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西王母脸上晕红,又迅即转为苍白,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因淫乱谋逆,被族人罢黩的前水圣女。所幸你生的野种青出于蓝,淫乱谋反远胜于你,大有所成。想必你很有颜面,倍觉荣焉。”显是愤怒已极,话锋竟是从未有过的激烈刻薄。

乌丝兰玛也不生气,嫣然笑道:“亲家母说得很对。‘不是同流水,怎汇一江海’?由此可知,西陵公主与黄帝陛下注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这当婆婆的,自会好生照应。”伸出手,轻轻地抚摩着纤纤的脸颊。

纤纤心中虽是怒火熊熊,浑身却僵痹发抖,连挣脱的力气也没有。张口想要唾骂,乌丝兰玛手掌一翻,也不知将什么丹丸塞到她口中,烈火似的直冲入腹,头顶如炸,周身大暖,登时晕迷不醒。

蚩尤只道她施以蛊毒,又急又怒,喝道:“妖女,放开她!”奋力用苗刀支地,踉跄起身,还不等站稳。姬远玄又是凌空一掌劈来,“嘭!”登时将他飞撞于壁,又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惊呼声中,蚩尤竟又摇摇晃晃地支刀站起身来,啐了一口血痰,狂笑道:“原来帝鸿也不过这点能耐!长了几只触角,就是给你蚩尤爷爷挠痒痒的吗?”凝神强聚八极真气,朝姬远玄趔趄冲去。

晏紫苏失声道:“鱿鱼,不要……”话音未落,“轰轰”连震,姬远玄身如鬼魅,双掌狂风暴雨似的猛击在他身上。气浪怒爆,鲜血狂喷,血雨似的溅得众人衣裳上斑斑猩红。

拓拔野大凛,照这般下去,不等蚩尤体内蛊虫发作,已被他生生打死了!凝神聚气,待要将那“朱蛾巨蜂蜜”的寒毒强行迫出,心肝胆肺突然一阵撕绞似的剧痛,眼冒金星,泪水登时涌了出来。

蛊卵果然已经开始孵化了!

姬远玄大喝声中,旋身一脚将蚩尤猛踹撞地,右手黄光爆舞,钧天剑朝他咽喉直刺而去。忽听乌丝兰玛叫道:“慢着!”剑尖倏然顿止,“吃!”气芒仍是穿入他的喉咙,沁出道道血线。

殿内寂寂无声,姬远玄胸膛急剧起伏,双目恨火如厉焰喷吐,冷冷地盯视着蚩尤,脸容狰狞扭曲,和平素那永远温雅微笑、沉着冷静的太子黄帝竟似判若两人。

蚩尤脸色惨白,大汗淋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眼却乜斜着他,嘴角冷笑,尽是鄙薄蔑视之色。

晏紫苏脸色煞白,低声道:“呆子,你……你没事罢?”想要爬将过来,却连指尖也动弹不得,泪水涟涟而落,又是心疼又是恐惧,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一剑若是刺下,她也不想再活了。

姬远玄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一字字地道:“娘,这狗贼玷辱了妹子的清白之躯,害得她羞愤欲绝,生不如死;害得我兄妹二人渐行渐远,终如陌路;害得您二十年谋局一旦尽毁,险些功亏一篑……嘿嘿,这五年之中,我日日夜夜地都在梦想着此刻。今天若不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又岂能平我心头之恨!”语气森寒,怨毒刻骨。

众人心下凛然,原以为他如此仇恨蚩尤,多半是因为姬少典之死,不想竟是因蚩尤强暴冰夷之事。

转念又想,他既是帝鸿,指使魔化地蚩尤去刺杀姬少典的命令多半便是由他自己所下。只是姬少典对他如此倚信,他又为何竟要弑杀之?难道真只是为了篡夺帝位么?骇怒讶异,疑窦丛丛。

乌丝兰玛徐步而来,手指轻轻夹住钧天剑,摇头道:“傻孩子,‘三天子心法’还未炼问而出,就这般杀了他,岂不可惜?”

姬远玄脸色大转和缓,徐徐抽回神剑,微笑道:“娘说得不错。可惜女魃神识迷乱,连自己是谁也不知晓,更毋论‘三天子心法’了,否则我们又何需费此周折?”

剑尖一挑,将蚩尤平空移到炼神鼎前,掌风推送,火焰狂舞,顷刻间便将鼎壁烧得彤红。

众人齐声惊呼,蚩尤周身僵痹,经脉又被震断大半,眼睁睁地看着火舌在眉睫前高窜摇曳,怒恨填膺,却半点也动弹不得。

拓拔野大凛,思绪急转,强忍体内的冰寒绞痛,哈哈大笑道:“八郡主与蚩尤压根不认识蛇族篆字,如何知道什么‘三天子心法’?他们不过是侥幸被二八神人打通了八极之基罢了!你们也不想想,若不是从盘古九碑上学会了天子心诀,我又能岂逃出苍梧之渊?岂能以只手之力,止住暴风雪?要想知道盘古九碑的下落,只管过来炼化我便是。”

“是了,险些忘了还有拓拔太子。”乌丝兰玛转过身,笑吟吟地道,“黄帝陛下,既然拓拔太子如此情深意重,宁可牺牲自己也要解救结义兄弟,我们又怎能不予成全?”

