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丞相此话一出,高年年大吃一惊。

她开的药方…药材毒性过量?

“身为大夫,你们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你们究竟是来救人的,还是来害人的!”辛丞相说着,拍桌而起,“府里的大夫已经在极力救治二弟,若是他挺不过去,老夫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二人。”

高年年道:“丞相大人,您刚才说我开的药方有问题,有药材毒性过量,那么我想问,是哪一味药材被指出不对?”

辛丞相冷笑一声,“老夫就把那张药单子给你再看一遍,来人,把她写的药方拿来!”

很快,便有仆人拿着一张药方递给了高年年。

“你且看看,你能不能发现自己的错误。”辛丞相继续冷嘲热讽,“如果你连自己的失误都发现不了,那老夫真的要怀疑,你们当初究竟是怎么给谢老夫人治病的。”

高年年望着药方上的白纸黑字,叹了一口气。

这药方是她亲手书写的没错,也没有被改动过,其他大夫所指出来毒性过量的问题,指的应该是天仙子和白花丹这两味药材。

这两味药材都含有毒素,但的确可以治病。

“年年,怎么回事?”妙星冷见她叹气,凑上前问道,“难道药方真的有问题?”

“阿星,这药方,真的没问题。”高年年咬了咬唇,“天仙子一钱,白花丹二钱,这两味药确实含有毒性,但可以治病,需要注意的是,用量绝对不能过量,任何药材过量都不妥,我用的这个量没问题,其他大夫之所以会指出来,是因为他们治不好那个病,所以反对我。”

不知道正确的治病方法,就以个人的看法来否决她的治病药方,倒也不奇怪。

就算明明知道自己没错,如今,恐怕也不好证明了。

辛家没一个人相信她们,应该也不会允许她们继续用药在二老爷身上试验。

她写出的这两味药材,竟然会变成小人陷害她们的‘证据’。

除了她们之外,没有人相信药方无错。

除非…

这时候能有一个行家跳出来帮她们说话,至少能让她们占点理。

“哼,事到如今还要狡辩,用错了药还不承认!”辛丞相厉声呵斥。

“爹,您请息怒。”

随着一道柔和的女子声音响起,纤细的粉色身影踏入大堂之中,正是辛季婉。

“息怒?你要为父怎么息怒,你叔父就要毁在这两个庸医的手上,她们还嘴硬得很,不承认错误,恐怕要等她们治死了人,她们才愿意认错。”

“两位姑娘,药方有问题,你们为何不承认?是因为内心太过恐惧担忧,这才不愿意认?其实,你们应该坦诚,现在叔父正在被其他大夫救治,如果能保住性命,你们也不用担心自身安危,如果他熬不过去,那么无论你们承认或者不承认,我爹都不会饶恕你们。”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高年年道,“除非有一个跟二老爷病症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就可以证明给你们看,我是无错的。”

“你以为得这种病的人很多吗?老夫上哪去给你找这样的人?再说了,你不知悔改,要是再多治死一个人,老夫岂不是造孽?”

“丞相大人,你还可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妙星冷出声道,“其他大夫治不好二老爷的病,也未必就能保住二老爷的命,不如让我们再去看看,你要是信不过我们,我们可以跟大夫们一同商议,说不定二老爷还能被救回。”

妙星冷此话一出,辛丞相陷入了思索。

“丞相大人,让我们再去看看,不会有坏处的,有其他的大夫在,你还担心我们乱用药吗?”

“好,既然这样,那就让你们再去看看,如果你们无法挽回,你们应该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妙星冷与高年年,又一次回到了二老爷所在的房间。

二老爷的床前聚齐了三四名大夫,正商量着应该如何用药。

“诸位,让一下。”

高年年挤到了病床前,望着床榻上躺着的人。

唇色有些泛紫,的确是中毒的迹象。

但她坚定地认为,这并不是她造成的。

接下来,她又检查了一下碗里的残渣,验证的结果是:没有其他毒素入侵。

也就是说,这药煎过之后也没被人下过毒,当时刚拿到药,她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动手脚,就只是闻了一下药的味道,觉得没有问题,也就没有再怀疑其他。

“阿星,这药是我看着二老爷喝下去的,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啊。”高年年轻叹了一声,“这么一来,辛家人只会更坚定地认为是我们的错。”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几处血迹,应该就是二老爷喷出来的。

她从身上掏出了手帕,蹲下身,用手帕沾着血迹。

血迹呈深红色,透着点黑。

“阿星,你说得对,我们是让人陷害了,你看看这血迹,红中透黑,中毒一定不浅,我开的药方里,有两味带毒素的药材,把这两味药挑出来混在一起吃,我并不觉得会毒到这个程度,我觉得,只会是轻度或者中度中毒,这个血的颜色,已经算是重度的毒性了。”

“你确定是吗?”

