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只不过还没有联系上他。找到他了,怎么说我也是他儿子,他会帮我的。”星曜不知道疏影在想什么,只以为她很失望,连忙宽慰她,虽然这个时候,他心里也没有底。

疏影木然地看着星曜,太阳穴因医院走道里白晃晃的灯光而发疼。她默默地磨蹭到过道上的椅子边,身体缓缓滑落。

“小影,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疏影的脸色惨白得吓人,星曜只是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竟发现她在出冷汗。

“小影……”

“没事,我没事。”疏影闭着眼轻轻挡开星曜的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道,“只是有点累。”

星曜站在疏影面前不动,神情微妙。

疏影感觉到这个阴影在她面前遮了很久,感到了气氛的不寻常,她终于睁开眼抬头望着星曜奇怪地问:“怎么了?为什么就这么站着。”

星曜放在背后的手已经把拳头握得死死的,脸色不比疏影好多少。那一瞬的怒火在她抬头的瞬间达到顶峰,又片刻被压制。

他竟然想责怪她在爸爸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去照顾凌光。

他怎么会有想要对她生气的念头?

星曜快速转过身,说道:“没事,你别太勉强自己的身体了。”

如果,如果她没有眼花,刚才她是不是看到星曜生气了?

那张怒容镜花水月,却又似真真切切。

星曜哥从未对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一定是她看错了。

疏影定了定神,刚想起身,岂料刚进病房不久的星曜猛地推开门,跌撞着出来,他看都没看疏影,像是用尽了全力似的一脸惊慌地大叫:“医生!医生!急救!我爸爸心跳停止了!”

刹那间,疏影觉得心跳停止的是她。

然后,天崩地裂。

疯狂的抢救,疯狂的呼喊,疯狂的哭泣。

她知道了,她爸爸的命在她手里。

所以,求求上帝,不要带走她爸爸,她知道怎么做了,她真的知道了。

NO.55 不说再见

凌光蒙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床边围着很多人,有疏影熟悉的,也有全新的面孔。而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还在沉睡当中,虽然脸色有些许苍白,但是手术很成功。主治医生说,只要一个礼拜,他就能摘下纱布,迎来光明。

疏影站在一个小角落,和眼前的场景格格不入,她像是一个隐形人一般关注着眼前的一切,却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好像她不存在一般。

今天,几乎一大家子的人都到了。

凌霄云和凌夫人苏睿之正关切地和医生交谈着凌光的病情,凌光的叔凌展驰,婶婶丁宁站在一边仔细听着。凌光的奶奶更是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探望自己的孙子,老人家脸上写满了欣慰,看着凌光蒙着纱布的眼睛禁不住流泪。一旁站着的竟是殷离,她一边搀扶着老人家,一边满脸深情地看着凌光,视线久久无法转移。岳野也默默站在边上,时不时回头看看疏影,疏影朝他笑笑,又继续做着她的隐形人。

星曜哥没有来,爸爸抢救回一条命后,他和妈妈就片刻不离地陪在爸爸身边。而她,在爸爸度过起死回生之后,第一时间给凌霄云打了电话。

这个电话,让她心如死灰。

凌霄云在上次离开前留给她一个号码,是一个私人号码,连星曜都不知道的号码。他让她决定好后打这个号码告诉他。

电话通的时候,疏影的心里万籁俱寂,除了自己空洞干涩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她对凌霄云说:“请帮我父亲,他必须要接受手术。你的条件我无法答应,但是……”疏影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憔悴的倒影,死气沉沉,没有神采的眼睛被掏空了里面的情感变得干枯无神。

疏影仰起头,努力让自己呼吸顺畅,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平稳:“我会离开,离开他们。这样,你就不需要担心兄弟反目这样的事了。”

等待答复的几秒像是一场久久醒不转的噩梦。如果凌霄云不答应,她该怎么办?

许久,话筒的那一方才出声:“好的,我会遵守约定,也希望遥小姐你不要食言。所以,在光眼睛恢复之前,请你按照你刚才说的,离开他们。”

“这么快?为什么?”

