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国皇帝恼蛮族不知好歹,屡次三番骚扰边城百姓。索性下令,让柳定义率军攻打蛮族,四年未归,占其十二座城池,而今蛮族苦苦求和,总算是安定了。昨日柳定义的家书才送到,说大暑前班师回朝。

所以今年,又得李墨荷一人回娘家,肯定是要被爹娘多问的。

离开暖和如春的屋里,即便是抱着个暖炉,也觉有些冷。大概是在柳家养得好了,老太太每年嘱她吃补药,身子愈发好。今年这么冷的天,手也没有冻出毛病来。

还没出院子,就见个系冰蓝缀雪披风的小姑娘从廊道那迈步往外走,步子轻快,明眸皓齿,笑得正欢。不知在和走在一旁的兄长说些什么。

李墨荷见了她便觉心头没了愁云,唤声,“雁雁。”

柳雁立刻往那看去,抛下柳长安就朝前头跑,“娘。”

柳长安已然习惯妹妹同这继母感情好,自己对李墨荷的防备也已卸下,只是仍没法亲近,两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他上前微微弯身,“母亲。”

李墨荷笑笑应声。又低头问道,“可备好了东西,昨夜帮你收拾的衣物都有带上吧?”

“嬷嬷都带上了。”

年前安家来信,说挂念两个外孙。老太太便让柳长安和柳雁过去拜年,往返都要六日,李墨荷不便同去,柳定义又不在家中,那就只能是遣多几个护院下人跟随,可即便柳定义在,安家也不会开门让他进去。

——安家至今仍不肯原谅这常年让女儿独守空房,抑郁病逝的女婿。

“路上可要小心,别离了下人,若是累了,就寻客栈好好歇,别急着赶路。”李墨荷嘱咐完,又对柳长安说道,“照顾好妹妹。”

柳长安应声,说起来妹妹是长大了些,但却比以前更顽皮。用俗话来说,便是胆儿肥了,更敢到处闯。如此一来,倒比以前还难管教。往日吓唬吓唬还能成,如今吓唬,她便理直气壮说“假的,都是假的,我可不是个小姑娘,哥哥骗不了我”。

每每如此,柳长安只能暗暗感叹——不能好好哄骗的妹妹真是一点也不可人。

李墨荷送他们兄妹出门,送上马车后仍不放心,又叮嘱了一番。看着马车离去,自己才坐上马车,回娘家。

李家这几年生意做得并没太大气色,因本就不是什么厉害的商人,加之对伙计苛责,气走了不知多少熟工,留下的就都是不用多少银子就能请来,却也没多大本事的伙计,生意又怎能做好。

万幸铺子地处京城繁华街道,哪怕是卖针线,也能赚个温饱。

李墨荷本以为爹娘又如往常,即便知道她今日回来,也会在铺子里忙活,便直接过去。可没想到竟不在那,让她好不意外。问了伙计,才知今早就没来。她忙回了家,刚下车,就见弟弟妹妹在门口玩雪。见她都站了起来,“姐。”

“爹娘呢?”李墨荷瞧了一眼没看见大弟,心想只怕还在屋里睡。当年柳定义让他在马政好好养马,他倒没敢再造次,只是他也一直没升职,怕是做得不好,马政那边兴许也是看在柳定义的面子,才让他待在那。

几个弟弟妹妹互相看了几眼,才道,“在里头…哥哥起来了。”

说的话没头没脑,李墨荷却听明白了这拐弯抹角说的话,定是大弟又闯祸了,爹娘正在里头训斥。

她提步进了里头,也不许他们进去听。果然,才到院子就听见母亲略为尖锐的声音。

“不争气!真是不争气!别的事娘都答应你,惟独这件事不行。”

“娘,这不是您每日跟我念叨的事吗?怎么儿子要成了你又反悔了。”

“那苏家的狐狸精是给你灌药了?说什么都不行。”

秦氏和李宝良吵得面红耳赤,见李墨荷进来,当即说道,“这事你问问你姐,能不能成。”

李墨荷知道是弟弟又在闹什么了,面色淡淡,将手里的东西放下,问道,“怎么了?”

