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元旦,有三天的小长假,林烟今天早早下班去接珍珠。

珍珠的幼儿园也新换了一家,是宁则远和林烟一起挑的。一开始,宁则远本着有钱任性的原则,看上一个贵的离谱的国际双语幼儿园,却被林烟无情拒绝:“珍珠英语没问题啊。”结果宁则远挑了挑眉,说:“可是我不想珍珠发音里一股泰国味。”

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才定下这一家。

林烟接到珍珠,正好宁则远的电话也到了,“在哪儿呢?”他问。林烟说在幼儿园门口,那边就低低笑了:“我正好在附近,过来接你们。”还不等林烟拒绝,宁则远果断挂掉电话,势在必行。

看着手边牵着的珍珠,林烟暗自叹了一声。

“珍珠,宁叔叔来接我们,好不好?”她半蹲下来问。

珍珠最近对宁则远稍微有点抵触情绪。她年纪虽小,可也发现了这个叔叔对妈妈明显“心怀不轨”,比如总是在妈妈周围出现。小丫头的占有欲极强,当然,还有那种对“新爸爸”的抗拒又开始作祟。

瞧出珍珠脸上的不乐意,林烟给她仔细理了理毛线帽,温柔的哄她:“珍珠,你忘了宁叔叔给你买过好多好吃的呀?他还帮我们赶跑过坏人…”

珍珠眨巴眨巴眼想了想,默默点头。

林烟又说:“所以,宁叔叔最疼珍珠了,他最喜欢你了。”

宁则远下车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林烟的这句话,这句替他在珍珠面前“刷好感度”的话。

他蓦地顿住脚步,望着背对他半蹲在地上的女人背影,眼眶忽然就有些潮湿之意——林烟很不容易,所以,他要对珍珠更好,别让林烟还要替他操心!

宁则远怔忪的时候,珍珠看到他了,小手团在一起,开口怯怯喊了一声“宁叔叔”。

林烟这才意识到后面有人,她一回头,就见宁则远愣愣站在那儿,不敢靠前…不知为何,林烟就有些难受了。

其实,为了珍珠的事,宁则远真的挺受委屈的…

宁则远笑着上前,也半蹲下来,揉了揉珍珠的小脑袋,讨好问道:“珍珠,明天叔叔带你出去玩水,好不好?”

一听到玩水,珍珠眼睛就亮了,定定望着宁则远,小眼神很是渴望。

宁则远偏头对林烟解释:“明天元旦放假,我们三个人去泡温泉吧,还可以在那儿住两天。”

林烟知道他想对珍珠好,不忍拒绝他的好意,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听到可以出去玩,珍珠很开心,小手拍了拍,宁则远抱她起来,沉稳,有力。

林烟慢了一拍,跟在他们身后,此时一大一小的对话传过来,幼稚的要命,可她却越发难受了。

“珍珠,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虾虾。”

“还有呢?”

“想吃胡萝卜。”

“胡萝卜?叔叔有个胡萝卜的故事,要不要听?”

“要!”

、第96章 番外 团圆(二)

明天是元旦,那么,今晚辞旧迎新,自然很有意义。

还不到晚上十点,整个街上便拥挤着熙熙攘攘的人潮,有逛街的,有等看跨年灯光秀的,有去庙里祈福的,三三两两结伴,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泽。

宁则远开车送林烟和珍珠回去,可今天外面人实在太多,一路走走停停,将近十一点才到家。

珍珠早就呵欠连天了,林烟要哄她睡觉,所以无暇顾及宁则远,只好抱歉的说:“你开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这便是准备送客了。

宁则远还想说什么,珍珠已经自觉的跑去卫生间准备洗澡睡觉了。丫头再小也是有*的,他一个外人更加不方便多留,于是只能告辞。

林烟送他到门口。晕暖光影下,女人柔柔的,软软的。宁则远刚抬手想抱一抱她,再亲一亲,谁知就听到珍珠哒哒哒迈着小腿跑出来的声音,边跑边喊:“妈妈,我想要小鸭子陪我。”

宁则远满脸无奈,眉角眼梢都掩饰不住他的失落。

林烟哧哧笑了,推了推他,压低声说:“走吧,到家了告诉我。”

“嗯。”

大门缓缓阖上,伴随着古老的吱呀声响,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来,落下一个男人孤寂又落寞的身影。怔愣了两秒钟,宁则远默默叹了声,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慢走下楼。

