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二妹妹,你这到处一通乱走,等我与母亲回过头来,发觉你不见,可是好生吓了一跳。”苏令娴抚了抚胸口,一脸惊魂若定的模样:“寻着杨郎君了?”

苏护一听,面上顿时一虎,环顾四周连忙压低了声音责问:“你莫要痴心妄想,他可不是我们能高攀得上的!”

苏令蛮第一回 觉得,这个糊涂的阿爹偶尔看得,比她透彻多了。

起码,他不会去肖想那些,本该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够也够不得的东西。

“阿爹阿娘,你们莫要瞎猜,我与那杨郎君却无干系,不敢做那痴想妄想之事。”苏令蛮斩钉截铁地道,苏令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总觉得不过一会不见,她这个二妹妹,好似又有些不同了。

苏覃是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沉吟半晌才压低了声道:“二姐姐,你想放弃了?”

苏令蛮似笑非笑地斜他:“你又猜出来什么了?”她这个弟弟,敏锐得让她害怕。

苏覃抬着下巴倨傲地道:“你们小娘子纠结的,不外乎就是那些情情爱爱之事。照我说,我定州儿女何时如此扭捏,喜欢了便去上!不求旁的,只求春风一度,这般的郎君,那你也是赚的。”

苏令蛮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她这素来不羁的阿覃弟弟,竟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串掇着她行这等事。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挺带劲。

反正这辈子,她也不打算嫁人了,杨郎君她看得极喜欢,滚个床单也委实不亏。

作者有话要说:

阿蛮:来来来,滚个床单!

阿廷:(抱胸)你别、别过来!我、我有剑!

阿蛮:(脱衣)来,耍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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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子:捂脸(好污。)

第65章 人心思变

“阿蛮,阿蛮, 你可终于来了!”

正当苏令蛮做着将杨廷煎炸烹炒好一番享用的春秋大梦之时, 罗婉儿庞大的身躯像火炮一般冲了过来, 一把将苏令蛮抱了个满怀。苏覃被这吨量唬得忍不住退避三舍, 苏护向来不大看得上太守府家这大胖丫头, 也往外退了退。

苏令蛮拍了拍她,罗婉儿这才按捺住激动,放开苏令蛮朝施了一礼:“婉儿拜见苏伯父苏伯母。”

“哎, 婉儿可是越来越可爱了。”吴氏爱屋及乌, 苏护也给面子地笑了笑, 苏令娴素来知道罗婉儿不待见自己, 也不自讨没趣, 拉着苏覃去了旁处。

罗婉儿也不稀得搭理这个假模假式的苏大娘子,只捉了苏令蛮双手不错眼地看, 口中惊叹连连:“阿蛮,要我说, 你这莫不是吃了仙丹?每见你一回, 便美上一层。”说着还转头寻求认同:“大哥,你说对不对?”

“对。”无奈地带着宠溺的声音响起。

苏令蛮这才发觉罗婉儿身后还跟着素来沉默寡言的罗守毅, 身为罗太守的大郎, 这人性格极为方正宽厚, 待人接物极为稳妥,从不曾因她的体貌嘲笑过她,两人也算有些交情, 不由有些赧然:“罗大哥,让您看笑话了。”

“婉儿说的没错。”

苏令蛮不意会听到这一句,一愣之下正巧对上罗守毅晶亮的双眸,他看着她,郑重地道:“阿蛮确实长大了,漂亮了。”

苏令蛮懵里懵懂地“哦”了一声,她从前不曾被郎君用这等眼神看过,自然不大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还只当罗守毅是碍于罗婉儿的面子硬夸了几句,面上有些发热,扯了扯婉儿:“莫胡说了。”

但吴氏看出了点苗头,脸上的笑意不由加深了些,看罗守毅的眼神便有些丈母娘看女婿的意味了:在绝大多数做母亲的眼里,罗守毅这般外貌普通,条件不差,性格温厚之人,从来都是做好女婿的对象。何况罗太守家通房小妾一概皆无,家风清正,还有个友好的小姑子——

这意味着女儿嫁过去不会吃苦。

一方有意迎合,一方有心撮合,两厢聊得火热。

苏覃远远瞧见,正乐着,肩上一条臂膀勒了过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响了起来:“乐什么呢?”

苏覃头也没回,下巴一抬:“你家大哥今日……好像不大一样?”

