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好睡的小和尚彼时还有些迷糊。他想坐起来清醒一下再做早课,却无端觉得身上特别的沉,便睁了眼睛看了一眼,发现胸前横着一条雪白的胳膊。楞了一下,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腿上还跨着一条白嫩嫩的大腿?

锁骨处安放的脑袋,发丝还伴着清早洞口传来的凉意,紧挨在他脖颈处的嘴唇呼吸均匀,一抹热气又顺着动脉处缓缓吹进领口。

冷暖交叠而至的刺激,让法海禅师的困顿立时就醒了,抬手就要推开身上的手臂离开。

哪里知道,这一碰,又抓了一手的滑腻,连忙将身上的袍子胡乱裹在那具赤条条的身体上急道。

“素,素贞,你化形了,你........赶紧穿上!”

白娘娘有起床气,不是自然醒的时候脾气都非常暴躁。此时听到耳边这一叠结结巴巴的嚷嚷,气的眉头都皱起来了,“蛇尾”下意识缠住小和尚,使了蛮大的力气压住他道:“再躺会儿!这又不是你的金山寺,还急着给小沙弥们上早课不成?”

说完以后又拧了拧,觉得小和尚的身体似乎很僵硬,这才打着呵欠望了他一眼。口中奇道:“你脸怎么这么红?病了?”

这般说着,胳膊又抬起来去摸他的脸,结结实实的掐到那团腮肉才发现,自己长胳膊了。再打眼一看全身,咯咯咯的笑了一长串,娇笑着伸出一指点上他的鼻尖。

“没看过女人的身子?”

法海禅师眼睛都不敢睁,闭目将手里的串珠捻的飞快,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赶紧下去。”

她身上没穿衣服,他不好胡乱推她。

白娘娘索性整个人压到他身上,如瀑的长发铺了一身,有两缕俏皮的,正顺着他的领口蜿蜒至衣领处,扫的法海禅师整个人又是一震。

素贞学着他的样子,也结结巴巴的回:“我,我的衣服早没了,你,你这会子让我起来,光着身子在山里头跑不成?”

法海禅师也顾不得恼她,一张脸烧得通红,一面提起盖在两人中间的□□示意了一下,一面道:“你穿这个,先下来......”

素贞笑的更欢了,拧着身子说:“我不,我才不穿和尚袍。”

话虽是这么说的,却到底不想逗得他发火,法海禅师只觉身上骤然一轻,紧接着便是衣服披在身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连忙欠身坐起,正准备起身之时,背对着她穿衣服的白素贞却突然回过身来。

法海禅师未及她又转了过来,正待从稻草床上下去,便被她双手搂住,结结实实在唇上亲了一下。

更准确的说,是吮了一下。

白素贞的嘴唇微微张着,含住小和尚双唇时,舌头还不要命的探出来扫了一下。

软玉温香的温柔,唇舌柔滑的轻吻。

出家人哪里尝到过这种滋味。

法海禅师整个脑袋都是嗡的一声巨响,浑身都僵硬的不能动弹了。

白娘娘吮了一下便心满意足的松开了她,转身将身上披着的□□打了个结,又将披散的长发从衣服中挑出来散在一边,侧头回望的眼神,万种风情都含在眸子里。

她对法海禅师说:“傻和尚,发什么呆呢?”

法海禅师这方回了神,步履踉跄的出了山洞。

这一次,他没有如上次一样发火。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是因为心乱了。

法海禅师一连在山头坐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里只是捻着佛珠念经。素贞便懒洋洋的窝在一边看着,不时抓几颗果子来吃。

她跟法海禅师说:“你念的都是什么?色不异空,还是空不异色?空空□□,念空念色,便真能四大皆空了?”

法海禅师放下佛珠说:“白素贞......我是个出家人,有清规戒律要守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还有许多迷茫。可能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拎不清这戒律,究竟是因何而守的了。

素贞“嗯”了一声,没再回话,他便也不再说了。

未名山的山风很大,吹的小和尚此时像极了一座单薄的石像。白素贞拢着宽大的僧袍凑近,也学着法海禅师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

她对他说。

“我此时虽幻化回了人形,妖力还只有六成,要飞回去,还要再待些时日。”

法海禅师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对白素贞道。

“那你能不能,......变成小孩?就像之前,我们捉妖的时候那么大?”