姬远玄挑起炼神鼎,正欲上前,突然摇头大笑道:“险些上了拓拔太子的当啦!太子想诱寡人上前,用‘种神大法’突袭暗算么?可惜这里不是天帝山,寡人更不是水伯天吴。”

应龙、武罗仙子仙子等人面色微变,纷纷凝神戒备,朝后退去。

拓拔野正有此意,想不到竟被他瞬间识破,心下失望,哈哈笑道:“想吃河豚,又怕有毒。阁下胆子如此之小,还想修什么‘三天子心法’?平什么天下?”

姬远玄又恢复了那从容不迫的风度,施施然地将神鼎轻放于地,微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横竖不消两个时辰,太子体内的蛊虫就会尽数发作。寡人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难道还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么?”

※※※

西王母淡淡道:“既然横竖只剩下两个时辰,黄帝陛下、水圣女可否为我答疑解惑,也好让我们在黄泉路上做个明白鬼呢?”

乌丝兰玛格格笑道:“水香妹子冰雪聪明,天底下还有你想不明白的事儿吗?”双眸晶晶闪亮,带着说不出的得意与报复的快慰。秀眉一挑,柔声道:“好吧,瞧在妹子这些年对我玄儿如此提携钟爱的份上,我便索性从头说起,让你听个明明白白。”

秋波流转,笑吟吟地凝视着科汗淮,柔声道:“龙牙侯还记不记得那年那夜,在北海的黑崖上,我初次对你表白心迹的情景?”

科汗淮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竟会突出此言,摇头不语。

乌丝兰玛叹了口气,道:“是了,那时你少年得志,风流倜傥,各族少女哪一个不对你倾慕崇拜?你又怎会独独记得我?说过哪些话你自然也早已记不得了,但那些话却让我伤心欲绝,乃至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顿了顿,续道:“那都是二十五年前的事啦,你孤身纵横南荒,一刀击败了战神刑天,三天内又接连战胜了火族四大世家的十六位高手与三大神巫,威震四海,风头无双。

“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议论你,说你必定是大荒五十年后第一人,将来甚至可以登位黑帝。我情窦初开,自不免对你大生好感,只盼着能早日见到这传说中的少年英雄。

“其时烛龙权势熏天,我名为圣女,实为傀儡,一心想着摆脱他的控制,作一个真正‘通天意、表民心’的圣女。然而水族之内,忠臣义士不是被囚禁牢狱,便是被流放四海,思来想去,除了你,再无一人能与烛龙抗衡。

“那时我虽然还没见过你,却已打定了主意,定要和你联起手来,勤王讨逆。但是直到三个月后的祭神节上,我才终于在北海见到了你。瞧着你站在人潮中,卓然不群,更是暗自钟情,不能自已。”

敖语真心中嘭嘭一跳,不由又想起了初次见着科汗淮时的情景,握紧他的手,嘴角微笑,酸甜交掺,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欢喜和骄傲。

乌丝兰玛又道:“烛龙勾结我的婢女,骗到了我爱慕你的证据,便以此要挟,逼迫我作了许多违心之事。在他面前,我堂堂一介圣女,竟比水神宫中最卑微的奴婢还要低贱!

“我愤怒害怕,终日惶惶,心想若再不和你联手对抗,必定永无翻身之日。可是你不等听完我的表白,就立时拒绝了,你说圣女是一族至尊,不可亵渎,哪怕只是不敬之心也断然不可。”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话语却更加轻柔:“你的话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可为何没过两年,便不顾渎神大罪,冒死勾搭上了金族圣女?你可知我那年蟠桃会上,故意将水香妹子介绍与你时,心里是何等的痛苦愤怒?”

西王母与龙牙侯的私情,乃至西陵公主的身世,这半年多来早已随着那封所谓的“蚩尤密信”,在大荒传得沸沸扬扬,昆仑山上下更是无人不知。只是众人畏惧西王母的威严权势,不敢明里议论。

石夷、如意双仙等人听她说及此事,无不大觉尴尬,纷纷低头默然,装作没有听见。西王母却是面无表情,仿佛与自己浑然无关。

被她这般一说,科汗淮蓦地想起了当日情景,皱眉淡淡道:“仙子当日若开门见山,直陈烛龙奸恶,要我协力讨逆,科某定当鼎力以助;为何偏要诱之以色,惑之以情?如此作为,和烛龙又有何异?”

