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指尖一颤,断剑铿然坠地,心底强抑的巨痛如山洪般瞬间爆发,疼的她连气也喘不过来了,周身颤抖寒冷,象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出声哭道:“陛下,我……我想忘了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不能忘记?”

瀑布轰鸣声震耳欲聋,盖过了所有的声响。天高云淡,水雾迷蒙,漫山的竹情花烈火似的在风中熊熊跳跃。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青帝的声音低低地说道:“南海融天山上,忘川的冰雪已经融化了。如果你真的想将他完全忘记……”

※※※

“有一天,这个心锁会自然消失。你的心将如磐石,不会再有丝毫疼痛,因为那时你已将他完全忘记……”

蓝天盘旋,火浪霓霞飞转缭绕。恍惚中,从心底最深处,仿佛传来师父低低的耳语。

列烟石捂着胸口,怔怔地仰望苍穹,一道泪水从眼角倏然滑下。心头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她心底破土而出,却被一重又一重的巨石紧紧压住。

“八郡主!八郡主!”“亚圣女!”众将大惊,纷纷从四周奔涌而上。

炮火轰鸣,赤红色的光焰接连不断地猛撞在城楼上,石炸土蹦,气浪奔腾,几个副将刚欲将她扶起,身后红光炸舞,登时鲜血狂喷,朝前凌空摔飞。

危机关头,群龙无首,众将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惊怒焦急,有人喝道:“辣他奶奶的,与其坐着等死,倒不如打开城门,和这些狗贼拼了……”

“轰!轰!”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轰鸣狂震,数百道绚丽火芒流霞飞虹似的纵横划过,冲入凤尾树中,火海怒沸,红光汹涌,整座城都似乎随之燃烧起来了,映照得众人脸庞一片彤红。

一片凤尾叶卷着火焰,盘旋飞舞,跌宕沉浮,徐徐地飘落在烈烟石的手心,“哧!”火苗跳窜,她的指尖微微一颤,徐徐收拢五指,将那团火光笼罩其中。

漫天的红光,跳跃的火蛇,炙热扑面的狂风,天与地多么像一个巨大的洪炉呵,烧炼着世间的一切……

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悲凉与凄伤,泪水盈眶,先前的那些幻影犹如水波波荡,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但她的心,却为何依旧剧烈地绞痛着,一下比一下跳动得更加猛烈?

“八郡主!八郡主!”众将的呼唤声越来越加清晰,穿过他们焦急忧虑的脸庞,凤尾树的火浪纷涌澎湃,瞧来那么温暖,仿佛童年时,倦鸟漫天,晚霞如火,母亲缓缓张开双臂,微笑着等待她的归来。

烈烟石悲喜交织,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泪水接连滑落,突然冲天飞起,红衣鼓卷,轰然冲入那茫茫火海之中……

众人惊呼声中,又是一阵炮火轰鸣,火焰狂舞,天地尽赤。她的身影转瞬间便被凤尾树的纷乱火舌所吞噬。

木易刀目瞪口呆,混乱中,只听有人惊叫道:“贼军杀过来啦!”轰隆连声,城头火光怒舞,血肉横飞,就连那吊桥也被炸成了粉碎。号角激越,战鼓如雷,杀伐声震天价响。

往下望去,旗楼处的缺口已被轰裂开来,距离地面仅有一丈来高。飙骑军与枭阳蛮人如怒潮奔涌,朝着缺口四面围冲。

巨石接连破空抛舞,准确无误地撞入护城河中,水浪高溅,很快便已填出几道“石桥”。

一旦敌军冲过护城河,卷入这城墙缺口,满城军民将尽在其铁蹄践踏之下!

木易刀抓起号角,纵声大喝道:“倒下‘青炎白水’,放箭!敢退后一步者,杀无赦!”

