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有人笑了:“瞧这样,只怕要养在家里一辈子了,不然怎会娶这么个人来?这冯氏,一看就是拿不住人的。冯家的女儿,就算是庶出,教养怎会这样?”冯氏那样子,一瞧就是没被正经教养过的,说几句话还会脸红。京城各大家,庶出子罢了,庶出的女儿是一定要教养好,毕竟女儿是要嫁出去的,教养差了丢的就是自己家的脸。不教养庶出女儿的也有,但这样的女儿绝不会嫁入差不多的人家,而是嫁得远远的,给份嫁妆让她自生自灭罢了。

冯氏这样情形,倒真是奇了怪。席上未免议论,已有人道:“这有什么,刘家这门亲,本就是冯家求着刘家的,哪会嫁个事事拿的住人的过去?到时大嫂压住了小姑子,逼小姑子嫁出去,那就不是结亲是结仇。”

这话让席上短暂平静了下就有人叹道:“说起来,冯老爷还真是什么都能忍,心也够狠的。”已有人接话:“不然冯老爷这么些年,哪里来的官运如此亨通,朝中诸大臣,数他最滑不留手。就算想抓把柄,不过都是些小把柄。”众人又是一阵笑,各自说些别话。

陈七老爷这边的花园更大些,里面有不少奇异花卉,冯氏和曼娘刘吟梅两人说了会儿话,渐渐地局促也就消去,也能跟着说笑几句。刘吟梅这才对冯氏道:“我有些渴了,劳烦嫂子去寻人拿些茶来。”

冯氏得了差遣,也不觉得怎样就带着丫鬟走了,等她走了曼娘才对刘吟梅道:“瞧来你和你这个嫂子,处的也还好。”刘吟梅坐到一棵桃花下面,抬头看着那开的如云锦样红的桃花道:“她比我可怜,我还有父兄疼爱,而她连这点都没有。再说,她以后总是我侄儿们的亲娘,能帮着些就帮着些。非要横眉竖目,拿这么个姑娘出气,那我和冯家那几位,又有什么区别?”

曼娘顺势坐到刘吟梅身边,看着她恬淡面容不由伸手把她鬓边的乱发拢一下:“你侄女都有人在问了,你呢,难道真要青灯古佛?”说完不等刘吟梅回答,曼娘又道:“我想,伯父和令兄,也不愿你青灯古佛度此一生吧?”

父兄是宁愿自己在家住一辈子,也不愿自己去出家的,刘吟梅低下头,放在裙上的手依旧青葱一般,仿佛岁月从没经过,可刘吟梅自己知道,这颗心,早和原来不一样了。风吹过,吹的曼娘腕上的镯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刘吟梅才轻声道:“姐姐,我晓得你关心我,希望我这一生都和别的女子一样,能嫁个如意郎君,生几个好孩子,和夫君白头偕老。可我,已经不愿了。”

“再者,”刘吟梅迟疑一下才道:“也不是我说句大话,这世上,能懂我的人究竟在哪里?京城这些,大都是纨绔,靠了父辈的荫庇过日子,走马斗鸡是本等,把女子看做是附属,妻子不过是在家中管家理事的罢了。姐姐,我羡慕你和姐夫,可我也晓得,我没有你这样好的福气。”

曼娘伸手把刘吟梅拢到怀里,叹息声飘在刘吟梅耳边,刘吟梅靠在曼娘怀里并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曼娘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原本是想…”说着曼娘顿一顿,刘吟梅只微微一愣就明白曼娘要说什么,不由笑了:“徐二十一爷当然好,可他,不是我要的那个男子。”

曼娘没有说话,只是把刘吟梅的双手拢在自己手心,风把桃花花瓣吹落到刘吟梅肩上,刘吟梅看着那飞落的桃花花瓣,在家里待一辈子,并没什么不好,等嫂子生下儿女,自己帮忙照顾,这一生过的,其实很快。

冯氏在另一边站了许久,只等到刘吟梅和曼娘说完话才敢走过来,亲自端了茶过来给刘吟梅,对曼娘笑着道:“这花园真好看,方才我带人走过来,竟然走迷了,在那边竹林中怎么也转不出来,还是遇到三奶奶的千金问了路才走过来。说到三奶奶的千金,真是鲜花一样,人又和气。”

曼娘端了茶请冯氏在旁坐下:“这园里,那丛竹子,还是我外曾祖父在时,吩咐人种的,种的时候特地按了方位,一钻进去,没有一段时候绕不出来。现在五十多年过去了,长的越发茂盛,那更要绕的时候长了。”

冯氏心里的紧张感慢慢消失,笑着说声原来如此,忍不住又赞几句睐姐儿,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姑娘。曼娘不由抿唇一笑:“快别赞她,这会儿是人不在,要她在了,听到赞了可一点也不收敛,笑嘻嘻地点头,回来还和我显摆,我啊,都愁的要命。”

“姑娘家,生的这么貌美也常见,最难得的是府上千金没有半分傲气,记得…”冯氏刚说了半截就急忙转口:“都是三奶奶教的好。”曼娘浅浅一笑,身后就传来睐姐儿的声音:“娘,我就常说,人家赞我,其实也是赞您,没有您教的好,哪有这么好的我。”

曼娘转头看去,见睐姐儿从桃花树后笑眯眯地转出来,不由瞅她一眼:“这么没规矩,还不快些上来叫人。这会儿是跟谁玩,玩的一头汗?”睐姐儿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刘吟梅和冯氏行礼后才道:“我本来和妹妹们在那竹林那边玩捉迷藏,后来遇到敏姐姐,和她在那边说话,说了一半敏姐姐就被丫鬟叫走了,我不想去和妹妹们玩捉迷藏,就往这边来,恰好见娘和刘姨在这说话,一听就听到赞我,这才说话。”

曼娘已经拉过睐姐儿的手对冯氏道:“瞧瞧,她就是这么个经不起赞的,刚夸她,她就露出来了,调皮的很。”睐姐儿的眼转了转就对曼娘道:“娘,有您这样在别人面前给自己女儿拆台的吗?”

