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直接,自然。”顾熠说:“不管你把理念表达成什么样子,至少你在尝试表达,比很多只是从众的人强。”

“原来如此。”

到这一刻,苏漾突然理解了顾熠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在出来之前,他没有告诉她此来的目的地,也没有给她任何压力,只是像旅游的心情一样,来看了看苏漾很久以前的作品,见了见当年见过的人。

平静的院落,淳朴的人心,以及完全贴近自然的环境。

这里是她的初心。

她当年还没从建筑学院里毕业,做建筑的心情都是最纯粹的想法。

只是为了给住的人带来幸福。

如今她学习了那么多专业的知识,吸收了太多纷杂的东西,也因此有了很多束缚,反倒让她有些迷失了。

苏漾心绪平静地看着顾熠,内心带着几分感激,很真诚的感激。

“很奇怪,明明放空了脑袋,什么都没有了,却没有那种焦虑的感觉了。”

顾熠又倒了一杯酒,淡淡看着苏漾:“看来,来对了地方。”

“就像校长的儿子说的,人不可能清醒地知道每一步该做什么,有时候也只是被机会推着动,但是至少要做到不后悔。”

“其实做到不后悔也很难。”顾熠眸中带着几分温和:“我也经常会后悔。”

苏漾听他这么说,眼睛微微瞪大:“是吗?你的性格很强势,倒是不像经常后悔的。”

“每天看到你,都在后悔。”

“……”

苏漾没想到他这是话里下套,一时有些哽住,感觉怎么回答都不对,就没有接下去,而是转了话题:“说起来,要是能在这么美的地方有套自己的房子,每年来住一阵,倒是不错。”

见苏漾逃避话题,顾熠也不揭穿,只是笑着问道:“哪里不错?”

苏漾立刻竖起食指,指了指天空:“星星啊,城里都灰蒙蒙的,光污染又严重,很少能看见这样的风景。自己种点菜,养点牲畜,挺好。”她随手指了指天上的方向:“你看,那颗很亮的,好漂亮。”

顾熠抬起头看了一眼苏漾指的方向,随口回答:“那是天琴座,也就是传说中的织女星。”

“哇,是吗?”苏漾见顾熠懂星座,又指着另一边说:“那边那个呢?那个更亮的呢?,一闪一闪那颗,是北极星吗?”

“那是飞机。”

“……”苏漾举起酒杯,对顾熠说:“你说得对,再来一杯。”

顾熠看着苏漾现在难得犯蠢的样子,倒是怀念得狠。很多男人说,女人越理智就会变得越不可爱。顾熠倒是不觉得。苏漾越理智,越假装不在乎他的样子,他越是有种好胜的征服欲望,那是男人掠夺的本能。

见她喝完杯里的酒,他又给她添了一杯。

农家的甜酒味道很好,喝着没感觉,后劲却很足,喝一会儿,两个酒量很好的人居然都有点醉了。

顾熠又给苏漾倒酒,苏漾犯嘀咕了:“你这是不是想灌我啊?”

顾熠淡淡一笑,温柔地看着苏漾,坦然承认:“对啊。”

苏漾皱眉:“所以呢?灌醉我,你想做什么呢?”

顾熠的手摸了摸下巴,以玩笑的口吻说:“酒后乱性?”

苏漾听了,倒是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只是轻蔑一笑:“我酒后砍人的可能性,可能还高于乱性。”

顾熠想想苏漾每一次大醉那种状况外的样子,点了点头:“这我相信。”

顾熠将他们面前的杯子都倒满了,不再给苏漾逃避的机会:“我们来玩个游戏。”

“嗯?”

“喝一杯酒,问对方一个问题,不能不回答。”

苏漾知道他又是在下套,也猜到他想问什么,娇俏一笑:“我才不玩。”

“不敢?”顾熠挑衅的目光落在苏漾脸上,激将的意思十分明显。

“我为什么要玩?我可没有问题想问你。”苏漾看了一眼时间:“我要上楼去睡觉了。”

苏漾对酒也不贪杯。她没有醉,意识倒是清醒,但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让她脸上身上都有些发燥。

她拎了拎自己的领口扇了扇,缓解着那种微微的热。

见顾熠没再说话,苏漾站起身要走:“下次有机会,再喝吧。”

她刚一跨出去,手腕已经被顾熠握住。

“我想找你当女朋友,你打算多久同意?”他眸光流转,清越闲适的表情,仿佛真是随口一问,“这次行不行,不行我下次再来。”

苏漾回过头,居高临下看了一眼还坐在竹椅子上的顾熠,表情狡黠:“噢。”

