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挺远的,每年回来一次也不容易。”

顾熠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我只在五六岁的时候,跟着外公回过一次,之后外公去世,就再没有机会了。”

……

两人一路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皎月村小学,村中唯一的一所小学,只有一百多个学生,每年级一个班。

在学校里见到了皎月村小学的校长,一个穿着常服的老者,头发花白,气质平和,仿佛是山修行多年的老僧,透着点点超然物外的高远之感。

校长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皎月村小学的情况。

皎月村小学只有一栋砖木结构的教学楼,1983年重建的,当时靠的是发动村民集体修建,每一家安排出多少块木板,多少檀条和砖。砖还是村民自己烧出来的火砖。

顾熠和苏漾也很迅速就进入工作状态,开始测量和拍照。

墙面失修,很多地方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水泥和红砖。屋顶结构直接裸露在外,主椽之上,用于支撑次要屋椽的檀木条也开始现出断裂的痕迹。

唯一让苏漾感到欣慰的,是不管路过哪间教室,里面都能传来阵阵整齐的读书声。

简单的测量记录之后,校长带顾熠和苏漾一起在校内逛着。

“我还以为你们会和节目组一起来。”校长说:“他们给我打电话,说周一来。”

顾熠笑笑:“摄制组的人太多,影响我们工作,所以我们自己先来一次。”

“住的地方还在准备,今晚可能只能凑活。”

“没事。”顾熠摆手:“我们天黑前就下山。”

……

顾熠和校长说起自己的母亲,他竟然准确说出了顾熠母亲毕业的年份。

慈祥的校长回忆起往昔,不由感慨:“你母亲,是我师范毕业回来,带的第一届学生。这说起来,竟然是四十几年前的事了。”说到这里,校长顿了顿,问顾熠:“你妈现在还好吗?”

顾熠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笑笑说:“挺好的,就是不方便过来,让我来帮她看看。”

“好,好啊。”

苏漾知道他撒了一个善意的小谎。

更或者,他说了实话,在他心里,母亲一直都在,只是真的不方便来而已

校长一路都在说着顾熠母亲小时候的趣事,顾熠听得很认真,他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神色,正好被抬头看他的苏漾捕捉到。

苏漾觉得那一刻,顾熠和她认识的那个男人,又有了一些不同。

十一月的天气由秋转冬,天气多变,上午还风平浪静,下午突然狂风大作。

在校长家吃过了午饭,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校长家是老式的夯土楼,泥黄的屋面,黑瓦的屋顶,看上去很陈旧,却很结实,不漏风也不漏雨,这倒让苏漾的注意力从雨上面被分散。

屋前樟树、青松和桂树等百年老树夹道而成的石板路,也是别有一番意境。

校长见雨势依然很大,喊他们进屋:“休息一会儿吧,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晚点再走吧。”

重新回屋,校长去拿了相册出来给顾熠看,里面还存有几张顾熠母亲的老照片。

苏漾没有跟进屋子,而是在堂屋等候。

校长家里人口众多,三代同堂,大人都在地里,后院忙碌。最小的孙子不过三岁多,正拿着支粉笔在地上画着画。

屋外狂风暴雨,屋内却兀自宁静。地上墙上都混了当地特有的天然涂料,以黑色为主,墙上和地上有各种各样孩子的画作。大约是很久才清理一次,很多画作都已经褪色了,树上的屋,天上的树,星星上的人,一切都充满着童心童趣,没有任何现代的添加。

在城市出生长大的苏漾,很少能静下心来感受人类最原始的一切。此刻她静静看着孩子沉静的小脑袋瓜,只觉得的眼前的一幕,好似春风洗涤着她的心灵。

校长的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从第一届学生一直讲到去年的毕业生。

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走到堂屋,眼前的一幕让顾熠有些意外。

苏漾和校长的孙子正在地上作画。顾熠进屋的时候,苏漾还和孩子一点都不熟,认生的男孩对苏漾一直是不理睬的状态。

可是此刻,他们已经头挨着头一同创作,时不时还要聊几句,即便三岁的男孩话语的逻辑性很弱,他们依然聊得很开心。

苏漾画得专心,没发现顾熠已经出来。

她低着头,本就秀丽的瓜子脸显得更加精巧,饱满的额头,白皙得仿佛有光,五官本就漂亮,再配上她专注的表情,好像某个电影的镜头,静静流露着文艺又温柔的气息。

顾熠低头看着苏漾的画作。她在地上画了一弯明月,象征着皎月村,然后在月亮上绘制着各种奇思妙想的东西,会飞的鱼,会唱歌的小河,有脚的星星,会笑的兔子……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心形的房子,顾熠想,那应该是代表着皎月村小学吧。

顾熠没有打扰她创作,但是整理完相册的校长已经出来,咋呼的脚步声一出,苏漾就听见了。

她一抬头,正与顾熠四目相对,她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鼻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你们聊完了?”