素贞回:“变成小孩儿你就能自在些?可是我没有小孩儿穿的衣服,你的袍子太大了。”

法海禅师说:“我可以帮你改小它。”

素贞问:“这算不算是自欺欺人?我便是变成孩子也还是女人。”

法海禅师说:“是。”

法海禅师为白素贞改了一件袍子,针脚别别扭扭的,其实改的很不好。以至于白娘娘变成小孩儿以后,穿在身上的袖子还是长了一大截。

她将它们统一的卷了卷,又提着长及坠地的袍子蹦跳到小和尚身前让他帮忙梳头发。

他们决定往山下去了。

下山之前需要让自己看上去体统一些,长久的风餐露宿也不适宜白素贞恢复法力。

法海禅师知道她是嘴馋才这么说的,但是他没有反驳,只是梳头发这件事儿,已经在玲花身上尝试过了。他只会梳哪吒头,白素贞的头发又长的快到了脚跟,梳上去又要掉下来,想要卷成一个包包用绳子捆好,发髻看着比脑袋都大。

白娘娘抬手化了面铜镜照了照,实在看不下去,又抬着胳膊自己鼓捣了一会儿,更看不下去,干脆妖法一化,把头发变没了,露出一颗跟小和尚一样圆溜溜的脑袋。

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白娘娘对此还挺满意,低头靠过来让法海禅师看她的脑瓜顶,笑眯眯的说。

“这里还缺几个点,要不你也给我点几个?”

法海禅师说:“尼姑不用点。”

素质不满道:“哪里是尼姑,我分明是小和尚。法海禅师赏个法号吧?”

白素贞的孩儿面,生的水灵漂亮,说话时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有一些烂漫纯真。

法海禅师捻着佛珠看着,也被她感染的露了笑容,弯着嘴角道:“戒吃?”

素贞习惯性的想挑鬓角的头发来绕,没绕着,这才想起头发变没了,就摸了两下自己的光脑壳,傻傻的看着他说。

“戒你。”

吃好戒,“你”不好戒。

法海禅师的手几不可闻的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朝着洞外走去。

一僧一妖再次上路。这一次,素贞背着小包裹,法海禅师手里持着钵,远远看去就像一名行僧,带着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的脑袋真圆,顶着锃亮的一颗脑袋提着过长的和尚袍跟在行僧后面走。走慢了,跟不上,走快了,又撞上了他的腿。

小沙弥的手也不老实,喜欢抓“师父”的衣袖,抓一会儿,又往前跑一会儿。师父生气了,她便装模作样的拿起一串佛珠捻上几捻,口中奶声奶气的哼着。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大王,大王,我的山巡的好不好?”

法海禅师说:“我不是大王。”

“那师父,我的山巡的怎么样?”

“我也不是你师父。”

“那你是我的谁?”

“.......”

“小和尚,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那你当我夫君。”

“白素贞!”

“做什么?”

“闭嘴.......”

“哦。”

小沙弥摸了两下脑袋,笑眯眯的继续唱到:“这山涧的水,无比的甜,.......不羡鸳鸯不羡仙~”

诶,不羡仙呐~

第三十六章 从前有座山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和小小和尚。小和尚负责化缘,小小和尚负责吃饭,有的时候小小和尚“不听话”了,又要气的小和尚脸红心跳的发脾气。”

听故事的小孩儿说:“不对,庙里住的分明是老和尚和小和尚,哪里有什么小小和尚?”

讲故事的小沙弥便敲敲他的脑袋,指着不远处拿钵走远的法海禅师说。

“他是不是小和尚?”

小孩儿抻着脖子看了看,说:“是。”

小沙弥又反过头来指指自己:“我是不是小小和尚?”

小孩儿说:“是。”

“是就对了呗。”小沙弥伸手,一把夺过孩子手里的半只鸡腿,一边大口大口的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故事讲完了,明儿再来听吧。你们家鸡腿怎么不肥?下次不要清蒸的,让你妈多用点油炸,不然不给你讲了啊。”

小孩儿听后哇地一声就哭了,咧着大嘴指着她说:“你故事都没讲完呢,怎么就抢我的鸡腿,我要告诉我娘去。”

小沙弥吊儿郎当的蹲在地上,挑着眉毛道。

“你放屁,老子不是讲了《破庙里的俩和尚》吗?”

