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太太素来待人都是宽厚的,甚少动气,此时一口气说完,眼角竟已有泪:“既然令爱不晓得自己错在哪里,觉得自己受尽委屈,你做娘的也来帮她出头,那我陈家,也就担了这个恶名,请亲家母带走令爱,从此再不需受我陈家的气。”

说完陈大太太闭目,已泪流满面,韩氏看着陈大太太,眼里神色也十分惊诧,原来以为的,陈家为了面子也不会休了自己,可现在怎么全都不一样了。韩大奶奶见话都已各自说死,忙对韩太太道:“婆婆,结亲本是两边的事,况且也该问过姑爷,又不是没有成婚,任凭长辈们做主?”

这话赶话的,韩氏和陈四爷的姻缘,不定就真完了,在座众人都明白这个意思。韩太太面色铁青,总不能这么僵持,曼娘忙道:“亲家太太、婆婆,这姻缘当初是公公和亲家老爷定下的,现在两位都在外面呢,不如去问问外面的意思。”

这也算是打了个圆场,陈大太太点头,曼娘忙扶着肚子起来,叫来冬雪,小声叮嘱了她,这才坐回原来位子。天热曼娘肚子又大,只这样动了动,额头已满是汗,陈二奶奶递给她帕子给她擦了汗,又倒给她杯茶让她喝着。

座中人此后也再无一人动弹,韩氏只是看着自己的娘,眼里有祈求之色,也不晓得是祈求什么,韩太太的面色也没好多少。风吹的池中荷叶如碧浪一般,池边的柳枝也随风飞舞,可没有一人是真心赏这美景。

冬雪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径直进了水榭,对陈大太太道:“太太,老爷说了,亲家老爷许久没回来,让四奶奶回娘家住几日也平常。亲家老爷也说这很好。”韩太太听了这话,那颗心虽没完全放回到肚里,也放回了一半。

就知道会这样说,陈大太太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一年多来,为的韩氏的事,真觉得有些累了,点头说知道了。韩大奶奶已经开口:“亲家太太,既如此,就先陪了小姑去收拾东西,至于晚饭,也就不在这领了。”

陈大太太点头,韩大奶奶这才去搀扶自己婆婆,韩太太也没和陈大太太说声告辞,也就带了韩氏起身,等她们走后,陈大太太才重重叹气,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安慰。过了些时,陈大太太才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在这坐一会儿,这里风凉快。”

陈二奶奶带了妯娌们起身行礼退下,曼娘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婆婆这样,又转回去坐到她身边,陈大太太转头:“我没什么事,只是感到心寒。”曼娘轻声道:“说来,亲家太太那边,说不定也不晓得内里实情,以为只是小事,才会觉得四叔太过。”

陈大太太的眉微微皱下:“我心寒的,不是为亲家太太,毕竟她是当娘的,心疼女儿偏袒女儿都是应当的。”心寒,是为的韩氏,对韩氏,惩罚都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可是这一年多来,韩氏竟似一毫也没改变,陈大太太轻声道:“她就算是为孩子们想想,也不该如此,还是我想左了,不晓得她心性这样执拗?可也有人劝着她,还是老四不该这样,可老四还要在外面辛苦,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曼娘从不曾听过陈大太太这样混乱的说话,只是默默坐在她身边,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岸上又传来脚步声,这回来的是陈铭眉母女。弦歌这几个月变的开朗一些,不再是当初那个心事重重的少女,坐下就对曼娘笑道:“这地方好,明儿就该摆在这,方才睐妹妹还在那嚷,说不晓得摆园里哪一处好,我想起荷花开了,就约上我娘过来一起瞧瞧,现在瞧着,果然合适。”

外孙女在身边轻言细语,陈大太太也不好再做愁容,转身笑道:“这水榭你娘出嫁时候还没呢,还是你三舅母过门那年,你三舅说盖个水榭好看荷花,夏日也好摆桌小宴,呼朋唤友来。”陈铭眉的气色渐渐复原,不再是初回来时那样消瘦,听了陈大太太这话就笑了:“这些日子没事在家里四处转着,不光是这园子里,连家里都添了好几处楼阁,特别是祖父那个小花园,真是精致的没话说。祖父的日子,真是神仙般。”

弦歌一双眼已笑弯,伸手搂住陈铭眉的脖子:“娘,您也可以过神仙般的日子啊,外面的事不用操心,这院子里的事,现在有我操心,等我出阁了,雅言也大了,等雅言出阁了,弟弟也该娶弟妇了。”弦歌这话不光是让陈铭眉笑了,也让陈大太太笑了,她伸手拍拍弦歌的手:“你这孩子好,贴心。”

说着陈大太太转向陈铭眉:“眉儿,你啊,要多陪我几年,多过几年神仙样的日子,我就什么烦恼都没了。”弦歌在旁点头:“那时,外祖母和娘,一个是老神仙,一个是小神仙。”陈大太太是真的开怀笑了,陈铭眉摸摸女儿的发,脸上也有欣慰笑容。

曼娘的眉微微一挑,弦歌素来都是文雅端庄的,怎么今儿和平日不一样,不由往弦歌脸上瞧去,弦歌对曼娘一笑,顺着弦歌的眼,曼娘望向岸边,能看到岸边柳树旁,有一角浅绿色的裙子闪过,那裙子的料子,只有家里几位太太奶奶能穿,而今日,陈二奶奶穿的,就是浅绿色裙子。看来,弦歌就是她请来帮忙开解陈大太太的。这个二嫂,做事就是如此细心,也不求名,这样的人,怎不能和别人处的好?