众将士轰然呼喝,奋力扛起数十条象皮水龙,白水喷舞,犹如数十道瀑布滚滚飞泻而下,冲落护城河中,热气蒸腾,水泡汩汩。

几在同时,万箭齐发,青光缤纷射入,“呼呼”连声,青紫色的火光陡然从护城河中冲涌而起,宛如一道巨大的火墙,汹汹摇曳。

冲在最前的百余飙骑军收势不住,已然疾风似的冲上四座石桥,被那火浪扑面拍卷,周身烈焰纷起。嘶声惨叫,连人带兽顷刻间便化作森森白骨。冲过火墙后,被狂风一吹,登时化为蒙蒙齑粉,冲天飞散。

众兽惊嘶,后方冲来的飙骑军纷纷勒缰回旋。

从上往下望去,犹如大江怒潮,一浪推着一浪,层叠纷涌,最前沿的数百名骑兵虽已勉强顿住,但被身后大军推挤冲撞,仍不免踉跄奔跌,接二连三地摔入熊熊火河之中,惨叫凄厉不绝。

城楼上的炎帝军士齐声欢呼。

泰逢喝道:“土族的儿郎们,让这些贼军见识见识我‘沉铁沙’的威力!”千余名土族将士背负着数百个牛皮袋,次第奔冲到旗楼边,将皮袋争相往缺口抛去。

“嘭!嘭!”

被炮火当空击中,皮袋迸裂,万千青黑色的铁砂奔泻冲落,被烈火一卷,登时化成赤红色,青烟大冒,瞬间和城墙石土连成一片,越堆越高,炮火再度轰来,轰鸣脆爆,那赤红色的铁砂墙竟纹丝不动。

众人大喜,士气高涨,叱喝声中,箭石纵横飞舞,朝着城下的敌军大举反击。

赤帝军处变不惊,纷纷举盾回旋,有条不紊地急速后撤。后方战车、投石机急速推进,铜炮转向,朝两侧翼楼密集轰击,火光炸舞,城墙崩塌,很快又现出两个缺口。

泰逢正指挥土族将士继续用“沉铁沙”填补缺壑,空中号角长吹,炮火陡停,数千名羽民国翼人已经冲过了炎帝飞兽军的阻截,黑压压地张翼俯冲,朝着城楼猛扑过来。

来势极快,箭矢如密雨似的朝着土族军士攒集怒射,众将士猝不及防,又背负着皮袋无从躲挡,登时有两百余人中箭倒地,惨叫声中,火焰“呼呼”高窜,遍体皆焚,背负的皮袋亦被烧穿开来,铁砂倾泻满地,被火焰炙烤,瞬间凝结。

众人惊怒交集,纷纷弯弓朝天怒射,那数千翼人早已呼号着冲天飞起,直上九霄,仅有数十人被箭雨射中,重重摔落在城楼上,登时被旁边的众军士乱刀斩死。

众翼人方甫冲天逃离,炮火轰鸣,那千百道火浪又朝着两侧翼楼狂轰猛炸,土石迸飞,血肉四溅,缺口急速扩大。

土族将士背负皮袋,尚未冲至翼楼,炮火忽停,天上的众翼人又呼啸着急速俯冲而下,乱箭齐发,顷刻间又射杀了百余人,等到炎帝军朝天反击时,他们早已又逃之夭夭。

如此循环数次,两侧翼楼已被轰得坍塌大半,土族军士更是伤亡惨重,就连“沉铁沙”亦被翼人的火箭毁去甚多,填入缺口的不过十之一二。

木易刀只得指挥众军士高举大盾,与土族将士两两成组,掩护其驮负沙袋奔行,剩余众人则弯弓高望,一旦翼人俯冲而下,立时冲天攒射,众翼人见无机可乘,便高高盘旋不下。

紫火神炮轰鸣不绝,火弹纵横,两侧翼楼姹紫嫣红,火光重重怒爆,众将士无法靠近,稍有不慎,立时气浪掀震,高高摔飞。无奈之下,只得将“沉铁沙”一袋袋地装在投石机上,远远地朝翼楼缺口处抛弹而去。

如此对峙了片刻,城北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众人一凛,回头望去,远处北面城楼火光冲涌,浓烟滚滚,既而又听一阵天雷地动似的轰隆狂震,整个北旗楼轰然炸爆开来,崩泄坍塌,只听有人骇然惊呼道:“贼军!贼军从北门攻来啦!”

惊哗四起,木易刀面色大变,凤尾城惟有南面才是开阔原野,东、西、北三面俱被山岭环绕,大军绝难行进。烈碧光晟究竟是如何将火炮军神不知、鬼不绝地绕到北边,偷袭猛攻?

