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脚步一滞,愣在那儿,身旁那人忍不住轻轻蹙眉。

沈沉舟又说:“林烟,我要跟你单独谈一谈。”声音里终于有些颤意。

林烟抿起唇角,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偏头望过去,淡淡地说:“对不起,可我没有什么想跟你说的。”

他错失了机会,那么,她永远都不会再给他机会!

沈沉舟心彻底凉了,动了动嘴角,他说:“林叔叔当年的事…”

听他提到父亲,林烟怔了怔,挣扎片刻,旋即又微笑着说:“我爸爸现在很好,请你别再打扰他。”

“…”

沈沉舟知道,当年的事如何,林烟再也不想知道了,这也意味着他心底的煎熬再也无处倾诉,他再也得不到自己臆想过的重修旧好,他以为告诉林烟当年的事,林烟就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从未想到,她会走远,走出自己的身边,站在另一个男人身旁…

他真的失去了她!

在他的注视下,林烟低下头…

亲眼看着这两人藕断丝连,宁则远心底不快,他不耐烦地皱眉,手中力道不由有些重——

林烟微微一愣,努力回握住他的手,笑着说:“则远,我们走吧。”

这个笑,是真心,还是假装,宁则远分不清,因为林烟永远都是这样的微笑,他看不透她。

这么一想,他心尖掠过一阵酸楚。

侧身对众人有礼颔首,宁则远牵着林烟离开,留下一片错愕,还有即将最轰动的一条新闻!所有的连锁反应,就留给明天再应付吧,反正他今天是克制不住心里的念头,从公寓匆匆赶过来,似乎有些荒唐…可他管不住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宁则远手中倏的一空——

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林烟讪讪抽回了手,她双手绞在一起,尴尬地站在旁边。迎上男人清冽的目光,她说:“今天谢谢你。”今天没有宁则远,她或许可以昂着头离开,但必然会是遍体鳞伤。她心里是感激他的,甚至那份卑微的祈盼还在,可她不敢…

宁则远心里有些疼。

空着的手顿了顿,握了握拳,重新□□大衣口袋里。忍住心里的异样,薄唇微抿,他直视着前面,淡淡地说:“不客气。”

空气有一丝凝固,大概觉得自己态度太过生硬,他缓了缓,放下身段问:“你有东西要拿么?”

林烟点点头,又客气道:“你去忙吧,我自己…”

“几层?”林烟话还没说完,宁则远霸道地打断她问,他讨厌她这样的客套与疏离,让他总觉得他欠她!

林烟报了楼层,宁则远替她摁下去,然后静默地站在那儿。到了之后,他又随林烟走出去,在众人惊慌、震惊的注视中,坦然替林烟抱起一堆东西…

林烟好忐忑,宁则远今天对她未免太好了,她实在害怕自己胡思乱想,却又贪恋着,像是一个濒死之人抓到快浮木,只好不停地告诉自己,就这么一会会儿,就这么一会会儿…

等到楼下,林烟再也不想麻烦他,偏偏宁则远将东西都搬上车,又替她打开副驾驶车门——

林烟看着他,心念几番起伏,终于忍不住说:“宁先生,能不能再麻烦你一次?”

“什么事?”宁则远问,顿了顿,他又生硬地说,“不用这么见外。”

林烟微微一怔,“哦”了一声,又小声说:“我想带你去看看我父母…”看看这世间她仅有的两个亲人,告诉他们自己真的很好,哪怕是佯装呢?她怕错过了今天,今后就再没有机会!

、第三二章

临近年末,来北郊公墓祭祀的人越来越多,沿途都是兜售鲜花与香烛的小贩,往日空荡寂静的陵园内熙熙攘攘,林烟一时有些恍惚。空气中碎屑乱飞,弥漫着炮竹的硝烟味,格外刺鼻,她刚下车就被呛得咳嗽,烟雾缭绕之中,眼圈猝不及防也被熏红了。揉了揉眼,林烟心里忽然忐忑起来,宁则远这人有多洁癖,她很清楚…

林烟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看过去——

宁则远的个子高,皮相又好,这会儿身形笔直的站在那儿,像冬日里一株苍劲翠竹,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偏偏惹旁人多加注目。这人大概忍耐的颇为辛苦,这会儿英俊的眉目冷然,薄唇微抿,透着疏离与漠然,还有那份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令所有偷偷打量他的人都不自觉收回目光,不敢多看一眼!

