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叫自己名字,柳芳菲轻轻一顿,“嗯?”

喊闺名也不责怪,面颊似泛起了红润,虞司宾看得出神,好一会才道,“我娘问起你了…”

柳芳菲蓦地抬眼盯他,“说什么了?”

“她说她会和我爹提你…”他只觉喉咙有些干,“我…我们以后不要这样躲躲藏藏了好不好?”

柳芳菲微怔,这是提亲?竟提的这么不正式,还当面。简直已不知说他什么好…

虞司宾早已忐忑,见她久不见回答,微急,“芳菲?芳菲?”

声音温软,听得柳芳菲心都抖了起来,她咬了咬唇,瞧他,“这算哪门子提亲。”

一瞬抬眼,已见娇羞。虞司宾看得心猛然一跳,差点要美得晕过去,他鼓足了勇气,大声道,“就是提亲,正儿八经的提亲。”

柳芳菲差点没踢他一脚让他小点声,根本没法正面回答,低头就往外走。虞司宾急了,伸手去拉她,又不敢拉手,只好扯住她的衣袖,“嫁么?”

嗓音轻柔,已如蜜糖洒进心底,她抬眸看他,“你怎么这么傻?”

“我哪里傻了…”虞司宾颇觉委屈,见她扯了袖子离开,又委屈了好一阵。半晌才明白过来,这不就是答应了吗?

他果真傻!

等其他用饭的人回来,不见虞司宾在,纷纷叹道“这小子,竟开溜了”。

唯有柳芳菲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想罢,刚平复的心绪又起波澜,久久不能停。

第117章

第一百零七章大结局(一)

柳芳菲出嫁的那日,正好是柳雁收到桉郡主来信的时候。 从娘家回来,下人就交了封信给她。一看上面字迹,是桉郡主的。

她进了大厅就将信拆开了看,上面道了安好,也都是些琐碎事。又说河州山清水秀,酒和糕点让人十分好。单是说酒和那美味糕点就说够了一页纸,用词华丽,成功将柳雁的胃口吊了起来。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坏。”柳雁轻哼一声,继续往下看。又是一些琐碎事,可依旧没提及是否碰见了良人,字里行间,仍看得出是孤身一人。

到了晌午齐褚阳回到家,七月的天仍是酷热难耐,从家门口下了马车穿过庭院到大厅,不过二十余步,已热得他渗汗。见妻子坐在这看信,倒猜出来了,“桉郡主又来信了?”

“嗯,之前在路上就跟我提途经的小镇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如今到了河州,就说酒水如何好。”柳雁撇嘴,“我等会就去告诉她,京城现在又出什么好玩的了。”

齐褚阳笑笑,“已是快要做娘的人,怎么还是小姑娘脾气。”他走上前依照惯例摸摸她的肚子,“都三个月了,怎么还是瞧不太出来。”

“听说五个月前都还看不出什么,但五个月后,天天看都不同。”柳雁笑道,“这孩子以后的性子肯定像你。”

齐褚阳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他太乖了,现在怀着一点也不辛苦,你不知道当初我娘怀着小十三的时候,可吃够了苦头,每天都吐,也吃不下多少东西。我倒觉得我现在去荡秋千蹦蹦跳跳都没事。”

最后一句可把齐褚阳吓着了,“你可别真去做这种事。”

柳雁不满道,“我像是那样不让人省心的么?”说完就看着他,见他神色无奈,已知答案,哼声,自问自答,“才不是。”

齐褚阳笑了笑,只觉俏皮,“饿了没?去用饭吧。”

“嗯。午后我得出去一趟。”

“去哪?送你去。”

柳雁已站起身,“好呀。去书院。”

“去那做什么。”

“冷先生要和肉包子学监和离了。”

今日十五,万卷书院上下除了家不在京城,以书院为家的先生和杂工,其他人都回家了,人并不多。

柳雁一路走到冷玉的住处,书院的女先生不过三个,同住在一个小院子里。进去就见到晾晒的衣裳,在日光下干净清爽,不同男子所住。

“先生。”

敲了门,不一会冷玉就出来了。她见到柳雁略有意外,“你来做什么?”

柳雁说道,“包学监让我来的。”

包天同知道冷玉最看重柳雁这个学生,因此让她来劝。冷玉倒是明白淡声,“那你要劝?”

