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隆还在滔滔不绝,陈珍兰已经笑着道:“俞家侄儿,年纪相近的少女们聚在一起,有时难免会遇到几个淘气的,别说泼脏了裙子,就算争吵起来动手也见过的。小孩子家,事一过了也就算了,哪有还记仇的?”俞隆听陈珍兰这么说已经放心,但俞泠终究是不放心的,还是忍不住问出来:“邱婶婶说的是,只是婶婶方才也说了,争吵起来动手也是难免的,这小孩子家动起手难免失了准备,有个万一什么的。”

陈珍兰不由多看俞泠一眼,俞泠只觉得自己心病被陈珍兰看出,忙掩饰地道:“再说,曼娘妹妹,也是没受过气的。”陈珍兰笑了,对曼娘道:“原来还担心你受气?”曼娘一张脸顿时有些红了,转身就上船:“我还是去瞧难哥儿,他今儿一日没见我,定十分想我了。”

江边的风合着水汽吹过来,又已近暮,本是十分凉爽的,但绵珠听了俞泠后面那句话,一颗心觉得有些冰,终究,他在众人面前,还是要把曼娘放在前面。绵珠觉得眼有些发酸,但又不敢当着众人面哭出来,只得努力把那泪忍回去,抬头笑着对俞泠道:“泠哥哥多虑了,今儿若不是曼娘妹妹,只怕更不可开交。”

说完这句,绵珠只觉心中百味莫辨,想回到舱内不见俞泠,可回到舱内就能看见曼娘,曼娘这一路,不时把那副墨竹图拿出来,瞧的时候唇边有甜美笑容。这样甜美的笑容不会被人笑话,也不担心被人瞧见,因为俞泠是她已订婚的夫婿,是这个世间,她可以名正言顺想着念着的男子。

而不是如绵珠一样,纵想着也要死死压住这个念头,不能让别人瞧出一分一毫,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说出来。俞泠的性子,毕竟软了些,绵珠暗自一叹,但若不是性子这样软,自己又怎么有把握对他?

俞泠一张脸也有些红,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急忙道:“邱婶婶,您也赶紧带几个妹妹进舱去吧,不然这光天化日之下…”陈珍兰虽心里依旧有疑惑,但没有得到真正证据之前不会轻易开口,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只是抿唇一笑:“得,你也晓得这是光天化日之下,那方才是谁把我们堵在船头,等不得我们进舱你再规规矩矩问?”

俞泠不免有些支吾,忙行一个礼也就带着弟弟回到自己船上。琦玉姐妹方才也没进舱,此时见俞泠急匆匆回船,不由噗嗤笑出声。这笑传进舱内,曼娘打开窗望了眼,抱紧怀里的难哥儿也笑了,难哥儿不知道姐姐笑什么,但听到她笑也跟着咯咯笑出声。

绵珠走进舱内就看见曼娘怀里抱着孩子坐在窗边唇边含笑看着外面,夕阳洒在她身上,给她添上几分容色。绵珠心内的酸意更深,纵然心中酸意再多,也不能放在脸上。不管事成于不成,都要靠着徐家,这个坏人,永远只有俞泠能做,不是自己。

天擦黑时柳太太派了下人来对绵珠致歉,并带了两匹云锦做为道歉的礼物。派来的人很会说话,徐琴先是不见,那人就在船头跪着不起:“生我们四姑娘时,太太都快四十,四姑娘从生下来身子就弱,我们太太到处去寻医问药,好容易才调理好了些,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平日也让着四姑娘,难免就让四姑娘脾气养娇了些。这回得罪了贵客,我们太太也晓得四姑娘不教是不成了,回家就好好说了四姑娘一通,又让四姑娘在那跪了半个时辰。”

这船比不得家中厅堂那么宽大,船上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陈珍兰怎不明白柳太太这做派是为什么,不为的绵珠,而是为的徐琴,毕竟徐琴是太后身边的近人,而当今天子,是以孝治天下。不过徐琴不说话,陈珍兰也不理,只示意身边的婆子出去瞧瞧。

这婆子很快进来,对徐琴道:“徐供奉,柳家的下人还要再见您,说见不到您,今儿就不回去了。”徐琴不由按一下额头:“哎,一点点小事就这么烦。罢了,既是给绵珠致歉的,你去请绵珠出来,接了东西吧。”

婆子应是就去后面舱室请绵珠,陈珍兰放下茶杯笑着道:“大姐姐的脾气,比起原来倒要好些,若原先,早让人赶走了。”徐琴叹了一声:“经过了这么些事,我再不改,也就未免太不长进了。不过这些琐事,谁耐烦记得?偏偏她们还要派人来专门道歉,这种迎来送往的俗事,何其可厌。”

陈珍兰摇着扇子:“晓得你脾气的人自然明白,可这柳太太怎会知道你的脾气?”绵珠已经走进舱内,身后的丫鬟还捧了那两匹云锦。徐琴不等绵珠开口就摆手:“既是给你的,你就收着。以后这些东西,你就收着罢,不过是些身外之物。”

绵珠应是,陈珍兰又笑了:“大姐姐这点脾气还是没变。”徐琴的话里不免带上几分落寞:“已经不能快意了,再把这身外之物看的如此重,那样日子,还不如…”那个死字终究没说出来,陈珍兰了然一笑,见她们俩聊,绵珠也就告辞回自己舱内,俞泠他们船上有个人在探头,不知道是不是俞泠?绵珠轻声叹息,这个世上,自己能抓住的东西始终是那么少。

