眼睛,好像看见了有一年,绿油油的草地,我咬破了嘴唇,使劲地在奔跑,手上的纸鸢渐渐飞起来,一边看天空的纸鸢,一边观察男孩子的脸,他还是紧紧抿着嘴唇,不见半点欢喜的样子。

他看了看,转身准备离开,我顿时着急,拽着风筝线跑过去,脚下绊倒了石头,扑倒在地,纸鸢也失去了助力,摇摇晃晃地掉下来,落在我身上。

男孩子听见伸手的声响,微微回过头,我急忙说:“你别走,我还可以放得很高,真的。”

男孩子看着我,终于问:“你到底为了什么?”

我为了什么?我使劲看着那张脸,贪婪地看着他,“临哥哥,给我一次机会,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只要天天能看着你就好了。

我一直都不相信凌风会离开我,即便是我死后来到这个世界,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和凌风的再一次相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