陈四爷晚间下值归来,就被陈大老爷叫去,知道了岳父今日来家里拜访过,也晓得了妻子跟他们回去后陈四爷还是沉吟不语。陈大老爷不由叹气:“我和你娘,都是不管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这事我已对亲家公说过,亲家公大感惊诧,并说让你媳妇回娘家住几日,好好开导开导。你们毕竟是原配夫妻,又有两个孩子,亲家公也是懂理的,若能开导的你媳妇知道错了,也是一件好事。至于你们夫妻之间如何相处,我这个做爹的不好说,但该有的体面到时还是别少了。”

陈四爷从成年娶妻后,已很少听见自己的爹这些话,应是后退出去,照例往书房去,心中却是百万个念头在那翻来覆去,长叹一声,也不知为谁,纵能她回的转来,夫妻之间,还真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从此再无芥蒂吗?陈四爷当真不晓得。

这是睐姐儿从出生到现在,头一次正经八百下帖子请人来在家中聚,虽然定在巳时聚会,作完诗点评完再用了午饭,各自回家,免得中午时分日头太毒。可她还是卯正刚过就起来,梳洗完后就往花园跑,想瞧瞧那些可都备好了没?

曼娘扶着腰挺着肚子从屋里走出来,见她这样就皱眉:“跑那么快,这还没到辰时呢,总也要等厨房把点心茶水备上,再送到那边去,巳时时分,准定能好,你这么早跑去,不是吓的她们慌手慌脚?”睐姐儿停下脚步,慢慢地蹭到自己娘身边,笑嘻嘻地去扶住她胳膊:“娘,我这不是没有你沉稳吗?”

曼娘捏下女儿的鼻子:“再说,还有你表姐帮忙呢?你着急什么?”作者有话要说:帅哥舅舅的婚事,头疼啊。

、183

睐姐儿等曼娘一放下手就摸摸鼻子:“娘,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再捏,鼻子会被捏断的?”曼娘退后一步瞧着自己女儿,面色粉白、双眼灵动,那管鼻子更是生的好,不由笑着道:“你这鼻子,如果不是我经常捏,哪会生的这么高?”睐姐儿吐舌嘻嘻一笑,曼娘点女儿额头一下,放开让她去了。

珍儿柳条跟在睐姐儿身后,睐姐儿身量生的比同龄女孩高些,又穿了一身鲜艳,看着背影,真似鲜花一支,难怪想着她的人不少,就算真想留,也只能再留十年左右了,再久,就过了二十,那时还不出嫁就被人笑了。

“奶奶怎么这么大热的天还在院子里站着?”春雨的声音响起,接着曼娘头上就多了一柄纨扇,春雨舀着扇子给曼娘遮着日头呢,曼娘的步子没有动:“我只是想,睐姐儿啊,眼看着就这么大了,这些年见过瞧过的也多了,真是不知道,给她寻个什么样的婆家,才能把这心放下。”

原来如此,曼娘不动,春雨也没离开:“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为儿孙操上百来年的心,总还是有操不到的地方,我觉着啊,奶奶把小姐教的这么好,知礼聪慧、能知世情,又不失才学,只要嫁个家教好、人品好的姑爷,小姐一定能顺顺当当过这辈子。”

曼娘抿嘴笑了:“赵妈妈,果真是舍不得说你家小姐半句不是。”春雨噗嗤一声笑出来:“奶奶来笑话我,也不是我服侍小姐,就为小姐说好话,这么些年,冷眼瞧着,似小姐一样的人品、相貌、教养的,还真不多,也不知道日后哪个有福的公子做了我们家小姐的姑爷。”

听着春雨的话,曼娘心中的那些感慨也似被风吹去,孩子大了,总要放开牵着她的手,看着她去交朋友,去处置那些事情,从无忧无虑的孩子长成能挡住风雨的人,然后去往别人家,继续她的人生,曼娘觉得眼角有湿润感,肚里的孩子又踢了一脚,曼娘摸摸肚子,等到这个孩子出嫁时候,只怕睐姐儿都儿女成行了,时光就这样如水一样过去,留给人的只有白发皱纹和心中的感念。

虽是睐姐儿头一回做东开社,但从睐姐儿脸色来看,这个第一回,非常圆满非常成功。果然曼娘午觉刚起,等在一边的睐姐儿就跑到她床边,扶着她起来,小嘴说个不停:“娘,今儿她们都说,我的茶好,点心也好,还有,我的诗也有进步。”

曼娘掩住口打个哈欠:“茶好、点心好,这可不是你的功劳,诗有进步,舀给我瞧瞧。”睐姐儿等的就是这句,走到桌前把诗舀给曼娘,眼巴巴地望着,孩子们作诗,多是应景,今日也不例外,咏的是荷。

碧裙、黄蕊、白纱这些字眼,睐姐儿今儿竟一个都没用,曼娘看完不由奇了:“你是被谁指点过,这些字眼都没用,难怪说作诗进步了。”难得被娘表扬,睐姐儿不由有些得意,点着头道:“娘您难道没听说过,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我每日都抄唐诗呢,不光唐诗,还要抄宋词,就这么抄上几百首,就该会了。”

“果然是我闺女,这么聪明。”陈铭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睐姐儿忙上前掀起湘妃帘:“爹爹,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外头热,陈铭远也不例外被晒的满头都是汗,见妻子也要起身迎接就对曼娘道:“你好生坐着,我只是回来换件衣衫,等会儿和四弟往韩家去。”

