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哥哥在说什么,雁雁不懂。”柳雁微眨眼眸,不想去掺和这事,哪怕是触及到她也想重新恢复的女官制。在圣上病重之时提这些,让人知道不就是等同于盼着圣上过世,太子快些登基么。

楚清辞笑道,“雁雁这样聪明,怎会不懂。”

“确实不懂来着。”

楚清辞也不逼她承认,“没别的意思,太子只是想让九姑娘代为传达。这样于谁都好。”

柳雁问道,“为什么是我?明明有那么多人可选。”

楚清辞说道,“万卷书院的女子中,我也只认得你了。”

柳雁当然不会信这说法,总觉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关系,即便是听了这话,也不会、不能去跟别人说这种话,否则瓜田李下,实在太容易被误会了,一个不小心,这大逆不道的罪名就要扣在柳家头上。再有,她和薛院士师徒感情颇好外人多知,又是女子,那去代为传达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楚清辞是料定她能想得通这些,所以才这么放心和她说。简而言之,是自己的聪明被他利用了。

柳雁目送楚清辞,牵着马又走了一段路,虽然不乐意世子这样直白,但仔细衡量下,倒觉此事可以一说。太子既然做出保证,为了名声也为了巩固地位,笼络薛院士和一众学子也十分必要。

想到这,心境已然开阔,只觉前路豁然开朗。

她跨步上马,在这广阔草坪上驰骋飞奔。即便是迎着风雪,仍不畏惧,更不觉寒风刺骨。

薛院士是在小年当天回来的。

哪怕是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回京那日,还是有人瞧见了他,消息一传,不过半日,满城皆知。

柳家,午食之际。

饭菜还未上桌开席,柳定义见女儿一如往常,问道,“薛院士回京,你不去拜见?”

柳雁说道,“薛院士的门槛现在肯定要被踏破了,我要是再去添一脚,也说不了话,倒不如等几日再去。”

“薛院士会怪你没有师生情分的,还是早些去的好。”

柳雁笑道,“不会的爹爹,薛院士会明白的。”

如果会因这种事而生气,就不是那薛洞主,更不是她一直尊敬的恩师了。

过了两日,已是腊月二十六日,齐褚阳依照惯例送年礼来柳家。柳定义见他便问道,“可有去拜见薛院士?”

齐褚阳说道,“还不曾,明日打算去拜见拜见。”

柳定义心想总不会跟女儿一样的缘故吧,问道,“为何明日才打算去?”

齐褚阳笑笑,“薛院士刚回京,前去拜访的人定然不少,不好再过去给他添麻烦。总贪心得想多说两句,所以打算在人少之时过去。薛院士非拘泥形式的人,定不会觉得早去的人方是真心,晚去的人毫无诚意。”

柳定义暗叹,两人真是一个脾气,“长安和雁雁也没去,不如一起去吧。”

齐褚阳正想见柳雁,苦于没机会。一听这话,点头应声。

翌日柳家马车驾驶到半路,果真见着齐褚阳等在那。柳雁见他俯身进来,并不再刻意避开视线,反正呀,哥哥知道自己欢喜他,齐褚阳也知道自己欢喜他,犯不着虚情假意特地回避。这一看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舍不得少看一眼。

齐褚阳坐下身,柳雁就道,“等会去接了冷先生一块去,她一人不便过去拜访,肉包子学监定也定不乐意她去。”

听见这久违称呼,齐褚阳只觉记忆悠悠飘回万卷书院。不得不说,自从薛院士辞任后,书院就与其他书院无异,没有了牵钩大赛,也不再外出踏青,每日都是念书念书,人都要呆板了。

到了包家,柳雁进去请人,说去赏梅。包天同又怎会不知她的意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说,让妻子随她一同出门了。

