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太已经把睐姐儿揽过来:“我瞧着眉眼虽像她娘,但那神情还是像姑爷。”堂上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赞起这三个孩子来。睐姐儿虽从小听惯赞扬,耳根还是不好意思地红了。

彼此见过礼说了会儿话,徐老太太也就带着儿媳孙媳孙女重孙女们起身,把这堂上让给男人们,回自己屋里去。

在屋里坐了会儿,大太太和十一太太去看午饭备好了没,五奶奶等人带了睐姐儿姐弟下去,屋内就剩的徐老太太和曼娘两人。徐老太太这才起身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匣子:“来,来,曼娘,这是我留给你的,生怕见不到你,本还打算让你十一叔去福建寻你,又怕吓到你。这才一直留着。”

曼娘走上前,徐老太太已经把匣子打开,里面有两样首饰,还有几张纸,徐老太太拿出来:“这呢,是两千两现银子,我放在我们家城里那个铺子上,到时你要用,拿这个再盖上你私章取就是。这呢,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几张你祖父寻的字帖,我记得你一向爱这个,特地从你祖父那里拿来,留给你的。这两样首饰,就给你闺女,不是什么好的,只要她还记得我就成。”

徐老太太说一句,曼娘眼里的泪就多一分,等徐老太太说完,曼娘已经泪流满面:“知道祖母疼我,可是这些东西,我也是不缺的,祖母还是自己留着。”徐老太太把匣子往曼娘怀里一塞:“让你拿着就拿着,我这一辈子,给人的,从来都没人说不要的。”

曼娘还是不肯要:“祖母,我身边有银子的。”徐老太太点头:“我知道,可是这银子,本就是我去年病的时候分的。再说你大伯母、三伯母、郡主、你十一婶、你大嫂、你八姐她们都有,连你二十三妹妹,我也留给她一千银子和一个小庄子,虽说这些年你大伯母待她也好,毕竟不是你大伯母生的,到时等出嫁了,公中备的那些嫁妆,在小户之家也够了,可在我们这样人家,毕竟还是寒素了些。这嫁妆,就是女人的胆。”

十五姑娘出嫁时候,公中备了五千银子的嫁妆,再加上各处添妆,也有七八千两,可也比不上同年出阁的八小姐一万多的嫁妆,更比不上曼娘那两万两的嫁妆。徐老太太当年,给十五姑娘的,还没有今日留给二十三小姐的多。

而徐老太太能病到把私房各处分分,这病定不是什么小病,曼娘不由抓住徐老太太的手:“祖母病了,孙女怎么不知道。祖母您…”徐老太太拍拍她:“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老人家常见的,再说那时你远在福建,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就是这场病后,想起许多事。我生在富贵人家,嫁在读书人家,你祖父仕途多年,我的嫁妆私房加在一起,拿出去也够不少人家过几辈子的了。倒不如趁着我还在,把这些都各自分分,免得等到我闭眼了,那时闹嚷起来,才叫不好看。现在顶多就是说我偏心罢了。可人的心,哪有不偏的。”

曼娘靠进徐老太太怀里:“祖母。”徐老太太摸着她的发:“你小时候,我和你祖父出于私心,把你许给你姑母那边,想着你总能帮衬着你姑母些。未免对你太严苛了,这些年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安,还记得你小小的,跟了你娘来给我问安,写错了字就拿竹枝打你,你也不哭。”

徐老太太的手比划着,曼娘眼里的泪已经扑簌簌地掉:“祖母,孙女过的很好。”徐老太太抬起孙女的脸:“我当然晓得你过的很好,可我总想着,若对你不那么严苛,你是不是也能对祖母多笑笑。曼娘,祖母老了,也许等不得你下回回来。这些你拿去,不管是给你闺女还是自己留着都好。我还给你闺女挑了个人,今年十二岁,来我身边服侍了也有五六年了,家里没什么挂牵。我问过她,她也情愿去京城。这样的人,服侍也会尽心尽力。那几代的陈人,一家子都在,看起来呢是全依托主人家,可彼此联姻,欺上瞒下的事也多了去了。”

徐老太太的叮咛,句句含着对曼娘的疼爱,曼娘努力眨眨眼,把那些酸涩眨掉,才对徐老太太说:“孙女过的很好,夫君待孙女很好,三个孩子都很聪明乖巧。孙女还有祖母的疼,祖母。”徐老太太看着孙女,点头笑了:“我的曼娘,就是这么乖,能见了你一面,祖母啊,就没什么遗憾了。前些日子,你大姑母也从江西来,住了十来天。她现在多经了些事,和原来不大一样了。还和我说,觉得对不住你。”

大姑母,曼娘轻轻一笑:“大姑母是神仙样的人,不知道凡间事也是平常,再说若没当初那出,也没有孙女今日的日子。”徐老太太的眉微微一皱就道:“你这样想就好,那些事,都过去了。”

门外已经传来丫鬟的声音:“老太太,午饭已经预备好了,太太问,摆在哪里?”徐老太太扬声:“自然摆在这里。”接着就拍着曼娘的手:“你回来的正巧,鳜鱼肥了,春笋有了,莼菜也上来了。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桃花流水鳜鱼肥,这个季节,是桃花盛开、鳜鱼最肥的时节,也是春笋初绽、莼菜新生的时候。曼娘把眼角的泪悄悄擦了才笑道:“祖母还记得我最爱吃什么?”徐老太太已经笑着道:“当然记得,可惜鲥鱼还要再过些日子才能上来,京城里贡到的鲥鱼,那叫糟蹋了。”

鲥鱼味鲜难养,送到京时往往已成鱼干,徐老太太在京城时候也曾吃过那种进贡来的鲥鱼,心里还在嘀咕,书上说的无敌美味,原来不过如此。直到嫁到徐家,头一次回家乡省亲才算吃到新鲜鲥鱼,才晓得即便是天下至尊,能让全天下都进贡来无数东西,那一口鲜海参难以吃到。

曼娘听徐老太太这样讲就笑道:“祖母取笑人家,以为孙女是小馋猫吗?”徐老太太拍拍她的背:“你不是,你闺女是。”睐姐儿正巧进来,听到自己被提起就看向徐老太太:“外老祖,我是什么?”曼娘捏下女儿的脸:“你外老祖说你是小馋猫呢?让娘瞧瞧,长胡子了没?”