自己真是昏了头,才带他来这里…林烟硬着头皮抱歉:“对不起,麻烦你来这种地方。”

没想到宁则远淡然摇头,又彬彬有礼的说:“应该的。”

林烟默然。其实,宁则远在不熟悉的外人面前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有风度,就算再不喜欢,也不会表现的明显…稍稍一顿,她客套地说了声谢谢。

“林烟,你真的不用这么见外。”宁则远安静蹙眉,清冷的口吻略有些不快。

林烟心头一跳,怎么可能不见外?这人昨晚还冷冰冰称她为林小姐,更是警告她收敛一点…她总归不能因为宁则远今天大发善心,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就任凭心底那点卑微的祈盼无望生长,最后,再摔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

林烟猜,宁则远今天转了性子处处帮她,大概因为自己恰好是“宁太太”。

好荒谬!

心尖蓦地发酸,林烟脸上依旧微笑,她说:“你稍等一会儿,我去买些东西。”说着正要离开,旁边忽然递来一方手帕。经典的菱形花纹,叠得整齐又斯文,还很干净,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那是宁则远常用的东西,最不喜旁人碰,林烟一时怔住,不知他什么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宁则远大约有些不耐烦,“拿着!”他不客气地命令,一如既往的霸道。

又发大少爷脾气!林烟连忙从男人白皙修长的指端接过手帕,捂在鼻间。入鼻是清冽的味道,像是他身上惯有的那种,很轻很浅,却也很好闻。

被这样若有似无的气息淡淡萦绕着,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热…

——

两个人去买花。这个时节这个地点卖的大多是各色寒菊或百合,显得庄重素雅,林烟偏偏挑颜色艳丽的。宁则远不解,林烟边挑边解释:“我妈特别爱漂亮,如果带那些去见她,她肯定要生气。”说着又偏头笑,“我怕她打我。”好看的眉眼弯弯,声音轻轻柔柔,像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让人愿意捧在手心里呵护。

宁则远微微一怔,林烟又回过身低头认真挑选起来。微卷的长发滑下来,被她悉数归拢到耳后。这么一来,便露出女人精致的侧脸。从他这儿望过去,她的眉梢眼角都蕴着宁静的神色,模样专注又温柔,很美…是他从未见过的柔意。

“你父亲呢?他喜欢什么?”宁则远问。

“我爸啊——”林烟嘴角微扬,眨了眨眼,哧哧笑了,“最喜欢我妈呗。”也不等宁则远接话,她自顾自地说:“我爸喜欢给我妈买花,有时一捧,有时一朵。他说,每次买花的时候,想到我妈高兴的样子,心里就高兴。”

“特别浪漫,是不是?”林烟侧目冲他笑,又絮絮叨叨地说,“哎,每到这时候,我就好羡慕我妈。他们怕我不高兴,就会揪一瓣给我。那些花瓣我风干后囤起来,足足有好几玻璃瓶。”

是真的浪漫…宁则远浅笑,又问:“那些玻璃瓶呢?”

林烟一滞,倏地垂下眼帘,蕴着笑意的眼底落下一片黯然与晦涩。停顿片刻,她努力平静地说:“我妈病了之后,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那些花。她整天对着那些玻璃瓶,说那是我爸…就连最后,她也是抱着那些一起跳下去的…”

真相永远残酷…宁则远愣住,他从不擅长安慰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是察觉到他的尴尬,林烟反而安慰他,“没事的,都过去了。”

是啊,最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挺不过去的呢?林烟轻叹一声,扬起唇角浅浅一笑。

她捧着大束的花,伫立在漂亮的花海中。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睛特别亮,亮的能灼伤人心,嘴角噙着笑,那笑意风淡云轻,蕴着岁月的平静,却依旧漫出一道浅浅哀伤。

那道哀伤落在他的心上,足够冲出沟壑,宁则远有一瞬间的失神。说不出为什么,他心里忽然很难受。他蓦地想起那一夜,林烟揪着他的袖口,一直哭,一直哭。他从没见过女人的眼泪这么多,这么的柔软…他当时烦透了,只想尽快离开,谁知道林烟没完没了,还哭脏他的手帕,弄花了他的衬衫…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林烟现在能够痛哭一场,他不想看见她这样子笑,几分真,几分假,只有她自己知道!