薛院士居无定所,之前住在客栈书院,如今回来,众人纷纷献出闲置宅子,最后他却择了个小农院,连那门都好似一推就要散了。

柳雁小心翼翼敲那破旧木门,这一敲,那门竟然真的啪擦倒下,扑了一地的土,可吓了她一跳。

那飞扬的尘土扑进院中,只见里头正在喝茶的两人直直往她看来。里头一人,可不就是薛院士。

一别多年,薛院士的脸并没太多变化,双目仍是明亮有神,正气依旧。

喝茶之人当即说道,“看这破门而入的架势,我看呀,不要叫柳小将军薛恨恨了,该叫柳壮士。”

柳雁没好气道,“先生不要再胡乱给我取绰号了。”

爱取绰号的人,除了郑昉,还能有谁。

薛院士朗声大笑,“这几日来人颇多,当真是将门槛踩烂了,并非是你怪力。到底是个大姑娘了,郑先生像往常那样打趣,无怪乎她要不乐意的。”

郑昉叹道,“她素日不也是不乐意的。”

薛院士见到随后进来的人,这才起身,“冷先生。”

冷玉见了他们,淡漠的脸上才稍有动容,却极力压下,“薛先生。”

两句简单问候,却耗了数年光景。连柳长安和齐褚阳都听得唏嘘感慨,世间已太过无奈。

柳雁也是唏嘘,可并不悲切,当年无奈别离,如今又能聚首。那便不是没有希望,只要人活着,那什么都能再做。

几人从清晨倾谈至傍晚,竟也不觉得腹中饥饿,直到倦鸟归林,才觉晚了。众人起身告辞,出了门。柳雁又想起还有话要跟薛院士说,便折了回去。

“薛院士。”柳雁说了一日,嗓子略有些干哑,“前些日子,太子让人传话于我,说太子他日登基,有意恢复女官制,盼先生能扶持左右。”

薛院士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柳雁见他眸色略有迟疑,问道,“先生在怀疑太子并非真心么?”

薛院士笑道,“皇族中人,尤其是将做帝王的人,哪一个都是口蜜腹剑之人。拉拢用兵之人以巩固其权势,亲近名士以巩固其声望,素来是上位者惯用的法子。若圣上当真去了,太子难道真要颠覆圣上往昔旧旨,背上不孝之名?”

柳雁听后,已觉前景又黯淡起来,“所以…太子登基后,非但不会恢复女官制,甚至会打压得更厉害么?”

“对。”

“那薛洞主你回来做什么?”柳雁只觉他可恨,要知道,听见他要回来,女班无一人不觉有了盼头,可如今他却说阻力会更大,那只怕女班的姐姐们,又要过得无望了。

薛院士目光迥然,缓声,“为了不让皇权杀天下,为了不以学术杀天下。”

柳雁愣了愣,终于明白他回京的用意。再说不出…半句指责。

第八十一章寒冬雪(一)

离过年还有两天,老太太早上没见到四儿媳,问道,“青青她还没气够呀?老四,你得去接她回来,这都要过年了。”

众人诧异老太太竟然清醒了,一会又听她说道,“孩子都生了五个了,还有什么别扭可闹的。”

这一说,才知又是记忆错乱了。

众人请安后出来,柳定义便对柳定泽说道,“二哥知道不该插手你房里的事,只是母亲都那样说了,将弟妹接回家吧。”

柳定泽默然稍许,才应了声。又回头说道,“雁雁也跟四叔去吧,你四婶向来跟你好脾气。”

柳雁说道,“嗯,跟四叔去。只是四叔,婶婶对你也一向好脾气的。”

殷氏也道,“可不就是,就没见你们两人谁跟谁大声说过话,以前不吵,怎么现在却闹别扭了。”

柳定康也说道,“四弟,你是男子,对媳妇吃点亏没什么。更何况弟妹她就要生孩子,你还舍得让她在那住着。岳母和你那大舅子也会担心吧。”

之前老太太没出声,众人也不敢说,现在老太太开口了,又有柳定义领头,便都搭腔。柳定泽神思游离,并不在意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到将要产子的妻子,这才令他担心。稳婆早就说了,方青底子薄,生笑笑时已元气大伤。他本不打算再要孩子,可喝凉药也伤身,方青也不愿。更何况这次可能有两个,更让他心惊。

想来想去,还是去了方家。

方家如今已不住在韩氏本来住的农院中,为了方便,一家都住在药铺里。药铺门面不大不小,共有五间房,有一个院子。柳定泽一直觉得这儿地处繁华很是吵闹,如今还是清晨,也很喧闹,门庭若市。

方白在里头没先看见他,阿萱瞧见马车眼熟,等看了来人,心下暗喜,唤了方白,一同出去接他。

柳定泽进了店里,没有看见韩氏,问道,“娘呢?”

