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精校】《蛮荒记(蛮荒三部曲之二)》作者:树下野狐

【文案】

《搜神记》正统续篇,蛮荒三部曲之二。

大荒590年10月。黄帝率大军与水妖激战于真陵之野。五族离心,天崩地裂,消失了十六年的皮母地丘重现于世!!

这一天,距离神帝驾崩之日,恰好四年零六个月。 大荒汤谷岛,龙神太子拓拔野,转世青帝蚩尤大婚在即,天下群雄前往道贺。烛龙纠集水妖秘密酝酿新的阴谋。

东海之上,龙族于水妖狭路相逢,揭开大荒全面战局的序幕!!!!

婚礼前夜,不速之客造访龙妃雨师妾,又引出一段二十年前的隐秘往事来…………昆仑蟠桃会后,五族分裂,天下离心,大荒风云再起。九州四海,究竟谁主沉浮?洪荒往事,又隐藏了多少玄秘!

理想正义,难决难舍;爱恨情仇,如火如荼。拓拔野、蚩尤、姬远玄、烈炎……群雄逐鹿,各领风骚,在这华夏最为瑰丽莫测的破晓,谱写出一曲波澜壮阔、气壮山河的洪荒史诗。

蛮荒记I:鲲鹏

《搜神记》回放

大荒神帝神农氏于南际山仙去,临终之际,结识流浪少年拓跋野。其时大荒内乱将起,黑水真神蚀龙日渐张狂,竟派遣兵将围剿大荒中的自由之邦——蜃楼城。为解大荒之乱,拓跋野临危受命,携神帝血书令符踏上大荒。

途中,拓跋野屡逢奇遇,并于深崖寒潭之中,伏灵兽白龙鹿,得木族神剑。此时翠屏山中,水妖龙女雨师妾张网以待,轻松俘获拓跋野。多情龙女雨师妾,翩翩少年拓跋野,两人日久生情,不能自拔。其时蜃楼城声势日大,各族游侠皆前往声援。荒郊野栈,白发浪子科汗淮力挫群雄,令拓跋野心折。在科汗淮的带领下,众游侠突破水妖封锁线,终得以进入蜃楼城。拓跋野身为神帝使者,血书令牌一现,水妖重兵悄然撤退。蜃楼城中,拓跋野与城主乔羽之子蚩尤脾性相投,结为好友。科汗淮之女纤纤年龄与他们相仿,也相处甚欢。好景不长,水妖夜袭蜃楼城。因为内奸的出卖,自由之邦一夜倾城,科汗淮、乔羽下落不明,拓跋野、蚩尤、纤纤饮恨漂泊。

三人漂流至大荒罪囚的流放地——汤谷岛,却阴差阳错地被众囚奉为神人。二少年将错就错,以汤谷为根基,组建汤谷军,期重振蜃楼城。蚩尤更自机缘巧合,吸收了被困汤谷多年的前木族青帝羽卓丞元神,并得本族神器——苗刀。

其时水妖势力渐长,东海之上,汤谷军大败水妖联军,成就威名。东海龙神驾临汤谷,意外见到纤纤,道出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来。纤纤伤心欲绝,孤身踏上大荒,前往昆仑寻找生身母亲——西王母。拓跋野与蚩尤为寻纤纤,再次踏入大荒。

其时大荒已是危机四伏,火族圣杯失窃,纤纤被卷入失窃疑案,拓跋野、蚩尤二人为帮纤纤洗脱罪名,再次卷入大荒争端。火族逼供,纤纤梦呓圣杯落入雷神之手。拓跋野深入都城,与火族群雄一起踏上寻访之路;蚩尤暗中追寻,却遇上化身纤纤的九尾狐晏紫苏;此时,东海龙六携汤谷群雄齐至大荒。数人经过磨难,终于在雷神府中相遇,岂不料,竟集体陷入了木妖的圈套。雷神府祸乱骤起,雷神含冤逃走,宁姬莫名惨死,圣杯竟被劈成两半。为将圣杯复合。众人兵分两路,分别踏上了寻访土族朝歌山七彩土之路。