——

上山的台阶有些窄,林烟走在前面,宁则远跟在她身后。

寒风萧索,苍松劲翠,一派肃穆。越是靠近,林烟心里越忐忑,脚步也越沉重。

她不知道刚才在公司沈沉舟要跟她说什么,可看他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林烟一点都不想知道。再一想到身后那个人,林烟更加焦灼——她帮他应付了宁伯母,可他没有答应帮她应付爸妈啊,这样贸然…好丢脸!

快要到的时候,林烟终于转过身,有些局促地望着后面那人,一脸心事重重,欲说还休。

宁则远也停下脚步,淡淡回望过去。

他站在下面的台阶上,却还比她高一点。两个人靠得很近,林烟稍稍仰面,就能看到那双眸色澄黑的眼,仿佛一汪清澈幽深的湖水,如今只倒映着她不安的模样。心头一慌,林烟低下头,抿了抿干涩的唇,小声地说:“待会儿在我爸妈面前,我们能不能…假装很好?”

好卑微!声音战战兢兢,有些歉意,又有些祈求。

宁则远微微垂眸。入眼是林烟柔软的长发,还有她弯弯的纤细睫毛,颤颤的,全是对他的惧意与生分…宁则远蹙眉,心里有些不快。

许是他安静的时间太长,林烟只能自己解围,“算了,当我没说…”

挺秀的长眉蹙得越发紧了,宁则远淡淡“嗯”了一声,又不耐烦地说:“走吧。”

声音清清冷冷,宛如林间滑过的风,却足够让林烟舒了一口气,再转身往上的时候,脚步明显比刚才轻松许多。

宁则远在后面静静看着,英俊的眉眼拧着,怎么都舒展不开。

他好像陷入一个奇怪的深渊,这个深渊里,只有他和林烟,互相纠葛…

——

宁家有自己单独的祖墓,宁则远第一次来,一切都陌生。

眼前是两块并排而立的墓碑,照片里的人是林烟父母。其实,林烟和她的母亲很像,眼底都有尾卧蚕,衬得那双眼纯良又无辜。只是她的母亲应该被林启发呵护的很好,像是温室里的花朵,有一股天生的脆弱,而林烟更像是一株强悍的蔷薇,带着刺,会扎人。

宁则远将花放在墓碑前,斯文地鞠了躬,然后,静静看着旁边的人忙碌。

林烟解下丝巾,半蹲着仔细擦拭墓碑,又说:“爸,妈,他就是宁则远,宁伯伯的儿子,我之前跟你们提过的,还记得吗?”说着,她看了宁则远一眼,眼底闪过一些赧意。

有些编造的谎言,有这个人在,她根本说不出口…怕被耻笑!

宁则远了然,慢慢走到别处。

等他走远一点,林烟才放下心,她说:“我今天带他来看你们,爸,妈,你们高兴吧?”

还记得第一次带沈沉舟回家的时候,爸妈高兴坏了。半夜路过父母房间,林烟还听到两个人在讨论沈沉舟,说他长得不错,人也好。到最后,林烟听见父亲说,想到烟烟将来要嫁人,我哪儿舍得呀,母亲就在一旁安慰,烟烟嫁人是好事啊,以后我们也要好好疼女婿,让他对烟烟更好…

他们至死都盼她过得好,盼着有人能疼她爱她,可她今天带过来的,只是为了糊弄…一想到父母当时欣喜的模样,林烟心里就好难受,一阵阵的抽痛,跟针扎似的,也许那把戳进心窝的刀一直还在,痛的她再说不出话,痛的她没法呼吸了,眼底氤氤氲氲,却只能死死咬着唇。

如果她哭了,他们就知道她骗他们的…紧紧揪着丝巾,林烟无力地垂下头。

“爸,妈,我过得挺好的…真的!”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谁会信?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站在她身旁,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替她挡去一些冬日的寒风,林烟只觉得心底有一丝安静。万籁俱寂之中,那人生涩唤道:“爸、妈…”

他的声音一贯清冷,此时此刻,却像是一把尖锐的破冰的刀,直接凿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狠狠刮开她所有的防备,只剩最柔软、最无助的那一块,彻彻底底袒露在他面前!