阿萱说道,“刚用过早饭,娘在里头洗碗。”知他来的用意,又道,“笑笑吵着要买糖人,青青带她去买了。”

方白说道,“就在铺子出门左拐不远处。”

柳定泽也不是个喜欢故作寒暄之人,同他们告辞,就直接去找方青了。早市人并不少,见行人越发的多,他便越是不安。柳雁跟在一旁已能感觉得出,四叔心底还是担心四婶的,并不是真要生她的气。指不定今日祖母那样说,正好给了四叔台阶下。

柳定泽很快就瞧见了方青,那大肚子在人群中实在是太显眼。无论何时看去,都觉妻子神情淡然,像隐于市的大隐,甚少有喜怒哀乐。想到那日她哭求自己改过的神色,着实让他怀疑,自己可是真的做错了。

柳笑笑正等着自己的兔子糖人,趴在捏糖的木箱子上看得明眸未动。好一会才抬头说道,“娘,爹爹他最喜欢吃糖人了,我们买两个好不好?”

方青知道女儿挂念她父亲了,只是怕自己生气,不敢道明,这分明是在说——买了两个,一个送回去给爹爹。她淡声道,“笑笑吃就好。”

柳笑笑一计不成,满眸失落,她真的很想回去。可一提起这事娘的脸色就变,等她闹了,又自己躲房里哭。夜里和姥姥一块睡,姥姥就跟她说她娘小时候的事,如何被人欺负,养成了那样淡漠的性子,让她不要惹娘亲生气,要乖乖的。

所以哪怕是很想很想父亲,她还是不敢直说,也不敢再闹。

娘生她时受了很多苦,如今不能再惹娘生气了。

柳雁见柳四叔定步不前,只是往那边看着,看了半晌,等看见笑笑接过糖人,忽然就见四叔转身走了。她好不诧异,跟上前问道,“四叔,你不接四婶回家了么?”

柳定泽说道,“嗯。”

“为什么不接了?”

柳定泽没有答话,他突然惧怕上前,无由来的惧怕。

柳雁再叫不住他,柳定泽已快步离开,进了人群中。

方青下意识往一侧看去,只见人潮汹涌,并没看见认识的人,更没有她在等的那个人。可方才分明感觉到了…

柳雁一路追着四叔,回了方家说不在,回到家里,进门就问管家,管家也说不在,简直要急死她。管嬷嬷见她跑得额上有汗,安慰道,“四爷不是往日那会走丢的四爷,况且还有常六跟着,姑娘不必担心。”

担心也没用,柳雁真不知谁才是做长辈的,四叔真不让人省心呀。

正感慨着,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转身看去,只是瞧见马车,已经知道里头坐着的是谁。她顿步看着那从车上下来的,倒让一旁的管嬷嬷心中疑惑,怎么这回姑娘见着桉郡主这样平静了。

桉郡主从车上急急下来,柳雁已经走下石阶。正面对上,桉郡主已说道,“薛院士被关进天牢了。”

柳雁神色微怔,木然答道,“嗯,我知道。”

桉郡主诧异,“你怎会知道?我刚从宫里听了消息就赶过来了。”

“猜的。”柳雁深吸一气,冷冷寒风入了肺中,刺得浑身冰凉。从那天薛院士说不让学术杀天下,不让皇权杀天下时,她就知道薛院士这次回来,绝非仅仅是回来而已。

以死明志,以最决绝的方法来完成心愿。

桉郡主不知她是怎么猜到的,任谁都没有想到,闻名众国,在大殷颇有名望,可以号召天下士子的人竟被圣上以大不敬的罪名关进大牢。若天下士子联名上奏,对大殷绝无好处。

柳雁已走到她近处,说道,“陪我去喝杯酒吧。”