乌丝兰玛双颊晕红,怒恨之色一闪即逝,微笑道:“这么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哼哼,被你这坦荡君子推拒,我一介小女子孤独无依,只好改作蛇蝎毒妇了。为了盗回写给你情信的树叶,我潜入‘水神肠宫’,却无意间听见烛龙密语,得知黑帝陛下中其‘盘古九碑’的圈套,在天柜山的黑水极渊内修炼‘幽天大法’,经脉逆转,真气崩乱,业已走火入魔。

“我又惊又怒,却又找不到可信赖之人。于是只身潜入黑水极渊,想要救出陛下,对付烛龙。岂料非但没有找到陛下,反而被困在极渊之底,焦急之下,更惊动了守卫,寡不敌众,身受重伤。

“天柜山乃天下八极之一,激战之中,狂流逆转,将我卷入地下潜河,送到岷江,被当时正于竹楼上垂钓的黄帝姬少典所救……”

晏紫苏“啊”地一声低呼,突然想起当日观水城内,黄帝对自己所说的那句话来。灵光霍闪,脱口道:“原来少典黄帝临死那夜,在观水河边所等的人便是你!”

乌丝兰玛微微一怔,格格笑道:“不错。他等的人一直是我。”脸上晕红如霞,悲喜交织,柔声道:“若不是二十多年前,我阴差阳错抓着他的鱼钩,从岷江中湿淋淋地跃上竹楼,他又怎会与我相识?又怎会有玄儿、冰儿这两个好孩子?我和他之间的冥冥缘分,全由这一线相牵。

“那两个月里,我和他一直待在岷江的竹楼里,看着日出日落,星辰漫天,听着风起风灭,涛声伴耳,几乎忘记了世间所有的一切。我知道他的身份,他却不知道我是谁,在他面前,我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水族圣女,也不再是那忍气吞声的操线傀儡,而仿佛变回了无忧无虑的孩子。

“我多么想隐姓埋名,就这么和他永远过着平淡而快乐的日子,但想到烛龙,想到龙牙侯,想到你们对我的羞辱,便浑身发抖。我又岂能因为一时的安乐忘记了羞耻与仇恨?

“龙牙侯,你不是说圣女是一族至尊,不可亵渎么?哼哼,我就偏要亵渎。那天夜里,我把身子给了他。窗外风雨如狂,雷电交加,仿佛是老天对着我大发震怒,我的心里却是说不出地愤怒和快慰。

“老天爷,你若有眼,又怎会让烛龙这等奸贼为所欲为?你若没眼,又凭什么来降罪世人?那一刻我对自己发誓,苍天既死,我来代之!终有一日我要夺回所有的一切,让你们,让这芸芸众生,全都象狗一样地匍匐在我的脚下!”

这些话憋在她心中多年,如块垒郁结,此时胜券在握,无需再矫情掩饰什么了,终于可以在众人面前恣意倾吐,自是畅快已极。听着她话语中狂暴的喜怒与刻骨的仇恨,众人心底无不寒意森然,一时竟忘了体内的剧痛。

乌丝兰玛柔声续道:“从那夜起,我便给自己起了这‘九天玄女’的名字,从前的水族圣女已经死了,脱胎重生的,是代表九天神意、叫四海臣服的玄女。天地无情,情深不寿。我若想替天行道,就必须坚心忍性,斩断儿女之情。那天凌晨,趁着少典未醒,我悄悄地离开了岷江。

“闪电飞舞,江面上蓝紫一片,雨水扑面而来,和我的泪水混在一起。好几次,我多么想折转返身,回到他的身边,依偎拥抱,等待黎明的阳光照进窗口。但是我不能。

“清晨时,风雨渐渐地停了,我却已在千山之外。回头望去,一道彩虹横亘在我和他之间。从小到大,我从没有这般思念过一个人,从没有过这般的撕痛和难过。晨风吹来,指尖发梢,似乎还带着他残留的余温。然而纵使虹桥相渡,我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眼眶中突然泪珠晃动,险些涌出,闭起眼停顿了片刻,又对着科汗淮嫣然一笑,道:“回到北海,我装作一切都没发生,对烛龙更加服服帖帖,谦恭尊敬。暗地里却偷偷怂恿长老会,要求陛下出关,授以你爵号;又不断地煽动天池公主,诱她上书请求与你成亲。

“我想只要陛下重新出关,便可当面揭示烛龙奸恶,与你合力扳倒此獠。岂料烛龙老奸巨滑,让晏卿离乔扮陛下,蒙蔽臣民;又让她假扮帝女,将掺和了九冥尸蛊卵的丹药悄悄给予陛下。陛下原已走火入魔,服药之后,神识更被烛龙所控,险些成为行尸走肉。

“为了以防万一,烛龙乘机将陛下斩去手足,囚入黑水极渊的玄金铁笼之中,再以玄铁山覆压其上。陛下经脉俱断,又误服蛊毒,早已形同废人,生不如死。烛龙没了后顾之忧,加快党同伐异,将不听话的几个大长老尽数除去,然后又大肆清洗所谓叛党。

“我几次重新潜入黑水极渊,终于找着了陛下。奈何势单力孤,无法劈开玄金铁笼,更不能移动他身上的玄铁山。一筹莫展之时,又发觉自己竟然有了身孕,只好以闭关修炼为由,独自隐居在终北国的蛮夷之邦。”