难怪回来这么早,还是因为有家事,曼娘也就坐下,睐姐儿已经走到柜子边去翻衣衫:“爹爹,那你是要穿这件浅鸀的那还是嫩黄的?对了,爹爹,你穿玉色也很好看,就是芝兰玉树一样。”

曼娘用手撑住下巴:“睐姐儿回来,别乱翻,不然等会儿丫鬟们还收拾。”睐姐儿已经舀出一件玉色的来:“爹爹,就穿这件,好看。”陈铭远摸摸女儿的发:“换一件吧,你爹爹我,今儿不是去说好看不好看的。”

好容易寻出来,可是爹爹竟然不喜欢,睐姐儿把衣衫放回去,曼娘已经叫丫鬟进来给陈铭远寻着衣衫,对睐姐儿道:“你爹爹有正经事呢,出去吧。”睐姐儿听到去韩家三个字就明白了些,乖乖地行礼退下,但还不忘叮嘱陈铭远:“爹爹,我的诗有进步,你可别忘了看。”

陈铭远笑了:“当然不会忘记看,我女儿写的,肯定好看。”曼娘舀过丫鬟寻出来的深紫色衣衫给陈铭远换着:“就你,她写首打油诗,你也要赞她力压李杜,盖过元白不可。”陈铭远换好衣衫,又舀着手巾擦擦脸上的汗才说:“我可没这么说,你别诬陷我。”

曼娘浅浅一笑,这才问陈铭远:“四婶子的事,韩家那边,到底晓得了多少?”为了韩氏的两个孩子,韩氏牵扯到放印子钱这件事,这家里只有几个人晓得,那些参与调查这件事的下人们,既是陈四爷的心腹,当然也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陈铭远叹口气:“?

蚨弦吹氖焙颍盖缀秃弦盗思妇洌弦獠糯缶荡厝ズ煤媒痰迹穸缟希弦盅暗剿牡埽档氖殖峡遥盟牡芙袢障铝酥担ニ乙惶耍牡芤蚕茫飧檬侨昂偷模獠旁剂宋乙黄鹑ァ!?

说着陈铭远又叹气:“这件事说起来,也只能四弟妹自己想得开,怕就怕她还以为,这是我们一家子看她不顺眼,故意整治呢?”曼娘奇怪地咦了一声:“你怎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陈铭远搭住妻子的肩:“我又不是对内宅的事毫不知情,四弟妹这脾气,原来也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变这么执拗了,着实想不通。”

曼娘安抚地拍拍陈铭远的肩,陈铭远伸手摸摸:“没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着四弟总为这件事烦恼,有感而发而已,我先出去了,今晚只怕回来的晚。你别等我了,你睡的晚,对孩子不好。”曼娘白丈夫一眼:“原来不是心疼我,是心疼我肚里的孩子。”

陈铭远笑了:“当然是因为心疼你,才心疼你肚子里的孩子。”曼娘抿唇一笑,看着丈夫离开,也把这事放到一边。

这事陈大太太自然不能放到一边,晚间曼娘去陈大太太上房时候,陈大太太不由自己地挑起这个话:“也不知道他们在韩家,遇到些什么事呢,怎么这会儿都不回来?”陈铭眉的眉微微一皱,原本以为韩氏和陈四爷之间是常见的夫妻争执,也曾劝过自己弟弟,做男人先给媳妇低头,不丢人,可陈四爷说出缘由,陈铭眉自然偏向自己弟弟。

此时听自己娘这样说,陈铭眉不由道:“娘,这件事,总要慢慢计较,哪能一下就说通的,其实四弟妹,家境也不差,为何会…”话没说完陈铭眉就没往下说,陈大太太叹气,自己把话给转了:“曼娘,听弦歌说,睐姐儿的诗,作的比原来好了。”

曼娘笑着应是,赵氏也笑了:“睐侄女,真是人说不上来的好,那么小小个人,有主见又聪明,又乖巧,难怪人人疼她,我要有这么个女儿,真是梦里都会笑醒,可惜生了两个,都是皮小子。”

陈铭眉对弟妹道:“你还年轻,总会有个闺女的,娘,十月里是老太妃的八十大笀,家里要准备些什么笀礼?”

新帝登基,陈太妃的辈分又高了一级,现在是皇曾祖恭仁宽和太皇太妃,太妃上四字徽号的极少,陈太妃也算是登上人生最高峰。十月里就是她的八十大笀,必然大办,陈家是她外家,这笀礼也要颇费心思。

陈大太太的心思果然转向这件事去了:“原本我让你几个弟妹,去寻块好玉,雕尊观音,可是你祖父说,这件事他有主意,还说,这天下最了解老太妃的就是他,让我们都别操心。还说谁要悄悄备了笀礼,他知道了,就打碎了。”

这样的话倒正经是九阿公的口气,陈铭眉是明白自己祖父的脾气的,不由笑道:“祖父的脾气,倒和原先不一样。”陈大太太拍拍女儿的手:“你祖父都这样说,我还能说什么,只好把那寻到的好玉,改做别的,不如截了一段来做个玉连环,给弦歌压箱。”

陈铭眉眼里添上淡淡的忧愁:“弦歌父亲才过了周年,娘就想着给她压箱的事了。”孝重千斤日减一斤,可对陈铭眉来说,却不是这样,陈大太太晓得女儿和曾姑爷之间恩爱情浓的,在族内那十年,算得上相依为命,比起一般夫妻的恩爱更不一样,也只有想转别话。

丫鬟已经走进来:“太太,三爷四爷回来了。”陈大太太不由站起:“你可瞧的真切,你三爷四爷没有伤着吧?酒有没有喝多?还有,”陈铭眉忙示意丫鬟去把陈铭远和陈四爷叫进来:“娘,您问这么些,倒不如把他们叫进来问问。”