曼娘眼里是浓浓的疼爱:“你还需要被拆台吗?”睐姐儿又笑了,冯氏不由艳羡不已,这样的相处,在冯家从没见过,嫡母即便对那两个嫡出姐姐,也是那样淡淡的,冯家的孩子,多是奶娘和丫鬟服侍长大的,只是嫡出和受宠的庶出子女,奶娘和丫鬟挑的好些罢了。

刘吟梅见冯氏这样就对冯氏低声道:“嫂子以后生出儿女,对侄儿们,自然也可如此。”真的可以吗?冯氏看着刘吟梅,刘吟梅浅浅一笑:“当年娘还在的时候,待我们也如此。”不假手他人,而是亲自教养孩子。看着刘吟梅面上的笑,冯氏突然觉得,这门亲并不像姐妹们说的那样。她们说,刘家对冯家有怨恨,到时自己嫁过去,不过是刘家的一个出气筒罢了,看着风光,其实呢还不如嫁个普通人家。

过门这一个来月,冯氏记得这些话,到处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个字。可现在,好像不一样。刘吟梅伸手拍拍冯氏的手:“嫂嫂既嫁过来,就是刘家的人,想那么多做什么?”

、265尚主

刘家的人,冯氏不由低头一笑,是,自己已经出嫁,不再是冯家被忽视的庶出女儿,纵然父亲本意让自己做个出气筒,可刘家人和冯家的人是不一样的。冯氏抬头看着刘吟梅,面上笑容甜美:“嫁到刘家,我很欢喜呢。”

说完冯氏觉得不大好意思,低头抿唇一笑,自己也太不矜持了。曼娘已经听到,笑着道:“这样才好,一家子就该这样。我们往前面去吧,也该开席了。”睐姐儿哎呀了一声用双手捂住脸:“娘,还是你们往前面去吧,我本来还在这园里陪姐妹们玩呢。”

说着睐姐儿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去,曼娘看着她摇头:“瞧瞧,方才还夸她,一没了外人在,就毛毛躁躁的。”在别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实际是夸,冯氏虽不常出门也明白这点,笑着道:“女孩子天真烂漫才是本性呢。”

曼娘伸手把挡路的柳条抬起让她们走过去才笑着说:“在家还好,我就发愁,等以后出了阁,还这么个性子,可怎么办?”刘吟梅掩口笑了:“侄女才刚过了十四呢,在家多留几年也平常。”说笑间三人已进了厅,厅内依旧热闹,见曼娘三人来了,熊三奶奶忙又起身请她们各自落座,冯氏没有方才那么局促,慢慢地也和人说几句。

一席酒足足吃到天将擦黑才散,熊三奶奶送走了人又督率着下人在那收拾,转头却见熊大少爷站在那里,面上红红的。熊三奶奶不由笑了:“你今儿吃多了酒,也该去歇着才是,怎么过来这里?”

熊大少爷用手摸一下脸才道:“三婶,侄儿这脸,并不是喝酒红了的。”不是喝酒?熊三奶奶瞧着这里收拾的也差不多了,唤个丫鬟过来:“送大少爷回去吧。”熊大少爷急忙摆手:“三婶,侄儿是想问三婶事的。”说着,熊大少爷的脸越发红起来。

瞧着熊大少爷那越来越红的脸,熊三奶奶抿唇一笑,接过丫鬟手里的灯笼:“走吧,我送你回去,到底是要问什么事那?还有,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你这么不好意思,我猜猜。”熊三奶奶的话让熊大少爷的脸红的都不能看了,他的脚步很慢,过了好久才道:“侄儿今年也十九了,都说男大当婚,本该是写信回去问母亲的,可太远了,就想问问三婶。”

说完熊大少爷回头瞧一眼,见丫鬟们离的都远,这心才算放下。熊三奶奶抿唇笑了:“我晓得你的心事,你是想问,陈家这边吧?虽没十分说,可也有些影子了,等事成了,你祖父祖母会亲自上京来下聘的。你这么好,自然要个极好的人来配才是。”

这个极好的人,说的就是睐姐儿了,熊大少爷笑的眼都弯起来,给熊三奶奶连作两个揖,就往自己院子跑。少年人总是如此,听到极喜悦的事就会忘了一切,连自己这个一向沉稳的侄儿都是如此。毕竟还不到十九岁,熊三奶奶浅浅一笑,婚姻这种事,虽是结两姓之好,可孩子喜欢也是很好的。

