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点
作者：罪加罪
NO.1 初遇
摘自遥疏影毕业后第三年的日记：
看不见的世界是怎样的？我问你,像是在走独木桥吗？
你说是的。
那么，看不见的心又是怎样的呢？
你在光耀下，我不敢去看，我在阴影里，看不见自己。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们无法抵挡。
曾经我憎恨我的懦弱。
曾经我憎恨你的身世。
曾经我憎恨所有的所有。
但我无法挽回什么，也许在我心底是想挽回的，然而，生活没有给我们机会。
生命中注定有过客，就像飘零的叶，散漫的雪，离别的风。
当我睁开眼，只剩下黑白。
老式的放映机缓缓播映，你在其中的影子再怎么磨损都光鲜依旧。
生日快乐。
希望当你睁开眼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五彩鲜活的世界。
呵呵，刚好十二点，今天累了，我先睡了，晚安，好梦。
PS：别老皱眉，镜头上不好看。还有，别太累了，生日应该好好休息。
——影 于3．16 0点
初遇的日子，谁都想不到的情节一点点上演，华丽的舞台缓缓拉开红色的帷幕。
可能温馨。
可能快乐。
可能悲伤。
叶子黄了，空气里弥漫着渐浓的秋意，怎么挥也挥不去。路边的梧桐树开始它一年又一轮的落叶。落叶散发着灼人的秋气，牵动着空气的每一根神经，使得九月的空气呈现出独特的节奏感，开学了。
遥疏影，一个喜爱秋天的女孩终于开始了她期待已久的大学时代。昨日已是昨日，自己快乐的时光以及美好的未来就全在这充满着书卷味的地方了。
由于家境的拮据，疏影必须边打工边读书，但这一点也打击不了她读书的积极性，反而让她更加积极向上，练就了充满韧性的灵魂。
但是，由于暑假打工的过度劳累使得疏影在第一天上课时便迟到了。这让一向追求完美的疏影精神紧绷。
疏影以她在运动会时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教室。路边堆积的落叶被她带来的旋风飞卷上天，在空中跳了个优美的华尔兹之后又悄然落下。
就快到了。
疏影在拐角处来了个加速度，飞驰过她脸颊的风变得更加冰凉，锐利。“砰～”撞上了，疏影的鼻梁触碰到一个柔软却又冰凉的东西。一股清爽的香草味瞬时渗入她的鼻息，很好闻。应该是秋天的味道。
“你走路小心点，怎么这么横冲直撞的？”一个愠气的声音。
捂住鼻子，疏影连忙抬头，遇上的确却是一双沉淀于冰雪白雾中的眼睛。没有任何光芒，黯淡得如北极得极夜，冰冷得如冷山得寒雾，也美丽得如黑暗中不会发光却胜似发光得星辰，散发出无尽得寒意与无穷的吸引力。眼睛直直地看着疏影，却没有一丝闪烁。
“小姐，说你呢。”还是那个愠气的声音。
疏影这才发现旁边有人。“对不起，对不起。”外加一个歉意的鞠躬。
“少爷，您没事吧？”好像还有个人，疏影发现自己又忽略了一个人。
可是疏影还是禁不住把视线移向那双特别的眼睛，它的主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头向前微微示意。然后，在身旁的人的搀扶下绕过疏影走开了。
搀扶？
疏影愣愣地看着即将远去的背影，才发现眼睛的主人是位少年，单薄的身影在宽大的外套中显得愈加单薄。每走一步似乎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走错。
“少爷，转弯了。”
疏影愕然，他，是盲人？
在这个小小的插曲后，很不幸地，疏影迟到了。
中午。
“很少见，你竟然会迟到？”
尚小梦，唯一一个和疏影考入同一所大学一个专业的同学兼损友。
“嗯，睡过头了。”
脑中浮现的又是那双寒潭般的眼睛，手中的吸管将果汁搅出了漩涡，再让它慢慢消散。疏影持续着这些动作。
“怎么了？”尚小梦发现死党有些不对劲，“不就是迟到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疏影轻轻地摇了摇头。“小梦，我们学校有盲人学生吗？”疏影顿住手中的动作，抬头询问。