“我确定,我跟着师父学医那么久,不是白学的,我不可能连这一点都判断失误,陷害我们的人,要么就是医术不好,要么就是太过粗心,那个人要是能注意到这一点,就不会让我有发现的机会了。”

“那家伙应该是医术不精,姑且认为他是个聪明人吧,我已经想到该怎么自证清白了。”妙星冷道,“那两味有毒的药材,天仙子和白花丹,混合在一起,总共三钱,他们说我们乱用药,我就吃给他们看,让他们看看我会不会吃死。”

“啊?”高年年怔了怔,“阿星,药不能乱吃的,尤其你还没病,这个药吃下去…”

“没关系,你刚才已经说了,最多只是中度中毒,你能把我医好的吧?实在不行就去求助老狐狸,我们必须把这个黑锅给甩了,我吃点苦也无所谓,总不能让小人奸计得逞。”

“阿星,要不然,还是我来吃吧。”高年年道,“我不想让你每次都挡在我前面,其实我也不怕,只要我们能证明,二老爷中毒不是我们害的,辛丞相也就不能再咄咄逼人,还得找人来给我治呢。”

“你不用跟我争,你医术比我好太多,自然是我来试吃你来治。”

二人正说着,门外又出现了几道人影。

“阿星。”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中,让妙星冷回过了头。

高挑笔挺的红影踏入了屋内,不正是卓离郁?

他的消息竟然这么灵通。

“阿星,你们聊,我得去看看二老爷的状况。”

卓离郁的出现,让高年年稍微松了一口气,转头就走向了床榻。

齐王一来,起码安危有了保障,丞相府的人应该不敢把她们怎么样。

卓离郁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望着妙星冷,道:“我府里的人看见百花园被查封了,就立即过来告知,说是你出事了。”

“你听到的内容,应该也是说我们开错了药方,差点把人给治死?”妙星冷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如果我说,我们没开错药,只是与其他的大夫意见不合,你信不信?”

“信。”卓离郁干脆利落地接过话,“如果连你们也算庸医,那这世上大概没几个好的大夫。”

妙星冷闻言,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你不用这样夸奖我,我医术不精,压根就没认真学过,年年才是认真学的,我也相信她的能力,毕竟是我们师父教的。”

“不管怎样,我不觉得你们会犯乱开药这种错误,以你的性格,你一定会为自己辩解,并且找寻证据。这辛家二老爷吃了药之后吐血抽搐,不是你们的药有问题,自然是别的地方有问题,毒从口入,你们得找到他中毒的原因。”

“年年有了一个线索,她发现二老爷吐出来的血颜色深,偏黑,中毒不浅,而我们的药方,被指出来的药材含毒,却不会达到这样的中毒程度。”

妙星冷说到这,忽然有了一个猜想,转头看向桌面上的药碗,“年年!你过来检查一下,这药碗的边缘,或者汤匙有什么问题。”

残渣没有检查出来问题,她自然就只能怀疑到餐具的身上。

“好,就来。”

高年年走过来了,望着那只装药的瓷碗,拿了起来。

正准备检查,就在下一刻,听得妙星冷道:“等等!”

“怎么了阿星。”

“把你手上的碗给我。”

高年年闻言,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把手中的碗递给了妙星冷。

妙星冷接过了碗,凑到眼前。

“呵呵,真是个令人意外的发现。”妙星冷望着碗身的彩绘,道,“这只碗被人掉包过了,不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的那个药碗,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却仍然有细微的区别。”

卓离郁顿时来了兴趣,“阿星发现了什么样的区别?”