众将士惊怒交集,纷纷持弓挺矛,沿着城墙朝背面狂奔而去。城中所有的兵力都已调集到了南侧城楼,北面仅留了百余哨兵,此刻腹背受敌,惟有两面同时作战了!

炮火齐鸣,漫天红芒穿梭飞舞,落入凤尾树中,冲涌起激天火浪,烧得碧天尽红。城墙接连崩毁倾塌,箭石交错,不断有人惨叫着半空跌落,狂风吹来,弥漫着浓郁的硫磺与血腥之气。

轰隆连震,东侧的翼楼缺口率先崩塌,赤帝军中号角大作,飙骑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再度狂潮怒浪似的朝着那裂口猛冲而来。几在同时,北城外也响起战鼓杀伐声,火光冲舞,亦有几处城墙被炸塌迸裂。

此时“青炎白水”的火势已然减弱许多,奔突最前的骑兵狂飙似的卷过石桥,仅有数十人被火焰烧着,惨叫着翻身摔落,剩余的千军万马接连奔踏冲过,犹如滚滚怒水冲卷残堤,从缺口处汹汹涌入。

“放箭!抛石!”炎帝众将士也顾不得填补新崩的缺口,纷纷冲涌到东侧翼楼的断墙处,火箭如雨,巨石纷砸,火光冲天摇舞。

席卷而入的飙骑军惨呼连连,不断地翻身摔落,被兽蹄践踏,肚肠满地,顷刻间尸首便累积如丘。

后方冲来的骑兵高举大盾,纵兽高高跃起,踏着尸丘继续怒吼奔冲,终于冲入了城中。

众翼人纵声狂呼,箭矢怒射,漫天俯冲而下。

众将士举盾护挡,不等他们冲近,立时挺矛挥刀,奋力反击。但这些羽民蛮人极为剽悍凶狡,也不奔落城楼,只是张翼低空飞掠,时而急冲偷袭,时而上冲盘旋,激得炎帝军心烦气躁,却又莫之奈何。

炮火轰鸣,西侧翼楼终于也轰然塌陷,既而又有几处城墙被炸塌开来,缺壑四现,飙骑军排山倒海地怒卷而入。

眼见着自己辛苦经营的圣城火光冲天,就此沦陷,木易刀先前的惧意早已茫然无存,怒火填膺,挥舞赤焰刀,咆哮冲杀,将涌上城楼的敌军接连砍翻。激战中,空中乱箭飞舞,肩上、左腿一凉,已被铁矢贯穿,踉跄后跌。

“砰!”还不等站稳,当胸又被铜棍扫中,眼前一黑,抛飞撞落。两个枭阳族巨人桀桀怪笑,提棍大踏步地奔上前来,将他双脚一左一右紧紧抓住,就要朝两边撕开。

木易刀挣脱不得,狂怒大吼,红光一闪,鲜血激射,竟一刀将自己左腿生生切了下来!

左边那枭阳巨人猝不及防,拽着断腿一跤坐倒在地,木易刀吼道:“辣你奶奶祖宗十八代!”翻身跃起,一刀朝着那紧握自己右腿的枭阳巨人怒斩而下。

“吃!”虎口剧震,鲜血喷溅了他一脸,赤焰刀竟将那巨人当头劈成两半,刀锋卡在其胯骨之间,一时抽拔不出。

他奋起神力,大吼一声,连着那巨人尸身一齐挥起,朝着左侧那枭阳蛮人横扫而去。血光迸溅,那蛮人闷哼一声,断头飞出十余丈外,身躯则随着赤焰刀一起重重撞落在地。

木易刀忍痛抓起断腿,续接于左膝,急念“浴火诀”,紫火冲舞,疼得嘶声狂叫,汗珠滚滚而下,长刀支地,咬牙踉跄站起。断腿虽已接上,但仓促间竟然装反,脚跟朝前,瞧来颇为诡异。

四周冲涌而来的蛮军见此情状,无不瞠目结舌,被他凶狂目光一扫,更是寒毛直乍,不自觉得纷纷后退。众炎帝将士从未见过他如此悍勇,热血如沸,备受鼓舞,怒吼着挥戈猛冲,拼死激战。

当是时,“轰”地一声巨响,那绵延数里的凤尾树火海突然汹汹怒爆,热浪澎湃四卷,众人呼吸一窒,踉跄后跌,有人失声叫道:“八郡主,是八郡主!”