珍珠乖乖洗完澡,反而一下子来精神了,林烟不得不念了个故事才把她哄睡着。

等珍珠呼呼睡下了,林烟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二点了,可还没有宁则远到家的消息——今天人多,肯定堵车——林烟这么想着,替小丫头掖好被角,悄悄退出来去阳台打电话。

站在陈旧的阳台,能够看到对面的万家灯火,很温暖的画面,林烟拢了拢衣襟,电话很快接通了,男人声音传来的瞬间,让人越发觉得温暖。

“珍珠睡了?”他问。

在安静的背景下,宁则远声音轻轻的,悦耳而动听,宛如拂过心弦的风,引起丝丝战栗。

林烟握紧手机“嗯”了一声,又问:“你到哪儿了?”

那边有片刻的静默,下一刻,不知是哪里的喧嚣声隐隐约约随风送过来,充斥着耳膜,林烟无意识地想,难道已经到十二点了?

果然,远处大团大团的烟火绽放在漆黑的夜幕下,无声,却又好美,震撼极了。

林烟有一瞬间的痴迷,就听宁则远低低的说:“我还在你们楼下。”

林烟微微一怔,拿起钥匙,悄悄跑下楼。

宁则远真的还没有走!

他就站在车边,一开口呼出一团白气。白气迷茫,衬得他英俊的五官也有一些模糊,像是隔着渺渺白纱。

看到他的第一眼,林烟步子滞了滞,然后赶紧跑过来,“你怎么还在这儿?”她呆呆的问。

宁则远一把拥住她,将她搂进怀里。

男人合身的大衣此时此刻带着深冬的如水凉意,林烟的脸贴的很紧,这会儿稍稍有些不舒服,可她却没有推开,而是心甘情愿的伸手环住他的腰。

“你怎么还在这儿?”她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鼻子酸酸的,莫名难受。

宁则远笑了,“反正我回去也没什么事,不如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那怎么不告诉我?”林烟继续问。

“你不是在哄珍珠么?我想,你忙完肯定会打电话过来。”

他真是傻,就这么等着,万一、万一她真的没有打呢?

林烟越发难受,“以后不许这样。”她说。

宁则远却只是笑着反问:“林烟,你会那么没良心么?”

“我不会。”林烟闷闷的回答,将他搂得更紧了,心里涨涨的,有点痛,只想对他更加好。

“不过…”

宁则远说着突然松开手,微微与林烟拉开点距离,面色看上去比刚才严肃许多,他说:“林烟,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我车里了?”

“什么东西?”林烟疑惑的眨眨眼,一头雾水。

宁则远转身回车里拿出个暧昧色系的粉红长盒子,路灯下,只见盒子上面印了个金发碧眼的精壮裸男,摆出一个血脉喷张的姿势…

看到那个盒子,还有上面宣传照,林烟的脸蹭地就红了,跟熟透了的红枣似的,在水里泡一泡,恐怕都是红色汁水——那正是舒曼中午送她的那个神秘兮兮的礼物,还反复交代她回去再拆!

真是要命!

林烟尴尬极了,一把夺过来,拿眼偷偷觑他,“谢谢你啊。”顿了顿,她又窘迫的问:“你拆了?”

“拆了。”宁则远回的格外坦然,“上面没写名字,所以,我以为…这是你故意想要制造惊喜,送给我的礼物。”

谁知…只有惊吓!

哦,不,还有被打脸的怒意!

宁则远沉下脸,一脸的不高兴。

林烟那张脸烧得更加慌,她支支吾吾解释:“那个是舒曼圣诞节去国外血拼,带回来整人的。”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在扯淡。

所以,宁则远挑了挑眉,视线怨愤许多:“整人?——我以为你很需要呢!”话里明显醋意浓浓。

看着包装盒上那个颇为撩人的裸男,林烟哈哈哈笑了几声,还是好尴尬…

——

元旦这天仍旧到处堵车,宁则远是下午来接林烟母女俩的,修身的黑色大衣,衬得他身高腿长,英气白皙的五官越发明显,站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珍珠很兴奋,穿得圆鼓鼓的,戴着毛绒绒的帽子,远看像只球球。见到宁则远,她主动甜甜叫了声“宁叔叔”。

宁则远微笑地蹲下身抱她起来,眼角余光顺便拂过后面背着包的林烟。

男人的眼风略微凌厉,自然还是在埋怨那个“礼物”的事。

林烟真心觉得冤枉,这人未免幼稚又小气了点,一个晚上了居然还在为这种事跟她耿耿于怀…哎,现在男人傲娇的都要女人来哄了,这个世道真心变了。

林烟很发愁。

宁则远抱着珍珠上车,又替她扣好儿童座椅的安全带。他细心做完这一切直起身的时候,林烟小声对他说:“则远,我给你挑了份新年礼物,到度假村再单独给你。”

听了这话,宁则远又是一个挑眉的动作,清冽的眸子里满是探询。

林烟红着脸钻进车里,只留下一句话,“反正你会喜欢的。”

反正他会喜欢的?