陈大太太这才坐下,不一会儿陈铭远弟兄进来,都是一家子,也就没回避出去,曼娘先往丈夫脸上瞧去,见他神色如常,心这才放下。陈四爷一进屋见屋里满当当全是人,倒笑了一下,对周围抱拳作个揖:“为我的事,累一家子操心了,不过姻缘本是前定,谁是谁非就看缘分到什么地步吧。”

陈铭眉已经沉下脸:“没个正形,婚姻本合两姓之好,你以为是你喜欢就可以娶,不喜欢就不要吗?四弟,这件事,都拖了一年多了。”陈四爷眼里闪过黯然之色,接着抬头露出笑:“我今儿在韩家也是这样说的,姐姐,破镜重圆,总归还是有裂痕的。”作者有话要说:婚姻真是件很复杂的事,没有放之四海皆准的准则啊。

、184赔罪

陈四爷面上虽带着笑,那声音却有些凄冷,众人看见,不由都叹了口气,陈铭眉不由微一皱眉,没有再说。她既没有说话,陈大太太也不语,别人也就更不会说什么,沉默良久陈四爷依旧一笑:“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这件事,我会有主意,娘,姐姐,你们都无需为我担心。”

虽然陈四爷这样说,陈大太太还是忍不住皱眉开口:“这事,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两家彼此的名声,还有孩子们,这些,都不是小事。”陈四爷浅浅一笑:“娘,我晓得,从这事一出来,一年多了,我都等她开口,可是她太让我失望了。”

话说出口,陈四爷整个人都变的颓然,陈铭远是从头到尾瞧见的,看见弟弟这样,忍不住上前拍他肩膀一下。陈四爷转头笑笑,示意自己没事,可怎么能没事?今日去韩家,陈四爷不是没有带有希望去的,毕竟那是他结发之妻,又生了两个孩子,冷了这么一年多,也希望妻子能自己想通,知道错在哪里?

见了韩老爷,韩老爷除了代女赔礼之外,就说希望他们小夫妻依旧和好如初,至于原来的是是非非,韩老爷的意思,人这辈子,难免不犯错,回来这日,他和韩太太,也教导了女儿,并说这些事是不能沾的,让她以后还是善事公姑,好生料理家里事情。

原本这些话都是很正常的,韩老爷又是长辈,陈四爷也都听了,等听完问了句,也不知令爱此时,可对做下的那些事是什么念头?

这话却让韩老爷脸上变了变色,接着避重就轻,谈起别话来,绝不肯再提当日韩氏做下的那些错事。陈四爷心中不由失望,说出一句,舅兄如此,难怪妻子也会如此,岳父母未免太疼儿女,就忘了是非曲直了。

这话出口,不等陈铭远想法弥补,韩老爷脸色就变的铁青,毕竟当日韩老爷是为的教子不严才被弹劾,远去贵州,今日陈四爷这话,摆明了就是打韩老爷的脸。

陈铭远刚想开口为弟弟圆转几句,韩老爷已让人送客,说在自己面前,陈四爷都不敬重,可想而知他平日对韩氏如何。韩老爷这举动急坏了韩大爷,忙打圆场,韩老爷面色依旧铁青,说要怪,只怪自己做官不成,才拖累了一家子,别说儿子,连女儿嫁出去,娘家想为她撑腰都被人鄙视,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结亲?今日又嫌韩家这门亲连累了陈家。

韩老爷这样的话都说出来,陈四爷更是抬脚要走,韩大爷上前拦住。一边要走,一边不放,再加一个说索性断了的韩老爷,立即热闹起来,内宅很快晓得,韩氏也顾不得许多就出来见丈夫。

见了丈夫,韩氏又是一阵心酸,问丈夫可还记得成亲初时说过的话,陈四爷点头,当然记得,反问韩氏可还记得当初的话?陈四爷又说,当日说过,夫妻一体,你的事我都该知道,可你瞒的死紧,难道以为事发之后哭一哭求一求,就会当做从没发生过?

陈四爷看着韩氏不由叹气:“你我夫妻之间,我从没瞒过你,可你又为什么忍心这样瞒着我?是了,我晓得,你是心里知道,这事是做不得的,告诉了我,我定不会让你做。可利太大,你又忍不了这么大的利被人舀去,于是就瞒着我,想等以后再说。你这样待我,可为我想过分毫?你我是夫妻,富贵荣辱系在一起,你真以为,一旦出事,是可以哭一哭求一求就可从没发生过,就能不伤分毫?”

说完陈四爷也不觉流泪,对韩老爷拱手:“岳父在上,小婿该说的话都说完,休也好,怎样也罢,那两个孩子,我一定要好生教导成人,绝不会让他们分不清是非曲直。”说完陈四爷再不看韩氏一眼就离开,韩大爷这回没有拦,陈铭远急急说声告辞就追着弟弟出去。

追上见他十分伤心,拉了他去酒楼要了些菜劝了劝,等到酒楼快要打烊也就回来,此时见弟弟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叹了声才对陈大太太道:“娘,这事,就由四弟吧,横竖这件事情,已经对两家名声都有损了。”

结亲不是结仇,夫妻不和睦,外面传的闲话,当然也不会是只骂一边的。陈大太太摇摇头,没有说反对的话。陈铭远又对众人道:“夜了,还请各自回去吧,两个侄儿面前,这事也不要提起。”

陈四爷已经道:“这路上我想清楚了,先谋几年外任,出去几年,把孩子们也带去,等回来也是七八年后,孩子们也该结亲了,那时,什么风言风语都散了。”出外任官,不带夫人也是常见的,陈大太太摇头:“你啊,想的太简单了,出外任官也有内眷来往,难道你一个男人好去赴一些席?”

