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姐被二太太拘了这么些日子,上回去俞家又没瞧成曼娘的笑话,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反唇相讥道:“十一姐姐你既然晓得我们是堂姐妹,就该知道,你和我才是同一个祖父的,十三妹妹不过是同一个曾祖,真等分了家,她亲还是我亲,十一姐姐你不晓得吗?”十一小姐被气的脸都发白:“十二妹妹,原本说你年纪小,可你今年都十六了,也不能说年纪小了,再这样,以后…”

十二小姐的唇一翘:“以后怎么?不就是我嫁不好,可我嫁不好还不是你们害的,自从她进京,也不晓得和人说了些什么,原本我娘和人都已经在说了,可她来了,就没人再来说。还有,她被俞家退婚,连累我婚事都不顺。你还护着她?”

说完十二小姐委屈地哭了,曼娘在旁听的又好气又好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十一小姐忙安慰曼娘道:“十三妹妹,十二妹妹从小娇惯了些,她虽是你姐姐,却是四伯母的幼女,难免…”曼娘喘了口气才道:“在家中娇惯了些也无妨,毕竟都姓徐,按姐姐说的,姐妹们互相让着就是,可等出了阁,这…”

十二小姐又跳起来:“少在这做好人,你还巴不得瞧我许多笑话呢?我是不如你,可我也…”十一小姐忙忙地去拉她的袖子:“你少说两句成不成?大家都让着你,可你也别越让越上。”十二小姐脖子一拧:“呸,我还不想让她让着我呢,成日摆出那脸子,宠辱不惊妆模作样给谁瞧?我瞧啊,她定是早就嫌俞家穷了,想着退婚,只是不好说出来,没见她退婚后那样高兴,可害苦了我们。”

曼娘已经被气的浑身发抖,她们争执起来时候,丫鬟们就忙去回了,正好二少奶奶抱了孩子在那玩耍,就先被请过来,看见曼娘这样忙拉了她的手:“许多日子不见妹妹了,今儿来的恰好,先去我屋里喝茶。”

本来这样打圆场把人带走也就算了,可十二小姐偏偏道:“凭什么,我才是你亲堂妹,可你要待她那么好,不就是因为我爹官微职小,她爹娶了郡主?”说着十二小姐就哭起来,这让二少奶奶十分头疼。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况且徐家一直都是教妹妹要尊重姐姐的,十二小姐几次三番这样挑衅,今日又是如此曼娘也忍不住了,只是冷笑道:“十二姐姐既这样说,日后我也不好亲近,更不敢过来寻你玩耍,免得十二姐姐又以为,我在那驳了谁的面子,说了你的坏话。”

说完曼娘就要走,二少奶奶忙拉住她:“十三妹妹快别生气了,去我屋里喝茶。”曼娘走出两步停下脚步:“二嫂这话说错了,我并没生气,只是…”

说着曼娘又停了口,二少奶奶了然一笑:“十三妹妹的话我明白,十一妹妹,你在这先劝着十二妹妹,等会儿再去我屋里喝茶。”十一小姐应是,十二小姐已经气的脸红脖子粗:“听到没有,她就这样欺我。”十一小姐额头汗都滴下,此时二太太已得到消息赶来,见十二小姐这样脸都沉了,喝道:“一家子都忙的不行,你还在这不晓得为家人分忧,难道非要我禁你的足?”

作者有话要说:仕途和尽孝什么的,其实在古代也是经常让人很纠结的。所以辞官回家侍奉双亲这样的,会被大力赞扬,因为能做到的不多。不过也不排除有人借口回家侍奉双亲借以得到好名声的。

、处置

十二小姐看见二太太来,心里更感委屈,别人家的祖母待孙女都是亲亲热热的,可只有自己家这位祖母,待自己横眉竖眼,一点点做的不好就说自己,还说什么都是姓徐的,要亲热才是。她难道不晓得,这些堂姐妹,可没有一个有多少好心眼。还是自己娘说的对,不是一个娘胎胞生下来的,谁会待你真心实意?

十二小姐的泪落的更凶:“祖母只会呵斥我,怎么就不去说说曼娘,她惯会在长辈们面前甜言蜜语,哄的你们开心,其实心里可坏了。”这话气的二太太差点昏过去,身边的五奶奶忙扶住她,四奶奶吓的在那抖,怎么这个不识数的孩子,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

二太太被儿媳妇扶住,心里稍微安慰些,指着十二小姐道:“你瞧瞧,她到底是被我们宠坏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五奶奶忙应是,又给十一小姐使眼色,十一小姐明白,刚要开口,十二小姐就愤怒地跺脚:“祖母,什么被宠坏了,谁宠我了?你们一个个都说我这不如人那不如人的,成日只欺负我一个人。”

说着十二小姐就又坐下哭,自己女儿怎么能这么牛心?四奶奶汗都滴下来了,急忙给二太太跪下:“婆婆,都是媳妇不好,媳妇不该偶尔抱怨那么一两句,被十二听到了,可她真的从没坏心眼。”

二太太啐了四奶奶一口:“呸,你也是大家子出身,做了这么些年的官太太,怎的学的那么邪魅歪道,教女儿不教好的,只教坏的?什么争宠、什么不如姐妹?你这会儿倒像来撇清了?亏的十二没有坏心眼,那些话多是小孩子家的话,要是有坏心眼,我就当没有这么个孙女,省的日后嫁出去,给我徐家丢脸。”