睐姐儿不依,扭着身子撒娇,众人都笑了,吃完午饭见孩子们有些发困,曼娘正准备带他们下去歇着,已经报八小姐等人回来了。数年不见,众人各自迎进来,招呼彼此见礼。

和姐妹们在一起,比和嫂子们在一起又有些不同,说笑一会儿,见各人带来的孩子都在发困,一副坐不住的样子,八小姐让奶娘们把这些孩子都带下去睡午觉,这才对曼娘笑道:“去年大姐娶媳妇,我老远赶去京城,住了那么两个来月,连十六妹妹都见到了,偏偏没见到你,还和姐妹们说,不晓得几时才能见到。谁晓得我刚离京,就接到你们回京的消息,真是不巧。我还在心里说,这一错过,再等下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也凑巧,妹夫做了使节,我们也得以见面,只是皇命在身,你们拢共也只能待十来天。不然,我还想把你请去我家那边住住,我新盖了座小花园,极齐整。”

十小姐已经塞给八小姐一杯茶:“八姐姐,你慢些说,谁不晓得你家盖这花园,是要预备几年后娶媳妇的?”八小姐也笑了,曼娘见连十八小姐都回来了,却不见九小姐和十四小姐,不由问道:“怎的不见九姐?”

八小姐笑道:“你九姐是她婆婆病了,要侍疾,不过特地让我带来给几个外甥的礼。至于十四妹妹,”八小姐顿住不说,十小姐已经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不好说的,刘家那边,自从老太爷四年前过世,那位亲家太太就有些待十四妹妹不好,这婆婆给媳妇立规矩,也是常理,可是有些事做的,让人不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总是忍不住写狗血,剁手。

、143出头

既然十小姐开口,八小姐也就接着说:“那位亲家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十四妹妹怀着七个月的时候,那位亲家太太也不说一声,就把一个丫鬟开了脸摆了酒,给十四妹夫做了妾。十四妹妹险些没被气的早产。”

曼娘的唇不由张大些,男子纳妾本是常事,可很少见婆婆直接把丫鬟开脸摆酒送去给儿子做妾的,记得会亲时候见过那位亲家太太,也是和和气气的,要说变脸,也不该在十四小姐已经嫁过去快十年,生下儿女的时候变脸。

再说,徐家又不是败落了,虽说三老太爷没有官职,可是三房的十爷和十一爷,一文一武,都是有现职的。刘家不过有个按察使罢了,虽则三品大官,可在徐家,还真算不上特别稀罕。徐二老爷虽卸了江西按察使,入京任刑部侍郎,可不到致仕那日,这能升到什么位置还要两说。

十小姐拍拍曼娘的手:“这事呢,还是十四妹妹性子太贤惠了些,虽说是婆婆,有些事并不是不能驳回的。”八小姐哼了一声:“不就是亲家太太话里话外说十四妹妹只是个庶出女,配不上她那个已经中了举人的儿子?可照了现在她的行为来瞧,别说我徐家的庶出女儿,就算我徐家一个有头脸的丫鬟,只怕她家也配不上。”

旁边的十二小姐笑着道:“八姐姐这些年,做当家主母惯了,就是比我们这些还在做儿媳的脾气来的直爽些。照我瞧呢,其实刘亲家太太,并不是真嫌弃十四妹妹是个庶出,毕竟这天下,庶出女儿多了去了。只怕是报昔日大姑婆的仇呢。我听说大姑婆昔日在时,待几个儿媳都极为严肃,甚至连吃什么东西都是有定数的。不然,怎么刘老太爷一过世,亲家太太就那样了?”

旁边的十七小姐也凑过来:“说的是呢,这丈夫也就罢了,可是这婆婆,那是真难寻到个特别好的。似我婆婆一样,从不牵涉我房里一毫事,也不让我丈夫拘束我,就算好的了。立规矩什么的,也只能随她去,横竖一日就站那么两三个时辰,过了就好。”

十八小姐已经拍十七小姐背一下:“你婆婆待你,算好的了,你还这样抱怨,换了刘亲家太太,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婆婆立媳妇的规矩,这是天经地义的,天下除了宗室千金无需守这样的规矩,别的女子,不经过这遭的,凤毛麟角。

就算徐家心疼女儿,也不能说出一个不字来,众人也只能叹息一番,就讲些别的话,丫鬟已经笑着进来:“各位姑奶奶,有大喜事,十一爷归家了。”

虽说徐十一爷是和曼娘他们一起从福建回来的,可是徐十一爷是为公务,一直在津海那边,此时怎会突然归家?丫鬟已经笑道:“就在前面和老太爷他们说话呢,三老太爷他们也过来了,老太爷还说,今儿既然大家都到得齐,就让几位姑爷都别走了,还让人去请十四小姐和姑爷回来,说今晚要大开晚宴,好好贺贺。”

说着丫鬟还双掌一拍:“十一爷还是个什么将军,记不得了,可是三品的官呢。老太爷十分高兴,称文武双全的人家,又有几家。”

三品的将军,曼娘已经问道:“是昭武将军,还是怀远将军?”丫鬟的眼眨巴眨巴:“是定远将军。”定远将军,从三品武官,能辅佐指挥使,徐家众小姐们都欢喜,娘家越好,她们这些嫁出去的姑娘就越面上光彩,忙让奶娘们去唤醒孩子,带了孩子们去见舅舅。