次日开船前,秦家柳家张家等又送了些东西过来,秦太太还亲自带了女儿过来码头送行,柳太太也来送别,张千金虽没亲身到,也把那轴已经裱好的画送到琦玉这里,各样礼物更是不少。

柳太太见了陈珍兰,又再次为自己女儿的莽撞行为道歉,还说以后要好好拘着女儿,毕竟女孩子长大了是要去别人家做人家的,再不能像在闺中时胡闹。陈珍兰也安慰柳太太几句,各自应酬已毕,也就重新扬帆而去。

这回虽也在遇到大码头的时候补充些食物,但并没像在扬州时候停留那么久,这时的运河好走的很,六月初二船就到了通州,看见码头,琦玉已经长舒一口气:“哎,总算到了,原来在京城里时总想着出去玩,可这回连头带尾出去了三个来月,竟还很想京城,特别是我廊下的那只八哥,不晓得会说话了不?”

琦华望着姐姐,头一歪:“我还以为姐姐你是想厨房里做的绿豆糕了,外祖家做,怎么没有厨房里做的好吃?”琦玉伸手戳妹妹额头一下:“笨,你难道不晓得是水土不一样?外祖家的法子虽是一样的,可我们在京城日子太久,已经习惯京城的水土了。”

这话让旁边的曼娘心头微微一动,从此就要长住京城,以后故乡只有归宁时候才能回去了。想到这里曼娘心里涌上一股伤悲之情,虽则对京城很熟悉,这里也有徐府,可毕竟不是那个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原来,这就是思乡之情,曼娘轻叹,原本不知道,是因为每次去京城也好,去别处也罢,都知道可以很快回家乡,而不是像这回,来了京城再回家乡,只怕是十来年后,那时也早就绿树成荫,不再是少女了。

管家娘子们请众位小姐们下船,来到船头,依次上了小轿,轿夫们抬了轿子下船,曼娘子这回上京,行李带的多,人也带的不少,除了四大四小八个丫鬟,还带了一房家人上京。春雨夏风已先往驿站给曼娘布置屋子,秋霜跟着曼娘随身服侍,冬雪和那房家人在那看着曼娘的行李搬下船,直接就在码头装上车,一起赶到驿站等明儿一早启程。

曼娘坐在轿子里,掀起帘子看了眼,能看到自己的行李一箱箱被搬下来,当时只觉东西带的少了,还有些小东西没法带了来,此时却觉东西带的多了,该在家乡多留点东西,等回乡时候也能瞧见故物。

怀里的难哥儿扯了下曼娘的头发,曼娘回过神来,用下巴磨着弟弟的头顶:“你是不是想说,人不能这么患得患失,必是要失去一些东西才能得到?”难哥儿听不懂姐姐说的话,只是嘻嘻地笑。曼娘把弟弟抱紧一些,既已决定就别惆怅,人,要紧的是先把面前的事做好再想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会慢慢长大,从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千金,长成一个睿智的、坚韧的、不怕风吹雨打的当家主母地。

、京城

在驿站歇了一夜,本地知州太太也遣人来拜,陈珍兰只说赶路要紧,收了送来的一份程仪,又拿了几样家乡的土仪当做还礼,微微应酬一番也就启程回京。

车多人多行李多,这一行直到第三日傍晚才看到京城城门,琦玉已经伸个懒腰,掀起帘子往外瞧:“可算到了,哎,我真想桃缘阁的那张床,离开这么久了,只觉得那张床才是最舒服的。”

曼娘没有说话,琦华的眉就皱起来:“姐姐,娘已经让人寻了好木料给你做嫁妆,瞧你这样说的,难道到时要把桃缘阁的那张床再搬过去?”琦玉的脸不由一红,伸手过去捏妹妹的脸:“你这小丫头,怎么也学得胡说八道了?”

两人中间还隔了个曼娘,琦华往曼娘身后一躲:“表姐救我。”曼娘笑着把琦玉的手拉住:“好了好了,琦华还小,你就当她童言无忌。”琦玉皱下鼻子往琦华额头上重重点了下:“还童言无忌,都九岁了。”琦华的大眼睛眨了眨:“姐姐,九岁难道不是童吗?别说姐姐了,我们这里除了绵珠姐姐已经及笄,别人可都是童。”

一直没说话的绵珠浅浅一笑,琦玉又在那和曼娘她们说笑,绵珠看着曼娘面上的笑容,手在袖子里握成拳,曼娘离出孝还有一年,这一年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过了既再难了。马车已经停下,春雨掀起帘子探头进来:“十三小姐,已经到了,五姨奶奶请十三小姐下车。”说着春雨就来扶曼娘,琦华的小嘴撅起:“表姐,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在那府中孤零零住着,多无趣?”