这话如霹雳一般,打的十二小姐头晕眼花,十二小姐哇一声哭出来,上前扯住二太太的衣袖:“祖母,孙女我…”二太太已经沉下脸:“把十二小姐的东西都往我房里收拾了,让她住到我那边东厢房去,服侍的人一律换了。特别是她的乳娘,真以为我老了昏了,由着你们挑唆小姐们争这个抢那个?我晓得你们是为了多得点赏钱,所以捡着喜欢的话听,才把十二小姐教成这个样子,此等用心,足以可诛。”

此时不光是四奶奶,服侍的人也跪的一地,特别是十二小姐的奶娘,更是吓的发抖。徐家习惯,奶娘们奶大了孩子,并不就此离开,多还是继续服侍,等小姐们长大出阁,奶娘一家子是当然的陪房,到那边更是得到敬重。现在十二小姐顶多再有两年就要出阁,到现在被撵出去,那就是所有用心都付之东流。

但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说一个求情的字,除了十二小姐的哭声没有别的什么。有婆子走了过来,低声道:“大太太来了。”二太太叹气:“哎,你先去回你大太太,就说今儿本就忙,偏偏我孙女不懂事,让曼娘受委屈了,等会儿我再去给大太太道歉。”

话没说完就瞧见徐大太太带了人走过来,徐二太太忙迎上去:“倒惊动了大嫂,实在是我的不是。”徐大太太已经笑了:“二婶婶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怕曼娘总是孩子家,虽说平日稳重大方,但还是有些脾气,怕是她这个做妹妹的有些淘气,冲撞了她姐姐也是不定。”

徐大太太这话越发说的徐二太太惭愧起来,摇头道:“曼娘那孩子,稳重大方倒在其次,就是那处事的劲,我这几个孙女都比不上。偏偏有人还不知好歹,还说她的不是,造她的谣,我先把小十二身边的人都换了,等过了节,再慢慢地查,到底是谁嫉妒在主人面前得宠的那些人,肆意造谣想坏了小姐们之间的情分。”

徐二太太这样说,徐大太太自然晓得意思,点头就道:“毕竟小十二还是小了些,慢慢教就好。”徐二太太摇头:“没多少时候了,再说现在在家里教好,总好过异日出嫁,吃些苦头倒罢了,怕的是,坏了徐家的名声。”

徐家出嫁女跋扈嚣张,和妯娌不和睦,待公婆不恭敬,成日只晓得吃醋捻酸,和丈夫房里的女人勾心斗角。这样的名声徐家可千万不能担上,要晓得定国公府就出过这么一位千金,过门后不正正经经做媳妇该做的事,孝敬公婆和睦妯娌,相夫教子打理家务。成日不是和这个妯娌说坏话就是骂那个妯娌,再不然就是背后嘀咕公婆不好。丈夫妾室怀孕,她不好好照顾也就罢了,偏偏说不是这疼就是那疼,到姨娘房里把丈夫请去。

这些话传出来,笑的众人嘴歪,说这哪是娶过门一正房大奶奶,别人是婢学夫人,她是夫人学婢,也不知定国公府是怎么教的?于是堂堂定国公府,女儿在京中竟无人问津,只有把女儿们远远地嫁到外地去。

这件事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但徐家两位太太都记得清清楚楚。定国公府直到十多年前,那位千金都过世了三年,才有人开始和他家议亲。真要再似定国公府这样出一位,那徐家可就是抬不起头来。

徐大太太也明白,又和徐二太太说两句也就回去继续准备,徐二太太又让自己贴身的丫鬟去二少奶奶房里探望安慰曼娘,这才让人把已经哭的差不多昏过去的十二小姐送到自己房里,让人好好陪着她,并让四奶奶把十二小姐原来身边服侍的人尽数赶出,一个不留。四奶奶此时晓得厉害,并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战战兢兢地去做事。

丫鬟到了二少奶奶房里,听的曼娘在那逗源姐儿说话,声音清脆,语气和缓。丫鬟不由驻足听了两声才在心里道,十三小姐虽然年纪小,但这行事待人,比起十二小姐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丫鬟掀起帘子走进去,二少奶奶这才瞧见,忙起身道:“怎么是你来了?可是祖母有什么教导?快坐下吧。凌儿,倒茶来。”

远远地传来一声是,丫鬟这才明白为何外面没人,想是被二少奶奶赶出去,这对姑嫂在这说话,忙笑着道:“二少奶奶快请别忙了,我不过是奉二太太的命过来和十三小姐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不然二太太那边还忙着呢。”

二少奶奶晓得要说什么话,笑着道:“说到这大度,我们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十三妹妹。”曼娘拉着源姐儿的手玩耍,笑着道:“二嫂快别夸我了,就方才那么一会儿,你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十二姐姐这样脾气,说句不该我说的话,等出了阁,吃了苦头才晓得呢。”家里姐妹纵有矛盾,总还有长辈们在上面压着,互相各退一步也就罢了。可出了阁,做了媳妇,哪是这么轻易的?那时做嫂子做弟妹,不都要让着家里的大姑子小姑子们?