只见一道赤红色的人影从那层叠翻涌的火浪中怒射而出。张开双臂,衣袖猎猎翻飞,犹如凤凰高翔,冲天飞舞。阳光、火焰映照在她苍白冰冷的脸上,泛起奇异而娇艳的红晕,淡绿色的双眸也仿佛两点碧火灼灼燃烧。

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她突然急速俯冲而下,长发、红裳飘摇鼓舞,皓腕上的彩石链四散飞扬,“嘭!”绚光迸炸,当空化成一只巨大的烈火凤凰,尖啸着狂飙怒卷,火浪冲爆。

七彩霞光轰然鼓舞,蓝天下荡漾开一圈巨大的眩目光圈,数十名翼人被其扫中,陡然四抛飞舞。嘶声惨叫,周身火焰熊熊;被那气浪所推,稍远处的百余名翼人亦眼前一黑,肋骨尽折,手舞足蹈地凌空摔飞。

“赤炎火凤诀!”炎帝众壮士又惊又喜,纵声欢呼。

赤帝军骇然大凛,“赤炎火凤”由赤霞仙子所创,气浪狂猛,但以此时情景来看,烈烟石竟似已青出于蓝,威力更在其师三倍之上!

人澜中,一个紫裳雪肤的美貌女子骑乘碧鳞火麒麟,嘴角冷笑,仰头呜呜吹奏淡青色的长凶角。正是烈碧光晟所册封的火族圣女泠萝仙子。

霎时间轰鸣大作,千百道炮火破空怒吼,紫光纵横。

烈烟石急速下冲,翩然闪避,双袖鼓卷,那七彩凤凰随之尖啸振翅,霓光滚滚排击,轰隆连震,光浪叠爆,犹如万千朵菊花凌空怒放。

道道火浪陡然朝后掀卷翻冲,当空划过无数绚丽的弧线,“轰轰”连声,猛然冲入赤帝军中,炸得血肉横飞,火光冲舞。众兽惊嘶乱窜,阵形大乱,一时间被自己坐骑掀落其下、践踏而死的飙骑军,竟远比被火炮反炸而死的还要为多。

众人大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紫火神炮的威力何等惊人,数百尊齐轰,更足可开山裂地,被她赤炎火凤扫舞反震,竟然就此折转方向,倒攻逆袭,其真气之强猛,似乎已逾神级!

惟有泠萝仙子等极少数顶尖高手隐隐猜出大概。烈烟石原乃天生火灵,当日赤炎山一战,她抱着神盘冲入火山岩浆,体内尚未消融的三味紫火、情火与滔滔而入的火山的火灵真元激撞融合,化为强猛赤火真气,尽相导入奇经八脉。

其效力犹如有一个火灵真元极为强盛的超一流高手,将所有的真元倾囊相授。只是以她当时的修为,尚未能将之尽数吸纳转化,而只是沉埋于火属经脉之中,犹如一座沉睡的火山。

这凤尾树原是火族圣女的尾翎所化,她冲入凤尾火海,便犹如当日坠入赤灵火山一般,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即吸敛了大量的火灵真元,更将沉潜于其体内的火灵真气骤然激爆,迸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猛力量。

烈烟石急冲如电,轰隆连声,赤炎火凤狂飙扫处,下方气浪叠爆,火光喷摇,又有百余名飙骑军被掀卷翻飞,惨叫不迭。四周一片大乱,如惊涛奔涌。

泠萝仙子又惊又怒,凝神扫探,发觉她丹田、玄窍等处的赤火真元虽然狂猛无匹,但却如火山熔岩、洪水怒江一般狂乱难御,心中一动:“只要将她体内真气引得岔乱开来,便可让她自受其害!”