屋外雨声阵阵,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再加上天已透黑,校长热情地说:“我给你们收拾收拾,就在山里住一晚吧。”

顾熠看了一眼时间:“我们还是下山去吧。”

慈爱的校长阻止了顾熠:“下雨天不要下山,太危险了,也不差这一晚。”

苏漾大概是对皎月村之行还有些意犹未尽,她上前扯了扯顾熠的衣袖,小声叫着他的名字:“顾工……”

顾熠侧头看了苏漾一眼,看着她那双清透的眸子中带着的期待,沉吟片刻。

“别动。”

“嗯?”

顾熠突然低头,凑近苏漾,把苏漾吓了一跳。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漾的脸,最后伸手,轻轻刮掉了苏漾鼻子上粘着的粉笔灰。

“和孩子玩嗨了?”顾熠的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但是苏漾听来却总觉得有几分异样。

鼻尖上还有他手指尖划过的温度,温热而干燥,勾得苏漾耳朵都有些红。

顾熠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话题才转回来:“你要说什么?”

苏漾的手还扯着顾熠的衣袖,再想想方才那个有些亲密的动作,看着旁边的校长,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尴尬。

半晌,她小声说:“雨这么大,确实不好下山,要不,明天再走吧。”

顾熠表情淡淡,微微颔首。

“嗯。”

……

晚饭过后,校长全家都留下收拾,由二儿媳带他们去休息。

校长的二儿媳是个很嘹亮的女人,山村中勤劳泼辣的小嫂子,热情好客,把家里收得井井有条,有限的环境不影响他们对生活的热爱。苏漾从家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他们是如何认真地活着。

校长的二儿媳手上拎着一个热水壶和两个土陶茶杯,把苏漾和顾熠带到二楼的一间房子里,推开有些破旧的木板门,热情地介绍:“你们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我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了。”

“你们?”苏漾听到这里,不由对这个字眼有些质疑。

眼前的屋子破旧,但是收拾得很整洁,古老而原始的结构,没有任何收纳空间,和所有的乡村一样,东西都是放在地上的。

那小嫂子笑眯眯看着顾熠和苏漾,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我们家老二就是这房里有的,就是和你一起画画的那个,这房啊,有福气。”

说完,打了招呼就笑嘻嘻地下楼了。

看着她果断下楼的背影,顾熠和苏漾大眼瞪小眼。

什么玩意?什么老二在这个这个房间有的?苏漾意会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脸颊不自然地红了。

苏漾听到这里,才完全意识到今晚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情况。

“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苏漾问。

“嗯”,顾熠自然地解开衬衣的衣领扣,露出凸起的喉结,他一说话,喉结就跟着上下滚动,充满着男性的荷尔蒙,他低头看了苏漾一眼,表情漫不经心:“误会我们是一对吧。”

苏漾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解释?”

顾熠的态度满不在乎:“是你要留在这里的。”他向上指了指:“两层夯土楼,一共四间卧房,我们住进来,已经占了校长大孙子的房了。一个堂屋,大门透风,晚上太冷。一个储粱房,堆满了没法睡。”顾熠仔细回忆着这房子的构造,突然一个响指:“对了,后院还有一个鸡舍一个牛棚一个猪圈,你要是不想和我挤,也有去处。”

苏漾:“……”

第三十一章

苏漾不爽地瞪了顾熠一眼, 没好气地问他:“凭什么是我睡鸡舍牛棚猪圈?你是男人好吗?难道不应该你去吗?这是绅士风度啊。”

顾熠微微挑眉,一脸不在乎的表情。也不理会苏漾的不满,直接就开始脱衣服, 单手解起纽扣也很快, 没一会儿衬衫就展开了, 露出了内里的打底背心。

“你干嘛?!”苏漾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难以置信。

“睡觉啊。”顾熠随手把拎在手上的包, 放在一张破旧的木质立柜上,回过头来很随意地说:“我完全不介意和你一起睡,是你在介意,不是么?”

“……”苏漾没想到这个男人耍起赖来竟然这么无耻, 气得后槽牙都咬紧了。

这么冷的天,又下大雨, 要么不睡,要么将就。只有这么个条件。顾熠就是算死了她没办法。

苏漾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构造,闷了几秒之后,不得不妥协。

她指了指房里唯一一张竹条编成的椅子, 对顾熠说:“这样吧, 我们石头剪刀布, 谁赢了谁睡床,输了的睡椅子。”

顾熠伫立在原地,淡淡扫了苏漾一眼:“我为什么要?”