管嬷嬷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说话,姑娘今日…很不对劲。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柳雁还记得当初和薛院士初次相见时,他问自己可知道书院学规,又问为何会有此学规。她道明书院的学规是“不许议论朝政,裁量人物”,薛院士却没有继续,转而问了其他的事。那时薛院士想告诉她的,实则是让她自己去理解为何要立此学规。

可过了这么多年,她才恍然当初。

温酒入腹内,入春日暖阳,窗外却还在呼啸着寒风。

“太后临终懿旨,让宣平侯辅佐圣上,谁想圣上却在太后仙逝后,立刻罢黜女官制。”

“大殷国连年征战,成年男子锐减,女子若能为官,定是大殷之福。”

“圣上逆天下而行,违背太后懿旨,为天下人所不耻。太子贤德通事理,也如草民一般,愿遵太后懿旨。”

“…”

桉郡主将薛院士在大殿激辩的话转述给柳雁,只是她人在后宫陪皇后,知道的并不多,听太监传达了几句,记在了心底,想着要跟柳雁说。

柳雁一字一句听完,一壶酒也不知不觉喝完了。桉郡主蹙眉说道,“我当真不知为何圣上已无多长时日,薛院士却偏要这个时候来说,等太子登基,再请上奏岂非很好?”

“他就是听闻圣上病重,所以才回京。”柳雁又拿起刚温好的另一壶酒,倒满杯中,“太子虽然是太子,但圣上年事已高,膝下皇子皇孙众多,对皇位虎视眈眈者并不少。所以早前太子曾让我转告薛院士,让他助他一臂之力。而今,薛院士就是借太子这东风,来恢复女官制。”

桉郡主不解。

柳雁又道,“太子需要薛院士的名望为他巩固皇位,薛院士也知晓这点,所以才在如今上奏圣上。他也知道圣上定不会同意,冒着大不敬的罪名,被投入大牢,甚至是处死,都在他的计算之内。这几年来,薛院士游走各国,在大殷也收了数千弟子,结交天下名士。等圣上驾崩后,太子登基,再顺势恢复女官制,定能得到天下士子的认同。之前太子虚情假意说恢复女官制,想让薛院士为他巩固皇权,可如今薛院士将事情摊开了说,他却不得不将口头承诺实现。否则日后将失信于天下,皇位更是不稳。”

桉郡主没想到薛院士竟是打的这个主意,半晌没有回神,许久才道,“圣上那样坚决要废黜女官制,知道太子会将其恢复,只怕会将太子换成其他皇子吧?皇后所出,可个个都是贤才。”

柳雁笑了笑,冷冷拂面,“他不会。薛院士算准他不会,我也料定他不会。圣上年迈病危,没有力气再弄这些。他可以让人留下圣旨留位于谁,但他没有办法保证大殷不会因此内乱。所以为了他一世操劳的大殷安享繁盛,他就不允许出现诸王争位导致的战乱。大殷国的繁荣,他舍不得毁了。”

转眼已是入腹两壶酒,她打了个酒嗝,眼已有些湿润。

桉郡主这才反应过来,将她手里的酒瓶子拿走,竟又空了。她默然稍许,缓声,“薛院士何以做到这种地步…”

“他是为了大殷,为了大殷日后更加昌盛。”柳雁已拿了新酒瓶,目光灼灼,看着那正烫酒的小火炉,嗓中似含了血,“他看的,比圣上、比太子、比那些迂腐的大臣更远!”