见识了这个女人的狡猾,也捉住了她这次回答语气的不一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漾:“噢是什么意思。”

“噢就是噢。”

苏漾用没有被顾熠握住的另一只手做了个勾手的动作:“你过来。”

顾熠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身子凑了过去。

苏漾弯腰,靠近顾熠耳边,低声说道:“你把这瓶酒喝完,我答应你。”

五年过去,自重逢以来,不管顾熠做什么,她总是不断拒绝,导致他听到苏漾这么说的时候,整个人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漾见他一副真没听见的样子,拔高了嗓音,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把这瓶酒喝完,我答应你。”

……

苏漾只觉得被握住的手腕被他用力一扯,不等苏漾反应,她已经被顾熠拉近,直接坐在了顾熠的腿上。

他双手用力一圈,将苏漾紧紧扣在了怀里。

浓眉之间的沟壑消散,锐利的眼眸中充满了浓烈的感情和终于达成所愿的得意。

“臭丫头,学坏了。”

说完,按住苏漾的后脑勺,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第六十二章

平躺在床上, 手指不自觉抚上嘴唇,上面似乎还留有余温。

那一刻的心跳似乎还未曾平静,顾熠的气息仿佛有侵略性, 让苏漾几乎丢盔卸甲。

他紧紧按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躲闪, 嘴唇死死覆在她的嘴唇之上, 那种用力的舐吻让她不适应地往后退了退,又被他捉回来, 她挣扎地嘤咛了一声,他却趁机攻略她带着甜酒气息的口腔,那一丝酸梅的酸甜味道来回辗转,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见她不再挣扎, 他将扣在她脑后的手慢慢向下,移到她背后, 最最温存之际,他像在安抚着宠物一样,上下摸索着她的后背……

苏漾也不记得这个吻持续了多久,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意识才回归脑中。

她的双手撑在顾熠胸前, 听见声响, 慌乱地将他推开。他怕她摔倒,扶住了她的腰,她几乎是从他身上跳起来,满脸通红地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

校长的小儿子和妻子从堂屋穿过,进到后院, 见他们还在,桌上的甜酒喝了一半,笑呵呵地说:“酒劲还是挺大吧?看这脸都喝得跟关公似的。”

比起苏漾的“做贼心虚”,顾熠倒是镇定得很:“酒很好喝。”说着,他拿起桌上那半瓶酒,笑着说道:“这半瓶送我可行?”

见顾熠喜欢家里酿的酒,校长的小儿子自是高兴,赶紧吩咐妻子:“再去给顾工拿一瓶满的。”

顾熠阻止了他们忙碌的脚步:“不用,这半瓶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都喝了一半了。”

“我自己喝的。”顾熠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漾一眼:“和苏工打了赌,要言而有信,把酒喝完。”

苏漾被他的话中有话,惹了个大红脸,怕人家夫妇听出端倪,赶紧瞪了他一眼,阻止他再说下去。

校长的小儿子笑呵呵地看着苏漾和顾熠,也没怀疑什么:“你们城里人就是会玩。”说完,又温和地说:“你们上去睡吧,我们来收拾。”

“那怎么好意思?”苏漾说:“我帮你们吧。”

“你们也不知道该放哪里,不用了。”

“孩子睡了?”

那个温和的女人笑了笑:“嗯,哄了一会儿就睡了。”说完又推了推苏漾:“去睡吧。”

苏漾和顾熠被赶进了堂屋,临走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淳朴的夫妻俩都做了个“OK”的手势。

……

苏漾走在前面,顾熠紧跟其后。她全程不敢抬头,生怕顾熠看见她此刻通红的面颊。她自己也分不清那是酒精带来的,还是羞赧和紧张造成的。

时间很晚了,校长的家人都已经入睡,屋内安静得仿佛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苏漾一直微微低着头,手放在胸前,似乎想要压制住她有些失控的心跳声。

顾熠却比她自在的多,好不容易得了苏漾的点头,多年夙愿得以达成,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同往日。

一路都在动手动脚,一会儿去牵苏漾的手被打,一会儿又去揽苏漾的肩被后肘子顶……总之就是越挫越勇,绝不老实。

苏漾怕把人吵醒了撞见这样尴尬的一幕,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你再不老实,刚才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顾熠知道苏漾的性格,依依不舍地放了手。

到了苏漾房间的门口,他企图趁苏漾开门的时候跟进去,被苏漾大力推了出来。

苏漾警惕地顶着门,皱着眉头瞪着顾熠:“你干嘛呢?”