群雄远赴朝歌山,却恰逢土族贵人夭亡,拓跋野等途中突逢战斗。流沙仙子洛姬雅与土族少主姬远玄密林深处大肆拼杀。拓跋野帮助姬远玄逃得一难,并得知土族黄帝遭人暗杀,急需七彩土复活。在拓跋野的帮助下,姬远玄拜会灵山十巫,得到十巫相助,将黄帝救活。拓跋野与十巫斗智斗勇,并在洛姬雅的帮助下取得了神医的称号。当是时,土族都城却叛乱连连,土族大太子意自篡夺王位,在拓跋野等人的帮助下,姬远玄挫败了土旅叛军的阴谋,土族重归和平。

拓跋野等人携带七彩土再次回到火族,其时火族都城已是暗流涌动,大长老烈碧光晟困囚赤帝,意图篡位,烈炎等人身陷重围,危在旦夕,战争一触即发。拓跋野铤而走险,智救火族群雄;蚩尤奋不顾身,怒闯烈焰火山:赤炎山爆发喷薄,金猊兽咆哮出世,众人再次身陷险境。岂不料,金光塔变故骤起,赤帝脱困出关,战乱再度升级。大荒雨师,土族援军,火德之身,赤炎山头好戏连台。最终,火族战乱平息。大荒重归平静。

大荒格局暗显,火族南北并立,土族大乱方定,水族木族蓄势待发。五族之中只有金族保持中立。恰逢此时,纤纤再次负气出走。拓跋野与蚩尤为寻找纤纤再次踏上历险历程。在追寻的道路上,他们来到了大荒西陲寒荒之国。

其时寒荒却是祸乱连连:上古妖兽复出,国民离奇失踪。八族一齐叛乱。幕后黑手西海老祖不断兴风作浪,搅得寒荒大地一片大乱。二人在寒荒义士们的帮助下,共同斩妖除魔,解除寒荒危难,挫败西海老祖的阴谋。在金族少主少昊的帮助下,他们也顺利找到了纤纤,并将纤纤送往西荒金族其母亲所在地。岂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荒竟惊现尸蛊,无数大荒义士为尸蛊所控,成了嗜血妖魔。为查出真相,拓跋野与蚩尤深入西荒,却惊奇发现失踪已久的蚩尤之父乔羽、纤纤之父科汗淮等人都遭尸蛊所困,神志不清。蚩尤心急救父,强下九泉,勇闯鬼府,大战鬼府众魔,却被幽天鬼帝尸蛊所困,成为傀儡。

蟠桃大会如期召开,各族显贵要人齐聚昆仑瑶池。水族烛真神野心勃勃,暗地挑动五族不合;火族双帝齐至,剑拔弩张;木族暗附水族,蠢蠢欲动;土族动乱方平,蓄势待发。蟠桃大会,群英毕集,却都是各怀心思。岂不料祸乱骤起,蚩尤被幽天鬼帝所蛊,奋而刺杀土族黄帝,引起大乱,立刻成为五族公敌。拓跋野等人奋力救护,惹来麻烦连连。水族野心家借机四处挑拨。一时间,蟠桃大会风波频频,硝烟四起。拓跋野在西王母与白帝等人的帮助下,挺身而出,与火族、土族、龙族、金族等人共同结盟,将局势控制,并借机将蚩尤救出,助其摆脱尸蛊控制。

幽天鬼帝竟突袭会场,率领鬼府兵将大闹昆仑,并亮出了真实身份,原来鬼帝竟是失踪己久的水族黑帝。一时间,无数的旧日恩怨再次提起。昆仑山战云再起,蟠桃大会顿成修罗杀场。最后的时刻,拓跋野再逢奇遇,得自己的前世金族奇人古元坎相助,习得奇功,一举击败黑帝与烛真神,并获得“大荒天下第一”的称号,与蚩尤一同带着自己的爱人飞向茫茫东海。