她秋波流转,凝视姬远玄,笑容又变得温柔起来,柔声道:“过了几个月,我在冰天雪地中生下了他们兄妹二人。万里荒寒,形单影只,抱着孩子,听着他们的啼哭之声,越发孤单脆弱,思念起他们的父亲。

“我突然想到,凭我只身之力,要到何年何月方能推翻烛龙,一偿夙愿?上天给我这两个孩子,莫非便是为了送我强援?想到这些,我心底地阴霾全都散尽了,带着孩子,悄然南行。

“半个月后,我终于在朝歌山下重新见着了少典。相隔不过十月,却象是过了三生三世。那几日过得恍恍惚惚,快乐得仿佛漂浮在云端。他抱着我那么紧,疼得象铁箍,就连睡梦中也不松手,仿佛生怕一醒来我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这两个孩子,他更是捧如朝露,呵一口气,也生怕融化了。他给儿子取名为‘远玄’,意指与我相隔太远,朝思慕想;给女儿取名‘冰夷’,则是为了纪念她的出生之地。

“我向他说明了来龙去脉,他明白我心意,二话不说,便当即裂地为誓,要全力以赴,助我救出黑帝,诛灭烛龙。我知道以他温和宽厚的性子,素来不喜与人相争,即便这些年来,水族因为波母之事屡屡问责欺凌,他也是息事宁人,再三退让。此番如此决绝勇断,实是因我之故。哪怕……哪怕我要他立时自刎,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众人心下凛然,姬少典宽仁谦恭、爱民如子,修为虽然略逊其他四帝,却是大荒中最受拥戴的帝王,却偏偏喜欢上了这野心勃勃、狠毒偏狭的女子。这可真叫造化弄人,天意难测了。

※※※

惟独拓拔野趁着众人凝神聆听,悄悄穷尽生平所学,克制体内寒毒。意如日月,气如潮汐,过了这半柱香的工夫,任督二脉酥麻稍解,率先如冰河春融,周身渐渐转暖。心中大喜,精神为之一振。

他自小生活在皮母地丘中,接触的奇花异蛊也不知有多少,抗毒性原本便远胜常人;五年前又被流沙仙子种了千百种相克剧毒,近乎百毒不侵;再加上这些年久居炎寒两极的地底,又吃了数以万计的苍梧神果,是以这“朱蛾巨蜂蜜”与北海蛊虫虽然强猛,也不能奈他何,对抗一久,他便渐转上风。

当下一边聚念改变经络,一边暗暗运气逼蛊。五行真气相生相克,如四季交替,万象更迭,真气加速流转,脏腑内的蛊虫纷纷震毙。肌肤上的冰霜却丝毫不化,乍一望去,与先前浑无两异。

又听乌丝兰玛说道:“天柜山乃北海通往地下潜流的入口,黑水极渊的底部正值漩涡中央,海水在此交汇冲击,落差极大。四周是以至为坚韧刚硬的北极玄冰混金铁所制的铁笼,陛下根本无法逃出,旁人也无法从外部相救。我和少典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万全之计。

“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是极渊潮汐最盛之日,又是天柜山圣女宫进行‘祭天月礼’,黑水防守最为松懈之时。我和少典悄悄进入天柜山,以炼神鼎将陛下的元神从其体内、连带着那万千九冥尸蛊强行夺出;然后将其尸身毁灭。烛龙果然以为陛下形神俱灭,欢喜不已,竟没有丝毫怀疑。

“陛下的元神已被万千尸蛊分夺吸纳,少典费了数月光景,才将其一一抽离出来,又经炼神鼎炼合后,移植入盘古大神骨珠所化的‘元魂珠’中,寄体他人,终于让陛下习死而复生。

“陛下对我们感恩戴德,便收远玄、冰夷为义子义女,立约盟誓,将来诛灭烛龙之后,推立冰夷为黑帝。奈何那时烛龙如日中天,爪牙遍地,要想灭他谈何容易?唯一稳妥的法子,便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于是我们筹谋计议,兵分三路。我回到北海,继续韬光养晦,暗联义士。少典将玄儿带在身边,假称是云妃难产之子,他日让远玄继承黄帝之位。冰儿则随陛下隐居在西荒鬼山阴气极强之地,创立鬼国,以‘摄神御鬼大法’,吞吸五族真元,修炼五行。

“少典仁厚宽和,虽无称霸之心,却广纳贤才,收罗了许多能人异士。譬如当年宁封子与月母被青帝双双重创,躲藏在熊山地底,自知将死,便将魂魄封印入月母神镜,孪生双子也被冰封在侧。若不是少典发现后全力相救,那广成子与郁离子焉能破茧重生?救命之恩再加上养育之德,对他自是忠心不二。有了这些羽翼,再加上陛下的万千尸兵,势力初成,待到时机成熟时,便可合力诛讨烛龙,报仇雪恨。”

拓拔野恍然忖道:“难怪那日会在熊山地底撞见‘月母神镜’与这干妖魔,想来那里便是他们秘密聚议之地。”

蚩尤想起父亲,更是怒火中烧,重重地“呸”了一声,喝道:“烂栗壳里塞黄豆——装什么好人(仁)?烛龙不过是残害忠良,专权篡位,你们却草菅人命、夺人元神,妖邪卑劣,比他更胜百倍!”

