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寡妇自从分家时候听了自己哥哥的吃了好大一个亏后,现在对姐姐自然是言听计从,连连点头。

曼娘既定了那宅子,就让钱妈妈带了春雨她们先去那边把屋子打扫出来,再瞧瞧还有什么家什需要添置的就添置,只是不能像原先一般尽挑好的贵的,只要能用个三四年就好。

钱妈妈领命而去,陈铭远现在也算正式上任,曼娘也合该先去拜访下知县太太。曼娘收拾停当,带了四色礼物,让奶娘看好睐姐儿,就带了冬雪和金嬷嬷出门。

比不得在京城时候前呼后拥,曼娘只坐了一乘小轿,冬雪和金嬷嬷都步行跟随,县衙就在街尾,一径抬到私宅那边,已有个管家娘子在那等候。见曼娘出轿,忙忙地迎上前行礼。

知县姓沈,是上两科的进士,榜下即用知县,原先在潮州府揭阳县任知县,等那边任满,又到了龙岩。带来的下人也不是旧家出身,礼仪上也没有那么完美。

曼娘和冬雪她们都是见过的,面上不会露出半点,进了门,沈太太已经等在那里,她大概三十五六年纪,待曼娘是说不出的亲热,曼娘也明白她因何如此,应酬一番送上礼物。沈太太赞了又赞,又让自己女儿出来拜见,那姑娘大概十三四岁,生的粉团一般。

沈太太指着曼娘对自己女儿笑道:“你不是常嚷着说这地方太小,连世面都不得见,快过来拜见这位陈奶奶,她是相府出身,见过大世面的人。你啊,可要和她多学些。”沈姑娘一双琉璃般的眼往曼娘身上看去,接着就规规矩矩行礼。

行礼后躲在沈太太身后,沈太太笑着道:“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小家子气的很。我一直发愁该怎么教呢,陈奶奶你要不嫌弃,就帮我教导几句。”曼娘自然只会顺着沈太太的话夸几句沈姑娘,又说几句不敢当的话,沈太太还要留曼娘用午饭,曼娘自然推辞回去。

沈太太母女送曼娘到二门处,沈姑娘才道:“娘,这位奶奶,虽生的不那么美,可是女儿瞧着她,却觉得说不出来的亲切。”沈太太挽住女儿的胳膊:“大家气度,哪是这么好学的,必是从小绫罗绸缎裹大,奶娘丫鬟服侍,从小见识的,都是和别人家不一样的,不然,哪能教出这样的?你啊,只要有人家一半就好。”

沈姑娘只嘻嘻一笑,并不在意,沈太太不由微微摇头,那些,学的会就学,学不会,也就这样吧。

收拾了几日宅子,置办了些家什,到龙岩半个月后,曼娘一家搬进那所宅子,安顿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宠辱不惊什么的大家风范。

、100宴请

既搬了家,也要请一请同僚。虽说下人不多,但这种事对曼娘来说没有半分为难的,况且又不唱戏。选了搬进来的第二日,从本地酒楼叫了个厨子来整治酒席,小厮在外面席上,春雨冬雪在里面席上伺候,赵妈妈往来督导,一丝不漏地安排妥当。

带家眷来任上的不多,同僚官中也只有沈宋两位太太,万寡妇既是房主,自然也请了她,又有两位本地缙绅的太太,外面男客比里面女客也多不了几位。

万寡妇是和宋太太一起来的,自进了门,就觉得眼不够使的,其实添置的东西也不多,但偏偏就是那些添置的东西,让万寡妇觉得那里都不一样。不管是椅子上搭的椅袱,还是门上挂的门帘,都那么与众不同。

要说新,这些东西只是半新不旧,上面绣的花也不那么繁复,可看着就是那么好看。那两位缙绅家的太太也是在这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有一家本是生长在省城的,生意做倒了才回到龙岩嫁到龙岩,自认比起这小地方的人,也算见过些世面,可一进这宅子,见了那些下人们的做派,就察觉出不同来了,这些下人们个个礼数周全,脸上的笑既不那么谄媚也不那么高傲,就是说不出的妥帖。

各人心里都怀了不一样的心思,和曼娘见了礼,酒席没开,先在堂屋里闲坐。曼娘既挺了个大肚子,今儿来的都是生养过的,自然也要先问问曼娘的身孕,晓得曼娘三月里要生,不免要说几句到时若需帮忙,开口就是。

曼娘一一谢过,绝不说自己已经带了金嬷嬷来的话,万寡妇是个坐不住的人,已经开口赞道:“方才一进这宅子,险些就不敢认了,这屋子虽还是这么个屋子,有些家具也是我们的,可这一加了些摆设,就和原来不一样,透着雅致大方。”

万寡妇这一说,众人就跟着称赞,柳太太已经笑着道:“府上布置屋子这样雅致大方,真是让我们这些从小长在山里的人开了眼。还想求陈奶奶您一件事。”旁边那位李太太就是从小生长在省城,平日言语里有写不起这些生活在县城里没出过什么远门缺少见识的太太奶奶们,此时听了柳太太的话肚里不由暗自腹诽,真是没见识,这头一次见面就开口求人,笑不笑话?