闷了半日的李爹这才寻了空子开口,“你弟瞧上了苏家姑娘,要娶她。你娘不肯,这不,就吵起来了。”

“哪个苏家姑娘?”

秦氏冷哼,“就是那在街头卖草鞋的苏家,那苏蝶生得一脸狐媚相,瞧着就不是好姑娘。更何况家里又是做那种下贱活的,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我们家是大户人家,要娶的事千金小姐,不是卖草鞋的。”

“娘,凭手艺过活的也是好人家,怎么能说人家是下…”李墨荷都不愿重复那字,听语气不过是嫌弃人家家境贫寒,只是说自家是大户,也觉脸红,“家境倒无妨的,就看那姑娘可是好姑娘,还有宝良可喜欢。难得他愿成家,有个媳妇管着也好,生了孩子兴许更懂事。”

李宝良终于觉得这是亲姐,还没说几句马屁话,就听母亲又嚷了起来,生生将他要说的话全塞了回去。

“生孩子生孩子,怎么不见你生。”

李墨荷就知道这火要发自己身上,忍了气道,“女儿也想生,可您也知道,二爷一去几年,女儿若真弄出个孩子,母亲当真高兴么?”

秦氏脸色一变,“这话怎么能胡说!被人听见是要翻天的。”她不敢再说这话,万一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柳家那,那这亲戚是做不成了,如今有的,也都会没了。转而对儿子冷声,“想要那卖鞋的进门,想都别想。”

李宝良气哄哄道,“我要搬出去,不在这住了。”

秦氏冷笑,“那还不快收拾东西。”

连离家这威胁都没用,李宝良知道母亲当真是铁了心,一般的法子都行不通,站起身道,“阿苏怀了我的孩子。”

这话犹如晴空霹雳,惊得秦氏跳了起来,气得她差点没晕过去,“别以为我会信这个!”

李宝良撇嘴,“反正苏家知道孩子是我的,就等着我光明正大去提亲,如果不去,元宵过后就上门问罪,到时候消息传到哪去…”他瞧了瞧李墨荷,“说李家出了这样的儿子,指不定女儿也是如此,有什么坏结果我可不想提。”

李墨荷见他无故给自己泼脏水,气道,“我好心帮你说话,你却倒想把我拖下水。本想去瞧瞧那苏姑娘是什么人,如今看来不用说了。成亲前就私通男子的,能是什么正经姑娘。早点给她银子打发了,别领进门气着母亲吧!苏家若真找上门,也是寻你的不是,看他们敢不敢来柳家闹事,我候着了!”

她在柳家五年,早就不是新媳妇。老太太和妯娌都是信她的,要是因这闲言碎语就疑她,那她这五年就当真是白待了。

李宝良瞠目结舌,没想到姐姐竟然说这种话。一时慌了,“姐,我说笑的。阿苏没怀孕,是我胡掐的。你…”

“什么?”秦氏嘶声,“你果真在骗人。李宝良,你说说你连亲爹亲娘都能骗,你还有什么不能骗的?”

李宝良只觉这水越搅越浑,简直要被烦死,“我就是要娶她,若娶不成,我就在屋里放一把火,烧死自己!”

李爹一惊,要劝儿子别冲动,秦氏倒是气冲脑门,“烧死算了!”

李墨荷忙劝母亲消气,笃定弟弟不是那种人,见他气冲冲走了,也没理会。她不知苏姑娘是什么人,打算等会去打听打听,要是端庄会持家的好姑娘,她再来劝服母亲。若是水性杨花的,那便站在母亲这边。

李宝良回到屋里,躺了半会,实在是心气不顺。又冷得发慌,起身去烧炭火。屋内无风,炭火起得慢。他俯身朝里吹气,谁料这炭还未干进炭芯,转眼就冒出青烟,呛得他双眼生疼。他站起身,恼得抬脚一踹,将炭盆踢飞。

已冒了光火的红炭弹在帷帐上,瞬间灼烧起来。

李宝良只顾低头揉眼,等闻到那股焦味猛然抬头,才发现屋里竟烧了起来,吓得他尖叫救命!