乌丝兰玛眉尖一挑,格格大笑道:“那些愚昧野民,被烛龙奴役蹂躏而不自知,反倒对他百般赞颂,活着又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差别?被我们变作尸兵,伐贼讨逆,也算是‘舍生取义、虽死犹生’了!”

众人见她强词夺理,殊无半点愧疚之意,无不愤怒。

西王母淡淡道:“这么说来,当年诱伏青帝,将他囚困在鬼国地底,也是你们合力所为了?”

乌丝兰玛坦然自若,道:“不错。陛下苦修‘摄神御鬼大法’,虽有‘元魂珠’,却依旧饱受神识错裂之苦,而灵青帝的‘种神诀’天下闻名,若能得此神诀,再加上炼神鼎,便可将搜夺来的魂魄尽皆熔合,化为己用。灵青帝真气盖世,若不是句木神相助,设伏在先,再加上陛下、少典与广成子等人合力围攻,要想将他擒下还真非易事。”

众人颇感意外,想不到姬少典竟也与此事有关,乌丝兰玛似是看出他们所思,微笑道:“灵青帝狂妄跋扈,历年蟠桃会上,曾几次三番羞辱少典,他纵使再过仁厚,也难免有怨怼之心,要想撩拨鼓动,还不简单?再加上句木神允诺,只要他登位景帝,便将两百年前木族夺占的七座城池尽数归还土族,少典即便不为自己雪耻,也当为族人洗恨。”

柳眉一挑,又格格笑道:“要想推翻烛龙,仅凭土族与鬼国之力,远远不够,我与句木神结盟,也是希望他为我所用。但此人两面三刀,若无把柄在手,指不定哪天便向烛龙告密,反咬我们一口。所以我们只将灵青帝囚禁地底,留其性命,倘若句木神真起了歹意,顷刻间我们便可让他变为乱臣贼子。”

西王母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当日百花大会上,句木神欲娶若草花,转而与水伯结盟,鬼国尸兵便立时杀到。倘若没有拓拔太子与苗帝及时相助,青帝和姑射仙子凶多吉少,木族只怕也真要如你们所愿,推立始鸩为帝了。”

乌丝兰玛笑吟吟地瞟了拓拔野一眼,道:“是啊。这两个捣蛋鬼几次坏我们好事,可恨之极。早知如此,当年从九翼天龙手中夺他出来时,就即刻将他杀了,免了这许多后患。”

拓拔野一凛,敖语真忽然插口道:“妖女,你在天帝山上说的关于拓拔的身世是真的么?他若真是波母与公孙长泰之子,你又为何不将他带与黑帝,却送给乡野村民?”她对拓拔视若己出,对他地如谜身世犹觉好奇,听到此处,忍不住出口相问。

乌丝兰玛格格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龙神陛下若有骨肉,当年还会立拓拔为太子么?黑帝陛下若得了这亲外甥,还会对冰儿倾囊相授么?

“那时陛下急于炼就五行真气,强修‘摄神御鬼大法’,几次险些走火入魔。我思忖再三,要想修得真正的五行真气,就必须生造出‘五德之身’来。而普天之下,唯一能吞纳五行、熔合为一的,只有那混沌神兽。若能将此兽变为兽身,辅以‘元魂珠’和‘摄神御鬼大法’,必定可以大有所成。

“我费了那么多周折寻找公孙青阳,不过是想藉此与汁玄青母子结成同盟,交换混沌兽,他日好让远玄、冰夷修炼帝鸿兽身,无敌于天下。可惜当年我抱着他赶往皮母地丘时,地丘已被神农移转得无影无踪,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恼恨失望之下,原想将这小子一掌拍死,但瞧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冰雕雪琢似的脸蛋,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哼哼,没料到当日一时心软,却给后来留下了这许多麻烦……”

拓拔野虽然早已料定自己必是公孙青阳,此时此地听她亲口确认,心中仍是说不出的难受和别扭。

又听西王母淡淡道:“你没将公孙青阳杀死,不过是尚未死心,还想找出汁玄青母子的下落罢了。否则你又何必搜肠刮肚寻找线索,将武罗仙子、火仇仙子这些被公孙婴侯抛弃的女子一一网罗麾下?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不仅重现地丘,坑杀了北鲜八部兽骑,更骗夺混沌兽,让黄帝陛下炼成了帝鸿之身,可喜可贺。”

淡蓝色的妙目讥诮地凝视着武罗仙子,嘴角冷笑,道:“阳极真神当年地始乱终弃,想必伤透了武罗仙子的心,否则又怎会方离豺狼,又附虎豹,不顾天意民心,和这些尸鬼妖魔沆瀣一气?”

武罗仙子脸色倏然苍白,想要蹙眉驳斥,却是一阵锥心彻骨的羞怒悲楚,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姬远玄上前将她柔荑紧紧握住,朗声道:“武罗圣女冰清玉洁,深明大义,岂会为那公孙婴侯所惑?她当年出入地丘多次,不过是为了诛讨此獠罢了。身为土族圣女,自当竭心尽力,壮大本族,此情此举,何罪之有?”