大大小小二十来个孩子,有些还打着哈欠,都被带到堂上,你说我问,十分热闹,乱了好一阵才叫消停,几位姑爷也过来陪着这位舅兄,天没擦黑就摆上酒席,几位老上辈请在上面,十一爷和陈铭远下面相陪,剩下几位姑爷依序而坐,才是徐家那几位在家的爷。

里面的座次也差不多,不过因十一爷没娶妻,别说三老太太和七太太婆媳俩,就连不爱关心别人家事的四老太太都忍不住相问:“这男人啊,总是要娶妻子的,三嫂你可要好好地给小十一选房闺秀。”

三老太太不是一般的欢喜,孙子有了出息,还是同辈人中最有出息的一个,这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事,连声音都不由变大一些:“那是自然,这一进门就是三品诰命,这附近的闺秀还不是任我挑?”

三老太太说的欢喜欣然,五老太太已经开口,她比几位妯娌都要小一些,说话也是很温柔:“只是,十一孙儿毕竟已经不小了,今年都足足地二十八了,那二八佳人,只怕也不愿意嫁进来。”三老太太摇头:“五婶子你说的差了,虽说年纪稍微大了些,可是这一进门就是三品诰命,又不是填房,还这样富贵,嫁个年龄相当的,哪有这样的?”

上面说的热闹,下面的姐妹们也在议论,十小姐还问曼娘:“你在福建也见过十一弟,怎么没听他说过是否在外娶了?”孤身在外的人,有时婚事难免要自己做主,这也是常见的,曼娘悄声道:“我问过来着,十一哥说刀枪不长眼,谁晓得什么时候就没了命,何苦累人家年轻轻守寡?再说徐家又不是缺儿孙,几位老人家面前都是满堂儿孙的。”

十小姐哦了一声,十二小姐望了望:“去刘家请十四妹妹的人已经去了有两三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回来?”十七小姐算了算:“差不多快三个时辰了,再慢,也都该请到了。”

刚说着呢,就见一个婆子进来,走到几位老太太面前说了几句,大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三老太太面色更是沉如锅底,剩下几位也忍不住蹙起眉头。席上别的人都面面相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这几位老太太都面色突变,毕竟最年轻的五老太太,也已年近六旬,

今日晚宴就设在厅上,只用屏风隔了,外面已经传来吵嚷声,有丫鬟奔进来:“老太太,十一爷说要去刘家,接十四小姐回来,还说要痛打那负心人一顿,老爷们怎么都拦不住。”外面那么多的人,说拦不住只怕也是乐见其成,徐老太太索性命人把屏风撤了,果然见像丫鬟说的,几个老爷正在那拦住十一爷,可是十一爷已经冲到厅门口,还让人把他的马牵来。

看见屏风被撤,七老爷忙对徐老太太等人道:“大伯母二伯母母亲四婶子五婶子,这总是后院事情,你们也要拿个主意。难道就任人这样欺负,可十一这样跑去,这亲,只怕从此就断了。”

旁边的十三爷已经卷着袖子:“七伯你就是这样小心,这样的亲,要照我说得来,有什么好做的,早在十四姐夫不问十四姐就纳妾,这几年那个妾还仗着宠爱每每欺负十四姐的时候,就该打上门去,徐家的女儿,可是不能这么被欺负的。况且今日这么多的姐夫妹夫在,若任由刘家欺负,以后可让姐妹们怎么在婆家做人?”

十三爷这话刚落,那几个年纪小的爷就道:“说的是,今儿要再不肯出头,以后难保别人家不有样学样,欺负起别的姐妹们。”八姑爷见自己舅兄虽没说话,但已看向自己,忙对五爷道:“舅兄,你是晓得的,我对令妹,从来都是和和气气有商有量的,别说宠妾灭妻,连纳妾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八小姐看向八姑爷的眼里满是嗔意,七老爷见这些子侄们都这样说,眉微微一皱,毕竟十四小姐是他女儿,三房的女儿少,十四小姐也是备受宠爱长大的。三老太太已经上前扯住儿子的胳膊双眼含泪:“刘家做事太过分了,小十四也是从小疼宠的,哪能这样被糟蹋。”七老爷忙安慰自己的娘:“可是刘家说了,是小十四嫉妒,推倒了那个妾,才让那妾流产,关系子嗣大事,刘家这才轻易不得。”

轻易不得,三老太太啐了儿子一口:“小十四有儿有女,又有这样的娘家,她疯了才会做这样的事,我不管你们什么面子,横竖刘家不要脸,我们也就不要脸一把。就是原来太要脸了,才被这样欺。”

这时马已经被牵来,十一爷也不管厅内这些人的议论,走出厅翻身上马,十三爷见了,眼里亮光闪现:“十一哥,等等我。”就对小厮道:“去,把我的马牵来。”十三爷这一说,也有几位要跟去,倒还免了小厮们跟随。

七老爷见去了些子侄,才对徐尚书和徐大太太道:“大伯、大伯母,您看。”徐尚书慢悠悠的说:“他们几个孩子去给他们姐妹撑面子,也是平常事。”徐老太太也点头:“不管做没做,我们都不能任由刘家这样说。真是我们孩子做了错事,也要去赔礼,若不是,刘家要栽赃,那也要讨个说法,不能任由刘家这样处置。”

两位为老的长辈们都这样说了,别人自然赞同,徐尚书又命下人们把酒席重新收拾:“我们就边喝酒边等吧。”虽然他这样说,众人也听从重新坐下,但没几个能咽得下去的,方才席上的欢喜融洽的样子已经不见,只是彼此低低说话,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