当下骑着碧鳞火麒麟冲天飞起,叱道:“流萤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右手一晃,一道眩光从掌心怒爆而出,“七窍火铜珠”呼呼飞出,朝她眉心破空强射。

众人眼中一酸,泪水长流,被那强光照得难受已极。这“七窍火铜珠”乃火族太古凶兽“铜甲青凶”的骨珠所化,风生七窍,光焰炽烈难当,就算是寒冰铁被其气浪所炙,也立时洞穿熔化。

烈烟石避也不避,双手齐推,那赤炎火凤尖啸怒舞,当空鼓起一轮巨大的紫红光圈,轰然冲爆。岂料被那狂风所激,“七窍火铜珠”突然迤俪飞旋而出,绕冲到她后上方,呼啸着回转怒射。

烈烟石清叱一声,转身所掌回击,烈火凤凰翻飞冲舞,闪电似的回旋拍翅,火光汹涌,“七窍火铜珠”呜呜尖鸣,又突然划过一道怪异曲弧,陡然下沉折转,朝她小腹破空冲来。

霎时间,赤炎火凤盘旋怒舞,变幻了九种方位,汹汹拦阻;那“七窍火铜珠”赤随之穿插绕舞,每每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回旋疾攻,变化莫测,引得众炎帝将士惊呼四起。

眼见着那道刺目眩光缭绕飞舞,狂飙冲近,烈烟石心绪狂乱,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幻象,又随着体内那奔腾不羁的赤炎真气,狂潮怒浪似的冲涌心头。岩浆翻腾的火山口、水波般晃荡不定的桀骜脸容、十指交缠的双手……仿佛八面逼迫的狂风,堵住她的咽喉,堵住她的胸膺,让她憋闷得喘不过气。

她闭上眼,摇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要将那些幻象、那些话语全都抛离,心中那莫名的疼痛与悲伤却越来越难以遏制。双颊滚烫,周身如焚,泪水汹汹地涌出眼眶,划过脸颊,像烈火似的刺烫烧灼着,说不出是伤心、惊惶、愤怒,还是恐惧……

“呼!”左侧风声激啸,七窍火铜珠怒旋狂舞,炽光火浪直冲眉睫,烈烟石下意识地挥掌拍卷,“嘭嘭”连震,光浪冲天怒爆,火铜珠破空激射。

真气方动,她丹田内陡然一阵炸裂似的剧痛,狂猛恣肆的赤火真元瞬间岔乱迸爆开来!那一刹那,景象纷迭,话语如潮,心底那绞扭欲裂的剧痛亦突然如火山怒爆,她似乎记起了什么,又似乎遗忘了什么。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仿佛随着那四炸飞散的真气化作了漫天齑粉,所有的景象都如烟花迸散,身下陡然一沉,朝着一个深不可测的虚空漩涡急速坠落……

泠萝仙子大喜,骑兽飞冲,叱道:“妖女还不伏诛!”奋起真气,七窍火铜珠凌空回旋怒舞,火焰冲涌,宛如彗星似的朝着飘摇下坠的烈烟石滚滚爆射而去!

炎帝军失声惊呼,忽听一声狂雷似的哈哈长笑:“流萤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

一道人影从西方空中急冲而至,闪电似地挡在烈烟石身前,“轰!”赤橙光浪层叠纷涌,怒火横飞。

那人微微一晃,昂然凝空而立,竟似安然无恙。浑身烈焰熊熊,左臂挟抱着烈烟石,右手五指曲收,将七窍火铜珠凌空罩住,光芒闪耀,任由泠萝仙子如何念诀施法,再也不能夺回分毫。

阳光、火焰映照在他身上,乌金长衫猎猎鼓卷,乱须如草,星眸斜睨,满脸玩世不恭的笑容。邋遢之中,却又显得说不出的风流倜傥,英气逼人。

“赤松子!”泠萝仙子心下一沉,双方大军更是爆出潮水似的惊哗。

自蟠桃会后,这桀骜不羁的火族浪子便销声匿迹,音讯杳无,想不到竟会在这关系炎帝军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突然出现。

泠萝仙子秀眉一挑,冷冷道:“赤飙怒那老贼与赤霞妖女害得阁下家破人亡,又让你与南阳公主水深火热,在洞庭湖与帝女桑里受了一百多年的苦楚,想不到阁下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反为仇人助阵。佩服,佩服。”

赤松子哈哈大笑道:“赤飙怒老贼干我鸟事?但八郡主曾是她寄体之身,你敢伤她性命,老子又岂能饶你!”

