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子城恼怒的同时,也有些心惊。

这个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非也是大盗的同伙?

锦衣卫和自己这边的一部分人都去追赶大盗,早就已经跑远了,他只留下了四个人伺候,如今四个人全倒下了。

他身边的属下绝不是三脚猫,武功甚至高于许多锦衣卫,在这斗笠人面前,竟然都没机会出手?

“好一个狂徒,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卓子城冲着对方怒斥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水盆扔了过去。

紧接着转身就跑!

他似乎打不过那个斗笠人,吃亏的事情他可不干。

卓离郁躲也不躲,徒手接下了飞来的盆子,手掌紧扣着盆子的边缘,冲着前头卓子城奔跑的身影再度甩了出去!

他知道,这一下卓子城躲得开。

刚才拿水盆子的时候,顺便从隔壁的烤肉摊子拿了一把竹签,藏在了袖子里边。

眼见着卓子城躲开了水盆子,趁着他喘口气的时间,卓离郁追赶了上去,左手握着整把竹签,右手拿起一根,瞄准了前方卓子城奔跑的背影,冲着他的肩膀扎了过去。

卓子城听见身后的动静,朝着旁边闪躲。

卓离郁不急不躁,继续拿起第二根。

就像玩投壶的游戏,只不过,他投的是会移动闪躲的目标。

先慢吞吞地投,让对方习惯缓慢的节奏,接着来再进行猛烈进攻,令对方方寸大乱。

卓子城在连续避开七八根竹签之后,紧绷着的心稍微有些放松。

他并不需要回头,竹签袭来有破空声,靠着听力,他就可以辨识到位置,他自然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躲。

才这么想着,接下来发生的就让他措手不及。

身后几道破空之声同时响起,有远的也有近的,有左边也有右边,他有些乱了阵脚,紧急之下,只能随便朝着旁边躲闪。

下一刻,肩膀和大腿齐齐一疼!

他躲开了四根,有两根没躲开。

后面这人是拿他当猴子耍吗?!

既然如此,跟他拼了!

卓子城打定了主意,愤怒地转过身,却再也看不见那个斗笠人的身影了。

原先看到那斗笠人的实力,他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走为上策,哪知道那人不依不饶,现在他被激怒了,想要与对方大打一架,对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发泄都没地方发。

肩膀和大腿上的两根竹签子在提醒着他,他吃亏了。

“混蛋!”

他气急败坏地大骂。

然,并没有任何人来搭理他,他狼狈的模样,吸引来的只是街边路人异样的目光。

他面如土色,忍着疼拔下了两根竹签,走回自己的王府。

一阵凉风吹过,湿漉漉的衣衫贴在身上,并不能浇熄他的怒火,反而又增添了几丝寒冷。

好冷…

他要马上回府洗个热水澡、擦个药、喝碗热腾腾的姜汤,然后——睡一觉。

妙星冷脱身了之后,便一路跑向郊外。

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并不利于逃脱,毕竟她是朝廷要犯,在朝廷的重赏之下,总会有些练家子为了挣那笔钱,跳出来帮官府抓她。

因此,她不能招摇过市,大街上人那么多,跳出几个武夫把她包围,岂不吃亏?

只有在荒郊野外,能够令她感到安心。

没有人的时候,才能真正松一口气。

她躲进了一片竹林之内,只觉得口干舌燥。

她想去找老狐狸,还得走好长一段路。

卓子城在她腿上踢了一脚,留下来的青紫痕迹,恰恰好可以作为锦衣卫抓她的线索,这一次她把卓子城惹恼了,卓子城或许会进行大规模搜索,所有膝盖一寸以下部位有淤青的人,全都作为嫌疑人进行排查。