罗小郎君瞥了一眼,“嘿”了一声:“美人当前,谁还做柳下惠啊,不过我大哥手脚够快的啊。”

苏覃摸了把下巴,幸灾乐祸地想着:这难得的老实人,今日恐怕要失望喽。不过到底事不关己,他转了注意力,这才发觉不过一会儿,苏令娴便不见了。扫视周围,却见她站在角落,身前是那桃花眼吴镇,两人凑到一处不知说些什么,面上神情都有些严肃。

罗小郎君嗤笑了声:“阿覃,莫非是真应了城里传的,你家大姐抢了二妹的姻缘?”

苏覃掸了掸扇面:“没有的事。”说着,人已懒懒地移开了视线,心道:这一碗水,还是得端平。

苏令蛮被罗守毅看得不自在,正要移开步子,却被罗婉儿的咋呼声给唤住了:“阿蛮,快看快看!”她激动地几乎要跳将起来,拽着苏令蛮左胳膊不住地摇:“我刚刚想与你说的,就是这个,这个!懂?”

苏令蛮神奇地领会到了罗婉儿口中的未尽之意——这大约也是她与罗婉儿臭味相投的原因。

门口缓缓行来一群人。

为首两人年轻得过了分,俱是风华出众、气度不凡之辈,一如漫漫冬日的皑皑白雪,孤冷清高;一如绵绵春日的徐徐微风,和煦温文——绝不似这边地能出的俊秀人物。苏令蛮却注意到了短短时间内,王沐之已经换了一身浅绯色官袍,腰配银鱼袋,敛容肃目地往前方高阶上走。

杨廷天水蓝宽袍,两人并肩而行,均一言未发。

身后罗太守毕恭毕敬地跟着,新出炉的兵马司大司卫崔笃行亦步亦趋,一群佩刀侍卫一色地深青军袍,阵列齐整,一看便不同寻常。

罗婉儿凑到苏令蛮耳边,掩唇道:“那个,那个穿绯色官袍的,你道是谁?”不待苏令蛮回答,便兴奋地道:“就琅琊王家嫡脉幼子,王沐之。俊不?”

苏令蛮见识过这人的恶劣,不大提得起劲,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还行。”

不过:“年前还听说,王相幼子尚在国子监攻读,何时当了五品的官?”声音不大,却够身边人听到一点了。

罗守毅咳了一声,压低声解释:“听我父亲说,王沐之此番是代天行令,临时授了差事,这官袍银鱼袋回头还得交还回去。”苏令蛮听闻只觉骇人听闻,还头一回听说这等儿戏之事,诧异道:“还有这事?”

罗守毅耸耸肩,个中缘由也不是他一个边塞之人清楚。此时台上王沐之已经开始焚香插炉,准备颁布圣旨了。

绿萝凑近耳语:“王沐之与主公幼时是圣人伴读,一块长大的,情谊甚笃,圣人派王沐之来,规矩自然要松一些。”圣旨也不是谁都可以颁布的,暂赐五品文官袍,虽无前例,却也不算破了规矩。

苏令蛮隐约有些明白,不过对绿萝口中的情意甚笃,还是持保留态度——虽则杨廷言语之间与王沐之颇为熟稔,可斗鸡似的与他过不去,也实在与情谊甚笃不大搭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定州兵马司大司卫独孤信尸位素餐,勾结□□祸水东引,贻害长郡、奉天两郡百姓,使两郡十室九空,民不聊生,祸国乱家……独孤氏男丁发配,女眷没官,大赦不赦。”

“……”

旨意分三道,一道为贬独孤氏,偌大的独孤家族一朝散尽,两道均为褒奖,一为正式擢升崔笃行为定州大司卫,二为升调罗太守为冀州刺史,官升一品,年后上任。

大殿内人人面面相觑。

原以为不过是一个普通寻常的寒食春日宴,本该吃吃喝喝玩玩,却没料到三道重磅消息砸下来,定州城都要抖三抖。

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独孤家扎根定州十多年,沾亲带故的不免惶惶,生怕带累了自家;崔笃行因过往碌碌,与多数人并无交情,是以周遭并不热切;反倒是罗太守长袖善舞,人品方正,在定州城这一亩三分地里人缘极好。大殿内有些交情的,都不免道上几声恭喜。

苏令蛮也不免为罗婉儿高兴,连连道喜;罗婉儿美滋滋地承了,不一会却又失落了下来,仿佛预先见到了两人分别的一幕,嘟着嘴道:“阿蛮,我舍不得你。”说得苏令蛮也微微鼻酸起来。