丫鬟已经点头:“十三小姐这话说的是,二太太已经让四奶奶把服侍十二小姐的人全都赶出去,说这样只知魅主不晓劝谏的人要来何用。还说等过了这节,就把那些造小姐们谣言的下人再寻出几个,好好地训诫了,断不让十三小姐受委屈。”

十二小姐说关于俞家的话,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会想到这些?只怕这话不是四奶奶说的就是奶娘嘀咕的。谁心里都明白,十二小姐教成这样,四奶奶功不可没,但四奶奶毕竟是十二小姐的娘,也只有拿下人顶缸。

但把十二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尽数赶出去,已经往四奶奶脸上结结实实打了好几巴掌。二太太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曼娘了然一笑:“还请回去禀告二祖母,二祖母待我的好,我一直记得。并不敢多有怨言。”丫鬟恭敬听完,接了房内丫鬟端来的茶,略沾沾唇也就告退。

二少奶奶轻叹一声,抱过源姐儿鼻子点在她的额头上:“我们姐儿长大了,可要学你十三姑姑,千万别学你十二姑姑。”曼娘笑出来:“我有什么好的?说来学十一姐姐才是正经事。”二少奶奶又是一笑,曼娘逗了源姐儿一会儿也就告辞。

十二小姐晚饭时候并没出现,听说她已经哭的差点发烧,二太太只请了太医来家瞧病,却不许四奶奶在旁照顾。说就是为她体弱,所以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结果好好的孩子生生被教歪了,现在要掰过来,如果掰不过来,自己也没脸去见人。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四奶奶哪敢再说一个字,也只有尽自己做媳妇的义务服侍婆婆。徐大太太和徐二太太用过饭,两妯娌又商量下家里和这府里的事,明日要赶路,也就各自歇息。

次日一大清早,徐大老爷夫妻就轻车简从离开京城往家乡赶。这回只用了二十来天就赶到家乡,比平日足足少了十天。虽有御医跟随回去,但徐首辅毕竟年事已高,只又撑了十来天就撒手西去。

徐首辅去世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候,刚赏过重阳节的菊花。徐府上下在得到消息后第一件事就是换上孝服,徐二老爷进宫面圣,丁忧还乡。今上知道徐首辅去世,大感哀痛,缀朝三日。礼部拟定文襄谥号,再加太子太保,许徐二老爷丁忧回乡。

这趟回去只怕就再回不来了,徐二太太心里清楚,也不能似徐大太太离京前一样各家一一告辞,只是让人往各家报丧,又让人收拾行装回家奔丧。婆婆要回家,四奶奶心里高兴,这下女儿就可以再回到自己身边居住。但面上也要为祖公公的过世表示下伤心,谁知四奶奶去帮徐二太太收拾行李时候,徐二太太只淡淡告诉她一句,要带十二小姐一起回乡。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小姐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没多少心眼,容易被人利用。幸亏她生在徐家这种正值鼎盛的大家族,如果是生在那种走下坡路的家族里面,将来就很糟糕了。

曼娘的温厚大方,其实是徐大太太她们着意培养的,八小姐九小姐她们就明显比曼娘活泼调皮。

、奔丧

四奶奶顿时如被雷击一样,站在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二太太见状示意丫鬟们都出去,这才缓缓地道:“你心里怨我,我晓得,可这件事,再怨我都要做。”四奶奶顿时吓的跪下:“婆婆,媳妇并没有怨,媳妇只是、只是…”

只是一点爱女之心?二太太唇边笑容冷然:“我也是做娘有闺女的人,自然晓得有爱女之心。可是疼女儿是有好几种疼法的。你这样待小十二,不是疼她,是害她。”四奶奶战战兢兢开口:“可是婆婆,此时我们徐家,为小十二寻个脾性好的夫君又不是不行,到时…”

二太太再次打断她的话:“是,我们徐家此时鼎盛,徐家的女儿们也能随意挑选夫君,可得意时需想失意处。徐家为何能鼎盛至今,不就是因的家教好?”

四奶奶听到这句,还是忍不住说:“可是大哥和大姐姐,真能?”二太太的眼顿时如锥子一般看过去:“我原本以为你不过是心眼有些小,现在瞧来,竟是个糊涂人?你大哥,是,他的确是被宠坏了,可他也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绝不去拿自己不该拿的,虽则有些好色,可他也做的隐秘,没有嚷出来。你大伯母指望过你大哥顶门立户吗?不过是当个废人样养,只要不出外惹是生非就好。再说回你大姐姐,她不通庶务不擅交际。可她是什么人?从小随你五叔学画,闺中就有画技如神的名声,嫁的人也不擅庶务,可夫妻俩说的着。守了这么些年寡,又入宫当了供奉。小十二若琴棋书画任有一项能博的才名,我也就不操这个心。可她琴棋书画哪样好了?这样的人能和你大姐姐比?你这话亏的是在我面前说,若是在别人面前,岂不被人笑话死?”

四奶奶跪的有些膝盖疼,又被婆婆这样骂了一通,心里还是委屈:“可对小十二,婆婆您也…”二太太眼神如刀:“就是因为你之前太宠她了,才把她宠成这个样子,还有你给她挑的奶娘,明着没安好心眼。这样的奶娘在那教唆着,再有你这个糊涂娘在那宠着,把她教的不明是非,不懂道理。也别说她还小,都十六了,别说我,你有她这么大时都已议亲。可她还一副天下最有道理的样。恨人有,笑人无,稍微受点气就以为别人看不起自己。这哪是大家闺秀,连那寒门碧玉都不如。”

见四奶奶满头是汗,二太太声音稍微柔和些:“我若再不管她,等出了阁,吃了亏,到时夫妻反目妯娌笑话,你那时候是怎么做?是跑去别人家大吵大闹丢我徐家的脸呢,还是忍气吞声自己在家后悔?你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好好想想吧。若再想不出,这回就连老四也跟着一起回乡,办完你祖父的丧事后也不用回来了。”