曼娘还是头一回遇到这说不上几句话就开口求人的,虽则如此面上笑容没变:“我远道而来,凡事还要仰仗各位,若有能帮柳太太您的,您但说无妨。”柳太太说出话后才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莽撞,可县丞虽小,也是个官,自己不好时时来打搅,此时听的曼娘这样说忙道:“其实呢,这事说来只是一件小事,可对我来说是件大事。我家里有个丫头,今年十六了,已经定了亲。亲家那边三世为官,我听说行动做派都和我们这样人家不一样,还听说那样高门大户,家里的姑娘们还请了女先生来教怎么为人。龙岩这地方小,说句不怕奶奶您笑话的话,家里并不是出不起银子,可出了银子也不晓得哪里请。方才我进来时,这一路见您府上的人,个个都进退有据。厚着脸皮想求奶奶匀一个人给我回教教我那丫头,免得嫁到人家,被婆家笑话。”

柳太太这话说出来,立时也触动了沈太太的心思,俗话说,发财三代,才晓得穿衣吃饭。沈家发迹也不过这么几年,沈太太也很仰慕那些大家出来的人的行动做派。可也晓得,怕就怕画虎不成反类犬,那时徒惹人笑话。若是曼娘应了,到时把沈姑娘送到柳家,一起学着些,也能免得自己操心这事。

柳太太话里的拳拳爱女之心,曼娘听得很清楚,不过这件事,若真爽快答应了,只怕别人也会想要,况且自己带来的人不过刚刚够用,等肚里这个出来之前,只怕还要再寻个小丫头打下手才是。

若不答应,初来乍到,这说起来又是举手之劳的事,曼娘只微一思索就笑着道:“这事,按说只是小事,只是一来我带来的人不多,二来这位嬷嬷,并不是我能轻易使唤的,我还要让人问问。”

说着曼娘就唤冬雪:“你进问问金嬷嬷,就问她老人家可愿收几个弟子。”冬厌意而,弟子?柳太太不由皱眉,倒是沈太太问出来:“府上这位嬷嬷,是?”曼娘嘴里说的很轻描淡写:“金嬷嬷原来服侍过沈妃娘娘,沈妃娘娘薨后,又到福王府里教导新安郡主,此后一直在王府,福王薨后,我才向新安郡主讨了她过来,其实呢,也是给我闺女预备的。”

王府也就罢了,竟还是服侍过皇妃的,柳太太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还有几分一定要让女儿拜在这位嬷嬷名下,由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过,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别说这龙岩,就算是亲家家在的泉州府,也没人请得起这么一位嬷嬷。

想到这柳太太就开口道:“陈奶奶,这事您可一定要答应我,这束脩的事好商量,到时行拜师礼都成。”沈太太早就收起那一点淡淡不悦,也道:“若我闺女能叨那么一个光,我也…”李太太也跃跃欲试,毕竟自己家里,虽然有那么个专门教导女儿们的嬷嬷,可是哪比得上宫里出来的说出嘴响?

曼娘笑着道:“束脩的事还请柳太太不要提,全看金嬷嬷是否愿意。”柳太太已经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说的是,是我糊涂了。陈奶奶,这事可千万要成,我这做娘的,不就望着丫头嫁过后能好好的?”

此时连李太太都忘了在心里讥笑柳太太这动作,只盼着金嬷嬷能答应,这样自家女儿也能沾个光。冬雪已经走出来,在曼娘耳边说了几句。柳太太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已出汗,眼紧紧地盯着曼娘的脸,恨不得问个究竟,可是方才已经出丑,此时若再出丑,那不就是让曼娘心里不快,到时女儿未必能拜那位嬷嬷为师。

冬雪已经说完,曼娘点一下头才道:“金嬷嬷说,她平日无事,教导几位姑娘也没事,只是一来呢,她要先瞧瞧几位姑娘们的为人才具如何,二来,她也不愿谁家,只能委屈几位姑娘隔日过来一次,每次两个时辰。”

曼娘说一句,柳太太就在那点一下头,等曼娘说完她已亟不可待地道:“当得当得,我这就回把我家丫头叫来,让嬷嬷瞧了。”说着柳太太就起身往外走,李太太噗嗤一声笑出来:“柳太太,你先坐下罢,没见过你这么爱出…”

李太太本打算再像平日一样讽刺几句,可猛地想到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忙又做出个斯文样子,笑眯眯地对柳太太道:“这学也不急在一时。”说着李太太就往曼娘面上瞧:“陈奶奶,你说是不是?”曼娘还没回答,赵妈妈就走进来道:“奶奶,酒席已经齐备了,是否现在就办。”

曼娘对钱妈妈点一点头,冬雪春雨两人已把桌上碗筷步好,曼娘请众位入席。既来了龙岩,请的又是本地厨子,自然也是本地风味,只有一道韭菜炒蛋算不一样的。曼娘见客人们纷纷只往那盘炒蛋上招呼,笑着道:“这地方也真奇怪,这时节了穿夹的还不冷,街上还有韭菜卖。这韭菜要这时节在厩,就算是在宫里也是稀罕物。”

座中除曼娘外,只有沈太太一人是从外面来的,沈太太笑着道:“我家那个,初任时候是在揭阳,那地方虽隔省,离这边也不远,地气也是一样的。要到了十二月间,才算能穿件薄棉衣,我初来时候不晓得,穿着大毛的衣衫来的,结果生生闹出冬月里中暑的笑话。”说着沈太太放下筷子:“哎,这时候,要在我老家那边,现在该吃的是大葱蘸酱,裹在烧饼里,再咬一口窖里的萝卜,那才叫美。”