王沐之颁的一通乱拳,将吴氏刚刚兴起的打算全部打乱了,正攒着眉想法子,却见苏护拨开人群,带着罗守毅也一并朝罗太守处行去。她下意识地拉了苏令蛮一同过去,罗婉儿亦随之跟上。

“大人,恭喜恭喜,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从定州到冀州,从边塞到膏腴之地,虽说只是加升一级,却不可同日而语。苏护连连拱手,他这人不喝花酒时倒也人模人样,颇能唬人。顺道恭贺过了崔大司卫后,便推了罗守毅上前,连连赞道“虎父无犬子”。

直捧得罗太守通体舒畅,眉开眼笑。不过,他未忘了在这堆里自己的分量,连连推辞,道:“苏司簿,莫只提我,杨郎君和王郎君可都在,你见个礼。”

苏令蛮一怔,蓦地抬头,不意却望入了一双冰霜似的眼眸里。杨廷淡淡地看着她,王沐之微微一笑,摆手道:“苏司簿是吧?”

苏护连连点头,一脸受宠若惊。

“那这位小娘子是你的……?” 王沐之目光放柔,落到那一袭艳红上,眼中兴味盎然。

“乃下官嫡女,苏令蛮。”

这些混迹官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闻一言便能将人揣个底朝天,何况王沐之压根没打算遮掩其中兴趣。

罗太守一怔,微微侧过身子,朝苏令蛮招了招手:“阿蛮,来!见过王郎君。”微微回护的姿态让苏令蛮心中一暖,她行到罗太守面前唤了一声,才对着王沐之方向行了个晚辈礼:“见过两位郎君。”

这晚辈礼逗乐了王沐之,他眯眼看着眼前一段细白的脖颈上,苏令蛮微微垂着脑袋,艳红里露出的一截肌肤欺霜赛雪,手指发痒似的动了动,方慢悠悠道:“吾常以为北漠风霜大,没想到……竟能养出这般倾城绝色来。”

这话委实抬举了苏令蛮。

她年方十四,五官还未完全长开,言俏丽姝色还成,可离倾城尚有一段距离。

王沐之言语轻佻,兴味不减——可这全然不是郎君正经追求一个小娘子的模样。

罗婉儿在后看得可气,忍不住在心里暗啐了几声:呸!本还以为是个美郎君,没料到竟是这般模样,色中饿鬼!

苏令蛮捏白了手指,却只等道苏护一句带着兴奋而谄媚的话语:“哪里哪里!小女不过中上之姿,承蒙郎君看得起,郎君初来乍到,怕是不大熟悉,不如让小女……”

“老爷!”吴氏白了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护,她再无知,可也读过几本书,知晓王沐之的言下之意,可也没料到自个儿的丈夫竟然无耻到想献女?她一把扯了苏令蛮护在身后,硬邦邦道:“诸位老爷,妾身身体不适,便先告退了。”

说着,转身欲走,却听一道清冷的声音阻了她:“夫人且慢。”

苏令蛮涩涩然回望,企图从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中寻找,心底不争气地扬起了一尘新灰,仿佛六根未尽的红尘客,还在为一点灭不尽的野望,日以继夜地渴盼着、希冀着——一只脚踏地,一只脚却已然跪到了地上。

可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到底是希望湮灭得更彻底,还是燃烧得更剧烈。

第66章 齐大非偶

“郎君请吩咐。”

吴氏的强硬只撑了一瞬, 便在杨廷冷肃的气息中兵败如山倒,谦恭地垂下头颅。

“苏夫人言重。苏二娘子巾帼不让须眉, 曾臂助过杨某一回, 杨某感怀,自也该投桃报李。”杨廷难得温言道:“仲衡无度,不过是句玩笑话,夫人莫往心里去。凡杨某在一日, 便谁也不能欺辱了苏二娘子去。”

他没有言说这臂助是何助, 众人自然也不信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能真正臂助得了杨廷,只当是托词, 脑中不由分说便杜撰出了无数风流韵事。

不过, 这官场中人又岂是寻常吃瓜群众, 凡事从来都喜欢挖三层,想到王右相与宰辅的不合传闻, 又觉得杨廷出面挺苏令蛮挺合情合理。罗太守呵呵一笑, 捋了捋没几根的胡子, 道:“阿蛮有此殊荣, 倒是她的福分。”

杨廷这话放出来, 以后但凡想凭着权势威迫于她的, 便不免要掂量掂量脑袋上的乌纱帽够不够严实,能不能抵得过杨宰辅的铁帽子了。

吴氏傻了眼,心下感激,脑中丁点都没怀疑他口中所谓的“臂助”真实性,毕竟作为既得利益者, 女儿的彪悍她亦是领教过无数回。便晨间的那份出自“杨郎君”的礼物,也有了解释。