柳雁在路上已想好,“先生决定的事,哪一件都是深思熟虑的。不想劝,也劝不了。包学监来时,我也是这么说的。”

冷玉虽然面冷,可还是轻轻叹了一气。柳雁看得出来她还是记挂那个家的,可让她下了这么大的决心离开,还是有些意外,“先生日后不会后悔么?”

“往后的事,谁又知道。”冷玉斟了一杯茶,茶水浅淡,装茶的杯子更是粗糙,无论怎么比,在包家衣食无忧,她只需做个贤内助便可,喝喝小茶,品个糕点即可,可比起在包家来,她宁可过得清贫些,“如今我两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我这做娘的,也该做些自己的事了。”

柳雁暗暗叹息,“所以怎么都不会回去了?”

“嗯。”

这鼻音刚落,外头就有人进来,“你当真要与我断绝夫妻关系?”

冷玉闻声看去,只见丈夫面容憔悴,更显沧桑。她缓缓站起身,“我以为你不会来,还在想午后就去包家找你一同去官府。”

包天同面色沉冷,声音也是止不住的有怒气,难以置信,“你为何非要和离,你我夫妻二十余年。你待母亲不恭,我前后维护。你不顾家中,我也不曾大声呵斥。如今你一意孤行,再继续走这错路,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字字刺进冷玉耳中,听得她心中何尝不难过,“大郎,你要做大孝子是好,可并非事事听从母亲才是真孝子。你扪心自问我这些年过的可曾开心?你为何不想想为何我当初做女官,做先生时那样辛苦,却还是要顾着家中?因为我想家宅安和时,又不想放弃我的志向。可你们如今却要剥夺我的志向,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从今往后,你我各奔天涯吧。”

包天同颤声,“一个是我娘,一个是我妻子,我在中间何尝不苦…何尝不苦…”

冷玉眸已微红,强忍哽声,“都苦…所以各自放手吧。你没了我,能活。我没了你,也能活。两个孩子来探望我时,我已经和他们说得明白,他们尚且知我过得苦,所以你也不必再说。”

见她意志已定,多说无用,包天同已觉崩溃,“我不会和离的,哪怕是你长久住在这,我也不会和离。”

“你若不和离,老太太又会每日在你耳边说教,让你赶紧休了我,这不是更苦?”

包天同脸色惨白,笑了笑,已快要站不稳,“那就苦着吧…我不缠着你,等你回家…等你想通了,等娘想通了,你就回家。”

冷玉默然,闭眼凝神,也觉乏力,缓声,“雁雁,帮我送客。”

掺和别人的家事不好,柳雁方才也一直没有插话。听见她喊自己,便过去请客离开。包天同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走了。这一转身,只觉夫妻情分已断了个彻底,两人都无法再回头。

出了书院,他才终于开口,“柳雁,日后若阿玉有事…你定要来知会我一声。”

柳雁点头,“学生会的…包学监也保重。”

包天同应了声,在明朗日光下,却十分憔悴苍老。他看着万卷书院的门匾,字体遒劲有力,却让人看得生出几分恨意来。这儿,他是一世都不想来了。这里的人,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柳雁目送他乘车离开后,这才回去。还在门口,就见冷玉背对门外,抬手往脸上抹,好像在拭泪。虽是如此,背影却不觉悲凉孤寂。

坚守自己志向的人,哪里会让人觉得可怜。

她站在那没有进去,只是看了许久,守着这让她最敬重的女先生。

快到傍晚,柳雁才和冷玉道别回家。车行一半,突然马车猛地一停,震得她差点没从车里翻了出去。她捂着肚子咬咬牙,撩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前头有人打架,扔来的石头砸中了马。少夫人没事吧?”

“没事。”

此时街上的行人都往两边站立,而在那吵得不可开交的,便是方才扔石头的人吧。

柳雁看清那两人的脸,已是拧眉。这不是她母亲的娘家人么,秦氏和苏蝶,两人真真像个泼妇在叉腰对骂。再看看左右,左边便是李家店铺,无怪乎会在这吵。

哪怕她们不是自己的亲人,可也替她母亲难堪。这样当众吵架,被她撞上的有一回,之前也不知有多少次。

“你个狐狸精,将这铺子的地契骗走,这是我女儿给我的东西,你个不要脸的。”秦氏气得哆嗦。

苏蝶冷笑,“到底谁不要脸了,你以为供你们吃喝不要钱?铺子不来钱让你们讨饭去?”