每一次朝廷的改变,都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一如当年她们女班的姑娘们,讨论历朝历代的变法。谈及变法,便要提到流血二字。

流血断头,不足惜。

柳雁只觉酒已无法消愁,缓缓抬眼看着桉郡主,字字道,“我无法进天牢…”

桉郡主稍有迟疑,衡量之下,说道,“我帮你进去。”

柳雁低声,“多谢…”

生平第一次听见她跟自己说谢字,桉郡主有些恍惚,连柳雁都不再趾高气扬,转而求她了,那薛院士,在她心中的分量果真不简单。

她默默想,若是当年她也去万卷书院,兴许会遇见许多不一样的人。

所幸,她碰见了柳雁,柳雁如诸葛,她如周瑜。这么多年,好似也习惯了。

第82章 寒冬雪(二)

第八十二章寒冬雪(二)

天牢里的犯人,由圣上亲自下旨关押,因此被关进这里的人,多数是无法活着出来的。

柳雁走在这阴暗之地,没有听见任何哀嚎苦吟,却莫名觉得冷得像进了冰窖,这种冷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到了大牢尽头,她终于看见薛院士。

因有铁窗,有光照入内,仍可见他的面庞。一夜未刮胡,已冒了青尖,在这牢中看得更是孤清悲凉。此时他盘腿坐着,闭目沉思,似能散去周遭寒冷,宁静安和。若去了这铁笼,不过是在一个安详之地静思罢了。

可因这是天牢,更让柳雁觉得寂寥,她蹲下身,叫了一句“先生”,里头的人微微一震,偏头看来。

薛院士见了那斗篷裹得严实的人,并看不见脸,可已听出声音来,“你私进天牢,若让人发现了如何是好?”

柳雁取下帽子,说道,“学生能进来,先生也不必担心学生要怎么出去。”

薛院士见她还是一如往常,傲气满满,锋芒颇利,已是笑笑,“对,我为何要担心你这个。”

柳雁拿出一个精巧的食盒,里头都是些小菜,最后从怀中拿了瓶酒出来。薛院士坐于铁栏前,先将酒拿了进来,说道,“天牢里管饱,却不管酒,这酒当真拿得好。”

“先生。”柳雁等他喝下一口酒,才开口,“以往我不懂您为何要跟我提书院那早已改过的学规,如今我明白了。若朝廷不可让人议论,不得裁量权贵,众口紧闭,那国将不进。不进则退,您所做的,都是为了大殷。可皇族负您…”

薛院士说道,“无可说大殷负我,我为大殷所做的,从来也不是想让它给予我权力富贵。”

柳雁点头,鼻子酸涩,“学生幼时曾历经生死,差点丢了性命,那时开始,就忌惮死去。甚至在当年女班众姐姐谈及变法时,我也无法理解为何有人会为了国之利益而抛头颅洒热血,去争取那即便是将成,自己却瞧不见的结果。而今学生明白了…自己看不见,可哪怕是能推进一步,开了这头,后人也将受益。不为其他,只是若自己不做,心中会不安,而做了,便觉此生无悔,哪怕要流血断头,也无可畏惧。”

字字铿锵,似含血带泪,却再没有分毫畏惧,薛院士只觉咽下的酒都醇香起来,“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说,你那样奋进,不为你自己,只是因为你哥哥不能成为将才,所以你为了不让你父亲伤心,立志要成才。那日我便知,你若如寻常女子那样循规蹈矩,嫁人平庸一世,当真是埋没了你。而今,你已能独当一面,锋芒可露,切莫再遮掩光芒,随心而为吧。先生已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也不能活下去,若活,一切心血又将徒劳。”薛院士看得淡,怕连累他人,因此一直不成家,“柳雁,虽然我桃李满天下,可能继承衣钵者,唯有你一人。”

敦敦教诲如慈父,柳雁眸中蓦地涌泪,“若以先生之血仍不能完成夙愿,学生愿承衣钵,哪怕是断头洒血,绝不会惧怕半分,直至夙愿达成那一日!”

师徒两人在初见时,决不能想到,分别会是在这阴暗天牢中,又是以这样的方式。

一直在打点狱卒,已不能再拖的桉郡主进来找柳雁。见她跪在地上,只觉背影悲凉,只是看着,就能觉察出那股凄凉。这种寂寥,是她从未在高高在上,自小就是得万千宠爱的柳雁身上看见的。走到她一旁,步伐已是沉重,“得出去了。”

柳雁双膝跪着恩师,强忍已久的泪,在终将别离的一刻,终于决堤,“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