第58章 正月(二)

第五十八章正月(二)

李宝良没被烧伤,毕竟屋子那么大,只是烧了个帘子,不多会就逃出来了。不过兴许是呛了浓烟,等李爹秦氏赶来,他已倒在廊道上,昏迷不醒。吓得秦氏差点没了魂。

李墨荷让下人请了大夫过来,大夫瞧过后说没事,也没见半点伤。她瞧着弟弟脸上时而微变的表情,分明是在佯装昏迷。

李爹在旁苦声,“你瞧瞧你,把孩子逼到什么份上了。你做什么我不管你,可你不能害我儿子。”

秦氏瞪眼,“什么叫害你儿子?这儿子也是我的。”

李爹急了,“那你让他去死!”

秦氏语塞,她哪里想得到儿子敢做这种事。转念一想,当真是那样喜欢那苏蝶么。不过要是那姑娘能管得住他,可见也不是坏事。

李爹惊怕她又说什么恶语,拉着她出去。秦氏一心想着那苏姑娘的事,也没多留,只管让媒人去打听打听。比起那姑娘的身份来,儿子的命自然更重要的!虽然不甘…

李墨荷见爹娘已出去,示意弟弟妹妹去掀他被子。李宝良起先还不动,实在被闹得不行,才睁了只眼,见爹娘不在,这才睁眼,不耐烦道,“干嘛?”

“让爹娘这样担心,真是大孝子。”李墨荷忍不住冷言,瞧着他说道,“你跟姐姐说说,那苏姑娘是哪里好,让你不惜要把自己的屋子烧了。”

李宝良盘腿坐起,卷了被子裹住自己,半点冷风也不受,“好看,温柔。”

“品德呢?可会持家,可孝敬长辈?可勤快?”

李宝良瞧了她一眼,“姐,你总这样像个六十岁老太,所以我说姐夫定不喜欢你…”

李墨荷抬手作势要打他,李宝良就缩了身,“行行行,阿苏她这些都有,都有!”

这话李墨荷半信半疑,弟弟的话里何时全都是真的。她还是打算让人去打听下,弟媳孝顺懂事,日后就能让她少操点心了。

从京城到俞州要三日光景,因大雪阻滞,路途不通,停停走走两日,路不过才走了一半。

柳雁倒不讨厌雪,她只讨厌雨天。而且马车不能继续赶路,倒是有更多空余去途经之处逛逛。走走停停,买的东西都要塞满一马车了。

柳长安见妹妹去小休片刻,又让下人抱了许多东西来,忍不住说道,“这些你都要带回去么?”

柳雁抱着小火炉坐下,管嬷嬷已弯身倒热茶,她笑笑道,“给姥姥呀,她老人家最喜欢这些了。”

柳长安默了默,没有做声。腊月底收到外祖父的书信,说…外祖母病重,想见见他们,并非是走亲戚。可妹妹还小,祖母只跟自己说了,不好让她知晓。大雪一直不停,今日才稍好了些,路也通了,这才和妹妹过去。可谁想刚启程,又见大雪。

他记挂着疼爱他们兄妹的外祖母,可又不能跟妹妹说,见她这样高兴,更觉若是见了面知晓这事,定会很难过,“雁雁,你可还记得娘的模样?”

柳雁知道哥哥从不喊继母为娘,只是喊母亲。所以他提及的“娘”,定是亲生母亲。她摇摇头,“太小,不记得了。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长安说道,“若是姥姥问起你继母如何,你万万不能说她好,当然也不能说坏。毕竟…姥姥心底,只有娘才是她的女儿。”

柳雁并不太明白,可还是点点头,不知为何兄长特地嘱咐作甚。这两年她也有去外祖父母家,偶尔会提,倒也没什么,这次特地吩咐,莫非有事?她拧了拧眉,“哥哥,可是姥姥她身子又不舒服了?”

