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尽快恢复平静的心态,她的情绪决不能被任何人左右。

于是,她尽量保持平稳的语气开口——

“这么说来,你有意中人了?是哪家的姑娘?”

“先不跟你说。”卓离郁面无表情道,“等到办婚宴的那一天,自然会邀请你一同来赴宴,看在本王从前对你那么好的份上,你给的贺礼可不能小气。”

“那是自然。”

听着妙星冷毫无起伏的语气,卓离郁几乎想要掀桌。

她就真的那么不在意?

“你今天来找本王,有什么事?”他的语气冰冷了些,“跟我说话何必蒙着脸,又不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怕我的模样吓到你。”妙星冷道,“我中毒了,师父那么高明的医术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我只好过来求助你,若你愿意帮我,你也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卓离郁站起了身,连忙追问,“怎么会中毒的?把面纱摘下来给我看看。”

“太难看了,还是别看的好。”妙星冷下意识伸手捂脸,“我中的毒如同烙印一般,在短时间之内,皮肤上出现了许多黑斑块,师父配了好多药膏都消除不掉,口服外敷针灸,全都试过了,仍然不起作用,黑斑块已经蔓延到脸上了,我怕出门吓到人,自然就要蒙脸。”

卓离郁下意识想要上前去看个清楚,跨出脚步的那一瞬间,脑海中突然划过了一个念头。

下一刻,他收回了脚步,平淡道:“所以,你今日来找我的目的,是为了管我要千年灵芝吗?”

“是。”

“如果你没有遇上这样的麻烦事,你还会不会来找我?”他的目光中涌现冰凉之色,“不需要我的时候,就根本不会想到我,是不是?”

“我不知道。”妙星冷摇了摇头。

她真的不知道。

如果没有遇上这样的麻烦事,她会不会来探望他?

这个问题,她自己都还没考虑过,他现在这么问,她自然回答不上来。

“你当本王是什么?在我这里,你没有付出丝毫感情,就想管我要这要那,你以为千年灵芝是什么?大白菜吗?你随随便便一开口我就得给你?”

“不是,我只不过来问问,不是来索要。”妙星冷解释道,“因为我暂时只能想到来找你求助,你若不愿意帮这个忙,我当然也不怪你。”

卓离郁冷漠地望着她,不回答。

“你就当我今天没来吧,打扰了。”妙星冷不再多话,转过了身,“告辞了。”

然,还不等她走出凉亭,卓离郁冷声道:“站住!本王允许你走了吗?”

妙星冷脚下的步子一顿,不明白他还要说什么。

只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一手扣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扳了过来。

另一只手,扯下了她的面纱。

妙星冷见此,下意识想要捂脸,却被他擒住了手腕。

“别动,让我看看。”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那些黑斑块上,伸手抚了上去。

他的目光之中,不带惊吓与厌恶,有的只是错愕以及一丝担忧。

“怎么会这样?”他道,“会不会疼?”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语气比起之前柔和了许多。

“不去碰的话是不会疼的。”妙星冷道,“要是按压,就会感觉到疼了。”

“你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能不能不回答?”

盗皇陵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在一个皇家子弟面前说。

她不回答,卓离郁也并不逼问。

“我不给你灵芝的话,你要怎么办?除了我之外,谁家还有千年灵芝?”

“不知道。”

“性命攸关的事,你为何还能这么平静?你怎么不说些好听的来哄我开心?要是你说了,没准我一高兴,就答应给你了。”

妙星冷听闻此话,将他的手推开,“我从来不会做第三者,你都已经有意中人了,我为什么还要做犯贱的事?难不成你对我还余情未了,打算把我和另一个女子都娶了?这是不可能的。”

她骨子里的傲气,怎么能允许她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在她看来,这是天大的笑话。

“谁说我要一下子娶两个了?”卓离郁沉下了脸,“你还有机会的,你可以与她公平竞争,兴许你还能赢,我还是可以只要你,舍弃别人。”

到了这一刻,他仍然在试探她。

试探她对他有没有一丝的喜欢与不舍。

可她的回答仍旧让他失望——

“竞争?何必呢?感情上的竞争,自然要比谁付出的多,我对你付出过什么?没有。她对你付出过什么?付出的感情是不是比我多呢?这么一想,还有什么好竞争的?你当然应该选择对你最好的那一个,这才不吃亏。”

卓离郁听着她的话,目光之中的冰冷几乎要化作利剑。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妙星冷这会儿已经身首异处了。

“我忽然不知道,该继续喜欢你,还是该恨你。”他的手大力地捏着她的肩膀。

她闷哼了一声,“放开!”