虽然刘家那边说的,是十四小姐推倒了妾,让妾肚子里的孩子流产,可就照三老太太说的,十四小姐没必要这么做,自身有儿女,娘家又势大,别说一个庶子,就算是一百个,也动不了半分。

都已过了子时,孩子们早就去睡了,四老太太也熬不住去睡了,别人都还等在厅里,听着蜡烛滴落的声音,等着他们回来。有婆子跑进厅来:“老太爷,十一爷他们,带了十四姑奶奶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一个正常的能延续下来的大家族,平日有内部冲突是正常的,但是遇到事,也会站在一起才是正常的。

、144诉说

话音没落,就见十一爷走进来,十四小姐被几个丫鬟搀着,十三爷他们手里还抱着十四小姐的孩子。这架势,徐老太太不由吓了一跳,让十四小姐回来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孩子们也抱了来?紧接着再一想,既然要闹,索性往大一些闹,不然刘家那边,还真当这边为了面子什么都不敢说。

十四小姐原本是姐妹里生的最好的一个,可此时面容憔悴双眼红肿,那花容月貌已经不见,年岁瞧起来比八小姐还要大,三老太太已经上前把十四小姐抱在怀里,儿啊肉啊地哭起来。十四小姐也在那哭,口口声声只说祖母救我。

这一哭,女眷们不免个个垂泪,好容易等她们祖孙哭歇了,徐老太太才道:“三婶子,都知道你疼孙女,可光哭没有法子,还是要先商量个章程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家子商量好了,才好应对。”

三老太太夫妇历来都是唯兄长们马首是瞻,此时也不例外,三老太太这才拿帕子擦擦眼泪:“大嫂你说的是,我啊,是一瞧见十四这样,这心,就跟被刀割了似的,在家时候是千金万金的小姐,出阁了,说的是嫁到大姐家去,原来还好,可现在竟被磨成这样,真是看见了都让人心疼。”

说着三老太太又把十四小姐搂在怀中哭起来,十四小姐此时如乳燕归巢总算有了依靠,长久积累的委屈都发出来,自是哭个不亦乐乎。二老太太见她们祖孙哭成这样,那边问的也是乱七八糟,只听到几句刘家确实不对的话,别的什么都听不到,对三老太太道:“三婶子,你先带了十四孙女回去,孩子们也好安置了。这边我瞧还有十四的陪嫁也跟了来,问清楚了,若真是我徐家人的错,我们徐家也不包庇,若不是,那总要讨个说法。”

两位嫂子都这样说,三老太太也晓得,自己从来都不是那么擅长处理这些事,拍着十四小姐道:“那我先带小十四回去,这边的事就有劳两位嫂子了,这件事,真是…”说着三老太太又要哭,徐老太太已让丫鬟婆子搀扶着她们祖孙下去,这才和五老太太商量几句,招呼站在那一直没说话的十一爷:“你告诉我们,你去了刘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十一爷正准备开口,旁边正和弟兄们说的眉飞色舞的十三爷就转身道:“大祖母,您不晓得,十一哥可威风了,哎呀,要晓得在军中可以这样,我当初也该去从军。”二老太太已经笑骂:“你都当爹的人了,还当自己小呢,我看你们也辛苦等了这一夜,明早刘家定会过来,该歇息的就歇息去,七侄儿你们几个留下。”

七老爷是十四小姐的父亲,留在这是常理,又开口道:“为小女的事,还要累到大家都等,不如…”二老太太摆摆手:“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徐家的事,五婶子,你先带孩子们都下去歇息,你也好好歇着。”

五老太太点头:“也是,说不定明儿一早刘家那边就来人了,我们先下去歇着,等他家来了,也好讲道理,人人都在这里,明儿连气势都没有。”有人听了这话,差点憋不住笑出来,但也不敢笑出来,都告退下去。

厅上就剩的徐老太太、二老太太、七老爷、十一爷和十三爷几个,徐老太太这才对十四小姐的陪嫁道:“好了,你们小姐在刘家,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丫鬟方才就被人围着问了些,当时也光顾着哭,只晓得请几位老爷做主,此时听的徐老太太这样问,就哭着跪倒:“老太太您可要给我们小姐做主,我们小姐虽说是个庶出,也是名门闺秀,嫁过去后孝敬公婆和睦妯娌生儿育女没出一点错,太太要是真能拿出错处,我们也不敢说一个什么,可太太她,就是鸡蛋缝里挑骨头。”

十一爷可忍耐不得这样哭诉,眉已经皱紧:“你也别说那些别的,我们进门的时候,看见那奶娘竟然掐外甥到底怎么回事?”要说奶娘会欺负也是有的,但多是欺负不受重视的庶出子女,可十四小姐生的孩子,是刘家的嫡出,哪有这样的?

徐老太太和二老太太的眉都皱起,那陪嫁已经抽噎着道:“十一爷您不晓得,这是顶小的一件了,原本奶娘是十四小姐挑的,自然是尽心尽力服侍,可自从年前太太借口说那奶娘服侍的不好,重新挑了这么个来,就不尽心了,开头还只背着我们打骂,后来,就是当了我们面,也打骂孩子了,小姐说她几句,她还顶嘴,说都是前头那个奶娘教的不好,不然都三岁的孩子了,怎还会这样挑食?再多说几句,她就…”

说着陪嫁就放声大哭起来,十一爷已经恨得不行:“这样奴才,当时就该一刀砍了。”二老太太的眉皱的更深:“总不会亲家太太反帮着奶娘骂你们小姐?”陪嫁点头:“二老太太明鉴,太太就是如此,不光如此,连姑爷也…”

陪嫁止住口,徐老太太已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是在徐家,怕个什么,你说出来罢。”陪嫁这才道:“姑爷还说,当初去求娶的,明明是十二小姐,再不然就是十三小姐,结果徐家仗势,把嫁不出的十四小姐嫁过来了。还说十四小姐为人嫉妒,不容许他纳妾,还说,本该休了十四小姐的,只是徐家势大,这才忍了,还说…”