苏漾看了他一眼,故意激将他:“你就是怕输吧。”

“激我?”顾熠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手指轻轻对苏漾一勾:“来, 让你心服口服。”

……

和顾熠石头剪刀布,三轮之后苏漾还不服气,又加了一轮,还是输,惨败那种。

虽然顾熠把一床附在棉被上的包毯给了苏漾,但她还是睡得非常不舒服。

竹椅子又窄又小,腿往上搁在矮柜上,也是非常勉强。人动都没有空间动,更别说翻身了。

用毯子把自己裹紧,一边诅咒顾熠,一边强迫自己睡觉。

很久很久,才终于有了一点睡意。

顾熠躺在床上,其实并没有睡着。

木床板很硬,垫絮也不够厚,被子还有点微微的潮。他躺在床上,也没什么睡意。

石头剪刀布,苏漾自然是玩不过顾熠。

当结果无法预测的时候,第一把,可以直接出布,按照概率结果,人第一把出石头的可能性是35.4%,出剪刀的可能性是35%,出布的可能性是29.4%。

苏漾第一把就中招,出的是石头,之后就开始一路走进套路。完全跟着顾熠的上一把出拳。他上把出布,她下把一定出布。

顾熠赢起来完全没有什么难度。

苏漾睡在竹椅子上自然是不舒服的,那么小的空间,她还在不断地动来动去。竹椅子也不段发出咿呀嘎吱的声音。

她一会儿掀毯子,一会儿移腿,总之就是不能保持不动。

想到她此刻狼狈又不爽的样子,顾熠竟然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兴奋。

不知道是不是有虫,听到她拍打自己皮肤的声音,顾熠故意逗她一句。

“还需要滴滴代咬吗?”

“不用。”苏漾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需要的是滴滴打人。”

顾熠忍不住笑,清了清嗓,用很认真的口气说:“滴滴业务都开发不过来了。”

“哼。”苏漾不爽地把头扭过去,再也不看顾熠。

时间过去很久,大约是折腾累了,她终于睡着了。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顾熠才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

站在竹椅子旁边,微微低头看着苏漾。

睡着的她和清醒的她完全不一样。清醒的苏漾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而睡着的她,乖巧得像一只小兔子。

她脸颊白皙,睫毛纤长,在紧闭的眼睛下落下淡淡的影子。

这沉静的一幕,让人心底柔软了许多。

轻手轻脚将她连人带毯子,一起打横抱了起来。顾熠也没有抱过别人,大约是业务不熟练,她不安地挪了挪,最后才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以后更容易觉得冷,她一接触到顾熠,就像靠近热源一样,本能抓紧了他,直接缩进他怀里,引得他身体一紧。

苏漾很瘦,抱在怀里也很轻,顾熠很快就将她转移到了床上。

空间变大,一直在睡梦中的苏漾本能地张开手脚,舒适地动了动,顾熠看了她一眼,将被子拉过来,盖在她身上。

怕把苏漾吵醒,顾熠连呼吸都很克制。

明明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把苏漾移到床上,竟然移得他冒出了汗。

平息了一会儿,顾熠才重新回到床上。

这张木板床年代已经久远,顾熠一躺上去就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怕吵醒了苏漾,顾熠挪在很角落睡觉。

背对着苏漾,一动不动。

顾熠不动,却不代表苏漾不动。她睡觉一贯不老实,被移上床以后,更是有了充分的发挥空间。

不一会儿,她就从床的另一边滚到了顾熠背后,温热的皮肤紧紧贴着顾熠的后背,顾熠甚至能感觉到有两团柔软的什么,蹭在他后腰之上。

他不愿意去想象那是什么,但是身体的反应却是直接的。

顾熠把苏漾抱上床的想法是很纯洁的。他怕苏漾着凉。

但是这之后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操控。

顾熠毕竟年轻,身体很快就开始燥热,为了自控,他又往角落里挪了挪。却不想,苏漾也不是省油的灯,见他跑了,又黏过来一些,这次甚至直接把手搭在他腰上。

细长的手指尖自然垂着,时不时刮蹭到顾熠腰间的肉,即便是隔着衣服,也带着很强的勾引意味。

顾熠在工作之余,一直有在健身,体力本就强于一般人,这会儿苏漾这么无意地一勾,他只觉得身体的神经都兴奋了起来。

脑中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猛地一翻身,刚要推开苏漾,她就直接钻进了他怀中。细软的头发缠绕在顾熠的胸口和脖颈上,扫上去痒痒的,温热的小脸紧贴着他前胸,熟睡中,嘴里还发出吧砸吧砸的声音。

顾熠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缓解着此刻的口干舌燥。

对于苏漾来说,这山中的夜晚太冷了,寒意都是刺骨的;对于顾熠来说,这山中的夜晚完全是在蒸桑拿,整个人都快炸了……

很意外,苏漾这一晚竟然睡得出奇的好。

早上起来,她并不是在椅子上,而是睡在床上,身上也好好的盖着暖和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