这样明察秋毫,无怪乎柳长安觉得越发不敢在她面前说什么谎话,笑笑说道,“说什么胡话,姥姥身体那样好。”

柳雁默然,喝了茶等菜上来,也没吱声。只是想着…她又不傻。不过哥哥不说,她也就当做不知道。他有意瞒着自己,她就让他瞒吧。

用过饭,已是午时,外面风雪不停。天色越黑,来客栈住店的人就越多。柳雁搬了凳子来,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瞧着不同颜色的伞面上堆积的雪,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巨大的白纸上走动,描绘成画。

她突然想起齐褚阳近年来射箭用的陶瓶了,悬挂在绳子上,风一吹就在细绳上摆来摆去。两人便拿着弓比谁射中的多。齐褚阳已由小弓换大弓,她的依旧是小弓,刺不穿坚硬的陶瓶,因此她想法子在箭头上点脂粉。只要碰到瓶子,就能沾上。

想到那比眼疾手快的弓箭,柳雁就觉手痒。这次出门她也没忘带上小弓,即使去了外祖父家,也得每日练。她在想,等爹爹回来,定要练成百步穿杨的技能,爹爹定会很欣慰。

正想着,又有一辆马车驶来。往来的马车不少,只是这辆马车十分眼熟,她定没少见。

睁大了眼望下看,便见那停在客栈门前的车已走下个少年,刚看见那如墨发色,就被一把伞遮挡住了视线。旁边仆人在旁撑伞,跟着小主子消失在屋檐下。

正在里头看舆图的柳长安见妹妹突然从栏杆那回来,步子轻快往楼梯那走,问道,“可是冷了?快过来烤火。”

“不冷。我去外头走走。”

她迈着步子站在楼梯拐角处就没再走,探头看向钱柜那,便见那仆人正在问掌柜可有空房。少年一如既往面色淡漠,站在那像精致玉雕。一会就见他们往楼上走,她直直站着,仍是没动。

仆人往楼梯上走,见有个小姑娘站着,说道,“小姑娘,可否让让路?”

柳雁说道,“这里可是我先占好的,凭什么要我先走呀?”

仆人愣了愣,不知哪里冒出个这么刁蛮的小姑娘。少年倒是听见声音了,抬头看去,见了那盛气凌人的小姑娘,略有意外,笑问,“那给你银子买路呢?”

柳雁伸手,认真道,“那当然可以。”

仆人已要上前赶她,苏定摆手,拿了一两银子放她手上,“买了。”

柳雁笑笑,收好银子心满意足从一旁下去,也不瞧他。苏定倒是往她那看了一眼,真是个将刁蛮当有趣的小姑娘。被讹了一两银子,心情意外的不错。

跟着柳雁出门的管嬷嬷还不曾见过苏定,见姑娘这样胆大,对方却又任由她胡闹,真觉奇怪,打着伞在旁问道,“方才那位少爷,是姑娘认识的吧?”

“认识呀。”

管嬷嬷笑道,“无怪乎这样随意。”本就不该怀疑,柳家的姑娘哪里是不知礼的人。

柳雁已认识苏定很多年,只是他从不在人前说认识自己,就像是怕给她添麻烦。书院无人不知有个柳小将军,也无人不知有个奸臣之子。两人都是极与极,不过一个是好,一个是所谓的坏。她曾想,若是让书院的人知晓他们其实是好友,怕要大吃一惊了。

苏定也没想到会在这碰见她,明明离京那么远。镇子也不小,怎会偏那么巧。

仆人见他脸色略显苍白,小心问道,“可要小的去将药熬了送来?”

苏定点头,“去吧。”他脱了衣物,准备小睡片刻。迷糊中似乎只睡了一小会,就有人敲门。本不想起,细听下确实有人敲门,这才起身,“谁?”

“蛐蛐。”

苏定揉揉还有些昏胀的脑袋,穿了衣裳去开门。开门就见柳雁站在前头,后头只跟着个仆妇,不好让她进来,在门口笑问,“莫不是这房子也是你先占了的?我可没那么多银子。”

柳雁笑笑,把刚买的热乎肉油饼递给他,“我早上吃过一个,一点也不油腻,十分好吃,适合这冷天吃。你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肯定饿了。”

苏定伸手接过,叹道,“一两银子买个饼,这样贵。蛐蛐,你日后若不做商人,也是浪费了。”

柳雁得意道,“我也这么觉得。”

“你怎知我是在这间房?”