楔子 天地裂

碧空万里,白云飞扬,雄伟险峻的真陵山脉在秋日的映照下,灿如金山。

半山红叶如火,层林尽染,被狂风呼卷,仿佛漫漫火海,摇曳跳跃。山坡上衰草起伏不绝,一直连绵到平原上,宛如接天汹涌海浪。

山脚下那纷摇的长草中,隐隐可见数不清的猎猎大旗,迎风招展,无数烫金“姬”字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龙兽长嘶,姬远玄昂然屹立与青铜战车上,衣袍鼓舞,举着千里镜,屏息朝北徐徐扫望。

十余里外,烟尘滚滚,号角声、兽吼声、冲杀声……交织并奏,隆隆作响,整个大地仿佛都在晃动,也不知有多少骑兵正风驰电掣地席卷而来。

凝神远眺,旌旗漫漫,刀戈如林,那狂潮似的大军在烟尘中若隐若现,虽是疾速狂奔,阵行却仍有条不紊,变化从容。

奔逃在最前的,是数百名骑乘着青兕兽的土族铜甲战士,旗帜横斜,早已溃不成军。身后箭矢齐飞,乱石纵横,密雨狂雹似的攻来,不断有人惨叫着翻身滚落,或是被兽群踏成肉酱,或是被追上的乱军乱枪刺死。

忽听一阵凄诡高亢的琴声,破空穿云,震怒耳回荡,惊惶奔逃的青兕兽群像是突然发狂,不住地悲吼跳跃,团团乱转,将背上的土族骑兵纷纷掀落。

想不到三千青兕铁骑,转瞬间便被水妖杀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听得琴声,真陵山下原本肃整如铜墙铁壁的土族大军也陡然大乱,狮虎、龙兽给纷受惊怒吼,数百匹龙马更是肝胆尽裂,发狂似的破阵冲出。

“冰甲龙筋筝!”姬远玄心中大凛,百里春秋这老妖果然也来了。他神色不动,沉声喝声:“封耳,起鼓!擅动一步者,无论人兽,杀无赦!”

话音方落,战鼓如雷,呐喊如潮,失控冲出的众土族战士手起刀落,坐下龙马纷纷悲鸣倒地,抽搐不已。其余众军士撕下布帛,将坐骑双耳塞紧,弯弓持戈,全神贯注,只待黄帝一声令下,便与水妖展开殊死大战。

姬远玄眯起眼,精光闪烁,脸上虽不动声色,一颗心却随着四周震天战鼓而疾速跳动。

六月蟠桃会后,天下分裂,水族圣女乌丝兰玛率先发难,联合水族二十一城反抗烛龙,并与土族、金族、龙族,以及炎帝烈炎的北火族结成同盟,展开圣战。

数月之间,大荒烽烟四起,干戈不息。东海上,龙族与水、木盟军接连激战,惊涛暗涌;火族南北对峙,如火如荼……但最为激烈的战斗,却发生在中土。

昆仑会后,烛龙虽元气大伤,但在水族内却仍根深叶茂,无可动摇,大半疆域仍唯其马首是瞻。在他部署之下,燕长歌与八大天王两大劲旅兵分两路,势如破竹,悍然攻入土族腹地,所到之处,烧杀掳掠,生灵涂炭。

姬远玄亲率千乘战车、五万大军,誓师北上,今日终与北鲜军相逢。岂料不等本部大军列阵迎敌,一向以剽悍著称的先锋青兕军便已一触即溃,死伤殆尽。

大风刮来,森寒扑面,满是血腥之气,中人欲呕。

姬远玄心潮汹涌,放下千里镜,淡淡道:“北鲜燕长歌,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短短十五日间,便纵横千里,连夺七城,如入无人之境……”

顿了顿,不经意地扫了周遭众将一眼,嘿然道:“难道我堂堂土族,数百万英豪儿郎,竟没有一人能攫其锋么?”

“陛下!”泰逢再也按捺不住,骑着苍电白虎转身上前,抱拳大声道,“泰逢愿领三千虎骑兵,取燕北鲜人头复命!”