沈知县是山东人,这点在座众人都晓得,做官的人本就是天南地北地。柳太太心眼要少一些,笑着说:“要我们,还羡慕沈太太您能出来这么远的地方呢,不像我们,这辈子最远的地方就是定亲时候过的泉州府。”

泉州府就在隔壁,翻山也就是走三日的路就到了,李太太对柳太太这没见识的表现从来瞧不上眼,鼻子里不由哼出一声:“你既过泉州,就晓得那婿洋的人才的远呢,原先我们家还住在省城的时候,我听我爹说过,那大洋外面的人,和我们长的都不一样。我原本不信,有一回上街时候竟然遇到了,只看了一眼就害怕了,哎呀,那红头发绿眼睛的,也不晓得是不是恶鬼跑出来了。”

李太太这亲眼见过外洋人的事,已经讲过好几回,可每回还是能让不少人眼生羡慕,毕竟对一生都离不开这座县城的女子来说,能亲眼见过外洋人,足以值得回味一辈子。

酒席散,到了下午时分,几位太太又重新造访,这回带来的就是她们各家的女儿。曼娘已经亲自问过金嬷嬷,晓得金嬷嬷闲来时候也愿意做点事情,免得闲极无聊,也就把金嬷嬷请出来,众人各自见礼。

金嬷嬷虽说要瞧瞧各人的为人才具,也不过就挨个问过,晓得她们各自也识得几个字,也就请她们隔日早上来,午时走。虽说不收束脩,各家还是备了拜见老师的礼,以柳家最为丰富,沈知县官小禄薄,沈太太也只拿得出两样针线。金嬷嬷毫不在意,一概收了。

日子就这样悄悄过,转眼已入腊月,曼娘也要准备过年,这日收到徐二太太遣人送来的节礼,还有一封家书。

、101家书

关山万里,这家书是极珍贵的,曼娘见这家书厚厚一封,先不管那些节礼,让人厚厚赏了送礼的人就打开家书。

这家书里面却放了几封信,一封是徐启写的,另一封看笔迹是陈七老爷的,最后一封才是徐二太太写来的。按了轻重缓急,曼娘先打开徐启写来的这封,上面先叙了几句日常的话,说了近况,不外就是家里一切都好,还说林琉玫已诊出有孕,新安郡主极其欢喜,还说徐明晋的媳妇也有喜了,比林琉玫还要早一个月诊出。

曼娘看的不由笑了,父亲还是和原来一样,事无巨细定要全都和自己说一遍。后面几句字迹变了,看来像孩童写的,再一瞧果然是难哥儿的口气,姐姐你了那么远,爹爹还不让我送你,等回来时候,我要和小外甥说,让他不要理你。

真是孩子话,曼娘不由笑了,这几句话之后还没有完,看笔迹像是徐启添上的,本要搁笔,可忽传噩耗,本想不告诉你,可你已经不小,你外祖母,十月底于家中过世。

外祖母,过世了?虽然外祖母多病,可曼娘觉得,以陈家财力,寻得到名医好药,外祖母不会那么早就过世。曼娘几乎是扯开了陈七老爷的信,陈七老爷那一笔魏碑还是那么力透纸背,第一句话就说,陈太夫人于十月二十三突然发病,二十五在家中过世,临终前伺候的人说,的很安详。

十月二十五,曼娘默默计算,就是那日,那日在江上,睐姐儿突然喊曾祖母,那时曼娘还觉奇怪,现在瞧来,定是外祖母不放心自己,才会来寻自己,可自己为什么没看见。曼娘已经泪如泉涌,后面陈七老爷还说了什么,曼娘根本就没看,手里的信纸落地,伏在桌上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往那边拐一下,就可以回家乡了,不过就是耽搁三日的路。

曼娘无尽自责,只觉得整个心被人揪住一样,疼的无法呼吸。“曼娘,我那件…”陈铭远一边扯着衣襟一边进来,看见曼娘这样,在嘴边的话咽下,上前捡起信纸,飞速地扫了两眼就知道了缘由。

陈太夫人是陈铭远的堂祖母,陈铭远对她印象自然也十分深刻,更晓得她和曼娘之间的情谊,上前坐到椅上,把曼娘整个搂在自己怀里,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她。曼娘被丈夫这样对待,心里的伤悲更重,嘴里只是喃喃自语,陈铭远侧耳细听,听见曼娘在说,要知道,当日就该回。

陈铭远怎不明白妻子的心?那样温和慈爱的老人过世了,再也见不到了,而原本是有见最后一面机会的。陈铭远把信纸拿过来,缓缓起来:“甥女幼承慈训,接信定会伤心,然太夫人临终有言,多病已久,此极乐甚好,叮嘱家人切不可太过伤心。又言,诸孙儿中,以甥女最得慈心,关山万里,无需奔丧,如能仰承慈训,待人宽厚,善事公姑,养子得教,则在泉下也欣慰不已。”

曼娘放声大哭起来,陈铭远搂住她的肩,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曼娘已经收了哭声,偎依在陈铭远怀里哽咽不止。陈铭远才缓缓地道:“七叔信上已经说的很明白,外祖母临终之前,千万叮咛,让你不要太伤心,只要记得她的教导就好。”