苏护面上惊疑不定,视线便不由往身旁的女儿身上落。

果见皮肤白净,亭亭玉立花一朵,比在场大多数小娘子都气度出众,仿佛头一回认清她似的,看了又看。晨间他那些质疑的话,此时全数化作巨大响亮的耳光向他面上扇落,让他差点挂不住脸:

“阿蛮,你认识杨郎君怎不早说,害得阿爹……”差点出个洋相。

苏令蛮没理他。周遭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她也毫不在乎,昂着头,直直地盯着杨廷,眼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灼——

少女隐秘的心事,从来是反反复复,周周转转,毫无道理。

杨廷递来一颗糖,她生硬地吃下去反复嚼了又嚼,嚼出丁点甜味,便连满口的苦涩也为之让位,只不住地将那一点甜味扩散出漫天烟雨,心头仿佛炸开了花。

她福了福身:“多谢郎君照拂。”

杨廷扯了扯嘴角:“举手之劳,不需如此。”

一点点的好,扩散成无数“他待她不一样”的证据,苏令蛮心中甜蜜又焦灼,前路渺茫,可不试一试,她还是不甘心。

王沐之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笑了笑:“太守,既是圣意已明,这春日宴,也该摆起来了。”

罗太守连连点头:“郎君所言极是。”

说着,便与太守夫人和付家的一同招呼着众人散开往楼外去。

温泉山庄建筑风情截然不同,十步一楼,五步一阁,走廊更是九曲十八弯,间或点缀了大片的鲜妍花朵和葱茏树木,处处皆风景。

罗太守将众人引到了一片巨大的湖泊旁,湖上莲叶田田,清荷盛放,端的是一副北边不常见的一副盛景。沿河一周,会心独具地摆了十来个长桌,其上各色冷碟糕点,在这露天光里,也显得分外可爱诱人。

“诸位,不必拘束,今日这春日宴呢,就是要好好地吃,好好地玩,玩累了,还可以去那边的温泉歇一晌,泡一泡,解解乏,明朝再走。”罗太守指着离湖不远的一排绵延建筑,笑呵呵。

微风过处有清香,三道圣旨带来的拘束感被这小风、碧波给荡漾得丁点不剩,四下作鸟兽散,各寻着相熟人离开。

男男女女,也未曾分开,无拘无束地在一块畅谈,行止大方,倒也没甚让人不自在之处。

罗太守等几个年纪大些的官员也是知趣,知晓自个儿在也是妨碍,纷纷抱拳告辞,各寻各的乐子不提。

苏令蛮被相熟的几位小娘子拉着走了,罗婉儿、吴表妹、付十二笑嘻嘻地调侃她:“阿蛮,刚刚你可出尽了风头。”

那帮子人里出了几个人尖,走哪都显眼,大殿里几乎人人都竖着耳朵听贼着眼睛看,哪里还不晓得?玉宇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桃色绯闻却是传得飞快:“听说京畿来的两位权贵公子为你都起了口角,你可想好,喜欢哪一个?”

吴碧婷语气发酸,苏令蛮懒洋洋地挑起眉:“你当是挑萝卜白菜呢,喜欢哪个就能将那个搬回家?”

她微眯着眼,注意到王沐之与杨廷两人肩并肩去了河对面,身后略略跟了几个少年郎君,俱是定州城里出色的小儿郎。

一树垂柳青青,清风徐徐,头顶的太阳暖融融地照下来,直熏得人欲醉。

付十二顺着她视线看去,与吴碧婷咯咯笑到一处:“还说不搬回家?我看你眼睛都快黏上了,说说,看上哪个了?”

她们之间说话惯常荤素不忌,罗婉儿也笑着起哄:“是啊好阿蛮,我正要说你,上回那杨郎君打马刚走,你便也跟着不见了,可是当真与杨郎君有旧?”

“有旧”两字被加了重音,苏令蛮哪里不懂她们口中调侃,脸上不知怎的有些热烫,正要说话,却被对面新加入的一道白色身影给吸了去,下意识便站了起来。

罗婉儿见她站起,不由“哎”了两声,苏令蛮掩饰般的去旁边桌几上取了一碟羊奶糕,嘴角的笑意疏忽不见了。

“阿蛮,莫非这糕不好吃?”罗婉儿从她手中的碟里拈了一块尝了尝:“还好啊?”