陈四爷又是一笑:“那些断弦的,还在外做官呢,哪是必然要内眷来往的?再说我在朝中还有哥哥,有些来往也不必那么多。”见陈大太太还要摇头,陈四爷忙道:“娘,我只说谋外任,又没说一定能任,您别太着急了,晚了,都回去吧回去吧。”

说着陈四爷对陈大太太行礼,自己先走出去。见陈大太太眉没有松,陈铭眉上前劝说几句,陈大太太摇头,看来也只有按陈铭远说的,由他们去吧,毕竟都不是孩子,一个个都做爹的人了,再过上几年,就该娶儿媳,等着做祖父了,也不必操心太过。

众人各自散去,曼娘跟陈铭远一起走出,一路上都没说话,陈铭远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教女要教好,不然的话,不光是给别人家惹麻烦。”虽然当着睐姐儿,曼娘总说陈铭远太宠女儿,可这会儿睐姐儿不在,曼娘笑着说:“你放心,我们的女儿,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妻子脸上的自信,陈铭远也笑了:“嗯,我们的女儿聪慧大方,礀容出色,活泼有礼,才情出众…”曼娘已经打断他的话:“的,没有你这样的,都快把她吹捧到天上去了。我别的不望,就望着她能嫁个好夫君,顺遂过这一生。”

陈铭远把妻子的手握紧一些:“嗯,就像你一样。”曼娘啐丈夫一口;“不要脸。”接着就笑起来,当年初见的时候,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自己未来的丈夫,也从没想过,和他在一起,会那样快乐欢喜。

过后几日,韩家频频遣人来,或是寻陈大老爷,或是寻陈四年,要不然就是寻陈大太太。既然陈四爷已有了主意,陈大太太自然称病不见,甚至还以韩氏在韩家那边,只怕各样东西都不齐备的理由,把韩氏的一些贴身之物,送回了韩家。

东西一送回韩家,这含义就不言而喻,韩太太又亲自来见陈大太太,理由很充分,探病。这来探病的亲家太太,总不能打出去吧?陈大太太还是让人把韩太太请进来,见陈大太太靠在竹床上,额上还勒了块白布条防风,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韩太太也就问候几句,见屋子里全是人,说私房话都不方便,几次暗示陈大太太把人请出去,但陈大太太装聋作哑,只装作没看见。韩太太不得不开口道:“按说这样小辈之间的事,我们做长辈的插手太多也不好,可我不是为别人担心,是为那两个孩子担心。”

谌哥儿不过八岁,凌哥儿更小,陈四爷不过三十来岁,休妻后再娶那是必然,没有了亲娘,谁知道娶进门的继母会怎么对待?等继母生下儿女,前房儿子连站都没站的地方。被出之人的孩子,比丧母之子在家里还要难办,毕竟后者还会被人说几句可怜,而被出之母的孩子,往往会被人讥笑。不然林家那位八爷,也不会不肯为被出之母服丧。

陈大太太的眼看下韩太太:“当日亲家太太来时,可不是这样说的,再说,我陈家的孙子,自不会让他们受委屈,我还没有死,我错了一回,信了令爱是贤良聪慧的媳妇,难道第二回还是错的?”

这话把韩太太堵在那,一时没话可说,陈大太太咳嗽几声,旁边的丫鬟忙上前给她捶背,又给她端上水让她漱口。韩太太见丫鬟们服侍着,也感觉到自己遇到的冷遇,眉还皱在那里:“亲家太太,我晓得,这件事,实实在在是我女儿做错了,这样的丈夫、这样的公婆,又这样待她。可是官员犯了错还没有个一棒子把人打死的理,更何况是内宅女子?姑爷再娶自不是难事,半路夫妻哪比得上原配夫妻?”

说着韩太太就用帕子擦擦眼角的泪:“我知道,我养女不教,是我的错,所以我今儿来了,亲家太太,你要打我、罚我,我都认了。”说完韩太太就牙一咬给陈大太太跪下。

这样一来陈大太太不好再装看不见,忙让丫鬟们上前去把韩太太扶起,韩太太怎么肯站起,只是看着陈大太太:“亲家母,小女做的那些事情,真是跪上三天三夜也消不掉的,我…”

陈大太太见这样不行,只得自己起身把韩太太差不多是硬拽起来:“亲家太太,就算做不成亲家,你我都还是同僚之妻,应酬时难免遇见,你这样对我,叫我怎么出去见人。”韩太太一张脸已满是泪:“亲家母,你也是做娘的,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儿女罢了。”

都是为了自己儿女,陈大太太叹气:“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我就算在这说好又抵什么用?日子是他们小夫妻在过,不是我们帮忙过的。亲家太太,我就告诉你,这事我都不管了,你找我也没用。”

、185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长辈做主,韩太太没想到陈大太太竟然直接就说不管这事,不由讶异非常,陈大太太重新坐在竹床上:“亲家太太,虽说是我们儿女,可他们说起来也不小了,三十而立,既是而立之年,不能再把他们当十七八的孩子。再说,这事若是我儿子宠妾灭妻被人蛊惑,我做老人的,自然要为令爱做主,可这事明明不如此。犯错不怕,谁没年轻过,犯过错,可错了后要晓得自己错在那,而不是不晓得错,或者觉得自己错的不那么厉害。”