心尖上微微颤了颤,宁则远视线落在林烟红着的脸上,忍不住浮想联翩。

这还是林烟第二次送礼物,他很期待,会不会是…这一路上,这位的薄唇都没搭下来过,一直上扬,是个藏不住的笑意。

等真正看到那份包装精美的礼物时,宁则远觉得自己真能被林烟气死!

和昨晚那个包装盒差不多大小,只不过这一回换成个女人的封面。

“所以,这是…”他的手很大,一手就可以握住,这会儿摇了摇,视线更加凌厉,恨不得在她身上戳两个窟窿!

亏他还想了一路,居然就是…这玩意儿?

林烟认真介绍:“则远,这是台湾最近非常流行的,xx综艺节目你看过么?上面有专门讲解,还有人组织团购…”

这人努力的就像是电视购物台的导购,宁则远很怕从林烟嘴里听到什么只要998、八心八箭之类的话,他及时瞪过去一眼,凶悍的要命,非常不善,眼底还蕴着薄怒。

马匹拍歪了…林烟撇撇嘴,识趣地收回话头,又指了指隔壁,钝钝的说:“我走了。”

视线淡淡拂过她的脸,不悦偏还得隐忍,宁则远说:“一起去吧,我带珍珠去游会儿泳。”度假村里有恒温游泳池,他是个超级洁癖患者,虽然非常讨厌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跟下饺子似的游泳,可刚才在吃饭时珍珠听到隔壁桌的小男孩提到这里除了温泉,还有游泳池,就嚷着想去。宁则远不想扫珍珠的兴,于是勉强答应下来。

这一游还真游出事来,大半夜的,宁则远给林烟打电话:

“我过敏了。”

、第97章 番外 团圆(三)

林烟去宁则远房间的时候,心情好生忐忑。他那么精贵的一个人,为了珍珠…游泳过敏,估计能够郁闷死。

隔壁那间套房的门虚掩着,有点暗,透出很少的亮,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林烟没有立刻闯进去,而是有分寸的留在门口。可就算她不想听,依然还是零零碎碎听了一些,尤其宁则远最后说了一句“妈,我最近忙,不过去了”,林烟猜那应该是宁则远母亲翁涵之打来的电话,大概是求和的。

默默叹了一声,林烟也不好在他们母子间多话。

等里面彻底安静下来,她才故意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问:“则远,你怎么样?”

里面传来男人闷闷的声音,“不怎么样,不太好。”有点沮丧。

林烟走到里面,只见偌大的卧室仅仅亮着一盏床头灯,宁则远应该是趴在那儿,脑袋埋在松软的枕头里,从背后看只能看到男人乌黑的头发,发梢上还挂着水滴。等走近了,林烟才发现这人手里还抓着电话,这会儿露在被子外面,垂在那儿,难得的颓废。

林烟坐在床边,柔声问:“哪儿过敏,让我看看?”

宁则远偏头望过来,“好多,好痒。”一双眼幽幽的,越发显得可怜。

说话间,他撑坐起来。宁则远这么一动,被子就滑下去了,露出男人精瘦的背脊,还有一块块明显的红肿。

室内的光线虽然晕暗昏沉,可足够林烟看的清清楚楚!

“这么严重!”林烟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叫医生吧…”这个度假山庄里有二十四小时的值班医生,就是为这些有钱人服务。

林烟顺手打开大灯,脸色惨白,只觉得更加吓人——宁则远应该是刚洗过澡,身上还沾着蒙蒙水汽,这会儿那层水意底下没有过敏的地方皮肤愈发白,衬得那些红肿就越发的红了,一路从他的胸膛、小腹蔓延到柔顺的居家裤底下…

林烟皱眉,担忧的说:“则远,我们还是去医院,你过敏的情况比较严重。”