琦玉点一下妹妹:“你又来了,这边府里有徐家的几位伯父在呢,也有几位姐妹,表姐既来了京城,自然先住在这边,等安顿好了再过去我们那边住。”琦华哎了一声就说:“好吧,算姐姐你说的对。”

曼娘和她们一一说过再会,这才在春雨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周围的人已被远远赶开,前去通州迎接曼娘的管家娘子也上前来扶曼娘上了候在那儿的一乘小轿,难哥儿也被奶娘抱了上了轿子,那些行李等物,自有下人们料理。

这轿子从正门进去,弯弯曲曲走了会儿才来到二门处,抬轿子的人退下,春雨上前掀起轿帘,耳边依旧传来笑声:“小姑这一路辛苦了。”接着一个姿容俏丽的少妇走上前来握住曼娘的手,这是徐二爷的长媳,徐府的二少奶奶。

瞧见是她曼娘倒有些奇了,按说那位徐家的小二爷该在广州陪徐二爷做官才是,怎的会在京城,不过曼娘还是行礼下去。徐二少奶奶已经笑着挽起她:“小姑快往里面请,你二哥哥也要来赴明年的春闱,况且公公到明年七月也在知府一任上任满,这才差我们夫妻进京。原本还想等安顿下来再往家乡拜见曾祖父,你二哥哥想着索性等明年赴过春闱,若能侥幸了回乡也有光,若不能就借着回乡名头回去躲躲羞。”

果然是什么样的婆婆有什么样的儿媳,曼娘记得那位只见过四五面的二伯母也是这么个性子,不过再仔细想想,徐大奶奶那么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偏偏有个十分周全的徐大少奶奶做媳妇,这句话看来也说不准。

徐二少奶奶一路说着话,已到了徐四奶奶的院子,京城徐府本是当日徐首辅买的,后来徐首辅还乡后就做了尚书府,虽则这府里暂时是徐四奶奶当家,但也不敢住在正房,而是住在昔日的院子里。

一走进院子,两个少女就迎出来,一模一样的打扮,一位是徐四爷的女儿六小姐,另一位是徐五爷的女儿十一小姐,曼娘忙各自称姐姐又行礼下去。六小姐忙挽起她来:“十三妹妹许久不见,听的八婶婶的信,我们也没赶回去,着实心里难安。”

十一小姐没有说话,只是往奶娘那边看去:“这是难哥儿吧?多好看的孩子,可惜了。”这声可惜让二少奶奶不由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上前笑着道:“都快进屋吧,两位婶婶只怕也等急了。”

六小姐和十一小姐这才一边一个陪着曼娘进屋,早有丫鬟打起帘子,瞧见曼娘进屋,原本端坐在上方的徐四奶奶忙起身相迎,只说的一句:“我可怜的十三侄女,怎么偏偏八婶婶就没了?”说着徐四奶奶就呜呜哭起来。

按说见了久别重逢的人,安慰几句也是平常,可没有一见面就直戳人心窝子的?再说曼娘母亲去世已经一年多,早不是新丧母十分哀痛的时候。

二少奶奶只觉得有冷汗往下落,这个四婶婶,是真的不明白事理呢还是装出来的?旁边的徐五奶奶见徐四奶奶哭的伤心,忙上前劝道:“四嫂,晓得你和八婶婶情深义厚,但斯人已逝,活人还需节哀。大伯母只怕就想着十三侄女在家中未免睹物思人,这才让十三侄女上京来散散,你这一哭,又搅起十三侄女的伤心事来,岂不辜负了大伯母的心?”

徐四奶奶这才止了眼泪,拉着曼娘的手坐下:“哎,你瞧瞧我,一见了你就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的,什么事都忘了。”曼娘见徐四奶奶又要红了眼眶,忙安慰她几句,再瞧着这一屋子的人,除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和下人外,个个脸上都有些不可思议之状。

晓得徐四奶奶平日定不是这样的,今日如此自是有原因的,不过说来曼娘这回上京,丫鬟下人都带了不少,行李物品也是齐的,日常花用的银子也不劳烦从这位四奶奶手里走,这边的事自是不会搀和,纵有疑惑也不说出口。

安慰了几句徐四奶奶,又拜见了徐五奶奶,除了六和十一两位小姐,还有七、十一、十五三位小姐,姐妹们各自说些别话,徐四奶奶这才道:“你远道而来,定是乏的,原本住的屋子也已收拾好,先去你屋子那边歇歇,梳洗了再过来用饭。”

六小姐已经站起身:“娘,就让我陪十三妹妹去吧。”徐四奶奶自然答应,徐五奶奶给十一小姐使个眼色,十一小姐虽不愿意也站起来:“六姐姐要陪,那我也陪了去。”既然她们这样热情,曼娘也从善如流,抱了难哥儿就往原本住的院子去。瞧见曼娘抱着难哥儿要走,徐四奶奶唇张了张没说什么,这个动作让曼娘不由心生警惕,毕竟刚发生过四太太强要立嗣孙的事,要是四奶奶也想把难哥儿抱去,这可不成。

难哥儿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可坐了这一路车又到了这陌生的屋子见了这么些陌生人,早就心生烦躁,此时感觉到曼娘抱紧了自己,不由在曼娘怀中挣扎。曼娘定一定心,徐四奶奶已经除六七两位小姐外,还生了三个儿子,长子都已定亲,就等年纪一大娶媳妇,怎会想到把难哥儿抱去,于是把难哥儿放到地上:“你也想下来走走吗?”

难哥儿刚学会走路不久,刚一放到地上就摇摆着小身子往前面窜去,丫鬟奶娘忙跟上。六小姐笑了:“说起来这家里,已经许久没见这么小的孩子了,今儿一见,倒十分可爱。”十一小姐哦了一声:“六姐骗人,前儿大姐姐来,还带了小外甥女,比难哥儿大不了多点,怎的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

徐大小姐是徐大爷的长女,议亲时候由徐大太太做主,嫁回宁国公府,嫁的是徐大太太同父异母的长兄,也就是现任宁国公长子所生的小儿子。徐大小姐出嫁已经六年,已生了两子一女,听说夫妻十分相得。