会试结束,京城里更加热闹起来,趁势也有好几家结了亲。初大少爷这回也中了,虽中的名次低些,对初娘子来说,儿子这样也是给她扬眉吐气了。最高兴的除了初娘子当数李司业,女婿中了,和同僚们说起话来也是眉开眼笑。

陈家也送去贺礼,初小姐瞧见这些贺礼,再见自己嫂子,忍不住又在想,早知道哥哥会中,等会试完了再去陈家求亲,说不定陈家也会答应,而不是早早娶了这个嫂子,纵有助力,助力也少。但这些念头初小姐只敢放在心上绝不敢说出来,毕竟自己的婚事,还要嫂子操心,特别是嫁妆的事,只怕到时还要四姨母助一些。

千万念头,初小姐也只敢放在心上,说一句命不济,面上还是要和自己嫂子一样,为初大少爷得中欢喜。在初大奶奶说初大少爷得中之后,小姑的婚事会寻的更好时候脸红一红,心里却巴望着初大奶奶这话说中,自己会寻得比堂姐们更好的婚事,而不是像堂姐妹们一样,嫁个举人的儿子就高兴不已。

会试得中的欢喜散去后,众贡士们也要参加殿试,殿试虽是排名之试,可名次好些总是听起来要荣耀一些,众人自然也要全力以赴。

熊大少爷在所有贡士之中年纪是最小的,生的又好,一坐在那里就引起不少人的目光。这种目光熊大少爷已经看惯,只是在那提笔写卷。

殿试已毕,英雄出于少年,熊大少爷被钦点探花,名列一甲。众进士也各自有了名次,到了那日齐齐上朝谢恩,依次唱名过,见过天子,赐下御酒。照例要由一甲代表众人上前谢恩。

皇帝温言问过状元,又问过榜眼,这才看向熊大少爷,仔细瞧过才笑道:“果然风度翩翩,当得探花之貌。翻阅你名字时,想起你祖父是辛巳科的进士,你刚满十八又中了进士,英雄出于少年,并没有错。”

熊大少爷忙恭敬答了几句,皇帝举目又看去:“记得你叔父也中了,还不知是第几名?”已有内侍在那小声提醒熊三爷,熊三爷忙越众而出,跪在侄儿旁边恭敬答了。皇帝瞧了瞧熊三爷,点头道:“叔侄同榜,都还这么年轻,英才皆为朝廷所用,极好极好。赏。”

等候已久的内侍急忙抬出给众进士们的赏赐之物,初大少爷名次中的低些,看着熊家叔侄,这样的荣耀不由暗暗握了下拳,日后,自己的子孙也当如此,才算不辜负。

颁下赏赐,天子赐宴,琼林宴在御花园内太液池的琼岛之上,众进士穿着一色的大红袍,头戴宫花,虽不如平日一样自在,却也能凭栏看花,吟诗作词,度过对很多人来说,这一生最荣耀的一日。

宴到一半,有个宫女走进来,在内侍耳边说了什么,内侍依次传上去,最后到了天子耳里。听到那话的内容,皇帝对身边的太子皱一皱眉:“你那个妹妹,有时未免太好胜了。”太子展眉一笑:“阿乐她是天之骄女,每每听到相貌不如臣女,未免有些不满这也是小儿女常情。”

皇帝摇头:“小儿女常情,你也不比她大几岁,怎的就如此沉稳?罢了,她要个驸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这熊探花,答对什么的也确实不错,相貌也不差,我只愿她嫁过去后,可别飞扬跋扈,欺凌驸马就好。”

太子恭敬地道:“那日在齐王府内,妹妹是见过熊探花的,回来路上就和我说了半日。难得她喜欢,熊家也是旧家,那些礼仪是知道的。”皇帝嗯了一声:“细细瞧来,熊探花才华虽有,却不够老成,做个驸马也不算委屈他。”

太子当然明白皇帝的话,若熊大少爷真有治国之才,不论二公主如何哭闹恳求,皇帝都不会让熊大少爷尚主的,本朝虽不禁驸马出仕,但驸马有实职者并不多,多是虚衔闲职,保一个一生富贵罢了。

太子和皇帝两人的对话下面人自然没有听到,熊大少爷今日喜气洋洋,等琼林宴完就去拜见新安郡主,只要她点头,婚事就成了,大登科后小登科,人生还有什么能越过这样的喜悦?

沉浸在喜悦中的熊大少爷突然听到自己被叫道,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跪下,皇帝看着熊大少爷,的确不错,难得这回二公主眼光靠谱。皇帝微微一笑就道:“熊爱卿年少英俊,当配一名门淑女才是,还不知熊爱卿可有心上人?”

熊大少爷没料到皇帝会问自己这件事,心顿时扑通扑通跳起来,刚要回答睐姐儿,皇帝就笑道:“熊爱卿既没回答,想来是没有了。朕之长女,年方十三,曾与卿有一面之缘,许婚于卿,卿可愿?”