曼娘眼里的泪又流下,从椅子上滑下,往家乡方向跪下,声音十分哽咽:“外祖母教导,孙女莫不敢忘。”说着曼娘就磕头下。陈铭远也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行礼下。曼娘磕头完毕,又伏在陈铭远怀里大哭,陈铭远扶着妻子起来,声音温和:“你还怀着孩子呢,舅舅信上说了,养子得教,外祖母在泉下也安慰,还是把伤心先收起来。”

曼娘想到外祖母临终之前,只怕记挂的还是自己,偏偏自己现在身怀有孕连伤心都只能淡淡伤心,一想到此,心越发悲起来,也怕丈夫心疼,只有强忍住泪对丈夫点一点头。安慰住了曼娘,陈铭远才往后面看下,陈七老爷说陈太夫人过世前,把首饰衣物留下一些各人分了,当做给众人的念想。一并托人带到南昌,由徐二老爷寻人送来。

那些节礼里面,想必就有外祖母的遗物,曼娘眼里的泪又涌出来,拿过徐二太太的那封信,信上除了例行问候,就说还有一个匣子,里面是陈太夫人给曼娘的遗物。

曼娘放下信在节礼里面寻到那个匣子,打开,里面是几样首饰。曼娘一样样瞧着,眼里的泪又滴下:“这根玉钗,是外祖母最喜欢的,小时候不懂事,曾问她要,她说,等到我长大了就送给我。这对金镯,我小时候外祖母家,最喜欢玩镯子上的小米珠了,还有,这…”

一样样,都是曼娘小时候曾经见过的,一样样,都是陈太夫人记得的,曼娘仿佛可以看见外祖母摘下发上的钗,褪掉手里的镯子,还有戴着的小观音像,一样样地放好,叮嘱服侍的人,一定要交到自己手上。

这份恩德,以后是再见不到了,曼娘眼角又有泪渗出,陈铭远已经道:“按制,我们也该守孝的,那些孝服,收到了哪里?”对,守孝换服,这是头一等的大事,曼娘这才想起来,怎么竟忘了这件事呢?

见妻子准备站起来,陈铭远按住她的肩:“不必了,我让冬雪进来找,给二伯父他们的节礼和回信我也来写。趁便我也县衙给知县告个假。”家中长辈世,是要依照远近请假以示哀悼。

现在是家中的堂祖母世,依例只用请五天就好,既如此也就不用上报府衙,只用给堂官说一声。曼娘嗯了一声,冬雪已经进来,听了陈铭远的话急忙寻素服出来。陈铭远已经把给徐二老爷他们的信写好,各自封好再一总装进一个大信封里,交由徐二老爷那边送节礼来的仆人一起带回。

曼娘见了才道:“哎,竟忘了还要让他们备节礼回。”陈铭远止住她:“你正在伤心,这些事我交代赵妈妈他们就好。年年节礼也就备那么些,我晓得的。”曼娘总算在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多谢你了。我脑子很乱,就算备,也是丢三落四的。”

陈铭远已经在换着素服:“你照顾我面面俱到,我帮你想一些事情也平常,我们是夫妻啊。”是夫妻,就要携手共度难关,曼娘微微点头,看着丈夫着了素服县衙,勉强撑起身子,让冬雪把睐姐儿抱来。

冬雪从小服侍曼娘,当然晓得陈太夫人和曼娘之间情谊,轻声道:“奶奶,晓得您伤心,可是呢,太夫人那边,也不希望你伤心太过。再说,您肚子里还怀着哥儿呢。”曼娘点头,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已经七个月,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也许这孩子也知道外曾祖母已经世,乖乖地躺在那不动,曼娘的手放到肚皮上后,他才像知道一样,使劲地蹬着曼娘肚皮。

冬雪见曼娘这样,这才松一口气,出外面抱睐姐儿进来,睐姐儿见了娘就扑上,手摸到曼娘肚子上:“弟弟、弟弟。”曼娘不由看着冬雪:“这是谁教她的?”冬雪手里拿着素服把睐姐儿身上穿的大红小棉袄换下来:“是那天奶娘和金嬷嬷说话,金嬷嬷说的,奶娘晓得后就叫睐姐儿这样说了。”

睐姐儿听到自己名字被提起,对着曼娘不停点头,还露出笑容。这个小人精,最晓得怎么讨自己的欢心。若是真不把她带来,这相思之苦怎么熬得过?况且离开了爹娘,陈大太太这个祖母待她再好,也比不得爹娘在身边。

曼娘把自己女儿的小手牵起来,领着她往家乡方向跪倒:“睐姐儿,你外曾祖母已经过世了,我们不能回家,睐姐儿听话,给外曾祖母磕三个头。”睐姐儿虽听不大懂,也不晓得三是多少,但磕头是知道的,对娘点一点头,就往地上磕。

小孩子不识数,磕了好几个,曼娘忙把女儿拉起:“好了,三个就好。”说着把手伸出来:“这是三,来,跟娘数一数。”睐姐儿好奇地瞧瞧,手指头往曼娘手指上戳了几下,接着自己也伸出三根手指,比在娘面前。