武罗仙子平生最为悔恨耻辱的便是情迷公孙婴侯,乃至后来与姬远玄好合之时,也每每暗生自卑自怜之感,此刻见他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当众为自己开脱掩护,又是感激又是甜蜜,双颊晕红,抬头嫣然一笑,先前的妒怒恐惧霎时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拓拔野盘坐一旁,心绪缭乱,想到龙女,想到被自己劈裂万段的公孙婴侯,想到神农,想到流沙仙子,想到含着泪水大笑自杀的波母……更是呼吸窒堵,胸口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天意弄人,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如此奇特而惨烈的身世,爱恨情仇,错综交织。

四周火光闪耀,明暗不定,众人的话语渐渐听不清了。恍惚中,他隐隐约约记起了什么。

仿佛也是象这样的地宫里,也是象这样光影朦胧的时刻,母亲正温柔地凝望着自己,旁边是洛姬雅如花的笑靥,和公孙婴侯高大的身影;耳畔是一首熟悉而又陌生的歌谣,断断续续,似乎是他们一起为他哼唱着……

他的心中一阵剧烈的刺痛,泪水迷蒙了眼睛,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斜斜地拖曳在石棺上,仿佛往昔另一个模糊的自己,在这万籁俱寂的陵墓里,静静沉埋。

第六章 心有灵犀

不知不觉中又过了小半时辰,众人浑身冰霜凝结,就连睫毛上也成了白蒙蒙一片,不住地打着寒战,体内那万蚁咬噬似的剧痛更是越来越加强烈;听着九天玄女有恃无恐地对西王母的质问招认不讳,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森冷愤怒。

从土族之“乱”到寒荒洪水;从蟠桃会大战到地丘重现;从金刀驸马到伏羲转世;从“封镇”混沌到解印鲲鱼;再从百花大会到天帝山盟;从诬陷拓拔到围剿蚩尤;从伏击灵感仰到刺杀白招拒;从各地瘟疫到连天战火……

若非听她亲口证实,他们实难相信大荒中这些年来许多的疑案惨祸,全是因其而起,布局之深远,手段之毒辣,可谓惊心动魄。

相较之下,烛龙、句芒、烈碧光晟等人所施行的,简直便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了。唯一相似之处,便是都擅用“隔岸放火”之计,在他族中安插了许多奸细,挑拨煽乱,削其实力。

拓跋野一边凝神聆听,一边运气活脉。聚念四扫,体内的蛊虫几已死绝,奇经八脉也渐转畅通,心下大定。

只是眼下大敌环伺,加上如意双仙,对方共有六名顶尖高手,自己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救下纤纤,并将他们一一制服?

正自苦思良策,又听西王母淡淡道:“我只有一件事尚不明白,还请黄帝陛下赐教。既然少典皇帝当年裂尸诈死,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苦肉计,好让你名正言顺地登上太子之位。为何一切既定后,陛下反倒要借苗帝之手,迫不及待地将将他除去?”

姬远玄的微笑登时僵凝,乌丝兰玛泪珠盈眶,闪过一丝悲伤凄楚之色,徐徐道:“玄儿乃至孝之人,岂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是……只是因那‘摄神御鬼大法’太过霸烈凶险,虽有‘元魂珠’和‘炼神鼎’,仍不免饱受神识错乱之苦。少典不愿玄儿、冰儿冒此大险,这些年来一直亲自吞吸五行魂识,以宁封子的‘五色烟华诀’炼化为土本五行真元,再用‘土孕大法’传与他们兄妹二人……”

众人大凛,土族地“土孕大法”与木族的“嫁木诀”、水族的“融冰大法”异曲同工,都是将自身修炼的真元原封不动地传给他人,故而统称为“嫁衣神功”。每用一次,对传功者的奇经八脉必有重创,姬少典连续使了二十余年,弊害可想而知。

果听乌丝兰玛道:“可惜宁封子已死,刻在广成子随身玉佩上的‘五色烟华诀’精奥难解,少典只参详了十之二三,再加上吸纳的五行魂识太过凶厉庞杂,他每炼化一次五行真元,便需修养大半年方能恢复元气。平定叛党,降伏姬修澜之后,他虽然转死重生,却已是油尽灯枯,大限将至……”

晏紫苏又惊又怒,颤声道:“所以你便一不做二不休,将黄帝约在观水河边,借蚩尤之手将他杀了,好来栽赃栽赃嫁祸!那时蚩尤与你们无仇无怨,为何竟要如此陷害于他?”