尚主?熊大少爷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惊讶地抬头看着皇帝,头都有些发晕,那个公主,好像见过,可是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怎么突然之间就要自己尚主?拒绝的话又将如何?熊大少爷觉得整个头都大了,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熊三爷是晓得熊陈两家议亲事的,见皇帝开口要自己侄儿尚主,若拒绝的话就失了君心,毕竟熊家比不得那些天子近臣,忙起身走到熊大少爷身边跪下:“陛下容禀,臣的侄儿自小被家父抚养,十分懂礼,婚事本该长辈做主,臣的侄儿不敢答。”

“哈哈。”皇帝笑了,笑完才道:“结亲本当如此,熊卿,你是熊探花的叔父,也是尊长,朕问你可愿?”熊三爷恭敬行礼才开口道:“天子降以爱女,臣家中自当筑玉阶以迎之。”熊大少爷到了此时才在心里把那些想法都归拢了,终于开口:“天子旨意,尊长意愿,臣虽不才,不堪配公主,却也要谢陛下隆恩。”

第一个字虽有些艰难,但之后越说越流利,皇帝微一点头:“好,传诏,二公主册为长安公主,尚新科探花熊某。”众进士已经知道,齐齐起身恭贺天子嫁女。熊大少爷虽站起身接受众人祝贺,可那腿还是有些软,熊三爷悄悄地道:“这是莫大荣耀,你祖父,盼的不就是熊家光耀?”

虽说驸马在仕途上多是闲职,可一个驸马对整个家族的作用也不小,熊大少爷从小受的是这样教导,自然明白自己三叔话里的意思,很快就把那丝郁闷扫光,光耀门户,这是男子该做到的。

尚主的旨意很快传到陈府,熊三奶奶正在和陈大太太说笑,听了这话,手里的一盆瓜子掉地,怎么会这样?

、266游园

丫鬟们上前收拾瓜子,陈大太太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就回神过来,不由叹了声,说来也是没缘,见熊三奶奶还呆在那里,忙拍拍她的手:“这是喜事,还是要…”陈大太太话没说完,熊三奶奶已回神过来,急忙道:“事情来的太急,我竟忘了分寸,表伯母担待些。”

陈大太太浅浅一笑:“不妨。”陈七太太已经知道消息,让丫鬟来请熊三奶奶回去商量事去,熊三奶奶匆忙告辞,陈大太太让人送出去,那声可惜终究只是在心里没说出来,毕竟天子降女,这是莫大的荣耀,身为臣子,哪能说可惜两个字?

熊大少爷得以尚主,陈家门前又开始热闹起来,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熊三奶奶出面招呼,陈家的人也过来帮忙。熊大少爷要尚主,就不能再寄居在亲戚家中,况且熊家也早有打算,若熊大少爷和熊三爷有一人中了的话,就在京中置办宅子,安家落户。只是现在熊大少爷尚主,原本看过的宅子未免小了些,地方也要换到未来公主府附近,以便以后来往。

熊家人又忙碌着去看宅子,中间熊家也自家乡遣来管家,带来银子以备置办宅子的各项花销,熊三爷还要忙着考翰林院的考试,熊大少爷做了天子的娇客,也要被宫中遣来的嬷嬷们教导各项礼仪,毕竟这娶公主和娶别的女子大不一样。

忙了足足两三个月,熊家的新宅子这才定下来,离陈家宅子也不远。长安公主今年不过十三,婚期还要等两年后,但在受封当日,天子就已赐下府邸,并着令礼部人等把公主府的属官等都配齐。

长安公主的赐第,离熊家宅子隔了不过一条街,这样的话,熊家人去陈家和去公主府都不远,甚至离齐王府也不算远,真是去哪里都方便。

熊家这边的宅子全都安顿好,又搬过去,也要照风俗请亲戚们过去暖房,熊家此时和刚来京时并不一样,休说已经尚主,现放着两个新科进士,也足够荣耀。故此虽只是亲戚们的小聚,得到消息前来贺的人却着实不少。

熊三奶奶见状,也只得加派人手出来接待,原本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亏得陈七太太和曼娘她们都已先来,见状也就上前帮忙。熊三奶奶才觉忙的过来,等客人们都入席了,熊三奶奶才对陈七太太道:“亏了表婶和表**过来,不然我今儿就要闹笑话了。”

陈七太太只淡淡一笑:“原本就是亲戚,此刻又做了近邻,再不帮忙,那成什么人了?”曼娘也笑着道:“原本婆婆也要来的,谁知昨儿荷花开了,她在那赏荷,吹了些凉风早上起来就有些鼻塞,我说在家服侍,她催着我来,说不过一些小病,这家里这么多人何需我在家服侍。”

熊三奶奶听完方道:“说起来,进京这么些日子,多亏了表伯母和表婶子多方照顾,不说别的,就说这宅子,还是七表叔和五表弟帮忙瞧的,不然哪能买的这么恰好?”陈七太太笑着道:“再谢来谢去的,今儿只怕就要谢一天,要我说,你也不必这样谢了,等会儿让三表侄和我们驸马多敬他们几杯就好。”

熊三奶奶不由哈哈一笑:“这是自然,只要七表婶不嫌七表叔被灌醉就好。”陈七太太不由一笑,席上气氛越发欢洽。

熊三奶奶的儿女都还小,女儿今年不过七岁,刚刚才开始学礼仪应酬,熊三奶奶自不会让她在今日这种场合出面应酬,还是托了睐姐儿和陈七太太的女儿十姑娘帮忙招待今日来的小姐们。