顾熠半倚靠在门框上,一只脚卡在门缝上,不让苏漾关门。苏漾推了两下推不开,又不敢真的关门夹了他的脚,气极了:“赶紧回去睡觉!”

顾熠的呼吸中带着酒气,一笑起来就有几分不正经,他直勾勾地盯着苏漾,以居高临下的视角,脉脉含情:“我想和你聊聊天。”

“大半夜的聊什么聊?赶紧去睡觉。”

“睡不着。”顾熠的声音仿佛打着转,听着缠绵,实际满肚子坏水:“这跟八年抗战一样艰难,不抱着你,没有真实感。”

“滚蛋!”

苏漾见顾熠开始耍无赖,也不再心疼他了,一脚踩在他脚上。

“哎呦——”

顾熠吃痛,抽回了脚,苏漾趁机赶紧关上了门。

来的时候没什么关系,还特意要校长安排了两间房,校长意味深长,还以为他们“分了手”,苏漾懒得解释,随他想去了。

这会儿要是随便让他进了房,明天走的时候,脸皮子都不能要了。苏漾可做不出这等的事。

顾熠的脚被苏漾重重踩了一下,一直到这会儿还在疼。

这丫头,真是没轻没重。偏偏他就是皮子贱,还觉得她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挺可爱。

在床上翻了个身,毫无睡意。睡不着这事可真不是骗她。

突然就怀念起五年前来的时候,当时校长家里只有那么一间房可以给他们住,现如今全部都翻新了,分区做得特别合理,房间也多,根本不用挤在一起睡了。

这一定是那个姓曹的设计的。

顾熠不爽地皱眉。

但是转念想想,终于把苏漾变成了私有物,嘴角又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

顾熠翻了个身,宽心地想:算了,早晚都是他的,不急一时。

回N城不过两个小时的动车,苏漾的手紧紧被人握着,连他睡觉都不肯放开。

脑海中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看到的那句话——中年男子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

如今看看顾熠,真觉得这句话完美描述了他,她都快被他这把火给烧死了。

简直比学校里那些小年轻还黏糊。

苏漾想玩手机,抽了半天都抽不出手,最后只能用左手刷新闻。

哎,真是甜蜜的烦恼。

出完差,第二天还得正常上班,苏漾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步调。

从皎月村回来以后,她找回了初做设计的那种很纯粹的状态,对项目不再急躁和焦虑,而是不紧不慢地从头开始。

坐在办公室,很专注地查着从档案馆借过来的地方志,看着东城的建成历史,她发现虽然自己在东城住了二十几年,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东城老城区。

林木森对她做设计之前,翻看地方志的行为很是满意,没有吝啬赞赏:“真正的了解历史和文化,才能知道背后所孕育的底蕴。”

苏漾被他夸了,立刻谦虚地说:“只是想了解一下最初的格局。”

地方志记录的范围是整个N城,苏漾很认真地找着东城的部分。

林木森看了苏漾一眼,缓缓说道:“东城其实也算是迁移出来的区,当年侵略军过来,把城中的古区占为领事区,当初古区居住的,没有能力外迁的民众,就被迫迁移到了东城,所以东城人算是最老最老的N城人。最初东城的是棚户区开始的,规模不算特别大,解放后第一次统一改建,有了一个初步的雏形,之后的几十年,随着经济的发展,挨家挨户重建了自家的房子,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苏漾作为东城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历史,有些意外地看向林木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在接手这个项目的第一天,就开始查资料看了。”

“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看看?”

林木森表情严肃:“你应该自己检讨,你为什么一开始没想到。”

苏漾:“……”

果然,林木森还是那个严肃的林木森,是她因为被夸了两句,就得意忘形了。

苏漾正在思索着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时,林铖钧拿着好多张A3的图就跨了进来,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苏漾,木森,你们开会呢?”

苏漾摆手:“没有,闲聊。”

林木森对林铖钧的态度比较冷淡,转身出去:“你慢慢看,我先去工作。”

看着林木森冷酷的背影,林铖钧感慨:“真的难以想象我和他是堂兄弟。”

苏漾看着这一幕,也附和道:“我也觉得。”

林铖钧的目光回到苏漾身上:“你最近和我弟走得很近?”

苏漾见他眼中有几分不正经,鄙夷道:“在同一个组,能走多远?”

林铖钧被人怼习惯了,也不生气:“我去找顾熠开会了,你慢忙。”

苏漾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了,小橙不在,她拿起自己的咖啡杯,起身跟着林铖钧一起出去:“我去冲杯咖啡。”

两人刚走出办公室,就见到顾熠春风满面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隔着许多人,顾熠的目光落在苏漾身上,脸上的笑意就更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