曼娘亲女儿一下:“我睐姐儿真乖,这么小就晓得三是什么数了。”冬雪见曼娘比方才好些,笑着道:“姐儿生的这么好,奶奶和爷又是这样教,我看啊,全厩的闺秀,都比不上姐儿。”曼娘看着女儿那张笑脸,不由有微微失神,接着才道:“我啊,管谁比我闺女好,只要我闺女一生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就好。”

说着曼娘想起自己来之前对陈大太太说的话,不由微微一愣,原来自己也未能免俗,即便知道孩子家早点经风受雨才是对她好,可这颗做娘的心,是怎么都不忍心让她们经风受雨,而是要在自己的翅膀下面保护她们。

陈铭远县衙告过假,沈知县自然是满口答应,并且致以哀思,等陈铭远回来时候,家里已经来了客人,都是知道了这事,来向曼娘夫妇致哀的。这宅子不大,曼娘在堂屋里招呼客人,陈铭远就不能回房,只有在外一进的书房里看书等着。

这些日子姑娘们跟了金嬷嬷学规矩,变化几位太太们都看的出来的,特别是柳太太,更是感激曼娘不尽,不但絮絮致哀,还对曼娘道:“我家虽做些小生意,可是亲家老爷那边在泉州府,也是数得上的人家,还有海船往来厩,到时奶奶你有什么东西要带厩或者要从厩带什么东西来,就交给我,我一准把你办好。”

作者有话要说:哎。

、102生儿

李太太听了这话肚里就在笑,她是晓得曼娘和自己这些,都是不一样的,也不能像原来那样直接就开口嘲讽柳太太,身子微微往前倾就道:“陈奶奶的伯父,是江西按察使,这边往南昌,走闽江再转赣江,也就十来天的功夫,难道官家的传驿,还不如柳太太的亲家?”

说着李太太掩口笑了,柳太太心眼不多,平常嘴也笨,只晓得生气不晓得该怎么回,曼娘已经道:“这官家的传驿,自然更稳妥些,可是就不如走海船那么快了。我听说那海上风浪是很大的。”

这话两边都不得罪,柳太太只觉得曼娘是自己这一生中见过的人里面最会说话做事的,恨不得自己女儿也要学曼娘这样才好。李太太也觉得曼娘这话,还是赞了自己,也顺着曼娘的话说几句,不外就是海上讨生活着实不易。

柳太太现在把曼娘引做自己女儿的榜样,话里越发巴结:“金嬷嬷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我那丫头,才过来一个多月,就和原来大不相同。陈奶奶,晓得你出身大家,金子银子这些都是不放在眼里的,只是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总是会遇到点什么小事,要有什么差遣的,尽管开口。”

话虽说的粗俗,这份意思是好的,曼娘含笑应了,开口道:“正巧有件事想麻烦柳太太。我来这一个多月了,眼看要生了,”柳太太已经打断曼娘的话:“要找老实的奶娘?这恰好,我家有个管家,他媳妇二月里生,到时就让她到奶奶跟前服侍就是。”

曼娘摇头:“并不是寻奶娘,我们两家的规矩,奶娘都是要恩养的。可我们来这也不过是暂居,终归是要离开,总不能让人离井背乡和我们千山万水地。这孩子就我自己喂了,睐姐儿也大了,原本服侍她的那个奶娘也能来帮我一把。不过是想寻个能打下手的丫鬟,只是一来要聪明伶俐,二来年纪也要不大,三呢,最好一进门就能帮上,有些不好寻。”

柳太太了然:“这好办,我家的闲人还有那么两三个,等我回家就让她们过来给奶奶挑,奶奶喜欢了就带走。等奶奶走的时候,照常回我家服侍就是。”李太太不想原来是这样的事,不由暗自后悔,不该为了想瞧柳太太的笑话就让柳太太占了这么个先,可此时要想开口说自己家也有人,那不是给曼娘留下印象不好?

此时冬雪走进来,说沈太太来了,这两位太太借机告辞,曼娘送她们出,顺便迎沈太太。沈太太进了屋,安慰曼娘几句才道:“方才我当家的才晓得,原来令兄令舅,都是和他同科的,这同年的甥女妹子,更该照顾才是。”

一科取中三百余人,哪能个个都得高官厚禄,也不能个个都结交了。徐二爷和陈七老爷这样出身世家的,当然是个个打算结交的对象,可也不是是个同年就能结交说上话的,这层关系对沈知县来说,就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沈太太此时比起平常都要待曼娘更为亲热,提起陈太夫人的世,也是哀叹伤心不已。曼娘晓得这是因了自己舅舅的原因,这样好意也只有尽数收了。落后沈太太才问道:“只晓得令尊娶了郡主,若不是今日听说令外祖母没了,还不晓得你生母原来姓陈,这样算的话,岂不是…”

沈太太停下没说,曼娘已经道:“这边祖父和我外祖父,是兄弟。”叠为婚姻这种事沈太太也听过的,不由点头:“哎,就是这样才好,知根知底的,你还不晓得你侄女的婚事呢,我都头疼了好些年,这在外做官,说起来是很好听的,可一论到儿女婚事上就头痛。她哥哥还好,在家服侍她祖母,已经定下了。可就你侄女,寻个同官人家也不是,在家乡也不是。”