只听的哐啷一声,七老爷已经把面前的那些杯碗全都扫到地上,指着丫鬟问道:“他真这么说?当日他刘家明明求娶的是谁,谁不清楚,竟然还敢颠倒是非黑白,早知如此,谁肯把女儿嫁去,我留女儿在家一辈子都好过受这样侮辱。”

十三爷也卷起袖子:“八伯父说的对,八伯父你不晓得,今儿我们去刘家时候,那样对我们啊,连茶都没有一杯,更不说让十四姐出来见我们,要不是十一哥威风,直接闯进内室,只怕十四姐都回不来。”说着十三爷就道:“八伯,这样人家,也不用再把十四送回去了,我瞧着,他家下人那副嘴脸,活似十四姐已经被休了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才教出这样没规矩的。”

二老太太已经开口:“小十三,你又不是孩子了,还这样?我看,你就是从没吃过亏。还不如跟你十三姐姐一起进京,拘束你段时候再说。”徐家在这地面上,足以算得第一等人家,知府县令,初上任都要来徐家拜见,过往官员也是十分客气,十三爷在家乡长大,京里就去过几次,没受过多少拘束,难免性子有些跳脱。

此时听到二老太太这样说,十三爷忙道:“祖母,我只是说几句罢了,千万别让我进京,孙儿啊,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就在家料理那么几亩田地,做个田舍翁罢了。”

二老太太不由微微一笑又问那丫鬟:“你方才说的,可是实的?只是我不明白,他刘家怎会突然翻脸?”背后貌合神离,当了人面还要恩爱和睦的夫妻多了去了,哪会连嫡出子女都不肯多照顾的?

丫鬟应是才道:“奴婢原也不晓得,只是后来才听说,当日老姑太太在时,对几位媳妇十分严厉,太太在家时候又是个幼女,十分娇惯,等嫁过门后老姑太太这样严厉,未免生出几分怨尤,后来老姑太太没了,太太相中她们族内一个侄女,说生的十二分好看,想给姑爷娶回来,谁知老太爷又念着老姑太太,非要从徐家求娶一个。太太只得听了,可老太爷在时,待我们小姐也好,是这样,难免新仇加上旧恨,等老太爷没了,不就慢慢发作起来,先头也是常见的,几个跟小姐嫁过去的,都找了各自错处撵的撵赶的赶,到现在,小姐身边就只剩得奴婢和另一个人。我们俩都是因嫁了刘家的小厮,才不被赶走的。”

饶是徐老太太也听过不少事,也未免被气的用手拍下胸口:“这样的事,怎不见你们来回?”丫鬟的头低垂:“这是十四小姐的意思,说毕竟和姑爷要做一辈子夫妻的,如果一些些小事也要来回,要娘家做主,未免就有些不对。况且十四小姐也说,姑爷原来是个好的,只是被红姨娘勾走了魂。”

小事?徐老太太气的直捶胸口,二老太太摇头:“这傻孩子,这什么是小事,我听过无数的话,从没见过哪家的婆婆,要把媳妇的陪嫁赶走的,陪嫁再不好,那也轮不到婆婆来赶走。你也别说别的,那姨娘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胎掉了?”

丫鬟应是:“今日这事,奴婢是瞧的真真的,小姐还离红姨娘好大一截路呢,红姨娘就脚一歪,踩到青苔跌下去了,等丫鬟扶起来,红姨娘就口口声声小姐推了她,说小姐容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你们明鉴,红姨娘都生了个儿子了,我们小姐又哪里容不下了?这明明白白就是栽赃。可太太和姑爷都不肯听小姐的分辨,就着人把小姐拿到红姨娘床前,要小姐跪着给红姨娘道歉。小姐怎肯,就被他们一口一个毒妇妒妇的骂。还让人把小的们都关起来,要明儿一早找人把小的们都卖掉。小的不肯,他们就毒打。”

说着丫鬟伸出一双手,手上全是被柳条抽的伤痕。七老爷已经气的暴跳如雷,拍着桌子就大喊:“去,给学道写信,这样宠妾灭妻,当我徐家是死人吗?我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有存进。再把那红姨娘也给我捉来,我,我…”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真心对一味只知道忍让的姑娘没好感,掩面。

、145上门

说了几个我字七老爷就咳嗽起来,总是亲生父女,比别人要关切得多,徐老太太让旁边服侍的婆子给七老爷倒了杯茶让他缓缓,这才对那丫鬟道:“好丫头,亏了你,不然你们小姐日子更难过,事情原委我们已经知道,你先下去歇着。横竖会为你们小姐讨个公道。”

丫鬟哭泣着又行礼:“小姐本也是为的夫妻和睦,才不肯让奴婢回来和老太太们说的,可是小姐越想着夫妻和睦,姑爷就做的越过分,特别是红姨娘生了儿子后,太太面前,更是挤的小姐快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徐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都是经过事的人,当然晓得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不由叹气:“哎,你们小姐是不晓得,有些人,是给脸不要脸的。”七老爷的心情平静一些,这才跪到徐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面前:“还求二位伯母做主,你们孙女虽则庶出,却也从来都端庄,现在被人这样欺负,初衷也不过是为了夫妻和睦,若,”

说着七老爷就大哭起来,徐老太太忙安慰几句,和二老太太又商量一下才道:“这事,我们定会管到底的,横竖有这么多的人证呢。”二老太太比徐老太太想的还更多一些:“明儿一早,就派人去十四的陪嫁庄子和铺子上瞧瞧,看是什么样的人管庄管铺,每年得的,又是送到哪里。我想着,外甥媳妇既能连人都赶出去,只怕连十四的嫁妆也要捏在手心。说起来,还是正正经经老亲,当初结亲,也是一番美意。”