四奶奶如被雷击:“婆婆,可是依例,祖父丧事,只能请百日假,这百日假,来回也差不多就要这么些时候,还有…”二太太冷哼一声:“你没听出来吗?我让老四不做这个官了。免得你仗了你是官太太,欺负你小婶子。至于顶门立户,我的长子可不像你大伯母的长子那么无能。”

不做这个官,四奶奶一头一脸都是汗,二太太挥手示意她下去。四奶奶只有在地上再行一个礼这才起身。二太太等她走后长叹一声,虽说儿女长大各自成亲,可妯娌之间也要和睦才行,小冲突可以有,大事情一定不能有私心。原本这个儿媳看着还好,可这离开自己才两年,就变的只为自己打算而忘了徐家可不是她一个人的。

四奶奶回房之后痛哭一场后,也只有听从徐二太太的话,打点了些东西给十二小姐送去,让她好好地听二太太的话,千万不可再由着自己性子来。十二小姐听了后又要大哭大闹,现在她身边的人都晓得二太太是要把她性子扳回来,可不敢由着她,只任由她在那大哭,没人上前劝说。

不管怎么说,行李很快收拾好了,四爷虽不回家奔丧,但也按制请了百日假期,要送父母到通州。

徐启那边也来了消息,说翰林院横竖无事,郡主自嫁过来还没回过家乡,既遇到这样大事,就带全家一起回去奔丧。这是正经事,也没人会反对,于是到出发那日,算得上浩浩荡荡,二太太夫妻带了十二小姐、五爷全家、二少爷已家,徐启一家子,再加上随行的仆从,车都动用了二十来辆。

虽然新安郡主没用郡主车驾,但福王府还是派了二十个侍卫来护送新安郡主回乡,虽然极力轻车简从,也有那么差不多百来号人。这是回家奔丧,要赶时间,只用了一天就到了通州,也没惊动当地官府,只在驿站歇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就上船回乡。

十月里河还没冻起来,再加上一路是往南方赶,又多赏了船家五十两银子,这速度也比别人快了许多,十一月初五就到了家乡,饶虽如此,那时徐首辅也已过了六七,只等七七做完就行出殡。

这回下了船就不在路上耽搁,离徐家还有十里地的时候,徐三老爷带了几个侄子出来迎接兄长。徐二老爷早已换了丧服,看见弟弟披麻戴孝,侄子们个个眼睛通红,不等徐三老爷拜下去就从车里出来,和徐三老爷相持大哭。

这里大哭,女眷们在车里自然也要放声大哭,哭了总有一盏茶时候,徐三老爷请兄长暂息悲声,还请继续上车,到家中灵前磕头。这段路,徐二老爷本该步行的,但徐三老爷再三说兄长年事已高,还请继续上车,徐二老爷只有上车缓行。

除不好下车的女眷和孩子们外,徐五爷等人已经各自下车,跟在车后步行,直到看见徐家村子,这一村都姓徐,故此家家门上都挂了白。徐二老爷又是一阵哀痛,下车跪在地上磕了头。女眷和孩子们此时也下车,徐首辅一直住在长房,灵堂自然也设在长房。

一路到了长房门口,大门开出,徐大老爷带了徐五老爷和乌压压的子孙在那相迎,人人皆穿白,对联都刷白,徐二老爷抢前几步,跪在徐大老爷面前就大哭起来。徐大老爷自然也要和兄弟相持大哭。

徐大爷跪下相求,口称父亲和叔父年纪都已不小,还请暂缓悲伤,入灵堂拜灵。徐大老爷和徐二老爷弟兄们这才起来,携手来到灵堂,此时前来吊唁的亲友都被请出去,灵堂中全是徐家一大家子,徐大老爷带人上前跪下,男女长幼各分昭穆跪好,叩头行礼上香后,徐二老爷就在灵前守灵,又再三向徐首辅请罪,当日不该没回乡。

徐大老爷又在那答了,并说徐首辅去时十分安详,称身前有子孙侍疾,为官者当竭尽全力尽忠陛下,已安排人把徐首辅的遗折送到京城转呈陛下。徐二老爷听了又是一阵大哭。

徐大太太见这边赶了远路回来,有些人脸上已经有憔悴神色,比起在家守灵的人也好不到哪去。上前安排徐二太太等人先去歇息,还说子孙众多,子媳守灵是必须的,孙子和重孙辈就轮番换守,一来这灵堂虽大,徐家人着实太多,全部守在这里也挤不下,二来这家里比平日更忙,很多事要人主持,轮换守灵也好让人去做事。

徐二太太已经十分疲惫,大嫂既这样说,也就先下去歇息一会儿。晚辈们这才又来各自给长辈们行礼,曼娘早已远远看见祖母格外憔悴,比不得出京前时那样风采,行礼时不由泪已盈眶。

徐大太太晓得她是为了什么,拍拍她的手让她起来,并让她带了新安郡主先下去歇息。新安郡主既来奔丧,那就是以徐家妇的身份,徐大太太在此时也不会和她多客气,除了叮嘱下人们多照顾下新安郡主,也就去忙自己的了。

曼娘请新安郡主来到当日自己居处,请她坐下才道:“既是回来奔丧,母亲只能先暂时和我住一些日子。现既已到京,不知要不要人去给京城送信?”新安郡主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在灵前又行礼磕头折腾了这么些时候,已经十分困倦:“这信先不忙送,我先歇一会儿。说来婆婆真是想的周到,若人人都在那熬着,瞧着是尽了孝了,可这么长时候,熬的人都病了,倒…”