她的肩膀上也有黑斑块,被他这么一捏,哪能不疼?

而他并没有放开她,腾出一只手伸到她的下巴处,扣住。

她一抬头,看见的就是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

她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连忙伸手捂住脸——

“别亲!我身上这么多毒素,要是把你给传染了,那多不好?”

其实,她知道这毒素不会传染。

她之所以中毒,是因为沾上了棺材板上的毒素,她当时是用双手触摸棺材板,手自然就不干净了。

所以,想到原因后,她洗手洗了无数遍,洗到老狐狸都看不下去了。

“别洗了,再洗皮都掉了!你这双手早就已经干净了,毒素早已经通过肌肤进入身体,你把自己洗得再干净也没用,毒素的传播根源是在棺材板上,只要把碰过棺材的双手洗干净,就不会传染给其他人,你的双手早就没有毒性残留了。”

所以,即使真的被亲,也应该不会传染到卓离郁。

可她还是想要阻止他。

想不通,她这副鬼样子,他怎么还能亲得下去。

她伸手推开他,“卓离郁,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个多情的人,想不到你也能一心二用,你既然有了其他女子,就不要再来碰我了。”

“你这话的意思,我能不能理解为:如果没有其他女子,就可以碰你了?”

卓离郁说着,再一次逼近了她,“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皮相?这黑斑是丑了点,但还不至于膈应到我,你刚才一直提起的那个女子,只不过是我编造的罢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我就想看看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妙星冷,你总让我一次次失望,我怎么能甘心?”

妙星冷闻言,有些错愕,“你说的那个意中人,她不存在?”

“是啊,除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本王压根就没看上过别人。”

“你何必这样骗我?”

“想看你吃醋,想看你是否在意我。可你的表现让我觉得,我是痴人说梦。”

“…”

“一年前你突然离开,真的令我很错愕,你怎么连当面告个别都不愿意?你甚至不说你要去哪,连大概的归期也不说,只留下了那么寥寥几行字。今天你遇到难题了,来找我,我骗你说有了新的意中人,你怎么就给信了?在你看来,我连一年的时间都等不了吗?你对我竟然这么不了解。”

在卓离郁带着怒意的注视之下,妙星冷撇了撇嘴,“你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在说笑,你的眼神也不像是在骗人。”

他刚才那么冷漠,她哪还能看出情意来?

“我故作冷漠,只是为了掩饰难过罢了,你说的话不带任何攻击性,可总是那么伤人心,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掀了桌子,连带着把你一起掀飞,眼不见为净,一看见你,我就心烦。”

不看见她,他还可以自欺欺人,他可以说服自己,她的突然离开,不说行踪和归期,或许只是对他的一种考验。

可她一出现,就用言行举止告诉他,她不喜欢他。

一碰上与她有关的事情,他总是很轻易就失去了冷静,他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可他又做不到把她忘记。

他为何要勉强自己去忘记一个人?

喜欢就是喜欢,何必考虑得失,他想做的并不是从这段感情中抽离出来,而是坚持。

时间一长,说不定能把铁石心肠都给捂热了。

“我的出现让你很心烦吗?”妙星冷的声音传入耳中,“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你的出现让我心烦,可你的消失又让我心累,如果要选择,我还是选择让自己心烦一点。”卓离郁道,“我活了二十几年,甚少尝到失败的滋味,除了在你这里屡屡吃瘪之外,在别的事情上,我什么时候输过?人这辈子总要有输的时候,我做什么事情都想着赢,但唯独对你,我可以忍受失败,并且不记恨。”

“对不…”

“道歉的话不用说了,都是废话!”卓离郁冷哼一声,背过了身,“千年灵芝可以给你,拿你自己来换,这就是我提出的条件,若你不答应,我就真的狠下心来,不帮你。”

“你这条件的意思是…要我陪睡?”