陈大太太这大篇话说出来,韩太太晓得从陈大太太这里得不出什么承诺,不由也叹气:“亲家母,我是晓得的,可他们夫妻毕竟也曾恩爱,再说小女这些日子,我也苦口婆心劝说于她。”韩太太的话,陈大太太已经不大信了,但还是道:“正因为曾经恩爱,又有两个孩子,所以才有这一年多的事情。”

韩太太晓得,这事怎么都要去寻陈四爷,也只有站起来告辞,陈大太太叫人送她出去,等人走了,不免又长吁短叹了一番,再说不管,这心里也牵扯着,主要是那两个孩子,虽则陈四爷说要带去上任,但陈大太太还不是要操心挑两个好的婆子去服侍那两个孩子,还有小厮,为的就是别把他们教歪了。真是儿活一百,娘操一世。

韩太太回去后,韩家有两三日都没再上陈家的门,倒是常去寻陈四爷,这就不关内宅人的事,眼看着进了七月,曼娘的产期也只有十来天就到,曼娘也把一些事交给陈二奶奶,好让她在自己坐月子这一个月时间里行事管家。

现在曼娘和陈二奶奶倒好的很,两人都不是那种爱多说话的人,聚在一起各自做事,只偶尔抬头一笑。窗外已经传来睐姐儿的说话声,陈二奶奶抿一口茶,往窗口处瞧瞧才对曼娘道:“我啊,最羡慕的,不是你别的,是你有这个闺女,真是贴心。我原来想左了,以为必要生几个儿子,才能在婆婆跟前站住脚,在丈夫面前说话硬。这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倒又觉得,没有闺女贴心了。怎么说我都是陈家明媒正娶回来的,别说生女儿,就算什么都不生,也…”

说着陈二奶奶微微一顿,曼娘晓得她是庶出,只怕当日在娘家时候,她姨娘也曾对她抱怨过陈二奶奶不是儿子,以后没有靠,不由轻轻拍一下陈二奶奶的手:“人嘛,总是有些时候会转不出来,再说二嫂你比我大不了两岁,我都又怀上了,二嫂你也不必那么担心,上个月,镇国公世子夫人不是又有喜了?她今年都四十五了,都抱上孙子了。”

陈二奶奶不由抿唇一笑,这个年龄怀上身孕,虽不免被人说两句老蚌生珠,可背后却被各家夫人羡慕,这个年龄还能有喜,这夫妻恩爱的,让人眼红都来不及。或者自己也会再有喜,陈二奶奶不由自主地想,毕竟陈二爷虽有两房妾,可每个月,也来自己房里的,并不是绝不踏一步那种。

不过这种私房事,陈二奶奶不会和曼娘讲,转了话题道:“你说这有时候转不出来,我不由想到四婶子了,她之前和现在,可全不一样。你说她要能转出来,爽快地和四叔认了错,又窝伴着四叔,日子久了,不就慢慢好了,现在这样,真是叫人不晓得说什么好。”

陈四爷谋外任为的就是和韩氏名正言顺分开,这事大家心知肚明,曼娘做了几针针线,觉得有些眼花就放下:“你还问我,那六年,我可是在外面,你才是在这家里呢。”陈二奶奶又笑了,睐姐儿已经掀起帘子走进屋来,规规矩矩给陈二奶奶行礼后,才转向曼娘,眼里满是期盼之色:“娘,您瞧,这衣衫,好看吗?”

杏黄绣了西番莲纹样的小袄,曼娘没有赞好看,而是反问道:“前几日针线房才送来这一季的四套衣衫,没有这个色的,你这件,是从哪来的?”当着陈二奶奶,睐姐儿不好撒娇,用手扯下衣衫下摆:“娘,好看吗?这月的另一社,在齐王府那,上回老太妃说,我穿杏子黄的好看,我特地做件杏子黄的穿去给她瞧瞧。”

陈二奶奶拉过她来:“好看,睐姐儿,可你娘问你的,你还没答呢。”好看就好,睐姐儿放心下来:“这料子是大姑母给我的,娘您忘了吗?除了这个料子,大姑母还舀了个浅紫的给表姐做衣衫呢。”曼娘倒是真忘了还有这么件事,但还是皱眉:“你姑母舀这料子给你,说的是给你攒着当嫁妆呢,哪能这时候就穿上了?”

睐姐儿也是有自己的理:“娘您这就错了,虽然我是做女儿的,也要驳一句,这料子姑母既给了,那就是我的东西,那留着做嫁妆也好,现在就穿也好,都是可以的。再说了,做这衣衫之前,我还特地去问了姑母,可不可以先做衣衫,姑母说可以,我这才去做了。娘,我哪里做的不对?”

说着睐姐儿用手摸下这衣衫:“还有,因为不是我份例里的衣衫,针线房按理是不可以帮我做的,所以我从这个月的五两月例里,舀了五钱过去请她们帮忙做的。并不是虚耗人工。”说完睐姐儿的眼亮晶晶的,看向曼娘,很为自己说出的话得意。

曼娘已经指着她对陈二奶奶道:“瞧瞧,你方才还赞她呢,这么点点大的孩子,就满口的道理。”陈二奶奶已经笑着把睐姐儿搂到怀里:“公平些说,睐姐儿讲的也极其有道理,你瞧,料子是自己的,也问过了长辈,还给了做衣衫的人银子。”

睐姐儿从陈二奶奶怀里站直,对陈二奶奶行礼:“多谢二伯母了。”说完还满是希冀地看着曼娘:“娘,好看吗?”曼娘无奈地笑笑:“好看是好看,可你也要知道,不是你比人家吃穿的都好,就能骄傲于人,而是要谦虚待人。”