黄猛、包乘等众将亦纷纷出阵,愤然请缨。

姬远玄沉声道:“五十年倚帝山一战,先帝引为生平大耻,可惜未及雪恨,又被水妖奸计所陷,含恨而终。寡人今日御驾亲征,倘若再败于水妖之手,又有何颜面见先帝神明,有何颜面见土族父老乡亲?此役关系举国荣辱,全局胜负,不可莽撞,众卿少安毋躁。”

一言既出,众人登时肃静,脸上却俱是悲怒愤恨的神色。

大荒539年,黑帝之妹波母仙子因与土族长老公孙长泰私通,产下一子,而被逐出水族,并由此引起了两族间历时八个月的大战。在烛龙指挥下,水族八大天王、燕长歌等四大劲旅倾巢而出,在倚帝山下大败黄帝亲率的九万大军。

是役,土族元气大伤,伤亡惨重,仅大将便损失了二十八人。若非神帝及时调停,水族大军早已直捣黄龙,攻入阳虚城。

末了,土族除了割地求和之外,还被迫将最受族人爱戴的公孙长泰革职问罪,逐入地渊囚居。举族引为奇耻大辱,不愿提及。

众将此刻听到,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怒火熊熊焚烧。

姬远玄皱起眉头,瞟了身旁战车上缄默不语的王亥一眼,沉吟道:“王将军,本朝名将之中,唯有你和燕长歌交过手,知己知彼,以今日之境况,卿有何高见?”众人纷纷朝他望去。

土族高手虽不如其他四族多,但历来名将辈出,行军打战只有水族堪可比拟。当世更是猛将如云,其中又以王亥、常先等人最为智计百出,骁勇善战。

王亥原是姬修澜亲信,忠心耿耿,当日曾奉其意旨,率领土族大军重重包围灵山,欲置姬远玄于死地。待到黄帝复生,姬远玄平叛成功,应龙等人纷纷率兵倒戈,唯有他一人宁愿自缚为死囚,也不肯归降。

姬修澜死后,他几次三番以身相殉,都被姬远玄亲自救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眼见新任黄帝宽厚贤明,非但不计前嫌,反而对己倍加礼遇,加官晋爵,王亥终于感动,誓死效忠。

此次北征,王亥考虑到自己身份,一直低调谨慎,不敢轻言,此时听黄帝问及,八字白眉微微一挑,方才沙哑着声音,徐徐道:“陛下,燕长歌麾下八部兽骑,俱是北海极为凶残的猛兽豢驯而成,最善野战。眼下奔突在前的,不过是淘涂、白鲛、罗罗虎三部,其余五部或掩藏在后,或绕道翼护,尚未发力。再加上‘万兽无缰’百里春秋压阵,其战力更难以估量……”

黄猛等人脸色微变,泰逢哈哈一笑,道:“王将军倒真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该闻风丧胆,缴械投降了?”

王亥骷髅似的脸上毫无表情,灰白色的眼珠凝视着姬远玄,淡淡道:“陛下,以己所长击彼所短,乃兵家不二法则。我们在这平原上,与北鲜军团决战,却是以短击长,自取灭亡。臣以为,应当立即下令退军二十里,以避其锋……”

众将哗然,声如鼎沸。

王亥置若罔闻,淡淡道:“往南二十里,便是飞蛇峡,壁立千仞,山谷狭窄,等他们追入谷中,我们再掉头痛击。到那时,狭路相逢勇者胜,北鲜八部纵有再多兽骑,也无用武之地。”

听到最后一句,众将怒色稍消,哗声渐止,纷纷转眸朝姬远玄望去。

姬远玄沉吟片刻,摇头道:“王将军之将固然稳妥,但两军交战,士气为先。燕长歌半月间纵横千里,天下震动,倘若此刻临阵退缩,只怕军心涣散,一败涂地,不等退到飞蛇峡,已被北鲜铁骑踏成粉了。”