“你也知道？呵呵，天下奇闻，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水水同学也会知道这些消息？”尚小梦的眼中猛地一个闪光，然后开始窜出星光，“听说是个背景硬得跟钻石般的有钱少爷，才能进校学习的。”
“哦，是吗。”
疏影再次把头低了下去，若有所思地看着漩涡再杯中扩大再扩大，毫不客气地将果汁变得混沌，然后又逐渐缩小再缩小，直至恢复到最初的清澈，有种魔幻的感觉，蛊惑了人的视觉。
盲人啊，唉，真是可惜他有那么双好看的眼睛。看来上天还是公平的，就算我不富有，可是我能感受到阳光的灿烂！
以及，秋日的金黄。
午后的阳光刺入疏影的眼睛，但疏影很开心。
NO.2 背影
有了一次教训之后，疏影再也不敢有所怠慢。只要闹铃一响便迅速起床，省得有赖床的想法。但是，这个做法却让同寝室的同学相当不满。
“太吵了！这么早，superwoman！”
疏影报以灿烂的微笑，然后带上课本，轻轻合上门。
“各位继续。”
清晨，走在校园的林荫道，甚是清爽。凉风办着早上特有的湿气袭过你的面颊，激活了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似乎从头到脚的血液都迅速流动起来。一种叫“活力”的东西闻风而起，燃烧出一圈圈的光晕萦绕在你的周围。
好像年少时看的《圣斗士》中燃烧的小宇宙的场景。
一滴汗，看来自己越老童心越泛滥了。
总之，在清晨，大好时机里，必须要好好珍惜。一寸光阴一寸金，存金难买寸光阴。汗，不止童心，连酸味都加重了。
疏影买了简单的早餐，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因为是清晨，校园里还不太有人。路上也只有两只手左右的人的数量维持着。
当经过体育馆的时候，疏影的耳边突然被一阵有没的提琴曲占据。出现了幻听吗？茫然地环顾四周，疏影什么也没发现。哪有什么拉琴的少女少年的。
又走了几步，音乐声还是断断续续地持续着。只是在空气中跳动得越发强烈。是右边！
疏影禁不住诱惑地向礼堂走去。
才这么早，会是谁在拉琴呢？好神奇，疏影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有着无数只玻璃杯在撞击着，清晰的鼓动声响彻耳膜。手略微颤抖地推开大门，很轻，很轻。这琴声实在是太美了。尤如天边的弦音被符了神咒，带着金色的光芒，随着旋律的起伏，有缓有急地向大地传播，上演拯救灵魂的福音似的神圣画面。
开了。
“谁？”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宁溢的气氛，琴声戛然而止。不和谐的回音如水波的涟漪般一圈圈地扩大，荡漾在整个礼堂的上空。
是他。疏影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该怎么办呢？自己似乎又做错了。上次撞了人家，现在又打扰他练琴。疏影感觉手心里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谁在那儿？”声音陡然高了八度。但依然很冷很冷。
他的声音是这样的啊。盲人会说话吗？疏影突然有种很白痴的想法。好像是聋哑人很难开口说话吧。
“对不起，我是因为听到了……”疏影急忙开始道歉，有点紧张。吐出的气不知合适开始发热，甚至有一丝颤音。
“出去。”这回的声音变得更低了。
疏影有些茫然。远远地望着台上的那个人。光线不是很亮，但顶窗的玻璃将晨曦的阳光铺洒了进来，照在了那个少年的身上，渡出一层好看的金色，在墙上投影出修长的身影。他的半张脸沉浸在阴影里，无法辨认。露在光线中的脸却因发丝的遮盖，若隐若现，像神的少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突然起身，椅子划过地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让人毛骨悚然。
少年摸索着打开琴盒，整理器具，他的动作很快，可以说是一气呵成，然后，立即迈开步子。
“小心！”疏影一声惊叫，“前面有架子。”可还没等她说完，少年便倒下了。
疏影没有多想，急忙爬上台想去扶他，手却被狠狠地甩开了，僵持在空中。
“不要碰我。”阴冷的面容配上同样阴冷的声线。少年慢慢起身继续摸索向前。
“你这样不行！”疏影实在看不下去，“我帮你。”疏影再一次伸出手。