初大少爷和熊家叔侄是同年,今日熊家的乔迁之喜,李氏带了初小姐过来相贺。睐姐儿还是似原先一样,年纪稍小些的就请堂姑带着她们在那边玩耍斗草,几位年纪大些的小姐们,就在这亭内看池内荷花,闲聊散闷。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睐姐儿在这种场合都是被人围着的,她生的好,为人可亲,一点没有有些女子自持美貌和出身带着的傲气,什么时候见了她,都是眉眼弯弯,笑容可亲。

初小姐看着在和人说笑的睐姐儿,端起桌上的菊花茶饮了一口,听说陈熊两家是在议亲的,本以为天子突然降旨,从中插了一脚,失了这么一个良配,睐姐儿会沉寂的,可看着睐姐儿面上的笑容,和原来是一模一样的。

初小姐的眼垂下,不知道她是装出来的还是本就这样,想到这初小姐突然开口:“许久都没见睐妹妹了,还不知道睐妹妹的婚事在何方?睐妹妹得陈大人和陈夫人疼惜,只怕以后的夫君不会输给探花郎呢。”

对熊大少爷,睐姐儿只有一个才学不错、长的也还不错的远房表兄印象,虽知道熊家有意议亲,可睐姐儿对嫁不嫁他,好似没多么上心。听到熊大少爷尚主的消息传来,睐姐儿竟十分高兴,这样推了,倒免得长辈们问起,自己还要说为什么不想嫁熊大少爷的理由。毕竟在常人瞧来,熊大少爷委实不错。

此时听到初小姐这带有挑衅的问话,睐姐儿不由眨下眼才笑着道:“记得姐姐比我还大两岁呢,也在议亲,还不知议了哪一家呢?”

说到议亲初小姐就有些怄,哥哥考上进士,身份虽有所提高,但和京城里的世家名门比,还是有些差距。世家名门肯来和自己议亲的,大都是旁支或者庶出,有些甚至还是纨绔,当不得初小姐眼中的快婿。

若不是世家名门,初小姐又怕嫁过去过苦日子,毕竟父亲和祖母去世后那两三年的日子,初小姐已经过怕了。真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寻什么样的人家。

见睐姐儿面上依旧笑吟吟,初小姐也只有咬一下唇,浅笑道:“我相貌不如妹妹,也只有寻个差不多的人,只可惜妹妹了,也不晓得…”睐姐儿的眉微微一挑,打断初小姐的话:“什么可惜?姐姐这话我就不懂了,不过姐姐方才提起探花郎,难道不晓得探花郎乃是皇家禁脔,岂是我们做臣子的可议论的?”

初小姐再次被噎住,见睐姐儿笑容依旧,也只得咽了这口气,睐姐儿已和旁边的人说起谁扎的花扎的好,听着睐姐儿的笑声,初小姐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来面对睐姐儿。哥哥的警告犹在耳边,若自己不老实,到时就把自己送回家乡,随便寻户人家嫁了。但见识过京城繁华的初小姐,又怎愿回转家乡?

虽然坐在亭内,但初小姐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和面前这些少女的差距有多大,即便能和她们说笑,也真正融入不到里面,曾经有机会的,可惜这个机会被人掐灭了。初小姐的手紧紧握成拳,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不好,但初小姐不得不承认,这一辈子,面对着睐姐儿,只能无能为力了。

少女们在一起说笑,莺声燕语十分热闹,睐姐儿才不会在意初小姐方才的话,为一个明显带有嫉妒的人的话辗转反思,翻来覆去,未免太过掉价。合得来就说笑,合不来放一边去,天下这么多的人,哪能个个都和自己贴心贴肝?

等在那边斗草的人也玩的差不多过来,这亭子里越发热闹,睐姐儿让人换了一遍茶水点心,已有丫鬟来报,说水榭已摆下一桌席,请众小姐移驾。睐姐儿和十姑娘招呼着众位小姐前去,初小姐跟着人往水榭那边去,嘴里十分酸苦,却也无可奈何。

已近盛夏,水榭之中十分凉爽,况且也有新荷可赏,众小姐们叽叽喳喳,初小姐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和众人应酬说话,真想嫁户好人家,这样的应酬必不可少。小姐们正在说笑,有管家娘子带了人走过来,把水榭的门窗都给关了,只剩下一扇门出入。

不等人问管家娘子已经对座上众人行礼笑道:“方才前面来传话,说几个年少进士喝的有些多,想趁兴游园,我家奶奶担心各位小姐在这不稳便,特地让人先来把水榭的门窗给关好,若有不便,还请各位小姐包涵。”

原来如此,每科都有几位少年进士,这科也不例外,除熊大少爷这位年轻的探花之外,尚有四五个二十上下的进士,年纪相近又都是年少成名,自然十分相投。

管家娘子说过话后,又点一点小姐们的人数,见都齐了这才告罪退下。等管家娘子走后许久席上都十分安静,睐姐儿不由笑了:“怎么这会儿都不谈笑了?他们虽游园,却离我们远呢,姐妹们拘束什么?”