王亥还要劝谏,姬远玄摆手示止,道:“王将军,此次亲征之前,寡人已请十大巫祝龟卜吉凶,全是上上大吉。武罗仙子更曾问天请神,算定若在真陵山下与水妖遭逢,必有大捷。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俱已占尽,不必多虑。”

众将闻言无不大喜,齐声道:“陛下圣明,天佑黄土!”王亥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号角长吹,鼓声激奏,水妖大军越逼越近,相距已不过七里,透过千里镜,最前骑兵的面容已可瞧得一清二楚。

姬远玄抬头望了望当空的太阳,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喝道:“三军将士听令!”右手“锵”地拔出均天剑,直指蓝天。

大军呐喊声中,一道黄光从剑尖轰然冲起,当空爆开,随着一声如雷怒吼,剑光化作一只巨大的怪兽,独角龙头,鹿身马蹄狮尾,三只火目殷红如血,周身烈焰吞吐。

姬远玄翻身高跃,飘然骑坐在三眼麒麟兽上,俯瞰三军,双目怒火欲喷,高声道:“土族的英雄儿郎们,五十年前,倚帝山下的奇耻大辱,你们忘记了吗?四个月前,圣仁黄帝受陷被刺的深仇大恨,你们忘了吗?这半个月来,父母兄弟被杀戮,姐妹妻女被凌辱,家园故舍被烧成了焦土……这一切,你们都忘了吗?”

他每问一声,土族大军便发出排山倒海似的怒吼:“没有忘!”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到了最后,已是群情激愤,震耳欲聋。

“家仇国恨,不共戴天!今日不报,更待何时?我姬远玄今日对先祖神明发誓,如若不在这真陵山下,杀尽北鲜水妖,誓不为人!”

说到最后一句时,周身金光暴涨,真气鼓舞,骑着三眼麒麟兽冲天飞起。手中神剑气芒怒射,如虹霞横空,遥遥指向那烟腾尘舞的水妖大军。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金盔铜甲,丰神俊朗,直如凛凛天神,让人不敢直视。

三军士气大振,怒吼如沸,战鼓隆隆,在姬远玄引领下,潮水似的朝水妖冲去。

万兽奔腾,乱箭齐飞,数百辆投石车争先恐后地抛弹起巨大的石块,如流星陨石似的撞落而下。水妖大军冲在最前的淘涂营顿时人仰马翻,惨呼迭起。

冲杀声中,又听得一阵诡异的琴声,如峭壁狂风,暗夜惊涛。

北鲜军团兽吼如狂,乱抛顿止,很快又恢复了秩序,两翼齐举,风驰电掣,冒着箭雨星石悍然挺进。既而“呀呀”之声大作,北边地平线上蓦地冲起一团团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朝南疾速席卷而来。

姬远玄凝神远眺,心中大凛,那漫无边际的滚滚黑云赫然是万千凶禽飞兽,数量之多,气势之猛,竟比那当日当寒荒图所见更甚!

当下抡起青铅大旗,迎风展舞,喝道:“飞兽军出战!存亡胜败,在此一举,宁可断头颅,也绝不能退一步!”包乘喝喏声中,骑乘蟹邸角猪兽倏然冲出,率领三千飞兽军横空猛扑,去势如电。

飞兽军乃是从土族所有军队中千里挑一,并由土族各将军轮流训练的精锐之师。其座下飞兽也是精挑细选的极为凶猛的灵兽,又经特殊培训,嗜血好杀,见着漫天凶兽,非但毫不畏缩,反倒激起狂暴凶性。

远远望去,两军如怒潮对卷,越来越近,相距已不过三里之遥,惊天大战,一触即发。

忽听“轰隆”一声巨响,如晴天霹雳,整个大地陡然剧烈震动起来。北鲜军团奔驰的平原上突然炸开一道狭长的裂缝,仿佛大地陡然张开森森巨口,择人而噬。

冲在最前的近千名水族骑兵猝不及防,顿时连人带兽冲落其中,惨叫连连。

后面的骑兵纷纷勒缰回旋,但冲势太急,一时间哪能止得住?不断地与后方奔来的兽群撞在一起,惊呼声、兽吼声、金戈交错声……不绝于耳。

姬远玄身在高空,看得分明,那条地缝恰好横在水族大军阵前,自东而西迸裂如闪电,距离己方大军尚有二里之遥,当下再不迟疑,举起白兕号角,高声叫道:“三军止步,立即回撤!”