同样的事发生了第二次。手在空中僵持。
“我帮你。”疏影铁了心地要这么做，再一次伸出了手。
还想要再次甩开疏影的少年这次却怎么也甩不掉，疏影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腕，一点也不肯放松。
少年的眉头越皱越紧，这让疏影很不快。倒不是因为他皱眉的不屑，而是觉得这么好看的眉不应该起皱的。
“走，下台阶。”疏影的口气里多了些强制的意味。
这次没有反抗。少年跟着疏影静静地走下了台阶。可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上次那个训斥疏影的少年。
那个给疏影印象凶凶的少年一见疏影强拉硬拽的架势，原本微笑着的脸马上翻页成凶神恶煞的，二话不说，立马冲上前对疏影大吼：“你干什么呢！”简直一个二郎神。
那个“二郎神”迅速拉开疏影的手，把盲人少年拉到自己这边。
“没事吧，光？”
少年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疏影差点气得背过气去，看他那小媳妇的样子，好像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二郎神”转过身用极其厌恶的眼神鄙视了一番疏影，然后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又是你？”
“什么？”凌光百年难遇地开口寻问道。
“哦，就是上次撞你的那个女孩。”“二郎神”一字一顿地回答着凌光的问题，可是一双眼睛始终盯着疏影看，好像生怕眼前这只猎物偷溜。疏影只觉得懊恼至极，自己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么恶狠狠地看着。好像她犯了罪大恶极的事。她觉得应该为自己辩解什么的时候……
“哦。”凌光突然开口，然后又没有再多说的话语，开始了沉默。
“走吧，我们吃饭去。”“二郎神”貌似打算放过眼前这个被羞得双颊发烧得厉害，其实是被气得厉害的女孩，搀着凌光向大门走去。
“我只是想帮他！”疏影实在忍不住地大声地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只是两个人对她的反驳充耳不闻。
再一次看着他的背影，遥疏影突然觉得他的身上又多了一抹悲凉的色彩。
疏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NO.3 偶遇
“哇哇哇，这下你完蛋了，和人家结下梁子了！”尚小梦突出她那双原本就已经够大了的眼睛开始了“天花乱坠”地嚷嚷，“你干嘛去刺激人家盲人？”
“天地良心！我没有！”疏影已经极其郁闷的心情，被小梦一刺激变得快要歇斯底里了。
她只觉的得自己得胸口像是堵了团浸湿了的棉花，又沉又潮，塞满了她的整个心房，闷闷的。有点像黄梅天的感觉，透不过气。
“我走了。”
疏影不知怎么的就是心神不宁，在偌大的教室里，对于老师的谆谆教诲竟然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头脑这块海棉似乎已经吸饱了，没有多余的胃口接纳那些伤脑细胞的理论知识。
所以，疏影没有接着上第二节课。留下了淌着口水的尚小梦独自离开了教室。
秋天来了，但秋意还不是很浓烈。可是，很明显，空气中的点点尘埃似乎已经沾染上了秋天的气味。疏影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爽，比呆在那个快要发霉的教室好多了。
接下来做什么呢？离去便利店打工的时间还早，疏影一边漫步一边思量着。忽然，不经意间目光被一幅图景深深地吸引了过去。
不远处，在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凌光正静静地倚着树安静地睡着。这幅画面美极了。风一般透彻的少年，散发出灼人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就算是身边的落叶，在轻轻地飘过他身边时似乎还特意画出一道圆弧，好像一层结界，守卫着他免受伤害。树影的斑驳点点滴滴地斜射在少年的脸上，然出丝丝纹晕，时而有过往的秋风吹起了他的刘海，衬托出他俊秀的脸更加俊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生命，又仿佛只为这一刻存在。安静、宁和、美好。也许即使外面惊涛骇浪，屋里却依旧风平浪静吧。