睐姐儿的话刚完,朱琳儿已经笑起来:“睐妹妹这年纪轻轻的,偏要说老成话,倒让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说了。”朱琳儿是秦婉宁和朱五爷的长女,朱五爷夫妻在外任上,想着这个女儿年已十五,该回京待嫁,今年三月时送她回京。朱琳儿在外数年,性情开朗活泼,和睐姐儿阿颜这些妹妹们很快就熟悉起来,十分亲热。

睐姐儿见朱琳儿笑自己,鼓起腮帮子道:“朱姐姐又笑话我,我这不是怕姐妹们不说话,到时三表婶知道了,怪我不会招呼客人,我娘会训我。”朱琳儿已经拍一下十姑娘的肩:“有十姑姑在呢,怕什么?到时让十姑姑帮你求情就是。”

十姑娘虽是姑姑,今年刚满十岁,听到朱琳儿这话就把手里的筷子放下,故意做个庄重样子:“说的是,我会帮你向三**子求情的。”睐姐儿听了又笑了,还有人正要说话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男子说笑声,不由都噤口不言——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我把睐姐儿写的,是不是太自恋了?

、第267章

水榭不大,挤的人不少,再加上门窗都被紧闭,有姑娘左右看看,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姐妹们这个样子,真像那庙里的神佛。”这一句说出口,登时都笑了,朱琳儿头一个憋不住,唤过丫鬟来:“瞧着些,那些少年进士们都往哪边去,就把背对着他们的窗子给打开了,这么热的天,不开窗,都闷死了。”

十姑娘瞧一眼朱琳儿,只是抿着唇笑,朱琳儿摸一下自己的脸,接着就笑了:“十姑姑定是笑话我比别人胖些,才这么怕热。”十姑娘这才开口道:“这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朱琳儿不依,睐姐儿也来帮腔:“十姑姑,你可是姑姑,可要疼着我们这些侄女,哪能笑话?”

十姑娘伸手捏捏睐姐儿的脸,故意叹口气:“哎,也不晓得昨儿是谁在那说,虽是侄女,却也会帮着我,怎么这会儿就全忘了?”睐姐儿吐一下舌,旁人也跟着笑了,丫鬟已经把面向荷池的两扇窗打开,一阵清风吹进,又有婆子拿了芭蕉扇在四角扇着,屋内顿时没有那么闷热。

水榭内凉快了些,也听不到男子的说笑声,少女们都松了口气,虽对外面那几位少年进士十分好奇,却没有一个伸头出去瞧,丫鬟下人们也个个谨守规矩,在那小心服侍,少女们的说笑声很小,传不到外面。

偶尔有人好奇,偷偷地透过窗纸外往瞧,只能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人影闪动,别说长相,连身形如何都看不出来,又怕被人发现,忙又把眼垂下,不去看窗纸那面。

“这大好夏光,本该携美同游才是,谁知只有你们几个,这不好,不好。”酒喝的有些多,众人说话也开始少了顾忌,开口说话的人姓金,今年虽才二十,家境好兼从小聪慧,十六岁就完了婚,房内也少不了几个着红穿绿的人在旁添香剪烛,在这些人中,算他最好风流女色。

金进士刚说完,就有个姓刘的进士笑道:“金兄素来有风流才子之目,果然一开口就和我们不一样,只是这携美也有讲究,若是家中的妻子,是万万不能的。”说着刘进士眼看向熊大少爷就轻笑道:“不过以后熊兄尚了公主,就只能携公主而不能携别人了。”这刘进士自诩貌美,曾以为这探花是稳稳到手,谁知探花竟落到熊大少爷身上,熊大少爷又尚了公主,平日说话未免夹枪带棒,此时有了机会更不放过。

熊大少爷这些日子以来,这心就跟十五个吊桶在里面打水一样,一时欢喜一时郁闷,娶了公主,地位是变高了,可是公主也不是那么好娶的,别人娶媳妇都是要媳妇伺候着,娶了公主那就是伺候公主。此时听到刘进士取笑自己,心头不由有些许怒火,开口道:“夫妻之间也有画眉之乐,若因宠爱了妾室而忽略了妻子,未免太不像话了。旁的不说,初兄和初嫂子之间,就是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初大少爷本不愿来一起游园,只是被人强拖了来,况且和同年之间也要多加亲热,日后才好彼此联络在一起做事。听到话头不对就想离开,谁知熊大少爷竟把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忙笑着道:“妻子也好,妾室也罢,能得一知己就是最妙,若这妻子就是知己,这是再好不过的,若妻子不是知己,也只能敬着别寻知己。在下不才,和妻子颇说的来,虽不能称知己,却也有话可说。听说长安公主从小被皇后教导,想来和熊兄定能成知己。”

这番话说的有人轻轻击掌:“初兄口才确实比我们都强,难怪家父曾说过,本科进士虽都是人中龙凤,可也有个气运在里头,他瞧着初兄气运比别人都高。”说话的人姓闵,父亲是工部郎中,坊间都传说这位闵郎中虽官运不甚好,年近六十才到侍郎一任,但却精于周易演算,也是因太精了,才让他仕途不顺。初大少爷先是一喜,接着就忙道:“这话我可就要驳一下闵大人了,本科进士之中,谁的气运会高过熊兄?”

闵进士哈哈一笑:“这不尽然,熊兄的气运自然是极好的,可初兄后劲却足,只是初任官难免会受一些磨折,等以后就好了。”初大少爷在心里慢慢咀嚼了几句,这才拱手道谢,金进士打个哈欠:“罢了,什么气运不气运,我也不去想它,还是多几个美人的好。”

说着金进士摇头:“这回没考上翰林,家父十分懊恼,我却没那么懊恼。扬州府正缺一名推官,若能去了扬州府,还要初兄帮我说几句好话。”初大少爷不由用手点住自己的鼻子,闵进士已经拍拍他的肩:“你四姨母不是嫁在陈府?扬州同知不正是你四姨母的小叔子?”