整个皇城里这么多人,身上有淤青的人一定不在少数,干活打架摔跤都会留下淤青,然而,只挑膝盖一寸以下的部位,可以大大缩小范围。

再从身高、体型、家庭背景进行调查,又能缩小范围。

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还能再缩一层范围。

如果…卓子城只查男子不查女子就好了,世人眼中的飞天大盗是男子。

就怕他不管男女老少,全都查,那么就会查到她的头上了。

她希望自己能够撇个干净,不沾染半点嫌疑。

行走之间,忽然觉得腹部一阵痉挛。

妙星冷找了棵树靠着,捂着自己的腹部。

靠,这月事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算算日子,差不多也是这几天。

可怎么偏偏就在今天…

她一来月事就容易肚子疼,干什么事都觉得没劲。

接下来不宜剧烈运动,不能再和人动手打架,否则只会疼得越来越厉害。

妙星冷走出了竹林,一个不经意的抬头,瞥见了某一处,目光‘噌’的一下子亮了。

天助她也。

前边不远处升起一小团炊烟,有五六个人坐在一起,其中有一名中年男子面容和蔼,他身边坐着的年轻姑娘明艳又俏丽。

正是辛员外和年年!

他们应该是带着下人出来踏青野炊了。

妙星冷心中喜悦,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古怪的打扮,又觉得这么出去有些不妥。

除了年年,其他人都是外人,不能被他们知道身份。

她只能躲在暗处观察一会儿,等着他们分散开,再单独去找年年。

片刻的时间过去之后,那几名下人终于走开了,他们走到了几尺之外的空地上,熄灭了火堆,把埋在地底下用纸包好的鸡挖出来。

原来他们是在吃烤叫花鸡。

妙星冷已经走出了林子,绕到了高年年的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

高年年转过身的那一刻,差点被吓了一跳。

眼见着对方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紧接着撕掉了假胡子,她看了片刻,总算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妙星冷。

原本不想惊动辛员外,辛员外还是不经意地转过了头,看见妙星冷的那一刻,也吓了一跳。

“你是——”

他和妙星冷不熟悉,自然没能认出来。

“义父,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你不必惊讶,我跟他借一步说话,我很快就回来。”

高年年说着,起身和妙星冷走开了。

两人走到了不远处的灌木丛边上,高年年这才问道:“阿星,你怎么做这副打扮?你又干什么去了?”

“我两个弟兄被抓了,我去救人,脱身之后就往郊外跑了,这大白天的,实在没什么地方可以躲,街上全是官兵,我只能往没人的地方跑。”

妙星冷说着,捂着肚子蹲了下来,“月事来了,肚子疼,我跑不动了。年年,我想借你的马车一用,你送我去老狐狸那里行吗?其他人不能跟着,我再让老狐狸把你送回来。”

“好啊。”高年年答应了下来,“我去义父那里随便找个借口,然后我就送你去师父那里。”

“嗯。”

“你应该不想让义父认出来吧?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高年年说着,转身走回到辛员外的身旁。

“义父,我朋友身体不太舒服,我要拿马车先送她回家,送到了之后,她家人会再把我送回来,她家不远,半个时辰之内我能回来。”

辛员外道:“不就是送个人回家吗?哪里还要你亲自去送,随便找个下人送他就是了。”

“不行。我这位朋友的家比较隐蔽,他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家住在哪里,还是我亲自去送吧。”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神秘?”

“义父,你别问了,反正不是坏人,你就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高年年说着,转身就要去牵马车。

可这么一回头,瞥见了远处的一片人影,她有些心悸。

那些人统一蔚蓝色锦衣,全是锦衣卫。

他们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她再转头看了一眼灌木丛。

阿星还藏在里面,不能让锦衣卫过去。

幸好,锦衣卫领头的人是谢骁夜,她胡乱指个错误的方向,谢骁夜应该会相信她。

于是,她转头朝着辛员外道:“义父,等会儿我跟锦衣卫说话的时候,你什么都别多说。”

辛员外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看见前方大批锦衣卫涌了过来。

“谢大人。”高年年冲着谢骁夜打招呼,“你们怎么会来这?”

“高姑娘,想不到在这碰见你,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恭喜你认了个义父。”

谢骁夜朝着她淡淡一笑,接着便说起了正经事,“我们在追赶飞天大盗,追丢了,不过,我可以确定他有经过这一处地方,大白天的,他无处可躲,应该会选择没人的郊外跑,你们在这多久了?有没有看见一道灰色的人影,大概这么高,那家伙一定跑得很快。”

谢骁夜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大盗的身高。

“灰色的衣服?”旁边的辛员外插了一句,“长相呢?是不是脸上有些斑块,长得挺磕碜?”