“铺子你到手后你可给过我们一文钱?”

“那没饭给你们吃吗?”

“我女婿是国公,是将军!我让他抓了你去坐牢,去挖煤山!”

苏蝶轻笑,“别丢人现眼了,你之前是怎么对姐姐的,她现在连见都不愿多见你,老太婆别自以为是了,人家没那个闲工夫理会你。”

秦氏说不过她,转而抓住想躲开的李宝良,“你倒是说话啊,将这泼妇休了!”

李宝良不想管这些事,手一推,将她推开,拿了钱箱里的钱就走,“你们吵个够吧。”

苏蝶也不管他拿钱,反正大钱她都放好了,小钱就当收买他不掺和。

秦氏见儿子也不帮自己,坐在地上痛哭叫骂。

柳雁在车上看得仔细听得清楚,到底是父亲的岳母,事情传开对谁都不好。她低眉想了片刻,对跟在车旁的管嬷嬷说道,“去叫了衙门的人来,以扰民的罪名让他们将她们捉进去关几天,要是下回再当街吵,再抓。”

管嬷嬷也觉得这样丢人,当即去了衙门。

柳雁倒是想让那何大人将他们抓了去打板子,可让母亲知道的话,只会为难吧。当真是不争气,让母亲难过。

她摇摇头,让车夫绕过这是非,驾车回家。

第118章

第一百零八章大结局(二)

七月二十一日,酷热已散,迎来天高气爽的秋日,早起时也终于有了秋意寒凉。

虞家大宅的下人已早早起来忙碌,倒是居香院还很安静,无人过去惊扰。

都是习惯早起的人,哪怕是昨夜折腾了几回,柳芳菲和虞司宾还是在天亮时醒来了。不过都困意满满,眼也有些疼。

虞司宾抱着怀中佳人,又拿下巴磨她如绸缎光滑的肩膀,蹭得十分欢喜。惹得柳芳菲躲闪,“痒。”说罢又打了个哈欠,往他脖下钻了钻,“别闹,再睡一会。”

“那就再睡一会。”虞司宾又把她抱得更紧,心中惬意,“芳菲,今晚不折腾了,好好睡个觉。”

柳芳菲已像在呓语,“你每早都这样说,每晚都食言。”

虞司宾一想好像确实是…笑了笑有些心虚,几乎是咬了她的耳朵问道,“那你要不要我总食言?”

听见这话她立刻清醒了,说道,“要…”

话落,两人都羞了个满脸。

过了小片刻听见外头有下人敲门,这才起来。洗漱好后就去用早饭,虞夫人见两人穿得比前两日还正式得体,问道,“可是要出门?”

柳芳菲答道,“去拜谢拜谢薛少卿。”

虞司宾笑道,“当初要不是薛少卿将芳菲提拔到鸿胪寺,我们也没这缘分。所以去拜谢拜谢。”

虞夫人笑道,“是该谢谢的,那东西可带上了?”

“带上了。”

一会两人一起出门,往薛少卿的家中赶去。

薛少卿见两人一块过来,还奇怪是为了何事。一听是来道谢当日提拔之恩,不好居功,“这倒也不是我说了算,在提拔之前,也是问过人的,都举荐了你,便记了名送交吏部。”

虞司宾笑道,“那看来我们还得再去谢谢那两人。”

薛少卿笑笑,“赵通事是得谢的,另一人倒不必了,也没姐姐谢妹妹的。”

柳芳菲一顿,“薛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举荐的人,正是柳雁柳大人。”

柳芳菲愣住,完全没想到竟是柳雁。连虞司宾都下意识拍了腿,“她还总嫌弃我去寻她问你的事,她倒是诚心举荐你了。”

“寻她问我的事?”柳芳菲微微一想,“难道你说的军师就是她?”

虞司宾当即闭上了嘴,摇头。被她一瞪,又蔫了。

薛少卿见她全然不知,因说漏了嘴颇觉尴尬。柳芳菲客套几句,就走了。虞司宾忐忑跟在她一旁,出了门才道,“芳菲,柳大人其实挺关心你的。”

柳芳菲顿住步子,盯着他问道,“那为何从来不跟我说?我父亲就罢了,连她跟你往来这么亲近的事我也不知。”

“岳父?”