乌丝兰玛嫣然一笑,道:“鸦鹊无罪,栖木其罪。要怪就怪他是拓拔太子的亲朋至友。”

拓拔野一震。只见她转头凝视着自己,柔声道,“拓拔太子,说起来这一切还多亏了王亥将军。若不是当日他在灵山脚下冥冥感应,祭天占卜,算出你是黄帝未来之大敌,少典又怎会派遣风后刨根问底,查究你的身世?我又怎会得知你竟然就是二十多年前被我绕了一条小命的公孙青阳?你倘若安分守己地作一个流浪儿,我或许还可将你带回波母身边,让你高高兴兴地全家团圆;但你却偏偏去做什么龙神太子、神农使者,闹得天下瞩目、四海如沸,若再不将你们及早除去,难道还留着你们与远玄争锋么?”

姬远玄微笑不语。拓拔野心中森寒,才知当日与他结义兄弟、冒死相助时,他竟早已作好了锄灭自己的打算;为达目的,竟不惜借刀弑父,迫使土族上下与自己势不两立!

惊愕骇火,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在你们心目中,没有是非正邪,没有朋友兄弟,只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利益所趋,就连骨肉至亲也可以牺牲利用,更何况旁人?”

晏紫苏双颊酡红,又冷冷插口道:“妖女,烛龙的本真丹早就被你调包换走了,你便是用此来逼迫我娘为你卖命的,是不是?”

乌丝兰玛格格笑道:“晏国主,你到现在还相信这个世上有本真丹吗?如若真有此丹,烛龙当初又何必辛苦抢夺三生石?天吴又为何至今留着八个脑袋?我们又何必花费二十年光阴寻找混沌兽身?”

顿了顿,摇头道:“烛龙当年赐予你娘的根本不是本真丹,不过是我圣女宫的‘仙蜕花’罢了。虽然能暂时变回人貌,却永远也得不到不灭的灵魂,还要永受骨肉裂痛的煎熬。你娘投奔于我,正是为了得到‘仙蜕花’的解药。”

晏紫苏身子一晃,花容霎时惨白。她此生最为害怕的,莫过于死后什么也没有,连黑暗和空寂也感觉不到。此刻得知就连那唯一的希望也不过是虚幻的泡沫时,更如同悬崖边的人抓落了最后一根枯草,心中森寒恐惧,无可言表。

蚩尤又是愤怒又是心疼,不知当如何劝慰,紧握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却使不出半点气力,哑声大笑道:“无耻妖孽!老黄帝居然为了你们舍生忘死,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都说‘中州男儿多义士’,想不到土族数百万儿郎,竟全都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行尸走肉!”

姬远玄也不着恼,背负双手,淡淡道:“一介莽夫,也敢妄谈什么‘义’字?大丈夫立于世,当舍小节而从大义。土族男儿誓死追随寡人,为的便是铲奸贼、平天下,成就千秋不朽的伟业,岂是小小的一个蜃楼城可以比拟?”

拓拔野心中怒极,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锄奸贼、平天下!敢问你们勾结奸佞,陷害忠良,惟恐四海不乱,锄的是什么奸贼?平的是什么天下?你们杀人放火,裂土分疆,涂炭五族苍生,锄的又是什么奸贼?平的又是什么天下?”

此时他经脉已全然冲开,但为了不惊动众人,仍以“宇宙潮汐诀”将真气封冻如冰河,就连肌肤上的冰霜也丝毫没有震裂融化,若不凝神查探,决计不能感觉到丝毫异样。

姬远玄微微一笑,朗声道:“拓拔太子,当日你在天帝山上所说的话,难道已经忘了么?‘天下合,则百姓宁;天下裂,则百姓苦’。你我之间虽然势不两立,但对于这一点,却是心有灵犀,可谓知己……”

拓拔野摇头大笑道:“拓拔何德何能,敢做阁下知己?我想要的乃是平定四海,让天下处处都是蜃楼城,可不是要将这大好人间变作恐怖鬼域。”

姬远玄扬眉道:“寡人原本也只想打败烛龙,让水、土二族相安而治,但追古思今,便知这种念头何其天真!大荒数千年来干戈不断,战火如荼,归根结底,便是因为五族各立,天下离心,纵然有神帝略加制衡,又有何用?今日锄掉一个烛九阴,明日还会出来一个烛十阴,此去彼来,永无穷尽。只要四海不一,人心不齐,就永远也没有太平安定的一日……

转身环顾众人,一字字地森然道:“大乱之后方有大治。要想人人安乐,开万世之太平,惟有扫平四海,将五族合并,天下为一。所以我要做的,不是一族一时之黄帝,而是天下万民、千秋万载的黄帝,谁若敢阻挡这万岁伟业,谁便是逆天奸贼,我自当誓死以锄之!”