话音未落,“咯啦啦”一阵刺耳脆响,那道地缝疾速裂变,瞬间绵延出十余里,越扩越大,向两侧蔓延出万千缝隙,彼此交叉迸舞,蜘蛛网似的疾速龟裂。

土族众将遇变不乱,驭兽俯冲而下,挥舞战旗,领着各部军团,纷纷掉头,从两翼朝后斜方回旋狂奔,全速撤退。

“轰!”几在同一瞬间,纵横交错的地缝中蓦地冲射起千万道霓霞绚光,整个大地陡然崩塌!

万兽惊吼,水族大军惨叫狂呼,接二连三地朝下陷落。

混乱中,千余名翼龙骑兵仓皇冲天飞起,动作稍慢些的,不是被巨石砸中,一命呜呼,就是被猛犸等凶兽的长鼻、巨尾死死勾缠,一起拖着坠入无底深渊。

转瞬间,整个大地土崩瓦解,就连巍峨连绵的真陵山脉也随之坍塌。

尘土滚滚,蘑菇云似的层层翻腾,方圆十里内什么也瞧不见了,只看到万道霞光破空喷射,转化为熊熊烈焰,獠牙似的吞吐跳跃,将整个天空烧得通红一片。

被那冲天火焰包围吞噬,数万凶禽飞兽或惊惶盘旋,左冲右突,怪叫悲鸣,焦臭之气随风弥漫,刺鼻难闻。

轰隆声连绵不断,土族大军不敢后顾,没命价地纵兽狂奔,身后大地不断坍塌陷落,红光喷吐,数百名龙马骑兵逃之不及,立时消失。

大军如狂潮退却,直冲出十多里远,听见那轰鸣声越来越小,这才渐渐放慢下来。

回头望去,原本巍峨壮丽的真陵山脉竟已被夷为平地,尘土漫天,黑烟滚滚,如遮天大雾,掩映着一道道姹紫嫣红的火光,久久不能散去。

土族众军士瞠目结舌,惊魂未定,说不出一句话来。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却是看得分明:素有“水族第二军团”之称的北鲜八部兽骑已经全军覆没,埋葬在了土族地底!

百丈高空中,狂风怒啸,姬远玄骑乘着麒麟驻云远眺,隐隐隐约约可以瞧见那巨大的地缝绵延二十余里,宽近千丈,如刀劈斧凿,深不可测。壑中云气缭绕,霞光吞吐,美丽而又狰狞。

他徐徐地吐出一口气,放下千里镜,双眼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也不知是惊是喜是悲是惧。

身边,包乘、黄猛等将驭兽盘旋,面面相觑,又是骇异又是惊喜,半晌才颤声道:“皮母地丘!陛下,皮母地丘重现大荒了!”

大荒590年十月,黄帝率大军与水妖激战于真陵之野。五族离心,天崩地裂,消失了十六年的皮母地丘终于重现于世。

这一天,距离神帝驾崩之日,恰好四年零六个月。

第一章 婚礼前夕

清晨,东海上薄雾弥漫,姹紫嫣红的朝霞将天海遥遥隔断。碧空中晨星寥落,几只海鸟悠然划过,贴着蓝紫色的海面自在飞翔。

晨风呼啸,惊涛卷舞,激撞在礁岩上,冲起重重大浪,兜头拍来,水雾蒙蒙,夹带着透骨寒意。

一个清丽绝俗的白衣女子翩然而立,恍然不觉。秀发飞扬,衣裳起伏不息,妙目痴痴地凝视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呜——”东南方号角回荡,激越入云,远远地响起一片欢呼。