右掌一吐,七窍火铜珠呼啸反冲,绚光怒爆,气浪狂卷,泠萝仙子长袖卷舞,想要将铜珠回旋收入,却被迫得气血翻涌,骑兽飞跌,直退出十丈来远,才勉强将那火珠纳入掌中,惊怒交集。

“咻!”一道清洌白芒从赤松子口中破空飞出,划过一道光弧,悠扬落在他的掌心,化作一片柳叶似的淡绿色水晶,晶莹剔透,映照着漫天红光,如春水流动,柳叶摇摆。

赤松子右手轻轻一抖,“嗤”地一声轻响,那淡绿色水晶忽然化开来,水光摇曳,蓦地化作一柄六尺来长的淡绿弯刀。

双眸灼灼地端详着泠萝仙子,嘴角漾开一丝森冷的微笑,一字字地道:“想要活命,就自断一臂,再当着众人之面,向八郡主叩首求饶!”

第十章 天降神兵

阳光刺眼,热浪逼人,杀伐声震耳欲聋。放眼望去,兽骑奔腾,血肉横飞,广袤的绿原上早已变作尸丘堆垒的茫茫火海。狂风迎面刮来,浓烟滚滚,夹杂着浊臭的血腥气,令人闻之窒息。

烈炎骑龙飞扬俯冲,怒吼如雷,左臂挟枪纵横挑扫;右臂赤光飙舞,太乙火真刀一挥出,周遭十丈内登时掀卷出重重紫浪红涛,所向披靡。

但寡众悬殊,纵他有通天之能,也难以一己之力击溃敌军。在那怒海般前赴后继的赤帝军冲杀下,祝融所率的万余名将士已折损大半,两千余名飞骑兵更仅剩四百余众,仍在与南荒翼人浴血苦战。

回眸望去,凤尾城内火光冲天,城楼崩倾,贼军狂潮似的汹汹涌入,烈炎心中的悲愤如焚,正待杀透重围,冲返圣城,忽听一个温雅悦耳的声音淡淡道:“炎儿,逆风起火者,自取灭亡。大势已去,你又何苦强违天命?不如迷途知返,重投六叔麾下,一起中兴火族,称雄大荒……”

左侧狂风卷舞,一个红衣王冠的俊雅男子骑着独角火螭急冲而来,长眉星目,唇上两撇青须整齐挺秀,风度翩翩,正是自命赤帝的烈碧光晟。

烈炎怒火中烧,截口喝道:“奸贼!当日在赤炎火山内,你我叔侄之情早已断绝,今日疆场相遇,不谈生,只言死,纳命来!”紫电螭龙枪回划急刺,红光怒卷,狂飙似的朝他当心搠去。

烈碧光晟双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伤心之色。仰天哈哈笑道:“好一个‘不谈生,只言死’!大哥,非六弟无情,只因炎儿逼我太甚!”右手一翻,赤铜盘光芒怒放,当空如涟漪荡漾。

“轰!”烈炎手臂剧震,虎口迸裂,长枪几欲脱手飞出,心中大凛。相别经年,此獠真气倍增陡涨,单只这一合来看,竟似犹在祝融之上!

还未等回过神来,眼前一花,绚光扑面,火玉盘啸啸怒旋撞来,他下意识地捏枪横挑,“当”地一声巨震,火浪冲舞,枪尖竟被生生削去一半。当胸被那气浪撞中,喉中腥甜狂涌,五脏六腑都似绞扭一处,憋闷欲爆。

烈炎惊怒交集,大喝一声,奋力挺枪抖扫,将火玉盘挑飞开来,借着那后撞之力,骑龙冲天飞起,御气调息。

烈碧光晟不给他片刻喘息之机,骑着独角火螭飞遁而来。赤铜、火玉双盘铿然激响,陡然逆向飞旋,破空冲舞,激爆出层层妖丽眩目的紫光赤芒,朝着他狂风暴雨似地急攻怒扫。

“嘭嘭”连声,气浪迸炸,绚彩纷呈,如群花争妍怒放。烈炎被迫得气血翻涌,接连飞退。坐下黑紫火龙腾挪不及,被那独角火螭陡然咬中脖颈,咆哮翻卷,奋力撕斗一处,鳞甲纷飞。

烈碧光晟脸色一沉,喝道:“再不弃枪投降,休怪六叔无情了!”