“如果你下定决心离开的话,就请不要拖泥带水,也不要留下关于你的线索。”凌霄云在那一头停顿了一下,放缓语气说,“很抱歉,我知道你会认为我很残忍,但是,这个特殊的时候,我必须有所取舍。你放心,你家里的人我会好好照顾的。”

有所取舍。

遥疏影就是一颗无辜的弃子。

房里的人逐渐退到房外,临行时凌展驰和丁宁面露疑色地扫过疏影,而后又一副了然的样子。凌霄云和医生低语着也走了出去。临走时,他突然朝疏影的方向看来,又迅速移开,疏影无法捕捉到他眼眸中的深意,只觉得背脊麻麻的。

凌光的奶奶一直陪坐在凌光边上,没有离去。殷离压根就无视疏影。

“你脸色很差,怎么了?不用担心光,他马上就会以一个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你面前了。” 岳野来到疏影身边,打量了下疏影显露出一点病态的脸担忧地说道。

疏影直直地望着床上的人,唇边绽出一抹细微的笑容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不论他怎样,在我心里,都是完美的。”

最后的一个礼拜,不知为何,一直阴郁的天空豁然开朗,阳光普照,淡蓝的天出奇得明媚。

就好像垂死的人回光返照。

疏影用力摇摇头,怎么会想到这么不吉利的东西?

“疏影……”

“在,醒了?等等,别摸眼睛。”疏影上前去抓住凌光企图摸纱布的手,“忍忍,一个礼拜后就能拆了。”

“我知道,就是有点不习惯。”凌光耸耸肩,抓过疏影的手犹豫了下问道,“见过我奶奶了?”

疏影倚在他身旁,笑道:“嗯,你奶奶很和蔼。”

起初她还担心这位老人也会用尖刻的眼神看她,但是她错了,老人家竟知道她叫遥疏影,不过那是基于她是凌若尘妹妹的基础上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孙子的眼睛恢复在即,她心情格外好,友好地和疏影交谈了几句,然后在凌霄云的搀扶下回家休息去了。她临走时不放心地再三叮嘱疏影和吴妈要好好照看凌光。

“奶奶人很好。”

“嗯,我感觉得到。”

“而爸爸很孝顺奶奶。”

“嗯。”

“所以,”凌光执起疏影的手认真地说,“只要奶奶同意,我们之间就不会有障碍。”

疏影呆愣片刻,明白过来后,低下头看着相握的手嘻笑道:“是啊,看来我要好好讨好她老人家。”

“不用,做你自己就好。奶奶很疼我的。”

疏影轻轻拨弄着凌光的刘海,指腹感受着那柔顺的触感。然后,顺着刘海,避过眼部,滑落到他的鼻尖,嘴唇,再是下巴。

“怎么了?”凌光被疏影的触碰弄得痒痒的。

“想不想摸摸我的脸,看看我长什么样?”疏影的指尖停留在凌光的脸颊,眼睛盯着他的纱布,嘴上有些唐突地问道。

凌光思索片刻,最后一反往常地摇头道:“不要。”

“为什么?你前些日子不是闹着要知道吗?”

“我想直接看到你,不要这种模糊的感觉。”凌光的手覆上疏影停留在他脸颊的手,“所以,那天你一定要站在我面前,让我睁开眼就能看到你。”

心纠在一起,分泌出大量的液体,不知是血是泪。疏影强压下巨大的悲痛继续对光笑道:“也不差啦,先摸摸有个底,我怕到时候吓到你诶。”

“不怕。”

凌光一用力,疏影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凌光身上独有的香味每次都能让她瞬间沉醉,迷人的芬芳,干干净净,只属于这个纯净的男生。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磁性清透的嗓音从上方传来,如梦如幻:“我就是认定你了。”

刹那,疏影差点就湿了凌光的前襟。再次强压下几欲泄漏的哽咽声,疏影紧紧抱住凌光,死命吸取他身上的温暖。

凌光拍拍她的头问道:“怎么突然粘着我?”

“哪有。这样舒服。”她很少撒娇,特别是对凌光。虽然很喜欢他,但是她更喜欢在一定距离里看着他,就像在欣赏一副最美妙的画。而他就是从画里出来的人。而此刻,埋在他怀里,就是不想出来。

凌光无奈,任由她就这么搂着,甚至让她躺到床上,回抱住她,让她更舒服些。好几次岳野或是吴妈进来,疏影还是一动不动,倒是他们略显尴尬地又退出房去。这换做以前,疏影肯定得弹得比谁都快,脸红得猴子屁股还甚。而现在她只想多些时候和他在一起,多一些,再多一些。

每晚,她看着他睡下。然后,轻轻啄吻他的唇,在他耳边道声晚安,再附加一句:“我爱你。”

凌光第一次听到疏影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脱外套,他就这样脱到一半停下来不动,像是遭到雷击了一样大脑短路了好一会儿。他的样子着实有趣,可是,凌二少爷撑着面子马上调整好面部表情,硬是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待脱好衣服,盖好被子,把背部朝着疏影,然后用细如蚊的声音说:“你能再说一遍吗?”