白衣女子微微一震,转眸望去,雾霭离散处,一艘龙头巨舰正乘风破浪,朝岸边驶来,猎猎风帆上绣着一条极为狰狞的赤眼黑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龙使舟来啦。木丫头,你当真不去么?将来可别后悔呀。”从她身后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甜脆笑声。

几丈外的礁石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黄衣少女,巴眨着眼睛,正饶有兴味地盯着她,苹果似的脸蛋上漾着甜美的笑容,双耳各悬挂着一条赤练蛇,合着万千发辫随风摆舞,显得纯真而又诡异。

白衣女子脸上微微一红,摇了摇头,正待说话,又听一个柔媚的声音淡淡道:“好孩子,洛姑娘说得不错,天下之事但求光风霁月,无愧于心、无憾于己便可以啦。又何必太在意世人所说所想?”

循声望去,香风鼓卷,一个紫衣女子从山崖上飘然掠至,白发似雪,眉眼如画,举手投足风华绝代,美貌不可方物。

“姑姑。”白衣女子转身朝她盈盈行了一礼,低声道,“蕾依丽雅若非无愧于心,又怎会到此请姑姑代传消息?只是眼下两族交兵,以我身份,自是不能……不能前往道贺。”

黄衣少女格格笑道:“地上长藤蔓,地下落花生。明明对我的亲亲小情郎牵肠挂肚,嘴上还偏偏不承认。既知两族交兵,为何还千里迢迢通敌报信?依我之见哪,你是怕见了他们,把喜酒喝成酸醋,所以才不敢去吧?”

白衣女子双颊晕红更甚,眉尖轻蹙,微有嗔怒之意,淡淡道:“仙子多心了。拓拔太子对我曾有救命之恩,蚩尤公子又是本族羽青帝转世,于公于私,我都理应化干戈为玉帛。”

秋波流转,凝视着茫茫大海,轻声道:“只盼明日东海风平浪静,太子婚典顺顺利利,喜乐安宁……”说到后一句时,心中忽然一阵莫名的酸疼刺痛,咽喉象是被什么堵住了,声音低如蚊吟,几不可闻。

这三人自然便是姑射仙子、空桑仙子与洛姬雅。

蟠桃会后,木神句芒与姑射仙子罅隙益深,虽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奈何她向来洁身自好,殊无把柄;嫉恨之余,句芒只好操纵木族长老会,修改族规,限制圣女权利,除了祷天、祈福、占卜、祭礼……等神职之外,其他一概予以限制。

姑射仙子清心寡欲,对族内大权素无所求,所以也不以为意。众长老、城主趋炎附势,对她日渐冷落,她也乐得清净,独自幽居于姑射山上。

某日,听说拓拔野和雨师妾、蚩尤与晏紫苏即将双双大婚,她怅然若失,云游东荒聊以散心,想要顺道拜祭神帝,却在南际山上邂逅了空桑仙子与洛姬雅。

素未谋面的姑姪相逢,自是百感交集。姑射仙子在此盘桓了月余,直到前几日才返回日华城,参加本年的秋季长老大会。

谁想刚回到城中,她便在无意中得知,木族长老会不知从哪里探听到了拓拔野等人婚礼所在的岛屿,与水妖达成共识,决定趁着龙族大办婚典之机,倾力联手偷袭,除去大敌。

姑射仙子心乱如麻,思前想后,终于还是悄悄离城,连夜赶回南际山,将来龙去脉尽数告诉空桑仙子,请她赶往参加婚礼,将消息传达拓拔野,让他们多加防备。

不想流沙仙子却象是看穿了她内心的秘密,捉狭心起,大加戏谑逗弄,令她尴尬嗔羞之余,又有种说不出的酸楚怅惘。

说话间,远处欢呼四起,号角长吹,那艘龙头巨舰收帆敛桨,缓缓靠岸。等在港湾的近千人纷纷围拢而上,接住船上抛下的纤绳,合力往里拉去。

“龙使舟”是龙族专门接送大荒各族贵宾参加婚典的使船,由汤谷扶桑木构建而成,坚不可摧,又以风龙兽皮为帆,百足龙的龙骨为桨,航行速度极快,遇到紧急情况,还可迅速下沉,在百余丈深的海底潜航。因此又被称为“鬼影潜龙”。