双手掌心“咻”地窜起两道青紫色的光焰倏然没入两盘,光焰怒爆,如虹霞炸舞,光轮呼啸交错,隐隐可见两弯淡紫色的弧形气刀上下翻飞,凌厉如雷霆闪电。

祝融大凛,叫道:“紫火转轮刀!陛下小心,不可正面硬接……”

话音未落,“格啷”一声脆响,烈炎双臂剧震,枪杆竟被双轮霍然斩成三段!眉睫一凉,肝胆俱寒,心下大骇,体内火灵真气陡然爆涌,冲入右臂,反肘横扫,又是一阵轰隆巨震,赤光气浪冲天怒舞,“哇”地喷出一大口淤血,从龙背翻身飞跌,硬生生将双盘扫得破空翻转开来。

人影乍分,黑紫火龙嘶声悲吼,连着那三截断枪陡然炸散成数段,血肉纷扬。

炎帝军惊呼迭起,想不到在这气刀双轮之下,名列大荒七大名枪之一的紫电螭龙枪竟如麦竿般不堪一击!

“紫火转轮刀”由前赤帝烈羽单所创,积聚周身真气,诱发外界火灵,从双手掌心形成锋锐狂猛的旋转气刀,与“紫火神兵”有异曲同工之妙。

烈碧光晟借助赤铜、紫玉盘两大火灵神器,相旋相生,更将旋转气刀的威力激至化境,无坚不摧,即便是刑天的青铜方盾,亦无法正面抵挡。

亏得烈炎危急之际下意识地使出太乙火真刀,方才勉强逃过一劫。惊魂未定,那双盘又呼啸着冲旋而下,绚光激舞,风浪如狂。

烈炎不敢再迎面硬接,双手合握,聚气成刀,奋力斜劈横斫,气浪狂爆,不住地朝后踉跄飞退,周身仿佛被霞云霓浪所笼罩。不过片刻,左臂、右腿已被转轮气刀扫中,鲜血淋漓,险象环生。

赤帝军纵声欢呼,祝融等人想要冲上前去救驾,却被大军重重包阻,一时冲突不出,眼睁睁地看着炎帝命悬一线,心急如焚,却徒呼奈何,阵形更加大乱。

烈碧光晟越斗越勇,清叱一下,紫火转轮刀光焰冲涌,从四面八方飞旋怒卷,随心所欲,神鬼莫测。饶是烈炎勇猛绝伦,亦不免凛然心惊。

当日在蟠桃会上,目睹刑天与他殊死激斗,心下跃跃欲试;此刻身临其境,方知其中凶险。自己是太乙火真之身,但唤醒的神识不过三成,若不能尽快激发潜能,只怕百合之内便要身首异处!

当是时,东南方蓦地响起一阵雄浑的号角,隆隆声大作,杀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冲踏而来。

众人转头望去,蓝天碧野接连处忽然涌出一排排黑压压的兽骑,如大潮翻涌,层层叠叠地冲下草坡,朝着城下急速席卷而来。

旌旗猎猎卷舞,无数个“蛇”字在风中招展,闪耀金光。那兽群上的万千骑兵虽然是铠甲各异,相貌悬殊,但胸甲上无不画了两条人蛇,两两相缠。赫然竟是蛇族蛮兵!

众人哄然,又惊又奇,蛇族后裔虽然遍布大荒,形成了众多蛮族,但彼此少有往来,甚至由于所处五族的疆域不同,互相仇视攻讦。何以今日竟会突然集结成军,大举犯境?

烈炎想起近日大荒中的种种传言,心中一动,哈哈大笑道:“是了!三弟!是三弟率军前来增援了!”真气鼓舞,太乙火真刀光焰倍长,瞬间反守为攻,将烈碧光晟接连迫退。

话音未落,果听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骤然响起:“东海龙神、大荒蛇帝拓拔野,率炎帝陛下所召,特来护卫圣城,剿灭乱党!”如滚滚雷鸣,顷刻间压过了所有炮鸣、呐喊。在众人耳边轰隆回荡。

阳光灿烂,在那大潮般奔卷而来的蛇军上方,十只火红的巨鸟嗷嗷尖啸,展翅高翔。

当先那两只怪鸟上骑着两个少年,左边那人青衣鼓卷,头戴藤木面具,双目炯炯,右手斜握着一柄银亮的弧形神兵;右面那人身形雄健,背负青铜长刀,脸上一条斜长的刀疤,傲然睥睨,更显桀骜狂野。