这样念叨,算是又进了一步,曼娘虽孩子还小,可也理解做母亲的心,笑着道:“其实呢,若有同年中合适的,再做一门亲,也是好的。”沈太太不由拍一下手:“说的是呢,我也这个意思,他这些天才寻出缙绅录来在那找同年,若不如此,我也不会晓得,原来你竟是同榜同年徐榜眼的妹妹。”

曼娘又是一笑,沈太太说了会儿,柳家已经把小丫鬟送来,沈太太也就告辞,这关系更近一步,以后就好办了。

柳家送来四个小丫鬟,年龄都是十一二岁,曼娘让春雨冬雪在旁看着,选了个看起来还机灵的人出来。柳家送人来的管家娘子忙道:“我们太太说了,特地还为金嬷嬷送了个人,还请奶奶再为金嬷嬷挑一个。”

柳太太虽则说话做事有些粗,但一遇到她女儿的事就细致了,这也是做母亲的常态,曼娘让冬雪带了柳家的人给金嬷嬷挑,不一时出来,少了个年纪最小的小丫头。虽说柳太太定不会要身价银子,但曼娘还是又封了二十两银子和两匹衣料做为回礼。

柳家的管家娘子接过回礼,又接了赏钱,也就带上那些挑剩下的人走了。诸事都完,陈铭远这才能从书房回到自己屋里,进屋见曼娘一脸疲惫地坐在那儿,上前搂住她的肩:“曼娘,不愿意应酬的话,就别勉强自己了。”

曼娘靠到陈铭远怀里,这个时候,只有丈夫的怀抱最暖:“我晓得,可我若是不忙起来,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阿远,你不要担心我,为了孩子,我有分寸的。”陈铭远的眼还是那样黑,失亲人的哀伤只能由时间慢慢淡化,把妻子再抱紧一些:“你说,我们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三皇子给睐姐儿定了大名,可兰珠实在太难听,要我说,还不如当初的兰萱。”

曼娘晓得这是丈夫故意说这邪让自己不要太伤心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事,看着丈夫,曼娘嗯了声:“那你当时怎么不驳回?”陈铭远故意叹气:“本想驳回的,可朱兄已经驳了一次,我不能再驳第二次,不然三皇子面上不好看。我们儿子就不能这样起了,不如唤谨如何?”

曼娘想一想:“那要等给他再生个兄弟,难道就叫慎?”陈铭远点头:“就是这样,谨慎谨慎,就这样定下来,免得他们不谨慎。”仿佛现在就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曼娘点头一笑,就这样定下来。

转眼就是过年,曼娘从生下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这么少的人一起过年,照了家乡风俗贴了对联给孩子换了新衣,又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陈铭远虽和曼娘是同乡,但自小生长在厩,习俗早已跟了厩那边,交子时必要吃一顿饺子才成。

吃完年夜饭,曼娘让冬雪她们把饺子皮和馅都备好,自己和两个丫鬟在那包起饺子来。陈铭远抱着睐姐儿在旁给她讲故事,见睐姐儿眼皮往下耷拉要睡就忙哄她不许睡,要等过了子时,吃完饺子才能睡。

睐姐儿五次三番被爹爹打扰不许睡,只觉得爹爹无比讨厌,气的小嘴鼓鼓,手指着陈铭远和曼娘告状,小孩子口齿不是很清楚,再加上又带着哭音,听起来更像是撒娇不像告状,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睐姐儿见大家都笑她,更是又急又气,还要继续告状,曼娘算下时候:“快子时了,你们把饺子煮出来,给睐姐儿吃一个就哄她睡,不然啊,她要哭到明年。”这话说完众人又笑了,睐姐儿这下是真的要哭了,陈铭远已经伸手把女儿抱起来:“好闺女,来,吃饺子,咬一口就睡。”

睐姐儿小脸气鼓鼓的,扭头不看饺子,陈铭远左哄右哄,睐姐儿总算赏脸咬了一口饺子咽下,刚咽下睐姐儿就眼皮又开始打架,这回陈铭远没有打扰她,她在陈铭远怀里寻个合适位置就睡了。

虽远离家乡,但怀里有女,身边有妻子陪伴,这个年,陈铭远只觉过得比在京中和朋友们纵马游玩还要踌。

过完年曼娘的肚子越来越大,金嬷嬷算着曼娘大概会在三月中生产,早早就让冬雪她们备下一应的东西,春雨过年时候也被诊出有了喜脉,这是赵家的头一个孙儿,赵妈妈也很欢喜,曼娘特别让春雨只做一些轻松活计,那些杂活就别沾手。好在现在有柳家送来的两个小丫鬟,人手比起原来更足,春雨歇一会儿也没多少关系。

转眼曼娘孕期满了,金嬷嬷从曼娘开始发动时就换了衣裳,带了冬雪和赵妈妈在房里。春雨怀着身孕是不能进产房的,就在厨下督着众人在那烧水烧汤。

曼娘已经是第二回生产,陈铭远没有像头一回那样着急,可还是抱着睐姐儿眼巴巴地在外面等,奶娘说了几次要把睐姐儿接过来,陈铭远都不肯。睐姐儿也着实乖巧,只乖乖坐在爹爹怀里,用小手柱着下巴,耐心地等着自己弟弟出生。

又送进一碗鸡蛋,陈铭远的眼一直没离开,好在这回送出来的是个空碗,那看来妻子比上回要好些,陈铭远刚要坐下就听到屋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哭叫,这是生了?比起上回生睐姐儿时,要快多了。陈铭远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接着金嬷嬷抱着个孩子欢欢喜喜走出来:“恭喜恭喜,生了个哥儿。”谨慎两弟兄,陈谨终于来了?