曼娘只觉得这两个姐姐谈话中,总含了什么意思,不过来之前徐大太太就交代过曼娘,说虽说是一家子,但毕竟是隔了房的,常居一起难免有些龃龉,让曼娘只管自己院里的事就好,该吃吃该玩玩,至于那些别的是非,都不要去管。客客气气过日子就是,横竖公中该有的,也没人敢克扣。

此时曼娘也只笑笑,见自己住的院子已经到了,停下脚步笑着道:“都三年没进京了,想不到这院子还是这么个样子。”站在院门口望进去,一树紫藤正开的如火如荼,似紫色瀑布一样,藤下放了一架摇椅,摇椅旁边是石桌石凳,记得那时母亲在世,每逢来京小住,总喜欢在摇椅上坐着看自己兄妹。

一股酸涩涌上,但曼娘很快控制住,难哥儿看见那紫藤垂下的瀑布,欢喜地上前伸手去抓。奶娘忙抱起他让他去抓,十一小姐状似无意地道:“这小孩子没了娘照顾,始终有些可惜。”

六小姐比十一小姐大了三岁,自然晓得她什么意思,眉微微皱起看着十一小姐不说话,曼娘全当没听到,只是走上台阶,丫鬟掀起帘子,看着里面和家乡相差不大的摆设,现在最要紧的是梳洗后睡一觉,至于别的,由她们闹去。

作者有话要说:徐家真是我写过最大的家族。

、主意

梳洗完换了衣衫,又去陪两位伯母用了晚饭,回房后曼娘就困倦不已倒头就睡。这一睡就到了天大亮,朦胧中听到鸟叫,曼娘也不想起身,懒洋洋地在被窝里闭目养神。

不知道是谁忘了关窗,有说话声传进来,听声音像秋霜的:“怎么这回小姐来京,四奶奶和五奶奶这么亲热?我记得上回来的时候,虽则也亲热,总没这回那么可着心地疼。你说光今早就遣了两个人来问小姐起了没有?”

噗,这笑声一听就是夏风的:“你怎么这样,难道不亲热才好?横竖不和我们相干,我们只要服侍好了小姐就是。”秋霜有些急了:“这不一样,四奶奶五奶奶总是隔了房的,万一想把我们小姐拉到她们那边,到时小姐惹了一身的是非岂不不好?”

这合了曼娘的意,虽睁开眼却没有唤人,只是细细在那听了。也不知夏风又说了什么,秋霜的声音变小一些,但还是能听到,模糊中只听到什么四奶奶管家有些严苛,这府里的下人们已经有些抱怨,再加上五奶奶和四奶奶似乎处的有些不好,这府里啊,远没有太太在的时候那么规矩严谨。

秋霜嘀咕了一阵,夏风又笑了:“当初太太回乡时候,暂时交给四奶奶管着时就想到了,只要不出大篓子,那些小事就随她去。再说这和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秋霜有些急了:“你傻了?我们小姐是谁?是太太亲亲的孙女,虽说没分家,但谁都晓得,这府邸,到时定是会归在大房的。要真论起来,我们小姐才该管这府里的事。四奶奶五奶奶不都想把我们小姐拉过来,五奶奶呢,是不服气偏四奶奶管这家,要知道都说五奶奶更有才干些。四奶奶呢,那就更明白了,是怕丢了这管家的权,这才忙忙对小姐示好。”

夏风又噗嗤一声笑出:“你这丫头,管这么多事做什么,小姐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这种事,自会看的出来。你与其在这里瞎担心,倒不如去瞧瞧,厨房那边的粳米粥熬得了没?小姐这一路奔波,总是劳累了,还有给奶娘炖的汤,也让她们仔细瞧着点。”

秋霜撅起嘴:“是,夏风姐姐,不过说了两句闲话,你啊,就把我当小丫头使,不过呢,还是跑这一趟。”说着秋霜就走了,夏风摇头叹气进了屋子。曼娘这才装作已经醒来在床上翻了个身,夏风听到曼娘翻身的动静忙上前掀起帘子服侍曼娘起床。

曼娘还在梳洗时,四奶奶又遣了丫鬟来问,问的是曼娘睡的好不好,这屋子虽则每日都打扫,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不齐?絮絮叨叨哪样都问到,曼娘只是谢过四奶奶,说等用过早饭再带难哥儿过去问安。

等丫鬟走了,曼娘才摇头叹气:“虽说这里也是自己家的屋子,但总比不得在家乡,事也还有些烦。”春雨端起洗脸水泼出去才笑着说:“横竖太太交代过,小姐只用过自己的日子就行,有些事,该应酬应酬,不该应酬的,就由她们去。横竖小姐还是娇客。”

曼娘从镜中望春雨一眼:“得,都推到我身上。不过我可和你们说,这府里现在终究是四伯母当家,公中的用度自是不会少了我们的,至于别的,也别像在家里似的去寻管事们要。真要有什么别的开销,春雨你是管我银子钱的,该自己拿出来填补就填补上,别说什么这里和家里不一样的话。”

春雨恭敬应是,夏风也点头,秋霜带了小丫鬟提了食盒回来,见自己的大丫鬟都到了,曼娘又缓缓地道:“还有,这里的是非你们也都别搀和,进了院子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就是。别人要说什么,听着就是,等说完了各自走开,丢开就是。”

曼娘很少板起脸来说话,秋霜不由吐一下舌才应是,冬雪已经过来把早饭摆上,秋霜拿出碗给曼娘打了一碗粥递给曼娘筷子的时候忍不住开口了:“可是小姐,要是别人来寻我们的是非呢?”