“两只碗真的是一模一样,但在做工上有差异,这只碗的彩绘,可以称之为完美,而我第一次见到的那只碗,彩绘上的孔雀尾端有点微瑕,没有晕染好,虽然比米粒还要小,也不能称之为完美了,或许,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不喜欢瓷器的人不会注意瓷器存在的瑕疵。”

听着妙星冷的话,卓离郁目光微凉,“这可真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呢,丞相大人,你听见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转头望向屋子门口站着的人。

辛丞相接待了他之后,就与他一起过来,由于这屋子里面人已经不少了,他便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但,也就这么点距离,他应该也能听清妙星冷的话了。

“回殿下的话,老臣听见了。”辛丞相道,“如果这位姑娘所言属实,那么,她们就真是被冤枉的了。”

“丞相大人,我就想问问您,这样的碗,府上有多少个?”妙星冷道,“我说不定能帮您揪出来这个幕后黑手。”

“带有动物彩绘的瓷碗,是今年年初刚买回来,种类繁多,但每种只有两个,这是固定的数量。”

“原来如此。”妙星冷提议道,“丞相大人,您看这样好不好,派人在这丞相府内搜上一圈,看看能不能把那个被换过的碗给搜出来,您刚才也听见了,我说哪个部位有瑕疵。”

“也好。那老夫就命人在这全府搜上一圈。”

“从现在开始,不要让任何人离开相府。”卓离郁出声道,“指不定有人心虚了,想要趁乱离开,因此,最好禁止府内的人外出。”

“好,就依殿下所言。”

辛丞相转头吩咐下人们在整个相府里进行搜寻,并且让人去给看门的守卫放话,未经允许,禁止任何人外出。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床榻之上的二老爷,终究还是保住了性命。

高年年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时,手心手背已经全是汗了。

现在只盼着把那只碗找出来。

那只碗竟然被人换走,那就一定有问题,能找到便证实了阿星的话,她和阿星也就清白了。

若是找不到,只怕丞相又要疑心,说阿星在胡言乱语。

还是板上钉钉的证据更有说服力。

下人们在府里搜了一圈之后,前来向辛丞相汇报。

“老爷,那种碗,府里的确只剩下二老爷房间里的那一只,还有一只,怎么找都找不到。”

妙星冷听着这话,嘀咕了一声,“难道已经被处理掉了…”

“整个丞相府这么大,想藏一只碗,还是挺容易的。”卓离郁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缓慢而清凉,“占地宽敞的地方,连人都藏得住,更何况藏一个这么小的东西,如果本王是幕后黑手,本王可能会选择…埋了。”

“埋了?”

卓离郁道:“对,埋了多简单,反正也用不上了,干脆就销毁证据,藏起来没有意义,埋了好啊,这幕后人做事应该挺细心,不想留下任何线索,被调换的碗,不处理还留着干什么呢?只是百密终有一疏,这厮医术不精,病人吐出来的血,显示出来的中毒程度,跟药方上面的毒性违和了,这是一个疏忽。”

“齐王殿下说得有理。”辛丞相点了点头,又拧了拧眉,“埋起来了,那可就棘手了,难道要把整个相府的地都翻一遍吗?”

“我们的线索本来就不多,这算是一个,如果找不到这个碗,我总觉得自己这嫌疑都没法洗脱。”妙星冷面无表情道,“丞相大人恐怕还不是很相信我,我总得自证清白啊。”

“不用把地翻一遍,本王正好有个帮手,说不定能帮上忙。”卓离郁悠悠道,“它的鼻子特别好使,把煎药剩下的残渣给它闻一闻,让它去找,幕后人把碗埋了,总不会再去认真地洗个碗吧?他应该是匆忙处理的,碗上面的药渣和毒素还有留着,清水不容易把毒素洗掉,所以埋了最省事。”

“你所说的帮手…”妙星冷微一挑眉,“雪月吗?”

那只小白貂,差点就把它给忘了。

说来,好一段时间都没见到那只小貂了。

那小家伙的嗅觉格外灵敏,只要是它记住的味道,埋在地里都能给它刨出来,想当初千年灵芝也是它找到的,对于刨土找东西,它可是擅长得很。

卓离郁道:“刚才匆忙过来,没有想到它会派上用场,也就没带过来,我立即去吩咐秋叶,回王府一趟把雪月带过来。”

百花园外,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近。

叶冰清从谢家回来,看见百花园外贴着的封条,顿时吃了一惊,连忙跑上前去看。

百花园竟然被查封了?

被贴了封条的宅院,是不能使用居住的。

那么,阿星她们去了哪里?

难道,她不在的时候,她们犯事了?

叶冰清正发愁着该去哪里找人,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策马声,转头一看,那马背上的女子,似乎是齐王身边的属下之一。

齐王府作为百花园的邻居,总该知道园子被查封的原因吧?

于是,眼见着马匹从眼前踏过,她冲着秋叶喊道:“这位姑娘,你知道我们这园子是怎么回事吗?”