任他蹂.躏…

林烟怔住,然后,又慢慢擦起墓碑,却擦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慢,最后,额头抵在碑上,再也擦不动。

面前的青砖滴答滴答,一朵朵小小的泪花落下来,全是她的苦,她的痛,还有她的无助。她再也忍不住,只能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争相挤出来,肩膀瑟瑟发抖,像个无家可归的猫。

寒风萧萧,哭声呜咽,宛如林间困住的小兽,林烟难受极了,终于低声问:“你让我靠一会儿,好不好?”

独自在世间行走,她也会累,就算眼前这人终不是她的,她也想小小的、小小的依靠一会儿…

是不是太贪心了?

、第三三章

有些事,一旦莫名开始,就没有退路,有些感情,一旦偷偷滋生,也再没有归途。

那些恼人的感情,总是来得毫无理由,或许是路灯下一道笔直的剪影,或许是马路旁一个贴心的避让,或是无心插柳的一句话,又或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一个短暂的依靠、一场契合的性.爱,足够戳进人心最柔软的部分,让人猝不及防又无力招架,偏偏来得气势汹汹,足够将人湮灭,随其沉浮…

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林烟站在悬崖边,已经嗅到了绝望的味道…

这丝绝望,谓之他不爱她,而她,似乎正堕落其中。

是的,林烟似乎爱上了一个男人——不,也许那根本不算是爱,大概只是她在困顿绝境中的一个希冀,一个能陪她走过这段苦难、能给她温暖慰藉的幻象。所以,哪怕他的怀抱那么的冷,她却依旧无耻贪恋。抵在他结实的胸口时,她心底那点卑微的祈盼再也压抑不住,肆意横流,荒唐的要命!

她不该奢望太多,也根本不敢奢望太多,只要这样就够了,够她鼓足勇气继续在世间披荆斩棘。

可是,离开他冰冷怀抱的一瞬,心为什么会痛?

林烟安静蹙眉。

回程的车上很安静,她静静望着车外,想着属于自己的荒唐心事,却怎么都梳理不清。林烟根本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大概是她真的太孤单,孤单到对一座永不可企及的冰山有了丝幻想。

窗外是冬日萧肃的白杨,一棵接着一棵,好像永没有尽头。忽然,车子驶入幽暗的隧道,细碎的灯光打下来,车窗上突然映出宁则远棱角分明的侧影!

林烟心头猛地一跳,怔怔望着那道剪影,忘了移开视线。

车里暖气很足,他的大衣和西装都丢在后面,这会儿只穿着挺括的衬衫,衬衫袖口挽了好几道,露出一截子精瘦的男人手臂。许是开车时间久了,他的坐姿略微有些惫懒,清隽的眉眼轻蹙,无形中透着些倦意,而薄唇却依旧绷着,像半月的弦,清清冷冷,禁欲却也诱人。

视线从英俊的脸庞淡淡拂过,然后,落在握着方向盘的那双手上。

男人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干净又好看…应该也很温暖,她曾经握过的。

林烟的脸微微发烫。

汽车极快地穿过隧道,眼前视野突然大亮,林烟半眯起眼,只见冬日暖阳肆意照下来,男人的剪影浅浅淡下去,浅到几乎看不见,浅到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勉强看见他狭长的眼,乌黑的眉,还有那张凉薄的唇。

默默移开视线,林烟努力盯着外面的白杨,却看到一条注定无望的死路。

没有归途,没有退路,只有万丈深渊,等着她纵身跃下,可她不敢…

她只敢悄悄的、小心翼翼的汲取一点点他的温暖,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偷,从旁人那里偷来一点点温暖…

好可悲。

林烟无力地垂下头,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再看不清她的面容。

宁则远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沉峻淡定的眼眸里是难得一见的迷惘。

他今天破天荒没有去公司,将林烟送回公寓,就留在书房里办公。反正去公司也是一团乱麻,他索性在家中避一避。

林烟无所事事,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顶楼的视野开阔,大团大团的白云松松挂在天际上,像一朵朵蓬松的棉花糖,看上去很甜。