妙星冷这话一出,让卓离郁有些哭笑不得。

陪睡…

她一个姑娘家,说起这样的词汇,还真是毫不羞愧。

“你应该说得委婉一点,以身相许。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不是也挺公平的么?”

“等会儿,你说拿我自己来换,字面上的意思不就是陪睡?你想得到我。而我想活下去,就得跟你那什么…一次就行了吗?”

“你是猪吗?”卓离郁转头看着她,冷声道,“我要的岂止是一场鱼水之欢?我是要你嫁进王府来,听懂了没?你说陪睡是吧?也可以这么说,但不是一次,是无、数、次。够不够明白?够不够清楚?”

妙星冷:“…”

“阿星,我曾经让过你许多次,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同意或者不同意,由你选择。”

妙星冷有些为难,“一定要嫁吗?”

“不嫁给我,你就去死吧。”卓离郁难得语气恶劣,“不管你怨我还是恨我,我就是要如此纠缠不休,除非你死了,我就不纠缠你了。”

妙星冷不语,在桌边坐了下来。

按照卓离郁的性格,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也不奇怪。

可她,从来没有考虑要跟他谈婚论嫁。

一来,是不想耽误着他,二来,跟老狐狸也有关系。

老狐狸为了她的性命着想,一定会让她先答应下来。

而老狐狸从不重视仁义道德,可能会教唆她违背承诺,把千年灵芝拿到手以后,耍赖。

她做不到这样对待卓离郁。

如果她出尔反尔,她几乎可以猜到,卓离郁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直接要了她的命都有可能。

因此——

一旦答应,就不能反悔,不能耍赖。

“阿星,这并不是一件吃亏的事情。”卓离郁走到她的身前,伸手轻抚着她脸颊上的黑斑,“我只有这么一次抓住你的机会了,除了我能帮你,还有谁能帮你?你想活还是想死?你多年轻,花一般的年纪,死在这样的大好年华里,多可惜?”

他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脸庞,再一次捏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好的,嫁给我又不是让你下地狱,相反,迎接你的是很美好的日子,为何要拒绝?你是不是想说,你不喜欢我?无妨,我不是逼着你喜欢我,我只是逼着你跟我一起生活,一起吃住,我无法控制你的意志,但我就是想让你陪着我。”

妙星冷静默了。

这一刻,竟然有些词穷。

她好不容易做到了心如止水,想和老狐狸一样坚不可摧,卓离郁却还要试图动摇她的意志力。

她经历过背叛,再也不想对任何人交予信任。

哪怕跟他强行捆绑在一起,她也做不到信任他。

他在逼她做选择。

卓离郁见妙星冷陷入思索,也不催她回复,而是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倒茶,等着她的答案。

她真的…不了解他。

如果她足够了解他,她就该知道,就算拒绝,他还是会救她。

他怎么能够看着她死?怎么能够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他嘴上说着,不答应就不帮她,自然是为了骗她答应。

正是因为她信不过他,所以她大概会选择——同意。

他心中也有过纠结,可他还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跟她纠缠在一起。

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阿星,我再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不是我没有耐心,而是我怕你身上的毒不会给你太多的考虑时间,你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吗?你要是想太久,想到毒发吐血身亡,到时候再答应就来不及了,你还是尽快做决定吧。”

“我同意。”妙星冷抬头看着他,“同意你的条件。”

卓离郁闻言,唇角轻勾,“真的同意吗?不会耍赖?”

“不会。”

“阿星,我很想相信你,但是,咱们还是很有必要立一份协议。”卓离郁道,“欺骗我、戏弄我的下场,你应该能够想象得到,我可以包容你很多错误,但,你绝对不能把我当猴子耍。”

“那就立吧。”

“这就对了。”

正午时分,妙星冷回到了白桦林。

竹屋之内,白湖幺正在煲汤。

“老狐狸,我回来了。”

“我给你炖了山药排骨汤,就快好了。”白湖幺说着,起身走到了门口,视线落在妙星冷肩后的包袱上,“是不是挺顺利的?”