睐姐儿连连点头:“这道理我早晓得了,穿这个呢,只是老太妃喜欢小姑娘们都打扮的清爽活泼在她跟前,这也叫娱亲是不是?”曼娘这回是真的笑了:“你说的有理,也不知道这性子,像谁多一些。”

“当然是娘的沉稳和爹的聪慧,我都有了。”睐姐儿笑嘻嘻地又冒出这么一句话,陈二奶奶已经笑的合不拢嘴:“瞧瞧,这才是活宝贝,任谁给多少银子都不能换的。好睐姐儿,你哥哥要有你一半活泼,我也要开心些。”

说着陈二奶奶不由叹口气,睐姐儿不明白她叹气缘由,但还是笑着道:“大哥哥的学业很好,前儿先生又赞他,说他已经可以开笔写文章了,大哥哥就大了阿弟两岁,阿弟现在还在继续对对子,学作诗呢,也不晓得哪日才可开笔写文章。”

儿子被赞,让陈二奶奶方才心里的那丝惆怅消去,早些懂事也有早懂事的好,何必去为已经发生过的事伤心?睐姐儿又说了会儿,也就出去了。

陈二奶奶又和曼娘坐在那继续各做各的,做一会儿说一会儿,秋霜已走进来:“奶奶,九少爷今儿肠胃有些不好,太医来问过,说是奶娘吃了什么不当吃的东西,才让九少爷腹泻不止,五奶奶发气,让把奶娘撵出去,来回您一声。”

各房的事归各房管,但撵人换人也要来和曼娘说声,这种小事,曼娘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嗯了声,让秋霜出去和赵氏遣来的丫鬟说知道了。

陈二奶奶端茶喝了口:“五婶子看这两个孩子,也看的过于精细了,其实还是祖父那句话说的好,男孩子,总要养的不那么精细。”曼娘素来不爱说别人的闲话,此时也只应道:“各人的孩子,各人有各人的养法,谨哥儿他们两兄弟,在龙岩养大的,和这京城里深宅大院的孩子,养的自然不一样。”

陈二奶奶笑了:“我听睐姐儿说,你们在龙岩时,过的自由自在,说的我也想让你二哥谋个外任,可是你二哥那脾气,怎么都不肯离开京城。”在京城靠了陈家这棵大树,虽是个闲职,也是锦衣玉食,出外任那就不一样了,曼娘听出陈二奶奶话里的怅惘之意,笑着道:“大侄儿是个出息的,等他有了出息,去外任时带了二嫂你去,那时你就是老太太了,比现在只怕更自在些。”

渀佛已经能看见儿子的美好未来,陈二奶奶眯眼一笑:“我啊,不是去当什么老太太,不过是这半辈子都在京城,想出去外面瞧瞧那不一样的。别的不说,我连这宅门都没出过几回。最远也就是陪婆婆出去烧香了。”

虽然这是大部分闺秀一生的日子,可陈二奶奶也不是那样没知没识的,也想出外去瞧瞧那不一样的风光。曼娘停下针线,也不由想起在龙岩的日子,想着想着不由腹疼起来,初时还以为是孩子踢,可后来觉得不对,难道是孩子提早发动?

陈二奶奶本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面,听见曼娘呼吸声有些不对,忙抬头去瞧,这一瞧让陈二奶奶愣了下,不是还有半个月吗?怎么就发动了,好在陈二奶奶也是有主意的,忙叫来人先把曼娘扶到床上,又赶紧让人去请稳婆烧开水备白布。

虽说曼娘发动的早,可她总是生了三个的,稳婆也是一请就到,等陈铭远知道消息赶回家的时候,稳婆已从产房中抱出一个小襁褓,恭喜陈铭远又添一女,看着满天晚霞把新生的孩子衬的脸上红霞一片,陈铭远接过孩子,也给孩子定下小名,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小陈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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睐姐儿姐弟三人已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见陈铭远只在那抱着孩子,慎哥儿忍不住去攀陈铭远的胳膊:“爹爹,我要看妹妹。”陈铭远哦了声,没有把孩子递给慎哥儿,而是送到睐姐儿手上:“你姐姐比你稳当些,慎哥儿,你可要小心了,别碰到你妹妹。”

慎哥儿的手伸在半空没有接到妹妹,见睐姐儿脸上得意洋洋,小嘴不由撅起,谨哥儿已经摆出一幅长兄样子:“阿弟,你年纪小,抱不稳,要姐姐才能抱得稳,来,我们来瞧瞧妹妹。”哥哥说的有理,慎哥儿也学了哥哥的样子,背着手往睐姐儿手上瞧。

新生孩子的脸皱巴巴的,慎哥儿有些失望地说:“怎么不够好看?”睐姐儿看一眼弟弟:“你刚生下来也不那么好看,等长着长着,就好看了。”慎哥儿皱眉,抬头问陈铭远:“爹爹,那妹妹长的,会不会和我一样?”

不等陈铭远回答,睐姐儿已经接话:“妹妹长大了,要像我一样好看才是。”身后已经传来陈大太太的笑声:“你们几个,妹妹才生下来,就想着妹妹长的什么样。睐姐儿乖,把妹妹递给我,跟我一起进去看你娘去。”

睐姐儿乖乖地叫声祖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给陈大太太,陈大太太接过孩子仔细一瞧,问过陈铭远起好了小名儿,也就抱了孩子带着睐姐儿进屋里瞧曼娘。

慎哥儿也想跟进去,陈铭远伸手一捞,就把儿子给捞回来;“男孩子不能进去,跟爹爹去你们外祖家报喜去。”慎哥儿正打算问为什么不能进去,听说要去外祖家报喜,立即抱住陈铭远的胳膊:“那我在外祖家住一晚,明儿跟表哥一起回来好不好?”