柳芳菲偏头,“我知道那日和你喝酒的是他。”

虞司宾这才恍然,默了默说道,“芳菲,柳雁说你不喜欢她,叮嘱我不要告诉你。理由跟岳父一样,都说让你知道反倒不如不知道…”

柳芳菲又是愣神,柳雁在帮她?跟父亲一样?可是她明明对柳雁并不亲近,同在柳家那么多年,除去打招呼的话,连做为堂姐妹好好聊过一回的事都不曾有过。她是嫉妒柳雁的,嫉妒她什么都好。可嫉妒之下,更多的却是羡慕。

羡慕她有个好父亲,哪怕是继母,也待她如生母。反观自己的生母,连她的继母也比不上。到了书院,她刻苦用功,还是比不上柳雁。去考女官,柳雁是状元,她却没有名次。

她嫉妒,也羡慕柳雁。

如今却得知自己的姻缘也有柳雁在促和,让她惊讶。

惊讶之余突然觉得自己心胸狭隘得让人觉得可笑,她一直耿耿于怀不能放下的芥蒂,原来只是自己的狭隘在作祟。

她挣扎自卑了那么多年,不过是自己折磨自己。

虞司宾见她面色不定,握住她的手,很是担忧,“芳菲。”

“我没事。”她缓缓抬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再不用背负任何自卑过活。得了良人陪伴,更不用惊怕前路,“柏舟…往后我待你更好的。”

虞司宾闻言,瞪大了眼,这说的是情话?他立刻屏住气息,他的媳妇不正常!

已是七月尾巴,柳雁忽然收到虞家送来的糕点,说是虞司宾和柳芳菲亲手做的。本以为是虞司宾的主意,可一问虞家下人,说的是少夫人亲口让人送过来。她边吃着糕点边想,该不会是虞司宾那个笨蛋姐夫泄露了她之前做军师的事吧。

齐褚阳见她坐在软榻上晃着两条腿,吃着糕点沉思,放下手里的书,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我八堂姐怎么突然亲近我了…”

“这不是好事么?”

柳雁眨眨眼,笑道,“嗯,是好事。”她拿了一块软泥糕递到他面前,“来,张嘴。”

齐褚阳张口,嘴里就被放了糕点。等一块吞入腹中,才道,“甜了些。”

“我吃着合适。”她默默将五色碟子都挪到面前,“那都由我吃了吧。”

看在是糕点不热气不寒气的份上,齐褚阳也由着她,“你什么时候开始跟大理寺告假?”

“中秋之后。”柳雁摸摸肚子,“他们一早就说大理寺是查案断案的地方,阴气重,让我早点回来歇着。可我不愿…上头还有几个大人对我颇为不满,一心想抢我的活,我哪里能让他们得逞。”

齐褚阳喜欢她不卑不亢的脾气,“要是有丁点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告诉我,不要强撑。”

“嗯,我有分寸。不会为了保住职位害了孩子。只是无病无痛离开,孩子才几个月大,怎么想怎么不甘心。”柳雁自然紧要这孩子,她一开始知晓有孕也想过可要辞官,后来孩子听话得很,就放下心来,“齐哥哥,这孩子也是疼娘的。”

齐褚阳和她一样自小就没了母亲,听见这话,也有感触。他探身向前,又摸了摸她的肚子,还感觉不到里头的动静,可几个月后,就会有个孩子出生。从婴儿变成牙牙学语的孩子,再变成少年,又如他们一样娶妻亦或出嫁。

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八月刚到,方青就遣了媒婆去郭家为柳翰求一门亲事,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大碍,谁想媒婆面带苦色回来,将郭家老爷夫人的话说了一通,听得在一旁的柳笑笑都气恼了,“他们凭什么嫌弃我哥哥。”

在她心里,爹娘和哥哥姐姐弟弟都是顶好顶好的人,没人能比得上的,可如今竟有人说哥哥的不是。

方青示意她不要做声,柳笑笑撇撇嘴,这才安静下来。方青问道,“说姑娘年纪不够,听来就是推脱的词,你仔细说,我不责怪你。”

媒婆这才敢开口,轻声,“那郭夫人说,听闻令郎的生母…出身不好,他母亲是那、那种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