为保周全,避免水妖干扰,此次太子婚典设在东海某无名岛屿,秘而不宣。两个月前派发的婚礼请柬上,也只注明了候船的时间、地点。

连日来,各族使者、大荒游侠纷纷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南际山下,一齐等待龙使舟的到来。故友新朋狂歌痛饮,通宵达旦,极是热闹,倒象是婚礼的前宴一般。

此时龙舟已到,众人更是欢腾如沸,不等船完全靠岸,便争相跃上船去,不过片刻,海滩上便已剩不下几个人影了。

号角传来,船头缓缓回调,远远地听见有人大声催促召唤。

流沙仙子笑道:“哎呀,船就要开啦,空桑姐姐,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故意瞟了姑射仙子一眼,抿嘴笑道:“过得几个时辰,就可以瞧见我的亲亲小情郎了。唉,许久不见,也不知他是否出落得更俊了?只可惜有人碍着脸面,注定瞧不见啦。”

这几月来,与空桑仙子朝夕相处,她已渐渐从与神农诀别的苦痛中抽离出来,更与空桑成了忘年至交,彼此相差虽近百岁,却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颇为亲昵自然。

眼见姑射仙子玉靥晕红,大不自在,空桑仙子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凝视着她,柔声道:“你放心,我定会将消息传给拓拔小子的。句芒心胸狭隘,城府极深,若让他知道是你走漏了风声,只怕要对你不利。自己多加小心。”又低声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飞起,与洛姬雅一齐朝龙使舟掠去。

号角呜鸣声中,大船徐徐驶离,长桨齐挥,白帆次第升起。

红日从绚丽的朝霞后跳出来了,灿烂地照着甲板上欢腾的人群,大海上万里金光,粼粼闪耀,如此刺眼。

欢呼声随着白帆越去越远,渐不可闻,终于消失在霞光流舞的海天交接处。方才还热闹喧嚣的海滩转眼空空荡荡。海浪一重重地翻卷上来,白沫吞吐,将无数脚印、篝火堆……全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姑射仙子心中空空落落,也不知是失落、惆怅,还是感伤,怔怔地在礁岩上站了许久,直到冰凉的海潮漫过了脚踝,这才转身慢慢地朝后走去。

晨风呼卷,海鸟欢鸣,她抬头望去,笔直高峭的南际山壁上,青松横斜,石缝交错,筑了不少鸟巢。成群海鸟从中冲出,展翅盘旋,俯冲向大海,捕到鱼食后,又冲天飞起,悠然回旋,纷纷振翅飞落巢边,欢啼戏耍。

大风盈袖,飘飘欲飞,阳光下,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心底莫名地一阵悸动,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单。

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那夜在章莪山上,自己意乱情迷,写下的“月冷千山,寒江自碧,只影向谁去”;想起其时玉郎犹在,笛箫谐奏,一切恍如梦幻;想起月光下他炽烈的眼神,想起他狂乱的吻;想起那一刹那天旋地转,她崩塌了、迷失了,坠落在无穷无际的喜悦、甜蜜、惶乱与迷惘里……

刹那之间,她耳根热辣辣如烈火焚烧,心乱如麻,莫名地一阵害怕。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这几个月来,常常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原本宁静如古井的心,为何常常涟漪荡漾,晃动着他的倒影?为何耳边总会没来由地响起他的笑声,响起他说过的话语?

为何想到他时,总会无缘无故地微笑,就连听到别人说起他的名字,心中也莫名地充满了温馨和甜蜜?为何这些日子以来,有意无意地总要打探他的消息?听说他要大婚的时候,又为何空空茫茫,心痛如针扎,乃至于最普通的静坐修行也难以继续?

她越想越是惶惑、酸楚、恐惧……如海潮似的阵阵翻涌,心又开始剧烈地抽痛,咽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当下蓦地闭上眼睛,意守丹田,默念洗心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