夏风已经伸手一指头戳到她额头上:“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别人来寻是非,小事非当然就不管,难道你还能和那些粗俗婆子一般见识?为一根蜡烛半碗米吵架?这样不是给小姐丢脸?至于大是非,在这府里,还没人能来寻我们大是非的。”

秋霜偷眼瞧一眼曼娘,见她只是依旧端庄地喝着粥,吐一下舌不再说话。用完早饭,去拜见了四奶奶,说过几句闲话,自然要说起到各家拜访的事,曼娘虽在孝期不能出门应酬,但有些人家还是一定要去的,比如徐大太太的娘家宁国公府,挂了陈阁老弟弟名头的那位九老爷家,还有几户来往的近的人家,这都是曼娘该亲自去拜访而不是假手她人的人家。

四奶奶和曼娘商量了会儿,笑着道:“宁国公府和陈府,都是至亲,自然由你带了难哥儿去就可。只是另外几家,我也不得空去。”曼娘不想给四奶奶留下什么话柄,笑着道:“四伯母管着家,自然是辛苦的,恰二嫂也在京,不如就央二嫂带了侄女去。”

四奶奶本还想等曼娘多和自己说的几句,才好顺水推舟让自己带她去,没想到曼娘就已定下让二少奶奶带了去,唇不由张了张才道:“也才一年多不见,曼娘并不是原先那个孩子了。”曼娘唇边有浅浅笑容:“四伯母谬赞了,这回进京,四伯母也是晓得的,侄女的婚期都要定了,等出了阁就不再是孩子了,侄女怎敢似原来一样?”

四奶奶的唇这才闭上:“嗯,你说的对,照我瞧来,你六姐倒要跟你学些眉眼高低、出入的那些事情,免得嫁出去,不会做人家,才叫笑话。”

曼娘更加恭敬:“四伯母这样称赞侄女更不敢了,四伯母对几位哥哥姐姐的教导娘生前也一直称赞的。侄女不过是自己摸索着,怎比得上六姐姐?”说着话曼娘微微一侧头:“四伯母这样说,岂不是不喜欢曼娘?”

四奶奶的话全被堵在喉咙里,不得不伸手出去拍拍曼娘的手:“哎,你这孩子,这么可人疼,四伯母怎会不喜欢呢?那些礼物虽说你已备好,我这边还预备了一些料子,到时你拿去瞧着调配就是。”曼娘又恭敬应是:“侄女已把送往各家的礼单带来,就为的请四伯母过目,看再添些什么。”

四奶奶瞧过礼单,又赞了曼娘几句,往上面各自象征性地添了点东西,曼娘也就告辞回自己屋子。等曼娘走了后四奶奶坐在那想了会儿自己的心思,一个管家娘子走进来,嘴里啧啧有声:“这十三小姐,虽才点点年纪,可这回来,已经不像个孩子了。”

四奶奶心中正烦躁,听了这话不由道:“你欢喜个什么?”说着四奶奶又自言自语:“不过也好,她既有主意,也就不会为那边所用。只是可惜啊可惜。”管家娘子忙给四奶奶倒杯茶:“那难哥儿?”

四奶奶白她一眼:“你难道还不晓得,她虽恭敬话里的意思可不让我插手,不然怎会直接就让二少奶奶带了她去?哎,这孩子,再让邱太太教那么一年,比起大伯母亲自教导出来的大侄女,只怕也不差。”管家娘子晓得四奶奶心里烦闷,也不敢再插嘴,只是在旁伺候着。

很快曼娘和四奶奶的对话就传到五奶奶这边,五奶奶刮着茶上面的茶沫,勾唇一笑:“果然是大伯母教导过几日的人,这么点就明白事了。”身边的十一小姐皱眉问:“娘,那我们就不能把难哥儿抱过来养了?”

五奶奶放下茶杯往女儿额头上一点:“你比曼娘还大一岁呢,连个眉眼高低都听不出来?人家话里的意思,是不管我和你四伯母如何,她只过自己的日子。你啊,平日没事就多去她那边走走,去那些人家拜访时最好让她带着去,你也该议亲了。可你四伯母出外应酬时,怎会带着你?”

十一小姐不由低头,但有些不服气地说:“可,我和曼娘一样,也是曾祖父的后人。”五奶奶答的很顺口:“可你没有一个做尚书的祖父,更没有一个做阁老的外祖父。”十一小姐登时呆住,二老爷只做到通政司通政,四品官在这京中真算的上遍地都是,而五奶奶的父亲,也只做到通判就致仕了。

十一小姐的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点头。五奶奶把女儿的手拉过来:“晓得你不高兴,同样都是姓徐,可姓徐和姓徐的不一样。我们还算好的,除了公中的,还有自己的一些产业,巷后住的那几家,不也一样姓徐,还要靠这边接济才能过日子呢。”

五奶奶摸着她的脸:“要寻好亲事,自然要让人知道有你这么个人。”说着五奶奶笑了:“好在你姓徐,虽不如你几个堂姐,但要找个差不多的亲事,还是件易事。”

作者有话要说:曼娘的出身,真是除了我写过的几个公主之外,设定的最好的了。

、23拜访

十一小姐又点头,接着很小声地说:“娘,我会听话,会和十三妹妹处好。”五奶奶看着乖巧的女儿,伸手把女儿揽到怀里:“也不用刻意讨好,那就着相了。”十一小姐很努力地再次点头。

四奶奶听的十一小姐想跟了曼娘去宁国公府,那唇撇一撇:“这么急,连个没出阁闺女出去拜见都算上了。也不是我说,这京城里的人大都是两个富贵眼。这老五家的不常出去走动,但真想打听,难道还不晓得这家里有适龄女子?明明是京城中人不想和她家结亲,换我,就写封信回去家乡,让婆婆寻门亲事,可她偏要往这京城里勋贵人家那边瞧去。哼,带了十一去哪又怎样,还不是自取其辱?”