徐老太太也叹一口气,又叫过十三爷问问,大致和那丫鬟说的也差不多,还说去的时候,十四小姐已被气的躺在床上,刘太太派来的婆子还在旁边冷言冷语,说刘家没休了就好的,要十四小姐安分守己,乖乖听话,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天下婆婆丈夫管教媳妇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了。

这些不过是更让徐老太太他们恼怒,商量一下,也就天色泛白,各人先各自回去歇息,吩咐下人们,刘家若来人,就凉在那,不必传进来。

日上三竿之后,刘二老爷带了刘七爷前来,管家像平常一样接进去,请到倒座厅奉茶,请两位稍待后就出去,只剩的他们叔侄在那等候。刘七爷等管家一走就抱怨地道:“二伯,我娘说的对,就不该来,凉她几日,等凉的差不多了,再来接,那时她家自然会把人给来。现在,这么火热地上门,还真当我们家上赶着呢。”

刘二老爷差点把茶都泼到自己侄儿脸上:“你娘那是内宅女人见识,以为女人嫁了人,婆婆就可百般拿捏,现在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要我说,别说那个妾可能是自己摔的,就算真是侄媳妇推她一把,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庶出,难道和徐家为此翻脸,就是好事了?”

刘七爷甚为不满:“二伯,那可是我刘家的子嗣,子嗣是何等大事?”刘二老爷见侄儿还是不开窍,用手摸了摸胡子:“你啊,可知道你大伯做官为何顺利?”怎么会问起这个,刘七爷自然对答如流:“当然是大伯能干,甚有才华,陛下赏识,才做到这样大官。”

这个侄儿,的确是被自己弟媳妇宠坏了,全不知道什么大事,刘二老爷摇头:“错了,俗话说,朝中无人莫做官,大哥他,能如此顺利,不过是因为,他是徐首辅的外孙,我还记得当日外祖父初告老的时候,我们来拜见他,外祖父对我们道,才有、财有、势有,三者都有,才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单只有一样,总会有比你更有才、更有财、更有势的人出现。七侄,你是个小儿子,从小被宠坏了,不明白这些我不怪你,可是你爹也糊涂了不成?这样大事,竟任由你娘去做。”

刘七爷被训的烦躁,借口起身走走,刚走到厅门口,就被人拦住:“表少爷,今儿家里有客,本地知府前来拜会十三姑爷和家里的十一爷,老太爷吩咐不许闲杂人等走动。”刘七爷差点被气死,徐家他从小也来过数次,哪有这样被冷待,不由摔下袖子对刘二老爷道:“二伯,他们家这样做,只怕连亲戚都不想做了,要照这样,才该休了她,免得这样待我们。”

刘二老爷今日是打着要来赔礼道歉,受冷遇的心来的,自然不会这样就被气到,喝一口冷茶就道:“坐下,你还想惹出什么祸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是我舅舅家,我在此地尚不敢放肆,更何况你?”

刘七爷只得坐下,百无聊赖地瞧着外面,刘二老爷又喝一口茶,把杯子放下走到门口对小厮道:“还请去叫我的管家来,就说,让他回去把我太太请来。”小厮应是,却没有直接去寻刘二老爷的管家,而是先去寻了婆子,把这话告诉了婆子,让她去请徐老太太的示下。

徐老太太毕竟老了,一夜没睡也有些乏,正在那打盹,听了婆子传的话就笑了:“我说二外甥不是那样糊涂人,可三外甥,那就难说了。”吩咐婆子去告诉小厮,照了刘二老爷的话行,又问小姐们都在哪里呢?

婆子笑着道:“今儿一早,八小姐就带着小姐们去探十四小姐,又说园里花开了,去看花去了。其实照小的看来,这件事,若不是十四小姐一开始忍了,刘家那边,也没有这样越欺越上的。”徐老太太对着镜子摇一摇头:“这种事,总要吃些亏才晓得苦,再说怎么都是自己家的孩子,难道忍心看着她受苦?”

刘二老爷伯侄等到午饭时候,也没见人送午饭来,刘七爷怎耐得住饿,又走到门口:“去告诉厨房,送些点心来,再说,你家就这样待客?”小厮还是恭敬有加:“表少爷,今儿家里有客,厨房一时忙不出来做你们的,要不,让厨房送两碗我们的饭过来?再说了,我们老爷说了,您算起来,也是他表侄,算不了什么外人。”

刘七爷七窍生烟,跨出门,早有两个小厮拦住:“表少爷,这是为您好,十四小姐昨儿回来,和老太太哭了一宿,十一爷气的七窍生烟,我们都不敢告诉他您来了,要告诉了,只怕他会过来打您一顿。您要晓得,十一爷是从军的,和家里这些爷不一样。”

提到别人也就罢了,提到十一爷刘七爷不由抖了下,昨儿闯进刘家时候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仿佛又在眼前,只轻轻一抓就把自己抓过来,那手,今早还疼着呢。真要把自己打出个好歹来,舅兄教训妹夫,这也是常见的,只得忍着饥又坐回去。

午饭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刘二太太已经到了徐家,她和刘二老爷数年夫妻,自然明白丈夫是怎样想的,索性没去三老太爷这边,而是直接去了徐老太太那边,用的是,外甥媳妇拜见舅母的名义。

此时众人吃完午饭,都在徐老太太这边说话,十四小姐重新梳妆过,大家又逗着她女儿玩笑,听到刘二太太来了,十四小姐忙对徐老太太道:“大祖母,二伯母对孙女,也没什么不好,还是…”