曼娘不由浅浅一笑,但又觉得此时笑不对,不由收起。新安郡主躺到床上见她这样就拉她也躺下:“你也歇会儿,还有七八天呢。偷个空歇一会儿也好,你该常常笑才是,你笑起来很好看。”新安郡主的声音越来越低,曼娘转头看去,新安郡主已经睡着,不由闭上眼打算养个神,可不觉就睡去。

曼娘醒来时候已经入夜,夏风趴在桌上打盹,听到曼娘的声音就站起来:“小姐,郡主已经起来了,还说别打扰您。”睡了一会儿,曼娘觉得舒服多了,问过夏风这是什么时候,就要去灵堂给徐首辅上晚香。

算着时候,曼娘没有走大路,而是从花园里绕过去,夏风打了灯笼,主仆俩脚步匆匆,刚走到一半路就听到假山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掺杂着男人不耐烦的声音:“我还要去灵前上香,你担心什么,不是说好了,等丧事一办完,你可以说去庄子为祖父守孝,我娘定不会拦你,我再把你从庄子里接出来,到时送到凤舞巷去,那时我们不就可以什么都不怕。”

这是,大伯的声音,曼娘脸色刷一下白了,夏风也好不到哪里去。而大伯的祖父,是曾祖父,难道说那个女人,是老姨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那个坑爹的交通,所以除了几个特定年代,比如东晋时期就特别强调这个谁死了都要奔丧。其他年代,奔丧什么的并不像后人想象的,谁死了都要回去奔丧。四爷不是长子长孙,祖父去世,路途遥远的话不回去奔丧也是允许的,只需要请百日假期。如果是长孙,就必须奔丧。

、惊心

曼娘的手不由紧紧抓住夏风,不管他们后面要说的是什么,这些都不是自己能听的,只有快速离开,然后去禀明祖母。夏风也明白,主仆俩静悄悄转身,但这时已经传来徐大爷的声音:“谁?”

原来转身时候夏风手上的灯笼晃了晃,照到了假山上,曼娘和夏风不知怎么办才好,决定装作没听见继续走。但徐大爷已经走出来,手里也拿了盏小灯笼,先看见夏风的丫鬟打扮,鼻子里不由哼了一声:“耳朵聋了吗?没听见我叫你。”

徐大爷总是男人,几步就追上,曼娘不得不转身:“大伯。”看见是曼娘,徐大爷那笃定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漫不经心地说:“是曼娘啊,你在这做什么?”这简直是废话,这里是来来往往的花园,徐大爷来的,曼娘自然更来得。

徐大爷身后已经传来老姨奶奶的声音:“大爷,和她们啰嗦什么,要真是丫鬟也就罢了,可这是大太太最疼爱的孙女,她一定会告诉大太太的,到时你会没事,可我就会没命。”老姨奶奶脸上的狰狞让徐大爷吓了一跳,等再看见她手上的石头,更是吓的急忙跳开:“你要做什么?”

老姨奶奶咬住牙:“一不做二不休,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打发了算了。”说着老姨奶奶就要上前,夏风吓得啊了一声,曼娘没想到老姨奶奶一言不说就要杀了自己,双腿竟如灌了铅一样,知道现在要跑,可腿重的抬不起来。

夏风手上的灯笼已经掉在地上,跪到徐大爷面前:“大爷,那可是您亲亲的侄女啊。”老姨奶奶才不肯听夏风的,已经上前抓住曼娘就要用石头砸。曼娘在她上前抓自己的时候总算想起跑,跑了一步裙子就绊住脚,曼娘忙用手提起裙子又跑,已被老姨奶奶抓在手里,曼娘这会儿想起叫人,刚要开口,已被徐大爷把嘴蒙住。

夏风啊了一声就站起身要来救曼娘,徐大爷见状一脚踢到夏风心口上,夏风躲避不及被直直地踢到假山那边,头正好被一块尖石磕到,登时就直了眼。

老姨奶奶已经飞速地对徐大爷说:“快点把这丫头拖到假山上再推下去,到时别人就算看见了,也只当是天黑路滑,从假山上跌下去了。”说着老姨奶奶瞧一眼夏风:“倒便宜了那丫头,得个救主的好名声。”

徐大爷此时心乱如麻,毕竟他虽好色也不顾人伦,可怎么说也是锦绣堆里滚大的,见了血已经吓了一跳,再看见老姨奶奶要指挥着把曼娘抬到假山上,顿时手软脚软,老姨奶奶见了不由在心里啐他一口,没用的东西,除了在床上,什么时候都不像个男人。

两人正推着曼娘往假山那边走,曼娘怎么肯就此没命,手被扭着,嘴被捂着,但脚还是有的,几次像挣脱但老姨奶奶的力气可比曼娘大多了,徐大爷怎么说也是个男子,哪能挣脱。

眼看假山离的越来越近,曼娘眼里不由有泪,难道就此罢休,此时突然传来说话声:“哎,方才还看见有火光想去问问人的,怎么这会儿火光就不见了。”有人来了,曼娘也顾不得许多就往老姨奶奶手上咬去,老姨奶奶正被分心,没注意这一口,手顿时松开,曼娘的嘴巴被放开顿时喊起来:“救命,救命。”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曼娘这一声又高又脆,那方才说话的人就往这边来,徐大爷当此危急时刻,只想着尽快撇清自己,抓住曼娘的手已经松开。这个没用的男人,老姨奶奶心里骂了一句,来人已经走到面前,高高打起灯笼。