宁则远却只是眯了眯眼,视线落在身上那些难看至极却又痒得不得了的红彤彤疙瘩上面,“关灯!”他脾气不太好的命令道。

林烟才不听他的,转身拿了几件干净的衣服丢给他,“穿上,去医院。”像个女王。

人生病的时候周身气势大概都会矮下一截,宁则远明显怔愣了一瞬,抬眸定定看了林烟一眼,又可怜巴巴的伸手拉她过来。

林烟不动,只沉默地看着他,眼里全是威胁之意。

两个人之间是无声的博弈,宁则远扯了扯嘴角,软下来说:“林烟,我没什么大碍,就是痒,你帮我轻轻抓一下。”过敏的时候人最难受,很想挠一挠,却又担心留疤,不得不辛苦忍着。

听到这话,林烟叹了一口气,给医务室打了个电话。

医生过来做检查的时候,林烟趁机回隔壁看了下珍珠。见小丫头睡得呼呼的,很香,很甜,她心里安定不少,又匆匆跑回来。医生走后没多久,又有护士送来外用的软膏。

晕暖的光影下,宁则远安静的盘腿坐着,让林烟给他的后背擦药。

柔软的指腹抹上薄薄的一层药,在红肿的地方一点点晕染开,清凉又温柔,是一种别样的经历,也极大缓解了那些痛痒,宁则远只觉熨帖不已,根本不舍得女人手指的离开。

偏偏林烟动作迅速,“好了。”她说,“前面你自己来。”

美梦破裂,化作泡影,宁则远侧身转过去,难得瓮声瓮气的央求:“你帮帮我。”透着股撒娇。

林烟滞了滞,白皙的脸忽然就不自在地开始热了。

室内安静下来,夜的静谧一点点绽露出来。

宁则远半躺着,林烟跪坐在床一侧,还是低头专心致志的替他擦药。她一低头,两侧柔顺的头发就滑下来,正好挡住她的眉眼,也挡住为数不多的光源。林烟刚要用手背拨一下头发,宁则远忽然抢先说:“别动,我帮你!”下一刻,这人抬手将她的头发拨拢到耳后,露出女人姣好的侧脸。

这人目光灼灼,林烟的脸烧得更加烫了,抬眼怒瞪过去。宁则远却笑着说:“投桃报李,应该的。”他说话间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全都是恼人的诱惑,林烟默默收回视线,一门心思对付那些红肿。

对付完上半身,林烟已经缓和坦然许多,她问:“下面还有吗?”

宁则远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我自己来吧。”

林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这人极少的面带局促,不免抓住时机取笑:“不好意思?”

“没有,怕你嫌弃我。”他如实说。

林烟听了微微一顿,捉住他的手轻轻放在小腹那道狰狞的疤上,反问道:“那你嫌弃我么?”

“不!”宁则远摇头,“你是我见过最美的。”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眼里带着虔诚又圣洁的光,让人不容置疑。

林烟只觉得他冒傻气,这会儿忍不住抓住他的话柄揶揄这人,“嗯,那你一共见过几个?”

“你一个。”

他只有她,却已不想再过问她曾有过谁,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浑身上下擦过药,林烟重新找了套柔软料子的居家服给他穿。

虽然抹完药清凉不少,身上的痛痒减轻,可离开了林烟温柔的手,宁则远还是觉得难受,此时此刻他好想林烟留下来陪陪他,却也知道不可能,珍珠一个三岁的小丫头在隔壁,他都不放心。

林烟抱歉极了,“我过去了。”

宁则远微笑点头,“去吧。”他宽慰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别吵着珍珠。”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全是男人的体贴,林烟明显被感动了,乌黑的眼底泛起了浅浅的水光。她抱住他,亲了他一口,又软软的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没什么,等珍珠年纪再大一点,她会理解你的。”

“…”

这世间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林烟更想哭了。

离开之前,林烟多留了盏暖灯。宁则远一个人闷闷躺下,橙暖的光晕下,他英俊的五官中间凝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痛楚。

缓缓阖上眼,沉沉的夜随之一并压下来,寥寂的夜幕下,全是他无穷无尽的孤独思念,铺满了天地间,好酸楚,又好熟悉。

某个瞬间,宁则远仿佛又进入一种虚无的幻觉——他的病很久都没发作了,今天却不知怎么突然出现。

在那个固定的幻境里,有人从背后拥住他,身体轻轻的贴着他,柔软的胳膊环在他的腰际,好温暖,是他向往又渴望的温存。

“阿烟,是你么?”他喃喃的无意识的问,像此前重复了几千几万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