秋叶勒住了马,道:“被丞相查封的。”

“那,阿星她们…”

“就在丞相府内,我们殿下已经赶过去了,你不必担心,等着她们回来就是,我还有要紧事,不与你多说。”

秋叶迅速回了王府,带上雪原貂出了府,又一次上了马背。

把装着雪原貂的笼子挂在了马鞍上,便朝着丞相府出发了。

丞相府内,妙星冷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手指沿着瓷碗的边缘打转。

要不是因为发现了两只碗的不同,她跟年年真的就得背上‘庸医’的称号,即使二老爷捡回来一条命,也要记恨她俩。

“阿星,你是不是很喜欢瓷器?”卓离郁的声音从对面响起,“你对彩绘的观察如此细微,连小小的瑕疵都能一眼发现,可见,这是你的爱好之一。”

“我喜欢彩绘好看的瓷器,所以,看见这个瓷碗才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我收藏美丽的瓷器,绝对不容许有瑕疵出现,所以,我的眼睛还挺尖的。”

“看出来了。”卓离郁眸底划过一丝笑意。

她不爱珠宝首饰,喜欢瓷制品,这一点倒是让他挺意外。

既然知道了她的爱好,回头给她送东西,也就知道要送什么了。

“殿下,雪月带来了。”

秋叶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让二人回过了头。

眼见秋叶提着一个笼子进来了,笼子里头的小白貂在扑腾着。

“它被关起来,肯定很不高兴。”妙星冷道,“赶紧给它放出来吧。”

“我是骑马来回,这样比较快,所以得把雪月装在笼子里挂在马鞍上才能带过来,它绝不肯老实地趴在马背上。”

秋叶说着,把笼子打开了。

笼子的小门一开,里头的小白貂立即就蹦了出来。

卓离郁道:“把药渣子拿给它闻,让它记住味道去找那只碗。”

“药渣子在这里。”

高年年把早已准备好的药渣放在了地上,雪月凑上前去嗅了一下,便退开了。

“它这是在做什么?”妙星冷有些疑惑。

“应该是不喜欢那药渣子的味道,里面可能有它讨厌的东西,这样更好,它特别喜欢或者特别讨厌的,它可以记得很清楚。”

卓离郁说到这,用手拱了一下雪月的身子,让它回到了那堆药渣的旁边,威胁道:“记住这个味道,一定要记清楚了,然后出去找,找找看什么地方还有这样的味道,找到了,奖赏你好吃的。”

此话一出,雪月果真也不再躲开,静静地蹲在那堆药渣子的旁边,片刻之后,这才转身离开,朝着门外溜去。

“它已经记住味道了吗?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妙星冷说着,已经站起了身。

卓离郁漫不经心道:“不用跟着去,它肯定要四处溜达,等它能确定味道在什么地方,它自然会回来邀功。我们静静地等候一会儿就好。”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小白貂去而复返。

“它回来了。”妙星冷望着它,“是不是已经找到了?”

它在地上欢快地蹦哒了几下。

“瞧这高兴的样子,肯定是找到了,我们跟着它去吧。”

卓离郁说着,瞥了一眼坐在床沿边的丞相,“辛丞相,要不要随我们一同去看那只丢失的瓷碗?”

辛丞相站起了身,望着地上的那只小白貂,有些不可思议,“殿下,它真有这样的本领?”

兽的嗅觉自然比人的好,尤其是在它们觅食的时候,这样的本领就得到了更好的发挥,它们对血腥味尤其敏感。

但是,对药味也能敏感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卓离郁说话时,已经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妙星冷与高年年紧随其后,屋里的其他人也由于好奇之心跟了过去。

小白貂在最前头领路,一路穿过了长廊,奔向了厨房。

在厨房外的一株大榕树边停留,它开始拿着锋利的爪子刨地。

“看来就是这里了。”妙星冷蹲下了身,把雪月抓了起来,“你不用挖,这么干干净净的毛可不能弄脏了。”

说着,拍了拍它爪子上的沙土,转头朝着辛丞相淡淡道:“丞相大人,叫您的人拿铲子来挖吧,肯定比小貂快。”

旁边这么多人站着,怎么着也不该叫一只小动物来出力的。

辛丞相闻言,转头吩咐道:“赶紧拿铲子来把这片土挖开!”

几名下人当即转身去厨房拿铲子,围着小貂刨开的那块地开始铲。

片刻之后,土壤中露出了碗的轮廓。

“果然在这里。”妙星冷蹲下身,把那只瓷碗掏了出来,倒了里边的泥土,拿到鼻子前闻了一下,还残存着清晰的药味。

药味还有残留,那么毒性的残留更加不可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