陈铭远有些不敢相信地接过襁褓,这娃还闭着眼不肯睁开,生的没有睐姐儿初生时那么好看,倒有些像他大舅舅。陈铭远有些嫌弃地想,毕竟当初睐姐儿初生时候,那五官就很清楚了,而不是像这个孩子,还有些面目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亲妈。

、103玩耍

睐姐儿已经亟不可待,踮起脚尖要看自己弟弟,嘴里喊着弟弟,就要扯陈铭远的手,陈铭远怕女儿手上没有轻重,忙弯下腰把手里的孩子抱给睐姐儿看:“姐儿乖,这就是你弟弟,你是做姐姐的,可要护着弟弟。”

睐姐儿一双大眼眨啊眨,对爹爹点头,接着伸头过看,小脸不由皱起来,伸手想戳弟弟的脸,旁边的奶娘急忙道:“姐儿,哥还小,可不能用手戳。”睐姐儿听懂了,忙把双手背在背后看弟弟。

看着女儿这若有所思的模样,陈铭远不由笑了,刚要说话就见这娃娃胳膊伸一下,嘴张开的时候眼也睁开了,似乎在看着众人。陈铭远见这娃娃一双眼却黑白分明,像足了妻子,唇边不由露出笑容,奶娘忙过来接孩子:“爷,哥儿醒了,也该抱给奶奶喂奶了。”

陈铭远把孩子交到奶娘手上,睐姐儿已经问了:“爹爹,为什么我不吃奶了?”睐姐儿满一岁半时候就断奶,一直吃饭,陈铭远不料女儿有这么一问,不由皱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现在已经大了,不需要吃奶。”睐姐儿明显很不满意这个答案,继而又抛出第二个问题:“那娘喂过我奶吗?”

这个,陈铭远是真不晓得怎么回答了,旁边的金嬷嬷已经笑着道:“你初出生时候,奶奶喂过你。”真的吗?睐姐儿一双眼还是在那眨,陈铭远索性把女儿抱起:“你话怎么这么多,来来,我们你宋伯伯家,告诉你宋伯伯,你添了个弟弟好不好?”睐姐儿当然点头说好,金嬷嬷不由迟疑一下:“三爷,这事,总要下人们报喜,才算合规矩。”

陈铭远已经把睐姐儿高高抛起,睐姐儿咯笑了,被爹接住后还搂住陈铭远的脖子:“爹,再来。”陈铭远见金嬷嬷在边上露出不赞成的神色,忙把女儿抱紧些:“嬷嬷,我晓得,可是现在不是在厩,我们也要入乡随俗才好。等回到厩,我就不会这样了。”说着让女儿搂住自己的脖子,用手紧紧抓住她的两支小手:“走啰。”

金嬷嬷不免又摇头,可也要承认陈铭远说的对,入乡随俗罢了。金嬷嬷挑帘走进屋子里,曼娘已经把孩子喂饱,正看着奶娘把孩子重新包裹好,看见金嬷嬷走进来就欠身道:“嬷嬷辛苦了。”金嬷嬷见曼娘精神不错,又给曼娘诊一下双手的脉才道:“我也算没辜负郡主的吩咐。奶奶称什么谢,要谢,该我谢奶奶才对,不然我就闲在那里,了此一生。”

曼娘看向金嬷嬷,见她神情比起初见时还要精神些,对这些忙碌了一辈子的老者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还有用更好了。现在金嬷嬷隔一日教那四个少女规矩,又能来调理自己的胎孕,自然十分喜悦。曼娘微微颌首:“嬷嬷若不嫌辛苦,睐姐儿渐渐也大了,有些事,还请嬷嬷替我教导教导。”

这是自然,金嬷嬷又说一会儿,见曼娘闭目欲睡,也就退出由冬瑶侍。

曼娘得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平日相熟的人家,众位太太也要备了礼物过探望,满月时候也摆了桌酒,请众人过来坐坐。关山万里,来往信件不易,等京里知道曼娘生子消息,又派人带了礼物来时,已经是四个月后。

那时已是七月时候,出生时面目有些模糊的孩子已经五官清晰,成日咿咿呀呀,睐姐儿喜欢这个弟弟,每日就守在弟弟的摇篮边,两姐弟用别人都听不懂的话一起说,曼娘做针线时候偶尔抬头看见这幕,也只有摇头甜笑。

京中来人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曼娘依在窗前做针线,睐姐儿守在摇篮边正在和摇篮里的孩子叽叽咕咕说话,风吹进屋里,吹走外面带来的烦热。来人不由手脚都放轻些,走上前行礼道:“三奶奶安。”

曼娘放下针线招呼她坐,又让冬雪端茶上水果。来人是陈大太太身边的心腹婆子,自然谨守规矩,只斜签着身子坐下,见端来的是荔枝香蕉,不由道:“这些,在厩里可是稀罕物。”

曼娘已经拿过一个荔枝剥着,笑着道:“在这地方,不算什么稀罕。”睐姐儿已经跑过来偎依到曼娘腋下:“娘,不是有那个什么,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说着睐姐儿的小眉头就皱起来,曼娘把荔枝剥开,里面的核也掉才喂到女儿嘴里:“不许多吃,吃多了上火。那叫不辞长做岭南人。”

睐姐儿点头,婆子已经啧啧赞道:“姐儿都会念诗了?记得姐比二爷家的振哥儿还小几个月吧?振哥儿这些时候说话才利索呢。”曼娘仔细算算,睐姐儿比振哥儿小了两个多月,笑着道:“不过是那日你三爷在那说话,她听见了,问了几次,就学会了这几句,成日在那念。男孩子说话要比姑娘家晚些。家里都好?”