初大少爷这才恍然大悟:“金兄若真心想事成,我自当厚脸皮去求求四姨母。”金进士哈哈一笑,回头见熊大少爷只是往水榭那边望去,不由撞他一下:“还在想我方才的话呢,我这人你也晓得,酒一喝多就会胡乱说话,别放在心上。等再过些年,我们要回京来,还要多仰仗你呢。”

熊大少爷收回投在水榭上的眼,只笑了笑:“我并没放在心上,只是突然想到,少年时光,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高中成婚,每一样都在提醒他们,可以恣意的年少时光彻底结束了,以后做什么事都不会被当做小孩子了。

闵进士和初大少爷并不大在意,他们很年轻时候就担负起家里的重担,可金进士如逢知己一样大叫:“就是如此。我爹给我写的信里,还要我好生收心,不许再玩耍,好好地做官,并让我多敬着我媳妇些。哎呀,不能想,一想就头疼,我们还是去大醉一场,把这些事忘了才好。”

众人都称好,离开花园,熊大少爷又看了眼水榭,微微叹了口气,这世上,鱼和熊掌果然不能兼得。

见他们都走了,婆子丫鬟们忙上来把剩下的窗打开,朱琳儿哎呀叫了一声:“快给我准备一碗酸梅汤来,这会儿风再凉快,也不如酸梅汤来的好。”丫鬟们应是下去准备,十姑娘叫住人:“睐侄女不喝酸梅汤的,少准备一碗酸梅汤,就换…”说着十姑娘在那想。陈氏是产后两月喝酸梅汤血崩而亡,从她去后,曼娘再热的夏日也不会喝酸梅汤。睐姐儿自然也是跟着母亲不喝酸梅汤。

朱琳儿用手蒙住嘴:“我倒忘了这茬,就换绿豆汤吧。”睐姐儿浅浅一笑:“也没什么,你们都喝酸梅汤,我喝绿豆汤就好。”说着睐姐儿瞧一眼朱琳儿:“横竖我又不像朱姐姐,体丰怯热。”

朱琳儿啊了一声就上来捏睐姐儿:“你们姑侄两个,变着法取笑我。”十姑娘过来帮忙,拉住朱琳儿的手,见她们三个闹成一团,也有人上来笑着解劝。初小姐已问过人,知道了睐姐儿不喝酸梅汤的缘由,原来睐姐儿果然没把自己当做好友过,不然怎么连这样的事都不告诉自己,反而是别人知道。

睐姐儿抬头,感觉到初小姐的眼,对初小姐微微一笑,这笑让初小姐心里有些发慌,旁边人已经道:“早就听说陈家小姐生的美不说,脾气还好。今日见了果真如此,听说你们是亲戚,平常也是多有来往的,真是羡慕。”

初小姐只有垂下眼,轻声应是,丫鬟已端了酸梅汤来各人面前分发,到睐姐儿那的时候,果然换成绿豆汤。到的此时,初小姐才明白,有些事,有些人,自己是追一辈子都追不上的。

水榭内笑语欢声,前面席上还是十分热闹,曼娘应酬一会儿,见陈二奶奶在那和李氏说话,李氏是个聪明人,嫁进来没多久就明白丈夫的用意,恭敬婆婆之外,并没有放弃和陈二奶奶交好,初大少爷见妻子聪明,家事更是全委托于她,自己不操内宅的心,一心只在仕途上奔忙。

此时李氏和陈二奶奶说的,就是初小姐的婚事,初小姐婚事大致已经说定,初大少爷同年的弟弟,今年十九,是个秀才,家境不错。虽然初娘子有些不喜,嫌对方门户低了些,但初大少爷和李氏却是清楚的很,就等六月初三下聘,然后办喜事。

李氏求的,就是陈二奶奶下聘那日能亲自去,免得初娘子又做什么牛心左性的事出来。陈二奶奶应了,见李氏面上有怅然之色,不由拍着她的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自己保重身子,我还盼着当姨婆呢。”

李氏面上不由露出羞涩之色,这种神色陈二奶奶见的多了,心里微微一动没问只是道:“我前儿得了两斤燕窝,我平日也不爱喝这个,等明儿让人给你送过去。”李氏有些扭捏地道:“又要姨母送东西过去,着实…”

陈二奶奶笑了:“不是为你,是为你肚子里我的姨侄孙。”李氏一张脸登时通红,却没有否认,只是抿着唇在笑。

陈二奶奶还待要说话,见有婆子走进来在曼娘耳边说了几句,曼娘的眉微微皱起就对陈二奶奶道:“嫂子帮我招呼着些,我去去就来。”陈二奶奶点头,曼娘也没声张就离席而去,跟着婆子来到外面,见到廊下等着自己的人,曼娘不由停下脚步开口相询:“你这是又闯了什么祸,不敢回家呢?”

等着的自然是徐明楠,他见到姐姐出来本来已经要迎上去,听到问话就一时不晓得要说什么,过了会儿才道:“姐姐,我这回没闯祸,我想娶媳妇。”曼娘哦了一声就坐下:“娶媳妇?你想娶谁家的,是不是那乱七八糟的人家不敢去和爹爹说,就来寻我?”