疏影一阵心酸,倾身上前伏在他身上,看着他白皙的耳朵红了一圈,又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耳朵,说:“明天说给你听。”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后的日子里给他最多的快乐,给自己最多的回忆,还有,告诉他,即使以后他们再也见不了面,即使以后他会有新的一半,即使以后他会忘记她,她还是要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好天气一直持续了六天。

心情却每况愈下。

表面上却还要装作没事发生,避过所有人的眼线。疏影不是这方面的天才,却要努力做到天才的水准。不仅仅在凌光面前,还要在星曜哥那儿,妈妈那儿,爸爸那儿,岳野那儿,小梦那儿……所有人面前,她都要保持平常的遥疏影。

可能是太过全情投入,和凌光在一起的时间飞快地流逝。往往一抬头就发现,窗外已是夜幕沉沉。

因为在医院里不能拉琴,凌光便只能每天摸摸琴,乐此不疲。他安静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只有在和疏影说话时会改变下面部表情。疏影着迷于他在这个时候的转变,喜欢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全部收藏于心。

疏影不知道是不是凌霄云特意安排的,这些天她和他独处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前来打搅。而星曜哥那边则在前几天兴冲冲地告诉她凌霄云会帮他们支付所有的医药费用。因为凌霄云的介入,爸爸的手术在前天顺利进行,不过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期,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凌霄云还承诺术后爸爸所有的医药开销他都会长期支付。

疏影看到星曜哥时,他整整瘦了一圈,为了这件事他也是费尽了心思。可是,听他说起凌霄云的时候,疏影心寒不已,凌霄云告诉星曜的事实是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收到星曜找他的消息,所以一直不知道他家里发生的事。

这只老狐狸心计重重,两头不失。既讨了儿子的欢心,又解决了棘手的麻烦。

而她这个麻烦,已经打包好了所有东西,准备离开。

这天,是最后一天。

夕阳西下,无限美好。天空逐渐变黑,疏影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真的是最后一天了,七天,从没觉得七天会如此短暂,仿佛只是眨眼间,就到了尽头。

从窗户看去,一辆黑色轿车从早上起就一直停在医院外面静静等待楼上的人做完最后的“告别”。

疏影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银质的链子,是她到饰品店亲自设计制作的。链子很普通,也很特别。因为是她第一次尝试,所以,表面不是很光滑。那上面吊着一个小坠子,是个太阳,太阳面上有一颗小小的爱心。她希望光的眼睛能永远明亮,永不熄灭。她给自己也做了同样款式的项链。

这是她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我送你一样东西,把手伸出来。”

“什么东西?”凌光狐疑。

“伸出来就知道了,快。”

疏影干脆抓过凌光的左手,然后把银链子仔细地带到光的手腕上。

“手链?”凌光皱了皱眉头,“为什么送我东西?很奇怪,你最近对我特别好。”以前她对他的微妙的小心翼翼这些天全数消失,他自然为此高兴,这表示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但是,他又总觉得欠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对你好不好吗?明天就要拆线了,我想要保佑一切万无一失。”疏影看着银链子在光的手腕上,忽然觉得这么不起眼的小东西在他手上竟也能熠熠生辉,“这是我亲手做的,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是它注入了我对你所有的爱。记住了吗?”

凌光拿右手按着手链的轮廓一点一点抚摸,不久,他笑了:“太阳?”