暖阳慢慢中移,日头略微有些晒,林烟半眯着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梦中,有个温暖的地方轻轻拢着她,就像小时候爸爸宽厚的怀抱,她只觉得安宁无比。

这一天太过疲倦,等醒过来,已经彻底天黑,林烟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

窗外闪烁的霓虹透过大玻璃窗照进来,她一时恍惚,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耳畔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远远的听不大真切,可那一贯清冷的嗓音,却能够让她渐渐安下心。

林烟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到床上,床边那只可笑的啄木鸟台灯居然开着。

晕黄橙暖的灯光缓缓流淌,落下一片剪影,剪影中有一杯水。

身后是暗沉的夜,耳畔是宁则远隐隐约约的声音,林烟捧着那杯已经凉掉的水,静静坐了许久,忽然就不舍得起来了。

如果可以贪心,她可不可以贪心的再久一点?

趿着拖鞋轻轻走出卧室,宁则远的声音从书房里一点点传过来,一如既往的清冷又霸道,还很凶残!他说的正是工作上的事情,大概是在给某个可怜的助理下命令。想象着他工作时说一不二的冷峻模样,林烟抿唇笑了。

宁则远口中大多数内容都是他们公司高度的商业机密,出于职业道德,林烟不能听,于是转身去冰箱找吃的垫肚子。

她中饭都没吃,一觉睡到现在,早就饿得头晕眼花,胃隐隐作痛。结果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林烟只好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热气袅袅,她抿了一口,难受的胃稍微舒服一些。忽然,她发现整间屋子安静下来,身后似乎多了一道注视的视线,林烟惶惶然回头——

只见宁则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不声不响,安静极了。

他应该是洗过澡,乌黑的头发柔软地耷拉下来,格外柔和。身上穿着件薄薄的开司米毛衣,底下是浅色的西裤,整个人少了平时那种一丝不苟的凌厉,平添了些居家男人的温润,很好看,是别样的俊朗。

林烟的心念微动,仿若墙角最卑微的花,明知无望,却依旧迎着暖阳,悄悄地,又绽放一点。

真的很荒唐…

其实,自从上回在翠湖莫名其妙上了床,接着就遇上乱七八糟的事——投标、魏茹、沈沉舟的怀疑…到现在为止,两人还没有真正交流过。如今,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了,这样子面对面,真的好尴尬。

林烟低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双手紧紧捧着手中的玻璃杯。

视线淡淡拂过那个玻璃杯,又移开,宁则远问:“想吃什么?”难得征询旁人的意见!

“啊?”

林烟有一瞬的怔愣,不可思议地抬头盯着他。

在这样的注视下,宁则远又不耐烦了,长眉微蹙,口吻不善,“你不饿么?”

变得真快,真是大少爷的脾气!

林烟反应过来,刚要说自己想吃什么,宁则远已经转过身阔步离开,不愿再搭理她。

两个人的晚饭是宁则远打电话叫餐厅送过来的,几个家常菜,还有一道热汤。

他真有本事,叫的全部都是林烟讨厌的菜色,猪肝,茼蒿,萝卜…林烟痛苦扶额。

宁则远淡淡扫过来一眼,墨黑的眸子微沉,“不爱吃?”

声音清清冷冷,像山一样压迫,好像只要她说一句不爱吃,他就要命她通通吃掉!

林烟缩了缩脖子,皱着脸说:“我…爱吃。”

餐桌上,宁则远的吃相极其斯文,林烟因为不爱吃,所以也被迫斯文。两个人面对面静静对坐着吃饭,不言不语,莫名压抑的难受,好像行刑前的最后一餐。

“哎,我们喝点酒吧。”林烟提议。宁则远这里有几支酒不错,她早就看上了,一直垂涎。而且,林烟今天心底惶惶不安,她总有种错觉,自己就像童话故事中长出双腿、每走一步都如在刀尖上跳舞的美人鱼,好像只要过了这一晚,她就会变成可怜的一团泡影,所以,她想抓住些什么。

宁则远微微蹙眉,却还是安静地放下碗筷。

他经过身旁的时候,掠起一阵浅浅的风,轻轻的,拂在脸上,很惬意,林烟眯了眯眼,有一瞬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