身后的婆子听四奶奶说完了才连连点头:“奶奶说的是,五奶奶这是不服气六小姐七小姐都定了好亲,连十二小姐都有人来相看,可十一小姐都十四了,连个说媒的人都没有,急得嘴上都起大泡了。这会十三小姐来了,她不赶紧抓住救命稻草?”

四奶奶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脸上的不屑更深:“随她闹去,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带了去,她还真有脸。我就看着,她闹这么厉害,十一能配个什么样的人,别到时嫁了那样败子,她哭都来不及。”说着四奶奶掩口笑了,婆子脸上的谄媚神色更重:“奶奶说的是,要是像大姑奶奶嫁的那家,才叫坑…”

四奶奶已经脸色一变拍了桌子:“你给我老实些,这样的话能说吗?当初可是祖父定的婚事,而且大姑奶奶命好,嫁妆全花完了还有大伯母贴着,还能弄个宫里供奉的名义清闲着。这一家子,上上下下,没人比她更省心的。只是她省心了,你十三小姐以后嫁过去可就苦了,不过这是大伯父心疼女儿,我们啊,也就看戏呗。”婆子连应几个是,不敢再说话。

夏风听的曼娘点头要带十一小姐去宁国公府拜访,倒愣了下,见十一小姐欢欢喜喜去收拾出门的衣服才轻声对曼娘道:“小姐,这带十一小姐去,好似有些不对吧?”曼娘怎不明白夏风的意思,笑了:“有什么不对的?夏风,她怎么说都是我堂姐,徐家的姐妹们嫁不好甚至嫁不出去,对我也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五伯从小在京城长大,家乡也没回过几次的,五伯母也同样,他们不愿十一姐嫁回家乡也是常理。也只有宁国公府和去九阿公那边的时候才能带了十一姐去,这些说来都是极近的亲戚,这府里现当家的是四伯母,五伯母不好去走动,但孩子们去玩耍玩耍是可以的。至于别的,就看缘法了。”

夏风了然:“小姐您心真好,不过四奶奶也真是的,都是一家子,使那些绊子做什么?六小姐七小姐都定亲了,明年就出阁了,她出外应酬时候带上十一小姐又有什么?侄女嫁的好,她脸上不也有光?”

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银子?曼娘叹口气,明白为何临上京前,祖母为这个银子的事千叮咛万嘱咐了。没有银子的纠葛,事情也好做几分。不过,那些都是别人的事,只要她们不打别的主意,有些举手之劳,帮也既帮了。

十一小姐随曼娘去宁国公府拜访的时候,五奶奶十分不安,虽说宁国公府在京城里,算是很近的亲戚,可那是长房的亲戚,和二房这边还是有些距离,徐大小姐回来的时候,更多的都是检视下这府中长房住的那些地方收拾的可好,和自己这个堂房婶娘并不亲热,对堂妹们也只平平。

而这回,把女儿就这样推出去,五奶奶还是怕到时徐大小姐会说些什么。等丫鬟来报十一小姐回来了,五奶奶几步就冲到门口,见女儿笑吟吟地走进来,发上还多了一对金华胜,这下才放心,伸手搀住女儿,就对丫鬟们使眼色让她们下去。

十一小姐见状笑了:“娘,您别担心,好好的呢,曼娘妹妹和大姐姐不大一样,很随和,还有意无意提点我。今儿在宁国公府还遇见新安郡主了,她女儿还约我们一起去她们府上给荷花过生日呢。”

新安郡主?今上叔祖福王的独女,守寡多年,但最喜欢办各种宴会,是这京中有名的贵妇。没想到竟能遇到她们,五奶奶恨不得合掌说菩萨保佑,十一小姐说完就瞧瞧五奶奶的脸色就道:“不过曼娘妹妹说,她还没出孝不能去,我想了想也就不去,毕竟我和朱家表姐妹们又不熟,而新安郡主的女儿,分明是看在朱家的面子上才约我的。”

五奶奶点头:“你做的对,这才是知进退的好孩子。”日子还长,寻个好女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太过急躁反而丢了徐家人的脸,毕竟徐家怎么说还有一位三朝元老在世。

曼娘又去陈家拜访,陈家的府邸和徐家差不多,也是一分两边,一边是原来陈阁老住的,另一边是给陈家那些在京中族人住的,不过陈家虽陈阁老已告老,还有曼娘称为九阿公的那位陈太妃的弟弟在。

这位九阿公今年也不过五十有余,做了几年闲职后就在陈太妃的授意下辞官,却没有回家乡而是依兄长而居。陈阁老和陈夫人白发齐眉,这位九阿公却三娶三丧,现在已是一个鳏夫,索性不再娶而纳了几位美妾自娱,门下又养着十来位客,还有一班唱小曲的。

好在九阿公虽三娶三丧,十八岁就已生下长子,此后共总生下四子三女,丧了最后一位妻子时,正好把儿媳娶进门,见儿媳十分能干,九阿公就把家里事情全都交给儿媳,自己在那和客们饮几杯酒,唱一会儿曲,下一着棋,着实过的逍遥。

听到徐家有人来拜,虽曼娘年纪小,但是自己侄女的女儿,九阿公也拔冗出来一见,问了几句就自去逍遥,曼娘早在家乡时候就知道这位九阿公是这等性子,自然也不在意,只恭敬行礼就出去了。