“我猜的。”

苏定好奇道,“如何猜的?”

“你最喜欢往角落的地方待了。但是左边那已经住了人,那就只剩下这了。就来敲门试试,反正呀,就算敲错,也不会挨骂。”

管嬷嬷见她话说得差不多了,再说被人瞧见就难看了,低声,“姑娘,该回去了。”

“嗯。”柳雁还是没动,问道,“你来这做什么,我和哥哥去俞州探亲。”

苏定说道,“我去秦州…”看病二字到了嘴边,硬生生改口,“探亲。”

柳雁想了想哥哥手中的舆图,眼眸颇亮,“那我们不是可以结伴到渡口?”

苏定可不打算和她走,被柳长安看见,那恐怕连这样悄悄说话的机会都没了,“我还打算多待两天。”

柳雁了然,“那我先走了,我们走的时候我过来说一声。”

苏定点头,见她离开,这才关门。

第59章 正月(三)

第五十九章正月(三)

管嬷嬷随柳雁进了屋里后才问道,“方才那是哪家的公子,可不曾见他来过我们府上。”

“书院里认识的,认识很久了。”柳雁不打算多说,嬷嬷要是知道他的身份,定会告诉兄长,兄长也一定会斥责她。

管嬷嬷小心说道,“姑娘同他往来可以,可不能避开旁人,私下见面。”

柳雁只知自小嬷嬷就这么叮嘱,也知道男女有别,可还是不知到底“别”在哪里,不都是有鼻子眼睛的,为何偏要分得这样清楚,好生奇怪。

翌日雪一消停,柳家一众人又往俞州驾车过去。抵达安家,已是正月十一。

安从浦是柳雁的外祖父,也是安家如今的当家人。而立之年圣上念及戎马有功,封爵永顺伯。如今已解甲归田,安居俞州。

安从浦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连带着安家的氛围也不比柳家轻松。柳长安和柳雁一起进到大堂,先给外祖父母叩头问安。

“起来吧。”安从浦见外孙比去年又长了不少个子,又见两人规矩都学得好,十分欣慰。

下人已将他们请到座上,添了茶点。

安从浦说道,“赶了六日的路,可还吃得消?”

柳长安答道,“并不累的。”

祖孙几人一年不过见一回面,言谈略显生分。问了几句话,安从浦见两人确实不是很疲累,轻叹一气,说道,“去见见你们姥姥吧。”

柳雁心头咯噔,外祖母果真…她随哥哥一同起身,跟他往外祖母姚氏的房间走去。稍稍留意下舅舅舅母的神情,就知外祖母怕是病得不轻。

仆妇见了两人,面露微喜,立即敲门低声跟里头禀报。很快就有个高个妇人来开门,柳雁认得这是三舅母。

两人进去前,三舅母说道,“老太太已病了半月有余,大夫说怕是熬不了多久,等会相见,可不能哭,老太太病得糊涂,还不知自己病重。”

兄妹二人点了点头,心头沉甸甸。

进了里头,柳雁只觉这屋里散着一股浓郁的草药气味,简直跟医馆的气味一样。她轻步朝里走,直到看见床上躺着的人,脚已经迈不开了。

老人已经是瘦骨如柴,面颊深陷,不见半点红光肉色,嘴巴张张合合,每吐纳一口气,都似要耗尽气力。

三舅母见两人顿足,轻轻推了推,“快去吧。”

柳长安先迈了步子,走到床边,近看更觉外祖母消瘦得厉害,开口时都觉声音在发抖,“姥姥。”

昏睡中的姚氏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眼眸已罩了一层白,并看不太清眼前人,可声音还是听出来了,嗓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长安…”

柳长安不自觉双膝跪下,好让姥姥看得更清楚,“姥姥,长安和妹妹来给您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