竟是陈铭远和一个眼生男子带了两个小厮,见到老姨奶奶死死扯住曼娘都奇怪了,曼娘见到陈铭远不知怎么竟有些安心,拼尽全力喊道:“老姨奶奶要杀我。”曼娘刚说出这话,老姨奶奶已经一不做二不休,手里的石头就往曼娘头上砸去,曼娘不料老姨奶奶临到死前还要拉个垫背的,只觉得头上一疼,小厮已经在陈铭远暗示下往外奔跑并大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老姨奶奶发疯了,要杀小姐。”

曼娘只觉得眼前有些发红,渐渐面前影子变成虚的,耳边传来很多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曼娘就软软地倒下去,什么都不知道。

嘴巴里被灌进了什么东西,好像是上回生病时那苦苦的药汤,接着有人在哭,我可怜的孩子。还有人在安慰什么,但更多的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曼娘觉得好吵,手挥动几下,立即有人喜悦地喊:“小姐醒了,快去禀告太太。”

接着曼娘的身子被扶起来,一勺药又被灌进去,好像是春雨的声音:“小姐您一定要喝,太医说,您要不喝的话就不会好。”春雨,平常做这些事的不是夏风吗?曼娘睁开眼,是自己的闺房,面前的丫鬟也是自己熟悉的,只是看不见夏风。

曼娘努力让自己说话,感觉已经说的很大了,但听在春雨耳里还是那么小:“夏风呢,怎么不见夏风?”提起夏风丫鬟们个个含泪,都是一起被选进来伺候曼娘的,十来年相处下来,就跟姐妹差不多。秋霜从来都是忍不住的,这时也是她先哭出来:“夏风姐姐伤太重,又流了好多血,太医说救不回来了。”

救不回来了,曼娘闭上眼,泪从眼角流出。春雨已经擦擦眼角的泪:“小姐,您先安心养着,太医说,您醒过来再不发烧就是好了。您不知道,您烧了三天三夜,还出汗不止。褥子都换了七八回。”

门外传来脚步声,大太太走进来,分开丫鬟们就冲到床前:“我的好孩子,祖母差点就见不到你了。”说着大太太就哭出声,曼娘见祖母依旧穿着孝服,孝帽下面,那发已经快要和孝帽一色,晓得大太太这是从灵堂前直接过来的,勉强压住自己:“祖母,我没事的。”

徐大太太哭的更伤心了,不是因为曼娘,而是因为徐大爷,虽然曼娘说的是老姨奶奶要杀我,可徐大太太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晓得哪个府邸都会有点阴私事。老姨奶奶又不是失心疯了,无缘无故要杀曼娘?而自己的儿子也在现场,事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解释。徐大太太当机立断,就让人说自己的儿子也见血吓到了,让他在屋里休息,实则是让人看着他,不许他出来乱说话。

横竖一应能用到他的地方,自己还有孙子可以代替。这件事已经传了出去,众人也晓得老姨奶奶失心疯要杀曼娘,恰好被徐大爷看见,徐大爷无能胆小是出了名的,这被吓得说不出话还被吓坏了是极有可能的。不然也轮不到陈铭远来发声救人。

这个风声一放出去,众人所关心的是曼娘什么时候醒过来,会不会也被打的糊涂了?此时徐大太太见孙女醒来,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一个眼神给自己丫鬟,丫鬟就上前对春雨等人道:“你们照顾了小姐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先下去歇一会儿,这有我呢。”

春雨等人应是退下,丫鬟也开门出去守在门口。徐大太太这才低低地问曼娘:“究竟你大伯和那狐狸精,是不是?”这样的话徐大太太不好说出口,曼娘更是不好回答,只是点一点头。

徐大太太虽然已经猜了很久,但知道这是真的还是晃了晃,泪顿时又从眼角涌出。曼娘喊了声祖母,徐大太太低头看着曼娘:“我没事,只是,”只是什么徐大太太没说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苦了你了。这件事,”

曼娘已经道:“祖母,我晓得,我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别人问起,我只说抄近路遇到老姨奶奶,哪晓得老姨奶奶突然发了疯就要冲过来用石头砸我,夏风为了护我被推到石头上,这时大伯过来,我叫救命大伯吓的不敢动。”

徐大太太把眼角的泪擦掉,声音里带有些歉意:“祖母对不住你。”曼娘觉得喉咙有些哽,只是摇头。既然已经对好了口词,徐大太太还要去料理自己儿子,还有老姨奶奶。

徐大太太走出门,让丫鬟去叫曼娘的丫鬟过来服侍,自己往前面去,刚走到半路柳妈妈就走过来,小声对徐大太太道:“太太,那个还在闹腾呢。”这个狐狸精,徐大太太的手握紧,对柳妈妈道:“曼娘已经醒过来了,你去告诉她,就说曼娘说了,是她失心疯要害曼娘。”从里到外都要把自己儿子摘的干净,柳妈妈明白点头,徐大太太这才换了神色往灵堂去。

明日就是出殡的正日子,又出了这么要紧的事,几位老爷太太都聚在灵堂,瞧见徐大太太进来,徐二太太迎住她:“曼娘怎么样?哎,怎么就偏偏遇到这种事。”徐大太太也叹气:“我问过曼娘了,她说是老姨奶奶失心疯了,要杀她,夏风为了救主被杀。”