“嗯,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我会一直带着的。”像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凌光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

“别皱眉,我说过多少遍了。”

“……我好像都没有送你什么东西过。”

听到他的话,疏影失神片刻,然后眼泪突然就这么下来了,毫无征兆地滚出眼眶,忍耐了那么多天的泪水就因这一句话而崩溃。

“你眼睛好了,就是给我最大最好的礼物。”

疏影稍稍抹去脸上的泪水,扶着凌光躺下。

“怎么办,我今天好像有些紧张,睡不着了。”

“我陪你。”疏影俯下身,像前几晚一样吻住他,只是这一次的吻比以往更深,更久,更缠绵。

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她才抬起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光,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是。”

凌光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蛊惑人心。

这个声音,她要把他刺入骨髓。

一整个晚上,她都陪在他身边,陪他聊天,哄他睡觉,专注地看着他的睡颜,任凭泪水无声地流淌。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她稍稍打开灯,拿出相机,就像前六天那样,对着他又是不同角度地拍摄。

拍好后,她又看着他的脸,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直到天边露出微弱的曙光,她还是保持同一个姿势看着他。

袋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了起来。这已经是这个凌晨的第四次了。每一次,都像是一道“催命符”。她不去理会,挂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索性关机。

时针指向六点。

疏影支着发麻的腿一点一点走到门口,打开门。

“不要回头,遥疏影,不要回头。”

只要一回头,她知道她必定无法迈出离开的那一步。

门口,已经站着两个身着黑色西装双手负背的男人,见疏影出来,立刻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疏影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们下楼,上车。

待到车子驶离医院的时候,旭日东升。

至此,一个名叫遥疏影的女子彻底消失在这个薄雾的清晨。

熟睡中的他,一无所知。

(第二卷完)

NO.56 最热的夏日

什么是生活?

在袁未满的心里,就是要劳逸结合,该松弛时决不能亏待自己,要工作时得加足马力拼搏。就好像她现在的生活状态一样,在辛苦工作,为报社做牛做马了一番后,休得年假,冲出去,飞到心仪已久的威尼斯好好游览了一番。听说全球气候变暖,冰山都在融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威尼斯就不仅是水城了,恐怕得被水淹了。所以,逞着它还没从地图上消失,袁未满好好把它游了个遍。

袁未满旅游有个特点。很多人假日出境游总喜欢一次性把能去的地方都给跑了,溜了一圈后在乐呵呵地回国,对着亲朋好友吹嘘自己欧洲哪哪都去过了。其实,什么名堂都没看出来。未满喜欢每次就只去一个地方,比如如果这次去德国,那么哪怕法国贴得再近她也不去。等到下一次假期,她才会去法国。而且她通常喜欢一个人出行,不加入旅行社。所以,她若是选定了地方就会在事先查找好所有需要的资料,制定好游玩的方,然后全全付诸于行动。对于她来说,不把目的地玩个透,她是不肯罢休的,然后她就背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大容量的相片优哉游哉地回国。

这次休假她满意地带着比去时大了两倍的旅行包下了飞机。走在机场上,袁未满纤细的身姿几乎被前面手推车上的行李淹没。好在这样的状况袁未满早就习惯了,在旁人惊异的眼神下,她轻松地把那两大箱的行李搬了下来,然后一个拎着,一个拖着,身上再挎一个斜包,戴上大大的太阳眼镜,就这样出了机场。

“不知道是不是堵车了,应该差不多到了呀?我再出去看看”Alex已急得经快要焦头烂额了,这个小宋,叫他下午2点准时到机场接机的,怎么就这么没脑子,迟了快一个小时了。他难道是想要丢饭碗吗?丢他自己的也就算了,不要连带着把他的也丢了就好了。他们的老板可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

Alex紧张地拿出纸巾擦了擦汗,拿眼角观察了一下大老板的脸色,冷峻的脸庞像是被切割过大理石冷冰冰的,紧皱的眉头却是最恐怖的红色警报。天气这么毒热加上紧张焦躁,Alex白色的衬衫早就被汗水浸透了,鼻尖的汗擦了又出。要知道,老板最恨等人——浪费时间。他已在机场内外来来回回跑了不知几趟,急得他都快哭出来了。然而,那该死的车子还是没有出现。

“你别再跑了,给我安静点。”

在Alex第十二次过来跟他回报情况的时候,凌光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乐谱,打断了他小心翼翼的说辞。

“是是,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小宋。”老板每次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能冻死人。亏他Alex也是一个年富力强的三十而立青年兼当下最优秀小提琴家凌光的经纪人,谁知他其实是受命于凌光的,这些年老在这种神经紧绷的状态下生活,把他都折磨得跟一个老头子似的。

凌光不语,继续坐在椅子上吹着冷气看着他的乐谱。

Alex时不时张望着外头的情况,精神上不敢有丝毫懈怠。忽然,一辆宝马X6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