等出了屋自有人又把她们姐妹带到陈大太太这边,这位陈大太太就是陈铭远的娘,做当家主母已近二十载,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威仪,不过对曼娘十分慈爱,笑着道:“公公这些年越发懒怠见客了,还是听到你来才肯出来见见。”

曼娘自然应是,又笑着说了几句,陈大太太这才瞧向十一小姐:“这就是你们府上的十一小姐,哎,府上的这些小姐,也不是我说,真是一个塞一个的好看。”十一小姐是知道陈府有几位和自己年纪相近的少年未定亲的,今日来时更是特意装扮过,此时听到陈大太太赞扬,道个万福又谦逊几句。

陈大太太也没别的话好说,也就是笑着让十一小姐和曼娘常过来这边玩耍,还说已经久不见五奶奶了,既是同乡又是亲戚,就该多来往才是。十一小姐和曼娘一一应是,陈大太太又把家里的女孩们叫出来互相厮见。

陈大太太除陈铭远外,还生得两儿一女,那女儿名唤明珠,曼娘在家乡见过,两人旧友相逢,不免互相问候,除此还有九阿公另外三个儿子生的四个孙女,除了最小那个还抱在襁褓里没相见外,别的都见到了。

女孩子们年纪相近,见了面虽原先还陌生,但说两句也就熟了。陈大太太笑着对曼娘道:“你铭远表哥你是见过的,还有你几位表弟,原本大家都是至亲,该出来相见的,偏不巧今儿他们都去齐王府上去了。说是齐王世子得了匹好马,请几个表弟去鉴赏鉴赏。我说那马有什么好鉴赏的,他们还说我不懂,连你几个舅舅都去了。”

陈大太太话才说完,明珠就笑着道:“娘,我还以为哥哥会跟姑母一起回来,哪晓得他没回来,难道哥哥真要等到明年姑祖母六十大寿时候才回来?”陈铭远除了去游历,也有要为明年陈太妃的六十大寿准备贺礼的意思,陈大太太笑着点头。

十一小姐的心却已飞的远了,只曾远远见过陈铭远一面,记得他虽很年轻,可已经能瞧出十分俊秀,更何况又是齐王世子的伴读,日后前途无量,若能嫁得这人该多么好。可惜听说他不宜早娶,而且陈太妃还曾有意把一位郡主许配给他,在众人眼里,陈铭远虽没定亲,却已有了着落,迟早不是娶个公主就是娶个郡主,最次也是个宗室千金,哪是别人可以染指的。

十一小姐也只能把心里的悸动藏起来,看在老亲的份上,九阿公别的孙子或者还有可能,至于陈铭远,那是自己不能想的。想到这,十一小姐面上笑容更加温柔甜美。陈大太太也晓得十一小姐为何跟着来,说了会儿就让陈明珠带着徐家的两位小姐去园中玩耍,留她们用了饭曼娘姐妹也就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见婆婆什么的,好平淡啊。好吧,很多读者都猜到了,陈同学就是最后曼娘嫁的,可还要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是非

回去路上,听着车声辘辘,十一小姐悄悄掀起一丝车帘瞧着窗外,心潮不由有些澎湃,果然人还是要经常出来走动。曼娘见状笑着问:“十一姐姐平日也不出门?”十一小姐的眼还是看着车窗外面:“以前还小,自然不能出门,等渐渐大了,祖父又回家守制,没人领着,自然也就不能出门。”

虽说守孝期间不能宴饮应酬,可去拜访亲戚还是能的,十一小姐这是明显在抱怨四奶奶有应酬从不带自己出门,而只带她的女儿们。曼娘浅浅一笑,对这些是非,曼娘是敬而远之,听了就算。

十一小姐突然咦了一声:“那不是俞家大表哥?”俞泠?曼娘凑到窗前往外看去,果然看见俞泠走进一家书坊。数日不见,曼娘还是有些想俞泠,但没出阁的女孩家要矜持,故此虽离得近,曼娘也没前往俞家拜访。

这短短一瞥怎能解相思之苦?但曼娘自重身份,自然不能让人停下马车寻俞泠,只是痴痴看着外面。回头才瞧见十一小姐面上有些揶揄的笑,脸不由红了,低头不语。

十一小姐也没说什么,过了会儿才道:“下月初八,就是十五姑姑出嫁的日子,再过一个月,八姐姐出嫁,十月,六姐姐出嫁,明年二月,七姐姐出阁。姐妹们,渐渐就这样四散了。”曼娘先还害羞后又伤感,等听到这数不由嘟起嘴:“十一姐姐笑话我。”十一小姐轻轻拍下曼娘的手:“怎么是笑话呢?”