付十二有点看明白了,对面一群郎君里,那一抹白色轻纱颇为显著,远远看去,仍能觉得气度娴雅,高贵不凡。

她偷偷扯了罗婉儿袖子,压低声问:“婉儿,你知道那人是谁?”

罗婉儿粗枝大叶的,到底有个做太守的阿爹,与她们便有些不同的消息源,愣愣点头:“她啊,王沐之的三妹妹王文窈,阿,对了,便是盛传的京畿第一美人。”

“那比之阿蛮如何?”

吴碧婷好奇地问,湖对面距离太远,王文窈又带了面纱,隐隐绰绰处,又多了一层缥缈之气,几人都有些好奇。

罗婉儿点头又摇头:“美是美,可惜……恩,就跟我家佛堂里供的菩萨似的,没一点活人气。”她还是喜欢阿蛮这样活蹦乱跳的。

几人一听,登时没兴趣了。

她们能玩到一处,便是脾性相投,从来都不爱那些个泥胎木塑的美人儿,只觉得不是一路人,连话都说不到一处,不由起了话头说起旁的。

苏令蛮却心不在焉的,被付十二打趣了,付家是富户,可她阿爹一个一个往家里纳,最常见的便是那歪歪缠缠,勾心斗角,看人眼色已是练出来了:“阿蛮,我可看明白了 ,原来你竟是看中了杨郎君。”

苏令蛮将羊奶糕往中间一放,半支着脑袋抬头看天,“我是喜欢他。”她们定州人,从来不兴什么遮遮掩掩。

“那你可有得磨。”

付十二幸灾乐祸:“这一看就是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阿蛮,若你求长远,恐怕不成。”

苏令蛮歪着脑袋,一片清波碧草里,一张芙蓉面比雪更白净,“何求长远,但求一夕之欢。”

罗守毅来时,便听到了这么一句,板正的脸登时黑了,罗婉儿诺诺地站起身:“大,大兄,阿蛮……这是开,开玩笑呢。”笑话,这话闺蜜间说说可以,若传到了旁人耳朵,便是惊世骇俗了——

虽然这惊世骇俗在定州城里几乎日日上演。

苏令蛮被好友的兄长听到这话也是面皮子发紧,起身与罗婉儿肩并肩站着,跟一对儿鹌鹑似的,红粉霏霏,艳若朝霞。

罗守毅呼吸一滞,视线落到旁处:“苏二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令蛮有些呆,指了指自己:“我?”

“对。”罗守毅点头。

“大兄,这事可不怪阿蛮!”罗婉儿跳起欲说,却被付十二与吴碧婷一个捂嘴一个缚手扯住了:“您继续,您继续。”

待苏令蛮垂头丧气地跟着罗守毅走到一旁,保证再听不到,付十二才恨恨地放手,展示手中婉儿刚刚留下的一排牙印:“你属狗的啊?”

“你没见我大兄刚刚黑脸的样子,他那嘴皮子叨叨可能训人了,你还让阿蛮跟他走,真没义气!”罗婉儿气鼓鼓道。

付十二是好气又好笑,与吴碧婷对视了一眼,摇头道:“婉儿啊婉儿,你这心眼子,哎……你大兄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妹妹,可是苦了他喽。”

吴碧婷帮腔:“莫非你就没看出来,你那大兄……对阿蛮有点意思?不然这训话的事,怎么也轮不着他啊。”

罗婉儿似信非信,看着远处静静站着不知再说些什么的两人,摸了摸后脑勺:是……吗?

“可阿蛮不喜欢我大兄。”

她既不想大兄带绿帽子,又不想阿蛮不开心——一下子,脑子便混乱了。

“二娘子,我,我……”

苏令蛮莫名地看着在她面前抓耳挠腮的罗大郎,问:“郎君要说什么?”

罗守毅看着眼前比朝霞更明媚的脸蛋,忽而忆起了年前还胖嘟嘟的小娘子,此时想来,那胖也变得可爱了。

“我心悦你。”

罗守毅方正的脸,比虽随处可见的花儿更红。双眸赤城,带着少年郎一腔的无法自控的爱慕。

苏令蛮蒙了,她从前不曾想过,也不曾预见过,下意识地将脑袋往旁边一转,付十二等人朝她招了招手,她僵硬地转过头,扯开嘴角:“罗郎君怕是说笑吧?”

罗守毅忍不住将手放到她脑袋上揉了揉,心都软了一片:“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