炎帝大军惊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耳,面面相觑了片刻,才如梦初醒似的欢呼雀跃起来,士气大涨,浴血反攻。

原来那日玉屏山之战后,青帝以举族为空桑服丧、不兴刀兵为由,取消了孤照峰之约,与拓拔野、蚩尤另定三年之后,再行决战。

南荒烽火连天,拓拔野二人与姬远玄商议后,决计兵分三路,王亥,包正仪等人率领土族大军赶往凤尾城增援;姬远玄亲率精锐龙骑军迂回袭击西南,打通刑天、赤霞仙子各部与凤尾城的通途;而拓拔野,蚩尤则尽快集结蛇族各部,以及龙族、汤谷精锐,从东南方夹击烈碧光晟。

大荒各蛇族长老那日大多都已聚集到了熊山地底,对拓拔野这伏羲转世早已是感恩戴德,心悦诚服,帝尊有令,岂敢不从?

不过短短几日,各族蛇裔蛮族便尽遣精兵,与拓拔野在东荒回合,加上从东海上赶来的龙族、汤谷群雄,很快便组成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奔袭而来。

眼见着胜券在握,却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烈碧光晟又是愤怒又是恨恼,一边全力猛攻,不给烈炎反击之机,一边喝道:“三军听令,变阵转向,神炮军,猛犸军,枭阳军西南迎敌……”周围号令官纷纷吹角并奏,凄烈破云。

此时四十万赤帝大军大半都已涌到凤尾城下,紫火神炮与投石机更是在护城河外一字排开,听得号角,三军骚动,纷纷穿插回奔,急速变阵。

拓拔野远远望去,只见万骑狂奔,从火光冲天的凤尾城内有条不紊地冲涌而出,衍变成几方大阵,护送着那数百辆神炮车与投石机,朝西南快速推进。

留在城外草野激战的六万余众亦纷纷迂回穿绕,千余猛犸怒吼甩鼻,奔冲在前,两翼渐渐围拢起数万南荒兽骑,朝蛇族大军迎面冲去。余下的两万步骑则将炎帝重重包夹,朝西侧逼退。

拓拔野心下暗凛,微起佩服之意:“都说烈老贼驭兵有道,百战不殆,果不其然。能让十余万大军处变不惊,调度有序,确非句芒之流可以比拟。”思绪飞转,转头道:“鱿鱼,你攻鲸尾,我杀鲸头。我去助战二哥,凤尾城便交给你了!”

两人当年在东海古浪屿,时常合斗龙鲸、海兽,彼此默契无间,心意相通,听他以龙鲸比喻敌军,蚩尤不由哈哈大笑,扬眉道:“好,看看究竟谁能先抢得鲸胆!”骑鸟呼啸而下,领着汤谷群雄、龙族英豪径直朝北猛冲。

“轰轰”连声,红光吞吐,道道火浪破空怒舞,轰然猛炸在大地上,万兽惊嘶,血肉四溅,百余名蛇族骑兵登时惨叫着横空摔飞,那持旗将官更是被当头炸成了数段,蛇军大乱。

拓拔野早已见识了这神炮惊天裂地之威,知道唯一对策,便是鼓足勇气,冲过密集炮火,当下驱鸟俯冲而下,一把抓起大旗,猎猎挥舞,大喝道:“蛇族的勇士们,你们是要恢复祖辈的容光,宁可战死,也要昂头做大荒的主人?还是继续这几千年的屈辱,缩着头苟且偷生地活着,做谁也看不起的奴隶?”

声如惊雷,听得蛇族大军悲愤填膺,热血沸腾,一时间忘了那乱炮齐轰的死亡恐惧,一边纵骑疾奔,一边狂潮似的呼道:“宁战死,不后退!”

炮火怒啸冲落,气浪死炸,火光滚滚,惨呼声,野兽悲嘶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翻身摔落,连带着坐下的凶兽被轰成泥浆,即便侥幸不死,也被烈火灼烧,惨声翻滚。

顷刻间,便有近千人横死于火炮之下,但蛇族大军竟却无一人退却,紧随着拓拔野的大旗,纷纷怒吼狂呼,弯弓射箭,视死如归地朝着赤帝大军奔腾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