耳边已经传来徐大老爷怒气冲冲的声音:“什么老姨奶奶,做出这种事,就该活埋了才是。”徐大太太等的就是这句,但还是微微皱眉:“毕竟是个父妾,公公尸骨未寒就处置他的爱妾,传出去怕不好。”

一向不爱说话的徐三太太已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大嫂你就是太宽厚了,再是父妾,也没有要杀了这家里小姐还安然无恙的。我看啊,既然外头人都晓得她失心疯要杀曼娘,只该给她留个全尸就算对得起她了。”旁人也这般说,老姨奶奶的命运就此奠定,徐大太太等这边事了,这才去看自己儿子。

、处理

徐大爷被关在自己屋子里,大奶奶和徐大太太身边的两个得力婆子在那服侍着,徐大太太走进院子的时候,正听到徐大爷在那发怒:“我没有病,我不吃药。”幸亏这院子里其他下人都被抽去做别的了,徐大太太长叹一声,门口守着的婆子忙上前迎接,低低地道:“大奶奶也晓得厉害,并不敢把大爷放出去。”

这件事能瞒住别人,不能瞒大奶奶,当日大太太把徐大爷送回去就寻大奶奶说了几句话。大奶奶虽对丈夫有怨言,但这是大事,关乎着徐家家声命运,自不敢为此抱怨。婆婆说什么,大奶奶就照做。

此时听到丈夫又在那发怒,大奶奶也只能在心里叹几声自己命苦,瞧见门开处婆婆走进来,大奶奶忙走上前相迎:“婆婆,相公他不肯吃药,说没病。”徐大爷虽知道自己做错,但有老姨奶奶顶在前面,心中只是焦躁,看见自己的娘走进来就嚷道:“娘,您也晓得前因后果,这事不是我的错。”

儿子都当祖父了还一副没担当的样子,徐大太太心里不免一阵气苦,示意婆子们都出去紧紧守住门,一巴掌就打在儿子脸上:“你没病,你没错,你已经病入膏肓了。这回,你也别想那些了,等你祖父出了殡,你去你自己庄子住着吧,那里天老大你就是老二,没人会管你。”

说着徐大太太觉得脑袋一阵疼,太阳穴那突突地跳,再任由他胡闹,早晚有一天会被儿子气死。徐大爷听了自然不满:“娘,我是有错,可我也…”徐大太太又重重地拍一下桌子:“你哪回不是认错后继续不改?你媳妇愿意呢,就陪你去庄子上住着,不愿意呢,你一个人去庄子上。你要敢踏出庄子一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活活打死在庄子口。”

徐大太太没有咬牙切齿,但徐大爷晓得自己娘说的是对的,不由吓的跪下:“娘,我…”这回绝不能再心软了,徐大太太闭目不去看儿子:“庄子上有庄房,也有服侍的人,可有一句,你平日随身服侍的人一个都不准带去。到时你在那里也不受什么委屈。”

大奶奶在旁听的害怕,知道这回自己婆婆是真的发狠,自然不敢去求情。况且在大奶奶心里,对丈夫早已情淡爱驰,倒不如没了这个丈夫,还清闲自在些。垂眼开口道:“按说媳妇该跟过去伺候大爷的,可是眼看着再过两年又要娶媳妇,媳妇恐怕…”

徐大太太也晓得儿子儿媳早是面和心不合,况且这么几十年,儿媳也够了,虽对儿媳有些不满还是开口道:“我晓得,你几个女儿都嫁了,儿子们该娶亲的也娶了,该定亲的也定了,你也该享福了。再说他身边不会少了服侍的人,凤舞巷那个女人,接回来让她去庄上服侍大爷去,那个孩子,也接回来吧,要是个男孩子,还能说任由他浪荡,徐家可以不认。可终究是女孩子,要真流落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我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徐大爷此时才被惊到:“娘,凤舞巷,您怎么会知道?”徐大太太冷笑:“你还是这样没担当,我怎么偏偏就生了你,早晓得你是这样德性,你生下来就该把你勒死。那孩子好在还小,才刚满周岁,也没有跟着她姨娘住的理。大奶奶,接回来后就抱在你身边养,服侍的人可要精心挑选了,那样爱口舌挑是非的可不能去服侍。”

大奶奶虽觉得委屈还是应是,毕竟那庄子里哪有这家里这样舒服,虽有服侍的人却是粗手笨脚,那贱|人在外面享了那么几年的福,现在去庄子里服侍,再让她们母女分离,到时把孩子教的不认她那个亲娘才好。

想到此大奶奶觉得心里舒坦了些,又道:“婆婆的心媳妇晓得,媳妇几个女儿都出嫁了,身边正少了这么个孩子作伴。”徐大爷知道这事无可挽回,好在还有个爱妾陪在身边,也只有张了张嘴没说话,任由他们定下。

徐首辅出殡十分盛大,不说周围地面上的官员都来送别,巡抚也亲自来送殡,孝子孝媳们着了孝服,哭声震天地送出去,徐家祖坟离的本就不远,若不是为了这一路路祭的方便要绕道,只怕从长房门口到祖坟都要站满穿了白衣的人。

外面那么热闹,曼娘却没有出去送殡,虽说伤口不大,但她总是闺阁弱女,又受了惊吓,身体不好阳气未足,怎能再去灵前?整座宅子只有这个小院十分清净,曼娘服过药后本该睡一会儿,可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春雨放下手中的针线:“小姐您怎么了?”曼娘用胳膊撑着身子:“夏风她,葬在哪里?”这事曼娘醒来时候就想问的,但那时体虚神短,和徐大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又沉沉睡去。此时春雨见曼娘问起,给她掖掖被角:“太太说夏风救主而亡,很该褒奖,棺木都是厚的,又寻了夏风的爹娘来,赏了他们二百两银子,夏风的那些东西也许他们带走,又说按道理夏风是没出阁的姑娘,不能葬进她家祖坟。命人在徐家祖坟旁边买了两分地,把夏风葬在那里。”