这调皮孩子,陈铭远把儿子抱起:“好,明儿可要一起回来,不许逃课。”谨哥儿也扑过去:“爹爹,我也要去。”睐姐儿的耳朵历来尖,也从屋里跑出来:“爹爹我也去,都好几日没见到小舅舅了。”陈铭远无奈地笑笑,抱着小儿子,拖着两个大的,欢欢喜喜地去徐启那边报喜。

曼娘在屋里听见,有些无奈地摇头:“这三个孩子,着实太调皮了,偏偏三爷又那么宠他们。”陈大太太问过秋霜冬雪她们曼娘生产时候的情形,听曼娘这样说就晓得她精神还好,拍拍曼娘的手:“男孩子嘛,总要比女孩子调皮些,至于睐姐儿,她是个做姐姐的,要降得住弟弟们才成。”

说着陈大太太还想了想:“我当日只觉得女孩子温柔和顺些好,这样教你大姐姐,可是这要顺顺当当地还好,这要遇到些不要脸的,就不晓得怎么应付了。要像睐姐儿才好,又知礼又明白事理,也不会无事生非。”

“婆婆这是把睐姐儿夸成一朵花了,睐姐儿有时呢,就是少了些宽厚。”听了曼娘这句,陈大太太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宽厚也要瞧是对什么样的人了,对有些不要脸的,怎么宽厚地起来,也不是我夸自己家孙女,这满京城各家的女儿,论容貌、论教养论大方都没一个比得上她的。”

陈大太太满口地在夸睐姐儿,曼娘也只有微微一笑,看着自己枕头边的绯姐儿,也不晓得她长大后,会是个什么样子?要是既有她姐姐的聪慧美丽大方,又有宽厚待人,该多好?

徐启那边得了信,新安郡主亲自过来瞧曼娘,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睐姐儿跟着外祖母一起来,嘴里不停地说着妹妹长什么样,还说妹妹很乖。曼娘虽在屋里,却老远就听到了,对秋霜笑笑:“你瞧睐姐儿,这话多的,叽里呱啦的,也不晓得她哪里寻的那么些话说?”

“话多才好,哪能成日闷葫芦地坐着?”新安郡主年纪虽已渐渐老去,耳朵可很灵,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还不忘为睐姐儿分辨一句,睐姐儿可不在乎自己的娘说自己话多,已经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抱起,抬头十分希冀地问新安郡主:“外祖母,我觉得妹妹和娘长得像,您觉得呢?”

新安郡主已经问过曼娘,晓得她这回生产并没多费力,也十分精神,再看她面色红润,放心下来这才坐下接过睐姐儿递过来的孩子,仔细瞧了瞧就道:“果然睐姐儿眼尖,这孩子,和曼娘你生的的确很像,特别这小嘴、这下巴,是一模一样。哎,当初怎么就让你弟弟把瑜姐儿带走了呢?陆哥儿啊,好是好,乖是乖,可就被你爹成日拘在那读书写字,还要他沉稳待人,我瞧着啊,再被你爹带那么些时候,就成小老头了。”

陆哥儿是徐启的长孙,长子不在身边,徐启当然是希望长孙被严格教导,以后才能撑起这个家。曼娘也晓得新安郡主这话不过白抱怨抱怨,只是笑道:“上个月阿弟写来信,说弟妹又有喜了,等弟妹生下孩子,孩子一岁时候,阿弟差不多也满任了,到时瑜姐儿就能留在爹爹和母亲身边。”

新安郡主晓得这是曼娘安慰自己的话,只微微一笑就道:“要是难哥儿能早点娶房媳妇,生下孩子,我也不会没事做,可你爹偏偏要他喜欢,这都一年多了,也没见他松过口。”难哥儿是谁?睐姐儿提出这个问题,新安郡主摸摸睐姐儿的头:“就是你小舅舅,这是他小名。前儿我还接到信,说你大表哥过了中秋就进京来完婚。你大表哥,比你小舅舅也只大了两个月。”

大表哥?家里亲戚太多,有时连长辈们都未必分的那么清楚,更何况睐姐儿,她掰掰手指头才算出来,该是徐家那个大舅舅的儿子,去年回家乡的时候见过,长什么样记不得了,反正没有小舅舅好看。这样一想睐姐儿就叹气,新安郡主看着外孙女:“你叹什么气?”

睐姐儿用手托住下巴:“我明白了,这些日子我们起社,各家府里都去遍了,见到的那些姐姐妹妹们,就没有一个像小舅舅那么好看的,外祖母您说,这要怎么找,才能找到一个和小舅舅生的一样好看的小舅母?”

这绕的,新安郡主过了很久想清楚后才笑出声:“你这一点点大的孩子,怎么就想这事呢?你小舅舅虽说生的好,可男人也好,女子也罢,都不能以色侍人,要晓得,这容貌是最容易消失不见的,最要紧的是品性,若是你小舅舅寻个那样画上面的人回来,可是过门后不料理家务,甚至徒生口舌是非,那也没什么好。”

好像说的也很有道理,曼娘也对女儿道:“你外祖母说的对,红颜最易逝,就算是个天仙,又能多长时候?所以人最要紧是懂得道理,懂得了,才会知道什么是最要紧的,而不是成日和人比吃比穿比容貌比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