疏影忽然觉得有些闷热。这时，画里的主人公渐渐苏醒过来，慢慢抬起了头，睁开了迷离的双眼。
“糟了。”疏影一阵紧张，自己看得太入迷，急忙想找个什么东西遮掩下自己。可是，当她要转身时突然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自己，于是把动作顿住，又回过了身子，放下心来。
凌光正摸索着自己的背包，然后扶着树慢慢起身，他有些茫然的环顾了下四周，似乎不知道该往哪走。随后，又像是下定了决心，向前走去。
“要不要去帮他呢？会不会又被骂呀？”疏影正在做着内心的挣扎，这时，一句斥责声传入了她的耳中。
“你小子走路不长眼啊？”
疏影猛然抬头看去，只见凌光和另一个男生均坐在地上，四周散落着几本书。凌光又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双寒潭般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而另一个男生愤怒地整理着书本，口中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你不会说对不起啊？”然后，极其不满地看了看凌光。凌光依旧没有反应。
“喂，说你呢，你是不是有病啊，睁那么大的眼睛还和睁眼瞎子似的……真是……瞎子？”
“男生一瞬间露出看到史前巨蟒的表情，即兴奋又惊奇。
“喂，书捡好了？”
“什么？”男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来人，迎上的是一双挑衅的眼睛，看来来者不善。
“捡好了还不滚？还要等着收致歉费啊？白啃那么多年书了，说不出一句人话。耍白痴也要有个限度，一会怒一会笑，别人还以为你面部肌肉痉挛呢。不是脑神经出问题就是没有脑神经。”遥疏影一改往日刻意出来的文文静静，显露出骨子里的激进和锋芒。
“你是谁？多管闲事。傻B，你给我滚一边去，妈的，找死来的。”男生一见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生训斥，火气不是一点点的上窜，而是直接烧着了全身。
“靠，太岁爷头上也敢动土，信不信我今天废了你？”疏影面不改色地继续抨击，甚至说出了几辈子没说的粗口。
“呵，你犯贱啊？”男生一脸轻蔑。
“李肃。听过吧，我哥哥。”轻蔑回去。
刹时，男生的脸僵硬在那儿一动不动，把正打算将轻蔑变鄙视的瞬间暂停在那，这副尊容实在够绝。
“哼，不跟你一般见识。”男生一边转身偷溜一边还在嘴硬，“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疏影没有追着反驳，她回过身拼命想让自己镇定，还好那个男生吓怕了，要是他不相信她的话就惨了。“还好，还好……”疏影轻轻安慰自己，然后准备开口跟受害人说些什么的时候，非常不给面子的受害人此时却已在十米开外了。
疏影顿时有种被北风狠狠抽了一巴掌的感觉。
“喂，你没事吧。”忍，谁叫人家是有需要帮助的身体上有缺陷的人呢。
凌光停下脚步，像是放下了很大的架子，侧过头扔下几个字：“多管闲事。”万年冰山，万年冰山呐。疏影非常懊悔地一头撞上了这座冰山。
“好，我就是这么爱管闲事。我乐意。”疏影不服输地回嘴，这些年，她总是学会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不露锋芒，不和人争，保护着自己和平的世界。虽然有些时候看上去很懦弱，可是大多数时候是很平和舒适的。疏影的棱角的性格也在这些磨练中渐渐得以磨合，整个人看上去也比以往的尖锐柔和了许多。以至于尚小梦始终无法弄明白原来那个和现在这个到底哪个是遥疏影本尊。
“你？是上次那个偷听的人？”
诧异，他不是看不见吗？疏影暗自佩服盲人的听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