、268内心

徐明楠脸原本就已红了,此时听曼娘这样说,更是红的不能看,下意识地开口辩解:“不是什么乱七八糟人家,姐姐,我已经明白了,有些人是不能在一起的。”说着徐明楠微微有些怅然,曼娘知道他是想起以前的事,拍一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徐明楠已经回神过来:“姐姐,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早忘了。”曼娘嗯了一声:“但愿你这话是真的,不然,你娶了谁心里还惦着吴姑娘的话,太不公平。”这是曼娘自吴凝雪走后,头一次对徐明楠说这样的话。

徐明楠了然:“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真的,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的。”曼娘唔了一声看着弟弟:“那你方才说的话呢,到底谁家的姑娘?真要娶,也要回家禀明爹娘,遣媒去问,哪有你这样冒失的。”

曼娘声音温和,徐明楠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对姐姐露齿一笑:“我这是想先告诉姐姐,原先我有什么事也是先告诉姐姐的。”看着弟弟这样,曼娘如同又回到当年姐弟相依时候,伸手摸一下他的脸接着很快放下,弟弟已经不是少年了,不再是那个跌跌撞撞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等他娶了媳妇,真担起一个家,就是真正的大人了。

徐明楠一时也忘了说什么,过了很久才道:“姐姐,我知道你的意思。”曼娘又是一笑:“得,你也别这样再三保证了,我信你。说说,谁家的姑娘?”徐明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姐姐你也认识,就是刘姑娘。”

刘吟梅?曼娘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虽说这门亲事曼娘觉得很恰当,可经过这么些日子和刘吟梅的接触下来,曼娘还是觉得,该顺了刘吟梅的心,夫妻夫妻,总要和和美美才好,哪一边拗着了都不好。此时听到徐明楠说出来,曼娘不由皱了眉:“我认识的,刘侍郎家的千金?阿弟,你…”

不等曼娘说完,徐明楠已经噼里啪啦说开了:“姐姐,我晓得她和冯毅定过亲,我和冯毅关系又好,可那已经是从前的事了,冯毅已经娶妻生子,房里连妾室都有了,还拿着不放算什么?刘姑娘人不错,我也认得,姐姐平常和她又好,娶她很好。”

按理徐明楠这样说,曼娘就该放心了,可刘吟梅不是别人,曼娘又问道:“那你呢,你是为什么娶她?若说可怜她嫁不出去,或者寻不到什么好的才娶,那我可和你说,就算你是我亲弟弟,我也要把你骂出去。”

徐明楠没有恼反而笑了:“就知道姐姐会这样说,我自然是…”说着徐明楠面上又飞上红色低头不语。见弟弟如此扭捏,曼娘的心放下大半,笑着道:“你自然是什么?方才还说有什么话就要先告诉姐姐我,可这会儿了,你又扭捏起来,也不小了,都二十多了,你姐夫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中了进士,生了睐姐儿了。”

幼子和长子,自然是两样相待,想起丈夫,曼娘眼里添上柔情,徐明楠咳嗽一声才说:“我自然喜欢她,姐姐,和你实说呗,或者我对刘姑娘没有对凝雪那样,一见面就喜欢上了。可见的越久,就越觉得,那种感觉不一样,就像…”

说着徐明楠眨巴眨巴眼睛,实在找不出该用什么词什么话来形容,只是停下眼巴巴地看着曼娘。当年那个母亲临终时候被抱到自己身边的孩子,现在是真的长大了,曼娘看着弟弟,又骄傲又伤心,缓缓地把话接下去:“就像你看着父亲和母亲相处时的那种感觉,是不是?”

徐明楠点头,接着面上绽开笑容:“姐姐,原来喜欢一个人,不是只有一种感觉的。”和吴凝雪,一开始那样热烈,热烈到跟她吃苦都不怕,事后想想,徐明楠不得不承认姐夫说的对,对吴凝雪,更多地是另一种生活的吸引,当最初的喜悦褪去,归于平淡,像市井中任何一对琐碎夫妻一样。或者,他们会翻脸、会后悔、彼此都会觉得对方变的面目可憎。

对刘吟梅,一开始只是怜惜渐渐佩服再到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的一颦一笑竟萦绕于心中不可磨灭。

徐明楠低下头,面上的微笑却没有变,曼娘拉一下他的袖子:“你能这样想很好,可是这婚姻大事,不是一头热就能成的。”徐明楠乖乖点头:“我知道,姐姐,我知道。”曼娘看着弟弟,想要说的话很多,但到此时竟说不出来,过了半日才轻声道:“爹娘那边,定会派媒人去的。若这边真不成,到时也只有别寻。”

不成?这两个字是徐明楠不愿意听的的,可他也承认,姐姐说的有道理,想到刘吟梅那恬淡的、仿佛不沾惹世间尘土样的笑容,徐明楠对着姐姐似发誓一样地道:“不会不成的,姐姐,你要相信你弟弟。”

这个阿弟啊,曼娘轻轻叹了声才笑了:“刚说你稳重些,这会儿又急躁了。事情要只能是刘侍郎做主,这门婚自然没有不成的?可刘侍郎是一定会去问的,刘妹妹不允,刘侍郎也不会强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