妙星冷走的时候,还是空着手去的,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个包袱,他猜测包袱里面装着的就是千年灵芝。

妙星冷走到了他的面前,把包袱放了下来,从包袱里拿出了灵芝以及…一份协议。

“这灵芝要怎么吃?我不懂,至于这份协议,你自己看吧。”

说着,把装有灵芝的盒子和协议书都塞到了他手上。

白湖幺望着协议书上的白纸黑字,并不感到惊讶,只是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就知道他会提这样的要求。”

说着,抬头看向妙星冷,“你打算履行承诺吗?”

“难不成要我耍赖?不行,那太贱了。”妙星冷生怕白湖幺怂恿她,连忙道,“耍赖的话,必然承担严重后果,你做事一向会权衡利弊,你应该知道…”

“急什么,我又没让你耍赖。”白湖幺打断她的话,“如今的你,哪还会被人欺骗感情,很显然,卓离郁非常喜欢你,而你却不动心,吃亏的只会是他,又不是你。阿星,我不反对。”

第132章 赐婚圣旨

“你竟然不反对?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按照你的做事风格,或许会教唆我耍赖,拿了灵芝之后就不认账。”

妙星冷这话一出,白湖幺低笑了一声,“阿星,只要是不吃亏的事情,你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我曾教导过你,不要被感情所羁绊,可我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让你终身孤独,你也应该学会享乐,也应该有子女,所以,我完全赞成你嫁人,针对女子的三从四德,在我看来都是笑话,你理都不用理,只要你高兴,三夫四侍都好,记住,学会享乐,不要被礼仪教条束缚。”

妙星冷闻言,瞪大了眼,“三夫四侍?我要是拈花惹草处处留情,你都不反对?”

“这有什么可反对的?越是多情风流,越不会受情爱之苦,因为你的心可以分给很多人,你就绝不会在一个人身上耗死,哪个对不住你,就舍弃了,再寻一个,如果你能做到掌控自己的感情,随时都能抽离出来,就是真真正正的洒脱,千万不要对一个人死心塌地,不开心的时候,学会寻欢作乐,莫要让自己痛苦失意。”

“…”

静默了好片刻,妙星冷叹息了一声,“老狐狸,你自己能做到吗?还寻欢作乐呢,你身边什么时候有过女人?”

不过有句话他说的倒是没错。

越是多情风流,越是不会受情爱之苦。

花心大萝卜怎么懂得伤心呢?

“阿星,我做不到处处留情,因为我对男欢女爱之事毫无兴趣。”

白湖幺淡淡一笑,“我也尝过情爱滋味,受过情爱之苦,如今我已不会再爱,或者说是断情绝爱。但,你还年轻,不用像我这样清心寡欲,否则和尼姑有什么区别?你总该尝一尝情爱滋味,我不能剥夺你的权利,我相信你绝不会像我当年那样。在情爱之事上,你一定会是胜利者,而爱上你的人,都要输给你,他们必受情爱之苦,而你,永远高高在上。”

“…”

她明白,他想让她做感情中的胜利者。

旁人给她九分的爱,她只需要给予一两分,如此一来,哪怕遭遇背叛,也能尽快抽离,干脆利落地反击,赢得潇洒又漂亮。

老狐狸的想法,总是那么奇特。

教导她做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享受男欢女爱的同时,还得控制自己的感情。

“老狐狸,你的要求可真多。”

“阿星,相信自己,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输。被爱是一件幸运的事,因为你能够得到很多,有时甚至不需要付出,而爱人是一件劳累的事,可能你付出很多,却得不到多少,所以——懂我的意思了吗?”

“我懂。”

“感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公平,有人愿意对你死心塌地,又不是你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的,也不是你求他的,既然一切都是出于自愿,他又有什么理由来埋怨你对他不好?”

白湖幺说到这,唇角的笑意收起,“如果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能够明白这些道理,我就不会经历那样的痛苦了,你给我记住了,任何时候都要衡量得失,不要总是去考虑旁人的心情,人性本自私,你对人家越好,久而久之就被当成理所当然,所以——不要轻易心软。”

“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