众人一凛,都知他野心极大,想不到竟一至于此!这些话若换了旁人说来,多半被认定疯子,哄笑了之;但出自其口,斩钉截铁,重逾万钧,竟让人莫名地生出寒畏之意。

乌丝兰玛瞟了眼殿角的沙漏一眼,嫣然道:“已经过了整整半个时辰,该说的都已说了,各位体内的蛊虫想必也早已孵化得差不多啦。陛下,趁着他们元神未消,收入神鼎好好炼化,可别浪费了。”大袖挥扫,“呼”地一声,火焰高窜乱舞,铜鼎通红。

众人大凛,此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神鼎徐徐旋转飞来,却苦无半点抵挡力。科汗淮、石夷等人方欲强动真气,体内登时万虫齐噬,疼得魂识欲裂,生不如死。

拓拔野与纤纤相距十三丈,中间隔着姬远玄与应龙,即便施以“种神诀”,也断难瞬间夺救到手;而要想一举降伏姬远玄,更无可能。唯一的机会便是擒住七丈外的乌丝兰玛,当作人质交换。

当下一边五气交感,逼出满脸冷汗,装作体内寒蛊齐发的假象;一边暗自将真气绵绵毕集掌心,只等乌丝兰玛再靠近数步,立时全力突袭。

忽听晏紫苏格格大笑道:“要杀要剐,只管动手,横竖我已在冰夷的体内下了‘子母噬心蚕’,我们若是死了,也有她随着陪葬!”

姬远玄面色陡变,喝道:“你说什么?”手掌一翻,炼神鼎蓦地凌空翻转,朝晏紫苏平移飞去。

拓拔野心中一动:是了,除了他们寥寥数人,天下还没人知道冰夷已死。以此要挟,当可乱敌阵脚,趁隙反攻!当下哈哈笑道:“怎么?女魃还没告诉你们么?在那凤冠山下、青石屋里,你的好妹子被火仇仙子刺瞎了双眼后,已被我擒获,藏在一个绝密之处了。要想救她,就乖乖地交出解药,放了西陵公主!”

乌丝兰玛又惊又怒,昨夜女魃未能返回复命,她已隐觉不妥;此刻听拓拔野对冰夷软禁处所说得分毫不差,又想起方才少昊竟能说出冰夷与她的母女关系,心下顿时信了八分。

当下走到敖语真身边,嫣然一笑,柔声道:“龙神陛下,我听说拓拔太子最是怜香惜玉,又怎会舍得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你也是母亲,想必知道做母亲的,为了子女可以什么也不顾。却不知拓拔太子为了自己母亲,又愿意作出何等牺牲?”话音未落,右手操起一柄碧幽幽的青铜蛇刀,闪电似的刺入敖语真的背心。

拓拔野失声道:“娘!”众人惊呼声中,敖语真身子一颤,格格笑道:“臭小子,这贱人扎你娘几刀,回头记得也扎那小贱人几刀……”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脸色煞白如纸,声音更已细弱如蚊吟。

乌丝兰玛微笑道:“拓拔太子,你饱读《百草谱》,这刀上的‘冰泥翠藻’是什么,和北海蛊虫遇合又会产生何等反应,想必清楚得很了?”陡然将刀抽拔而出,黑血喷射出一丈来远。火光映照下,血迹斑斑乌紫,恶臭扑鼻,无数蚂蚁大小的绚彩蛊虫正微微蠕动。

“冰泥翠藻”是北海海底剧毒之物,蛊虫吃了之后,更是疯狂难阻,上钻颅骨,下穿脚踝,就连脑浆、骨髓也要吞吸精光。拓跋野骇怒交集,还不等说话,乌丝兰玛又是一刀朝敖语真脊椎猛刺而下。

“砰!”黑光爆舞,科汗淮突然一跃而起,一掌猛击在玄女肩头,登时将她打得鲜血狂喷,翻身飞跌。

事起仓促,众人哗然惊呼,姬远玄急冲如电,左臂气带飞舞,将玄女倏然缠抄接住;右手则驭使神鼎,碧光怒旋,朝科汗淮呼啸撞去。

拓拔野更不迟疑,立即伏身疾掠,左臂五气相激,极光气刀轰然怒爆,震得应龙踉跄飞退;借势翻飞,转向直扑纤纤。右手天元逆刃银弧旋舞,在墓室中亮起两轮刺目的太极鱼线。

这一记“星飞天外”乃八百年前古元坎夜观流星时所创,锐不可挡。拓拔野在苍梧之渊静心苦修,天人合一,更已将其威力发挥到极致,光浪所及,整个陵墓顶穹如流星狂卷,绚丽难言。

如意双仙心中陡沉,“吃吃”两声,只觉肘上一凉,小臂已连着符彩神带被双双切下,鲜血冲天喷射。呼吸一窒,还不及惨叫出声,当胸又被猛烈无比的五行气浪螺旋撞中,经脉、骨骼应声碎裂,冲天抛飞。

拓拔野足下丝毫不停,抢身抱起纤纤,陀螺急转,天元逆刃盘旋怒扫,将追冲而来的应龙、武罗重又迫退。混乱中,只听右后方“嘭嘭”连震,翠绿光晕重叠怒放,龙神尖声叫道:“科大哥!”

他心中一沉,眼角扫处,但见科汗淮连翻了几个筋斗,重重地撞在混金铁壁上,炼神鼎“呜呜”急转,又朝其当头撞去。

拓拔野纵声大喝,抱紧她飞旋斜冲,天元逆刃的银亮刀芒直冲出十余丈远,猛然劈斫在神鼎上,“当!”神鼎陡然移转,擦着科汗淮的耳沿轰然撞在铁壁上,登时迸开数十道细小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