能葬在主人家祖坟旁边,这对下人来说,是很高的荣耀,曼娘明白徐大太太的用意,心里还是有些酸涩。春雨见曼娘眼角有泪,轻声道:“小姐,晓得您难受,可您也要快些好起来,不然就辜负了夏风。”

曼娘点头,轻声说:“让人再送到夏风家四十两银子,以后每年都往她家送十两银子,以后你们去祖坟的时候,要记得去…”去夏风坟上祭祀,曼娘顿时又觉得喉咙有些哽,仅仅是那么一刻,这个自己身边最聪明妥帖的丫鬟就这样消失,自己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听着曼娘的长叹,春雨也晓得,老姨奶奶总是个女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把夏风踢到假山那边?能让曼娘掩盖的,必然是当时也在场的徐大爷,主仆之别如同天地,别说徐大爷是错手杀了夏风,就算是真的故意杀了,也没有让他偿命的理。能得到如此相待也就够了,毕竟做奴仆的,不就巴望靠着主人让家人吃饱穿暖?

徐首辅出殡结束,徐家又收拾了两三日才算完,在此期间,老姨奶奶“畏罪自杀”,她本是外乡人,早已没有任何亲人,况且谋杀小姐已经足够让她偿命,外人也只议论了几句。徐家给了她具棺木装裹了,把她埋在乱葬岗上就完了这事。

此时已是十一月下旬,平日里都该过年了,徐家今年遇到大丧,过年的规模自然小了很多,那些年礼也缩减不少。众人正忙着过年时候,又有个消息传来,城里凤舞巷的一个女人,见徐大爷这么些日子都没上门,按捺不住,抱着孩子来徐家了。

虽然是徐大太太一手安排的,可知道这女人来的时候,徐大太太当着众人还是要做出惊慌神色。消息很快就传到后院,春雨陪着曼娘在外面晒太阳,有些好奇地问:“这样的人怎么敢上门来,难道不怕被活活打死?”

曼娘晓得徐大太太要寻个由头把徐大爷发落到庄上去,拿这件事出来是最好不过的,漫不经心地说:“大伯也真是荒唐,都已经做祖父的人了,还在外面养外室,竟不敢接回家来。”春雨也点头,秋霜走进来:“小姐,陈家表少爷来了,太太说,他既是来探病的,就请他进来。”

这些日子曼娘这里来探病的也不少,不过都被丫鬟们挡了。陈铭远现在也算曼娘的救命恩人,会被请进来也正常,曼娘刚要让春雨扶着自己进屋去换件衣衫,就见陈铭远走进来,身后还跟了柳妈妈。

曼娘忙起身相迎:“多谢表哥了,我其实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有些虚。还没谢过表哥那日相救。”曼娘自觉已经好了不少,但瞧在陈铭远眼里却是面色苍白,声音无力,不由暗恨自己当时应该快走几步,这样曼娘也不会被老姨奶奶用石头砸了两下。只是今日进后院来看曼娘是求了好久才求到的,况且也正好遇到徐大太太有事才被放进来,身边还跟了那么多人,晓得不能多待,忙收敛心神道:“不过是喊了几声罢了,哪能算得上相救?倒是没有把老,把那人手上石头拿下,累得表妹你被打,着实难过。”

两人又讲几句客气话,客客气气的没有任何不对。陈铭远这才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药罐:“这是宫中秘法做的药膏,专门用来擦疤痕的,我见表妹被打那么几下,额上难免会留疤,这才回家寻了出来。”

这种药膏,徐家也有,只等曼娘额上伤口一好就涂抹药膏让疤痕消失,但曼娘还是命春雨接过,又谢了陈铭远,陈铭远再没有待在这里的理由,也就告辞。柳妈妈送他出去,曼娘又重新躺回椅子上晒太阳,春雨把药膏收进去才悄悄地对曼娘道:“小姐,我觉得,陈家表少爷似乎对您有些不一样。”

曼娘白她一眼:“休胡说,难道没夏风管着你们,你们就开始胡言?”春雨吐下舌没有再说话,曼娘伸手摸向伤口,也不知道他送药来是不是怕自己留下疤痕不好看。男人,果然是只会看女人外貌的,曼娘轻叹一声,闭眼养神。

徐大爷外头的女人做戏做足了全套,徐大太太也十分配合,哭泣撒泼跪着恳求之后,徐大太太把徐大爷叫出来,照了原来的说法把孩子抱回来,发落两人去庄子上去了。

、时光

那女人虽舍不得女儿离开,可也晓得唯有如此女儿才能正正当当被当做徐家千金养大,况且嫡母抚养,本就是给庶出女儿争面子的事。给徐大太太和徐大奶奶分别磕了头,先暂时住在这几日,等收拾好了行李再和徐大爷一起去庄子上。

这女人姓朱,上下就唤了个朱姨娘,那孩子才一岁多一点,生的粉团一般,徐大奶奶心里虽有点膈应,但还是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这孩子也怪,被徐大奶奶抱在怀里也不哭,只是用一双漂亮眼睛看着徐大奶奶,倒让徐大奶奶心里多出几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