正待再说下去,马车停下徐府到了,十一小姐和曼娘下车进府,刚过了二门就听到有吵闹声,春雨不由皱眉,正要出声喝止,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摆什么长辈的谱?姑姑,你也配?”接着就是一阵笑声。

后面的笑声是十二小姐的?十一小姐和曼娘不由面面相觑,十一小姐正待上前就听到一个孩子哭声,这哭声让十一小姐登时变色,顾不得许多就上前护住妹妹,曼娘也赶紧跟上,见十二小姐带了两个丫鬟,一个丫鬟满脸讥讽地对着面前一个十来岁的女童说话,十二小姐不但没有阻止,反在那笑的前仰后合,旁边的十五小姐想是被她吓到才大哭出声。

瞧见这女童,曼娘的脸沉下来,急忙对女童行礼:“五姑姑好。”这女童原本还有些倔强,听到曼娘这话那泪登时就落下来,那两丫鬟还待继续再骂几句,见十一小姐和曼娘都来了,忙偃旗息鼓站回十二小姐身边。

十一小姐横不被十二小姐放在心上,可曼娘虽是个妹妹,却是长房的孙女,四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要和曼娘处好了,此时也不好再闹什么,叫过身后的两个丫鬟:“我们走。”

十一小姐见十二小姐要大摇大摆地走,心中也有怒火,但又想等曼娘怎么说,只是抱着妹妹不停安慰。曼娘问过那女童几句,心中已经有了底,□雨道:“去把张妈妈请来,我从不知这家里的丫鬟也可以对主人无礼了。”

春雨应是而去,十二小姐倒无所谓,她的丫鬟可就害怕了,有一个还仗着现管家的是四奶奶,开口道:“十三小姐,这叫什么话,我们怎么对五姑娘无礼了?不过就是走路时候没看到她,不小心撞到,赔个礼就完了。”

曼娘才不理这两个丫鬟,只是对那女童道:“五姑姑,下人无状,让您受委屈了,还请先去我屋里坐坐,洗把脸再走。”说着曼娘就对十一小姐姐妹道:“十一姐姐,我先回去了。”张婆子已经被叫了来,不等开口相询曼娘就问:“张妈妈,这家里下人对主人无礼,都是怎么处置?”

张婆子搞不清是什么状况,恭敬地道:“责打二十,再罚两月月钱。”曼娘说了声好又道:“张妈妈是四伯母身边的得力人,想来定无偏向。十二姐姐,四伯母管家历来严格,这事若交给四伯母,这两丫鬟定会脱层皮,不如就交给张妈妈处置如何?”

十二小姐明白曼娘的意思,那眼顿时瞪大,不满地说:“十三妹妹太过小心了,不过是…”曼娘牵住女童的手:“不过什么?曾祖父常说,徐家要想兴旺繁盛,必不能学那些别的人家富贵欺凌穷族人,你我身为曾祖父的后人,岂可看着下人欺压这族内的长辈而不说一个字?还是十二姐姐被这两个丫鬟辖制,竟不知道管束吗?”

十二小姐越发不满,那两个丫鬟见张妈妈来时已经晓得今日必然不好,等再听到曼娘后面几句,已经吓得跪下,其中一个伸手去拉十二小姐的裙子:“小姐,我们…”张婆子眼珠一转,已经上前去给那个拉十二小姐裙子的丫鬟一嘴巴:“小姐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今日如此,平日还不晓得怎么对待十二小姐。”

说着张妈妈就对十二小姐恭敬地道:“这两个丫鬟都还欠管教,小的先带她们下去,等再挑两个好的使。”十二小姐急得跺脚:“张妈妈,你怎么…”张婆子一个劲地给十二小姐使眼色,这眼色曼娘也看到了,只是浅浅一笑就对十一小姐道:“今儿就不请十一姐姐去我那里,我先随五姑姑回去。”

十一小姐也对五姑姑说抱歉,张婆子恭恭敬敬地看着曼娘牵了五姑姑的手走人。

等走出一截五姑姑才把手从曼娘手里抽出来,后退一步道:“十三小姐,您没必要对我这么好,毕竟她们说的也没错,家父不过一个落魄举人,这四年在京城中还要多亏徐府照应才能有吃有住,既受人供养,吃几句闲话算什么?”说着五姑姑的眉皱起:“况且你们是一个曾祖父,何必为我这个已出了五服的姑姑怄气?”

曼娘瞧着五姑姑,那眉微微皱道:“我年幼时候,就常听曾祖父说,当年高祖父母都早亡,亏七房的叔叔照护,才得以长大读书,日后又是七房的高祖父助聘,才得以娶妻。种种恩德曾祖父并不敢忘,五姑姑今日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让我无颜去见曾祖父?只记得堂姐妹,记不得族内长辈?更何况这长辈还是对曾祖父有恩的。况且我也不怕五姑姑说,今日就算不是五姑姑,而是别人我也会管的。徐家自有徐家的规矩,哪容得一个得宠的下人就把落魄的主人不放在眼里,大吼小叫还说什么不敬的话?”

五姑姑毕竟年纪小,那泪登时就落了,觉得不好意思又擦了擦:“当日大伯母还在京的时候,也没人会这样,可大伯母偏偏离京了。”说着五姑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爹说,要苦其心志劳其体肤,就权当自己受磨练了。”

五姑姑的父亲,曼娘只记得是个很斯文的中年人,不过能教五姑姑这样说,才华又有,曼娘笑着道:“那,就先请五姑姑去我屋子里喝杯茶,再洗把脸,当做赔罪。”五姑姑毕竟是小孩子,听了这话就点头,和曼娘去了。

洗过脸说过几句闲话,五姑姑也就告辞,春雨这才进来:“小姐,还不光是七老爷这家呢,那边住着的另外两家,也受过下人们的一些冷言冷语。甚至,”春雨轻声道:“那边的供给,都是由家乡那边送来,一年送两次,可自大太太回家乡之后,那供给就比平日慢不说,还少了许多。”

秋霜听的吐下舌头:“难怪太太要让小姐多带些银子上京,原来早料到了。”夏风白她一眼:“你又什么都不懂,我们小姐是什么人,管事的敢克扣,真是不想活了。”曼娘摇头叹气,春雨又问:“要不要写信回去和太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