“正是!那应该是他乔装过后的长相,这附近没有水源,所以他还来不及洗脸。”谢骁夜连忙追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看见他的?往哪个方向跑了?辰王殿下有令,提供线索者,重重有赏。”

“我们还真的看见了!”高年年胡乱指了一个方向,“他就是往那边跑的,一身灰色麻衣,就像你说得这么高,跑得很快,我们看见了,也没多在意,我们并不知道那是大盗。”

高年年这么一抢话,辛员外也就不再说话了。

他这回算是明白了,高年年的那神秘朋友,就是锦衣卫要追赶的飞天大盗。

但是现在他不能反驳高年年的话,他知道欺骗锦衣卫要受惩罚。

“多谢,我们这就去抓人,不打扰你们了。”

谢骁夜说完之后,领着众人离开了,去的正是高年年指的方向。

等锦衣卫走远了,辛员外转头看向高年年,面色十分严肃,“年年,你竟然掩护飞天大盗?你知不知道,那可是朝廷的要犯!你怎么能掩护一个犯人?你还想用马车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万一半路被朝廷的人拦截呢?你要怎么解释?”

“义父,你别生气。飞天大盗虽然是朝廷的犯人,却并不是恶人,朝廷抓他,是为了维护贵族的利益,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别给我说这些道理,反正与朝廷作对就是不明智的行为!”

辛员外拧起了眉头,“年年,你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是富家小姐,我们辛家也是有头有脸的,这次就算了,从今往后,你别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像这样的朋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连累到你了,你刚才指了错误的方向,已经算是帮了他,接下来就不必管他了。”

“义父,她要去的方向和锦衣卫是相反的,我送她回去,绝对不会被锦衣卫撞见…”

“你帮了他这一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你总是这么帮他,他就会时常来麻烦你,他有本事和官府作对,就自己靠着本事逃脱,不要牵连任何人,我去跟他说。”

辛员外沉着脸,走向了灌木丛。

妙星冷坐在灌木丛后面,眼见着那帮锦衣卫走远了,心中松了一口气,透过灌木丛的缝隙,也看见了辛员外似乎和高年年在争执。

辛员外不愿意借马车,也在情理之中。

“飞天大盗,老夫真是很荣幸可以跟你对话。”灌木丛外边响起辛员外浑厚的声音,“年年现在是我的义女,所以,她跟什么样的人来往,老夫都有权利管,如果你把年年当作朋友,从今往后就再也不要来找她了,你这种身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连累到人,老夫和年年,都不愿意被你连累,你走吧。”

“行,我不连累你们,我自己走。”妙星冷平静地回了一句,站起了身。

“义父,我们把马车给她吧。”高年年朝着辛员外道,“你不让我送她回去,我就不送,可她身体不适,她跑不动,给她留一辆马车总可以吧?”

“年年啊,我们的这一辆马车,是很容易认的,马车板上的花纹是我特意定制的,别人家的马车不会有这样的花纹,他要是被锦衣卫逮住了,仔细一查这马车,查到是咱们家的,后果会怎么样?”

“义父,这事不难办,要是真被查出来了,咱们就一口咬定,马车被飞天大盗抢劫了,这么一来,也牵连不到咱们头上啊。”

“你怎么知道锦衣卫就一定信你那套话?”

“锦衣卫的首领,和我是旧相识,我说的话他会相信的。”

“人家锦衣卫统领相信你,你还为了飞天大盗去欺骗他?”

辛员外望着高年年,眉头紧锁,“我们做生意的人,最怕得罪官府和贵族,我们应该与之交好,而不是与之作对,你究竟明不明白这个道理?像锦衣卫统领那样的人,应该多多来往,如飞天大盗这样的人,敬而远之,断绝来往!如果你不听我的话,那也不要叫我义父了。”

高年年脸色顿时绷紧,“义父,你真的可以为了明哲保身而不顾朋友情谊吗?”

“你怎么反过来质问我了?我都还没骂你交的这是什么朋友呢!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你想让我帮他是吧?可以,我欠你一次救命之恩,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但如果你执迷不悟,不和这个家伙断绝来往,我也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年年,你到底是要听义父的话呢,还是要一意孤行?”