婆子忙起身道:“家里都好,就是太太一直想三爷和您,特别想睐姐儿,还说也不晓得睐姐儿长高没有,说话伶俐没有?二奶奶年底又生了,还是个哥儿,太太还说,要能生个孙女给她带带也好。”物以稀为贵,陈大太太现在孙儿也有了几个,只有睐姐儿一个孙女,难免多唠叨几句。

曼娘明白老人家的心,点头道:“在那么远,亏得老人家一直惦记。你回替我说,我们在这一切都好。”婆子连连点头:“小的回还会对太太说,姐儿都会念诗了,让太太也欢喜欢喜。”

又说了些家常的话,婆子这才把带来的东西和家书送上,由赵妈妈带下歇着。东西不外就是药材衣料这些,里面还有不少是徐家备的,曼娘打开家书,先看的就是自己爹的那封,三月时曼娘又收到一封徐启的信,惯常的事无巨细,惯常的叮嘱。

这封信也是一样的,曼娘看到最后,说送来的衣料里面,裹了二十片金叶子,让曼娘拿着防身。曼娘把徐家送来的衣料打开,用手一摸,一匹万字不断头纹样的缎子里面,和别的衣料有些不一样,打开,里面放了个油纸包,再把油纸包拿出来,只打开一个角,就看见金灿灿一片。

爹爹总是惦记着女儿银子钱是不是不够花,曼娘觉得眼里又有些酸涩,把女儿抱起指着这些道:“这是你外祖父与我的私房钱,娘替睐姐儿攒起来,等睐姐儿长大了出阁,一并带,有人问,就说,这是外祖父给的。”睐姐儿乖乖点头,身后已经响起陈铭远的声音:“什么私房钱,曼娘,我的钱,可全交给你了,要攒,也该是我攒私房钱才是。”

睐姐儿跳下曼娘的膝头蹦到陈铭远面前,伸手抓陈铭远的手,急急喊道:“爹爹,弟弟今日会说话了。”陈铭远把女儿抱起来点一下她的小鼻子:“什么会说话,才四个多月呢,你就这么巴望你弟弟叫你姐姐?”

睐姐儿身子扭起来,表示不依,陈铭远走上前一瞧那些金叶子,哟了一声:“这是给我的零花钱?”曼娘白他一眼把这些金叶子再次仔细包好收进柜里锁好才对丈夫道:“,这是我爹给我的私房钱,是我的,你不许花。”

陈铭远把女儿放下,走过把儿子抱起来,听了这话就笑了:“是,是,什么都是你的,儿子女儿都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娘子,赏为夫二两银子,为夫明日要趁休沐,和宋兄进山小憩。”

曼娘想板起脸,可还是忍不住笑了,拿出一包碎银子给丈夫:“二两银子够吗?”陈铭远掂下这小包碎银,沉沉的,足有五两,点头道:“够了,这又不是厩,个酒楼没有五六两银子做不出一桌好菜。再说,我和宋兄是想山里瞧瞧。”

陈铭远虽在偏远之地,却对这戌土人情格外留意,每到休沐日,必要和宋主簿相携出,能走到的地方定要走到,曼娘晓得,这是陈铭远想尽量多知道一些,可还是忍不住提醒:“知道戌土人情是好事,你要学当地话也没什么,可是孩子们,可是要讲官话的。”陈铭远连连点头:“我晓得,曼娘,你就放心吧。”

睐姐儿见爹娘在那说了半日的话,已经不耐烦了,伸手扯陈铭远的衣襟:“爹爹,骑大马。”陈铭远哎了一声就把儿子送到曼娘怀里,自己爬到地上,睐姐儿已经飞快地爬上。曼娘摇头:“就没见过你这样宠孩子的,女儿一定会被你宠坏的。”陈铭远开始在地上爬起来:“怎么会,睐姐儿很晓得分寸的。”

谨哥儿也咯笑起来,扯着曼娘的衣襟自己也要过,曼娘打儿子的手一下:“,好的不学学坏的。”谨哥儿不依,扯着曼娘的衣襟嘴已经咧开,陈铭远在地上走了一圈,把女儿放下来,接过儿子:“来,儿子。”

曼娘在旁边不由双手拍起来:“好,弟弟也骑。”曼娘把睐姐儿扯过来,往她屁股上打一巴掌:“哪有这样的?”睐姐儿手捂住小屁股:“娘,我不会说出的。”曼娘看着那边笑个不停的那对父子,用手扶一下额头,以后,这孩子们可要努力管教,不然就陈铭远这样的,定会把孩子们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