徐老太太哼了一声:“坐好,别说什么分了家就不好管了,上面没了父母,长兄又在外面做官,他们做哥哥嫂嫂的,见了不对就该说。同样,做弟弟的,见了兄长有不对,也该劝说,这才是一家子的道理,不然为了和气,什么都不肯说,等到子弟们欺男霸女,败坏起家业来,就晚了。”

三老太太也拉一把孙女:“你坐下,听你大祖母的,我们一家子不就是这样?你瞧,我和你祖父,一辈子都听哥哥嫂嫂们的,这辈子都没出过什么大事。”说着三老太太就对徐老太太:“大嫂,听你方才讲的,小十一还能给我挣道诰命,这好。”

十四小姐勉强开口:“祖母,十一哥现在是三品官儿,能请三道诰命呢,要我有嫂子,那不正好每个一道。”三老太太露出舒心笑容,又和徐老太太说起要给十一爷寻个什么样媳妇的事。

刘二太太在厅里坐了半响,晓得今儿只怕一直要坐冷板凳了,趁丫鬟来换茶就道:“还劳烦您去给大舅母说了,今儿,只是来拜访舅母的,并没有别的事。再说我还听说几位表侄女也回来了,正巧一起见见。”

那丫鬟笑着道:“表太太,您啊,稍安勿躁,老太太从来都是待人极好的,这会儿,只怕不得空见您。”说着就走了,刘二太太带来的丫鬟不由皱眉:“太太,这事又不是我们家惹出的,凭什么要我们来担着?再说,我悄悄听说,陆家那位表小姐上个月生病死了,三太太才这样对待七奶奶的。”

刘三太太当时想把自己娘家侄女嫁给自己儿子的事,算是家里人人都晓得的,刘二太太呵斥一声:“偏你知道,不许胡说。”丫鬟重新垂手而立。

刘二太太想了想,总不能就这样等着,看情形,能凉自己家整整一日,对丫鬟道:“你去找人,把三太太请来,三太太不愿来,捆也得捆来。”丫鬟忙应是去寻人。

刘二太太稍微压下心中烦躁,等到天快擦黑,有人来掌上灯,还没见徐家的人来。门外已经传来刘三太太的声音:“二嫂,你让我来做什么,那样媳妇,就该…”刘二太太把弟妇拉进来:“你少说两句,现在,跟我去上房跪着给舅母们道歉去吧。”

天下哪有婆婆给媳妇道歉的理,刘三太太还想嚷,已经被刘二太太一把扯住往上房走,此时丫鬟们倒也没拦她们,一路到了上房门口,刘二太太扯着刘三太太跪下,高声道:“外甥媳妇给大舅母问安,这回的事,确是我们做的不是,大舅母要打要罚,做外甥媳妇的也只有受着。”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都记不得刘家还是徐家的外甥啊?徐首辅的长女就是嫁到刘家,从血缘上来说,十四小姐和十四姑爷和徐首辅的血缘是一样近的。所以,舅舅要收拾外甥,是很轻易的。反过来,外甥要找舅舅撒赖,也是很简单的。

于是,这样的安排,其实是我故意的,掩面。

、146管教

刘三太太满脸不情愿,就那么点事,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吗?门帘掀起,走出来的是七太太,她看着刘家这两妯娌,走到刘二太太面前道:“表嫂还请起,大伯母说,当不得这个礼。”听到请起两个字,刘三太太一咕噜爬起来就连连点头:“亲家太太,说的是,说来,昨日的事也是我急躁了些,想了想,这种事情…”

七太太都不理她只是看着刘二太太:“二表嫂,事不在你,还请起,至于刘三太太,我们徐家庙小,盛不下您这位举人老爷的娘,还请出去。”对刘三太太,连表弟妹都不用,刘二太太晓得这是徐家大怒,哪里敢站起来,还把刘三太太也扯了重新跪下:“表弟妹休如此说,娘亲舅大,爹娘都已去世,所余长辈不多,舅舅很该对我们这些做外甥的多加提点才是。反倒我们让舅舅舅母操心,实在罪该万死。”

说着刘二太太伏地大哭起来,七太太重又进屋,刘三太太跪了一回,心里的怒气开始慢慢上来,毕竟在她看来,十四小姐是软柿子,怎么捏都没关系,趁着昨儿出的事,就要好好地把这口气全都出了,这样才能消当年被婆婆严厉对待的气。谁知十一爷竟然冲进门来把人带走,刘三太太当时被吓的魂快飞了,接着就是恼怒,你家女儿做出错事,你家竟这样护着,这亲戚,还要不要做了?

要照刘三太太想的,倒不如一口气写休书,把十四小姐休了,然后再寻房好的来。谁知除了儿子,连丈夫都不同意,说总是舅舅家的孙女这样做脸要怎么搁,此时跪的膝盖疼又听的刘二太太在那哭,不由站起身就道:“二嫂你慢慢哭吧,我从没听过这样的事,媳妇做了错事,反要婆婆过来道歉的,就算是舅舅,也不能这样颠倒黑白。”

说着刘三太太就对屋里道:“大舅母,您既不肯见我们,我也不好意思再在这待着,我啊,先走了,至于您家的闺女…”不等说完,刘二太太已经起身,左右开弓就往妯娌脸上打了两巴掌:“你给我好好待在这,今儿不是什么媳妇婆婆,而是舅舅外甥。要你连这点都不晓得,别怪我写信给大伯,七侄儿的前程就别想要了。”

刘三太太不料二嫂竟然打了自己两巴掌,况且还拿最牵挂的儿子的前程来说事,不由泪汪汪道:“大伯那边,可是亲亲的侄子,难道还不护侄儿,而是护一个外人。”到这时候还冥顽不灵,刘二太太觉得,自己这个弟妹到底是怎么了,是原本就这样呢,还是公公去世后她觉得没人可以压制才变成这样?