高年年闻言,衣袖下的拳头捏紧了。

其实,在辛家的这几天,是这么多年来过得最舒坦的日子。

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让她体验到高人一等的感觉。

做富家小姐,真的比做普通人好太多了。

义父不像师父那样凉薄,在辛家,有家的感觉。

“你们不必争了,我自己走。”

妙星冷的语气中不带丝毫气愤,颇为洒脱地站起了身,“后会无期。”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高年年的心顿时一沉。

望着妙星冷转身离开的背影,她忽然意识到,她们之间…似乎有了一层厚厚的隔阂。

她还可以开口挽留,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喊不出口。

阿星…

“好了,我们回去吧。”辛员外拽着高年年的胳膊往回走,“还算那个家伙有点良心,以后他要是再找你,你别理他。”

“…”

妙星冷头也不回,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看见地上一抹修长的人影。

她缓缓地抬头。

对方伸手拥住了她。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

“阿星,不要难过。”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你还有我。”

第119章 我抱你?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卓离郁的出现,还是让她挺意外的。

“劫囚车这么大的动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惊动了好几条街,我一得到消息就出来找你了。”

卓离郁的手掌轻抚着她的发丝,“你逃脱了之后,好几拨人都在找你,谢骁夜发动了几百号锦衣卫进行大规模搜索,再加上辰王府的人,这对你很不利。辰王府的几个暗卫速度比锦衣卫还快,我让秋叶和席汹去拖延他们的步伐,我追赶谢骁夜带领的这批人,因为他们找的这个方向,确实是很好的逃跑路线。”

“真是让你费心了。”

“别说客套话了,我不爱听。”卓离郁的语气中透着不悦,“阿星,你遇上难事的时候,为何不来找我?我就住在你的隔壁,只要你跟我开口,我就不会推辞。”

“劫囚车这种事情,毕竟是犯法的事。”妙星冷道,“你是皇家的人,我不想拉你做这种事,要是一不小心暴露了,岂不就变成我连累你了?做这种事情一旦败露,很难辩解。”

“你以为我会害怕承担这点小小的风险?那你未免太低估我了。”

“你不怕是你的事,我不想连累旁人,是我的事。”妙星冷轻叹了一口气,推了推抱着她的卓离郁,“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一歇,站着好累。”

“好。”卓离郁松开了手,如此近距离打量着她,他并没有错过她眉眼间的疲惫之色。

“你看上去不太有精神。”卓离郁说着,忽然想起来她小腿上有伤的事,立即拧起了眉头,“小腿上的伤严重吗?让我看看。”

“跟腿上的伤没关系,只不过被踹了一脚,淤青了,这只是小伤,对我来说小意思而已。”妙星冷说到这儿,面上浮现一丝窘色,“来月事了,肚子疼。”

妙星冷说着,直接就地坐下了。

坐着比站着更能缓解疼痛。

“可能我在逃跑的过程中,月事就已经来了,而我没有注意到,仍然剧烈奔跑,等我意识到肚子疼的时候,不太好缓解了。”妙星冷唉声叹气,“这个毛病总是不太好治,师父说我的体质就是如此,他警告我,每个月的那几天必须安分,只要不活蹦乱跳,注意保暖就行。”

“你难道就没注意日子吗?你今天就不应该出来行动,这就是你不找我帮忙的后果。”卓离郁非但不安慰她,还伸手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以后能不能别逞能了?女子来月事那几天是身体最虚的时候,你还跟只野猴子似的到处蹦哒,就不能老实在家呆着?”

她真是找骂。

他想凶她来着,又觉得语气太凶不妥当。

她不是娇弱的女子,就算轻声安慰她,她也不当一回事,倒不如就骂她几句,看她能不能记住。

“我一时没想到而已,我哪知道会这么不凑巧。”妙星冷撇了撇嘴,“下次我会注意。”

“不要再有下次了。”卓离郁的话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否则我不介意在每个月的那几天亲自看着你,让你哪都去不了,只能在被窝里待着。”

“你这是什么口气?怎么比我师父还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