刘二太太已经觉得无力,真和徐府闹翻了,那是半点好处都没有,大伯虽官位显达,有一多半是仗徐家的势,不然公公也不会执意求娶徐家女儿为孙媳,好把这亲再续下去。想到此刘二太太再次跪地大哭:“大舅母,我总只是个嫂子,管教不了,求大伯母看在我死去的公公婆婆份上,管教管教小婶子。”

管教自己,刘三太太脸色立即变了,还待要说话,就见门帘掀起,这回走出来的是十一太太,她走到刘二太太面前扶起她,柔声道:“二表嫂请起,这事,本就不是你的错,婆婆请二表嫂进屋里奉茶。”

说着十一太太就和刘二太太进屋,刘三太太没人理,哎呀了一声,屋里已经走出一个丫鬟,笑眯眯地走到刘三太太面前:“刘三太太,老太太说了,您是举人老爷的娘,身份贵重,我们这地方小,盛不下,还请您出去。”说着就有几个婆子过来,一副请刘三太太出门的样子。

这样狠,真是半点亲戚情义都不顾了,刘三太太跺脚,下巴一抬,哼,到头来还不是要求到自己头上,昂着头走出去,走到大门口不见自己家的人,不由转身想问问徐家的人,可徐家的大门已经关上,门口除了那两盏灯笼什么都看不见,这是怎么一回事?刘三太太有些慌张,走下台阶,四周都是漆黑的,想想又回到大门前,好歹这还有点光亮。

可也不能这么等着,刘三太太伸手拍门,门里毫无反应,只得坐到门口,二月下旬的天气,夜里还有些凉,徐家大门口自然赶不上刘家的上房,刘三太太只觉得手脚都冻僵了,起身往门上拍了两下:“你家就这样对待亲家吗?徐…”

徐家大门这时打开,露出张睡眼惺忪的脸:“原来是您啊,我们老太太说了,您要还认她这个舅母,就在门外好好想想。”这样的羞辱,刘三太太眼里的泪顿时下来了:“好,等天一亮我就找人评评理,这有为了媳妇把婆婆关到门外的,徐家护短,未免也太过了。”

守门的把门打开一些:“您就算走到天边,这舅母管教外甥媳妇,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您不会把这个给忘了吧?”没了爹娘的外甥,舅舅管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刘三太太后退一步,觉得和这样的人说话太有*份,重又坐下,门再次关上,刘三太太越想越伤心,就没过过什么顺心日子。

台阶下有脚步声,接着刘七爷跑上来:“娘,您怎么在这。”刘三太太一把拉住儿子:“儿啊,徐家做事也未免太,等天一亮,就写休书,这门亲,不要了。”刘三太太说的气势汹汹,刘七爷却没有说话,刘三太太不由拉儿子一下:“你怎么了?”

刘七爷艰难地说:“娘,这话,还是别说了。”刘三太太怒了:“媳妇不好就要管教,你别怕,我们有…”刘七爷抱着头:“大伯不会护着我们的,方才表伯父说了,要给学道写信,革了我的功名,二伯也说,给我吃个教训也好,我这样的脾气,未免太唯我独尊,到时真出仕,说不定就给大伯带来麻烦。娘,”

刘三太太的唇张大:“可是,你可是大伯亲亲的侄儿。”刘七爷的声音很低:“大伯他,还是几位舅公亲亲的外甥呢,娘,我们怎么就忘了这个?”说着刘七爷叹气,其实妻子也没什么不好,样貌美丽,嫁妆不少,性子温柔,还给自己生了三个孩子,这些年来,对自己的起居也很用心。

若不是娘成日在自己面前说妻子不过是个庶出,当时就不该应下这门亲,来往都被亲戚笑话这样的话,又给了自己个娇美的妾,也不会这样吧?当初,也过过好日子的。刘七爷只觉得心烦意乱,不知该做什么,猛地站起身,刘三太太拉住他:“你要干什么去?”

刘七爷转头看着自己的娘:“我要去寻舅兄,让他打我一顿。”刘三太太的眼顿时睁大:“你疯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别说打你一顿,就算是,你不许去,你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对你不好。”刘七爷只觉得头晕脑胀,把自己的袖子从刘三太太手里抽出就往三老太爷家的宅子走去,刘三太太看着儿子离开,颓然地坐下,感到风更冷了,自己没做错什么,天下的婆婆不都这样对媳妇的?

和冷风吹的门口相比,徐老太太的上房是温暖热闹的,刘二太太一进屋就跪在徐老太太和三老太太面前,口口声声只是道歉,外甥媳妇这样,两位老太太也不好再端着,徐老太太亲手扶她起来又让人送来燕窝粥给刘二太太垫一下才道:“这件事,原本也不怪你,可是这结亲,是两家之好,不是那随便两个人高兴了就结,不高兴了就分开。”

刘二太太急忙起身,十分恭敬地道:“舅母教训得对,其实呢,也要怪做外甥媳妇的,只想着妯娌间和睦,却忘了,这婆婆待媳妇不慈爱,传出去也是要被人笑话的。甚至还出现这样的事,外甥媳妇真是最改完。”说着又行礼下去,徐老太太搀住她:“我晓得你是好孩子,可是这事,说起来是真的难办。别说我们这样人家,就算再次一等的,嫁出阁的女儿受了这样对待,夫妻情分全无,婆婆毫不慈爱,也该…”

说着徐老太太叹一声,刘二太太的心肝都颤一下,原本以为被叫进屋来,又这样相待,再哭求一番,徐老太太就会点头,谁知毫不松口,不由看着徐老太太:“大舅母,我…”徐老太太已经摆手:“这事,本就不该你来赔罪,你来,是你知礼,我欢喜,你放心,以后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外甥媳妇,这点不会变。只是以后,等我们不在了,也就难说了,不过这也应了句老话,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就不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