小孩儿说:“你就讲到小小和尚不听话,气得小和尚发脾气,没说最后怎么样了啊。”

小沙弥抬起路边的破碗灌下一大口凉水说:“结局是小和尚跟小小和尚愉快的生活在了一起。”说完十分不耐烦的推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胖子,对着后面喊到:“下一个!包子什么馅儿的?”

等在后面的孩子说:“韭菜鸡蛋的。”

“找你娘换个肉的再来,下下一个!”

小孩儿听后也哭了,说:“哪有和尚要吃肉的?”

小沙弥挂着一嘴的油星念了句:“阿弥陀佛,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形势上的事儿拘泥那么多干什么,菜包子你闪边儿去,我看那后面那个拿的是桂花酒不?我都闻着味儿了。”

未名山的山脚有个平陵镇,镇里百姓都以卖药材为生。据说,药材的种子都是老祖宗们在山涧采回来的,只是山里陡峭,又时常下雨,已经许久没有人再上去采过了,过去遗留下来的那些药种便也愈加珍贵,外头卖的行家竟也水涨船高。

一个镇子的镇民全靠药材养活着,竟然也十分富足。

白素贞和法海禅师来到平陵镇以后,便在一处破庙里歇了脚。

庙中供奉的原是土地公公,后来镇子里的药材生意好起来了,便又修了座药神庙。每逢有人远送药材,都要去药神那里祈求平安,据说药神还经常显灵。以至于土地庙这边,就逐渐的鲜有人来了。

素贞和法海禅师住进来那天,庙门刚一拉开就吃了一嘴的灰尘,满眼的蛛网,端的一个凄凄惨惨。土地公公瘦得活像峨眉山的猴子精,一见来的是修道的人,迈着两只小短腿就从石像里冲出来了。自认为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终于得到了倾诉,跳着脚就开始诉说药神的坏话。

他说那个东西时常吃百姓的香火供奉,每月初一十五都要活猪上供,镇里的人不差银子,便每每都老实奉上。近些时日,又越发纵得他要起了更多东西。

土地公公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义愤填膺,又看素贞和法海禅师乃半仙之体,很有一些道行,原本是存了让他们教训药神的心思的。

奈何这两个东西从山上下来以后就饿的前心贴了后背,哪里还有精神再听这些唠叨。一个和尚老老实实的端着钵出去化缘以后,另一个就蹿到隔壁家里偷了一筐桔子来吃。

那个小的,明显是饿极了,抢了东西就跑。等到村民找上来的时候,桔子皮都剥了半框了。

法海禅师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一群妇人叉腰在那儿数落呢。

他看到以后立时就想转身离开的,偏生“小沙弥”眼尖,眼睛刚扫到他的衣角就一个猛子扑过来了,嘴里可怜兮兮的喊到:“师父,徒弟都快要饿死了,便偷拿了隔壁的桔子来吃。你不是会写平安经吗?挨家给送一点便当还了桔子的钱吧。”

说完以后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一众妇人说:“婶子们可怜可怜我师徒二人吧。我们是从大寺里游方出来的和尚,只因路遇大雨,包裹里的吃食都泡了汤,又听闻咱们平陵镇是一等一的菩萨镇,这才一路赶过来的。婶子们要是不介意,还可多来我们这里走走,我们红事接不得,白事可向来做的好,我师父念经超度的本事能让各家祖坟舒服的冒出青烟。”

而能将祖坟舒服的冒出青烟来的法海禅师,则分外的想要拍死那个信口雌黄的“不肖之徒”。

不想,白素贞的这通歪理邪说,再次忽悠的不知情的人信了真,被偷桔子的那家甚至觉得她可怜,又另做了两碗热乎乎的斋饭送过来。

土地公公全程窝在石像里看着,心里后悔死了对着他们诉苦。那个小的分明就是个土匪嘛。再一看人都走了以后,又被那个大的拎着说教了一顿,明面上也答应的好好的,结果第二天就开始蹲在门口编瞎话讲故事,骗小孩手里的东西吃。

这样的人居然能得道?这真的是稀了奇了。

只是,那个看着云山雾罩的东西,竟然真的有些本事。前段时间土地公公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便抓了只吱哇乱叫的小妖。

那个小的手里还拖着条白练,手指一收一扣,回手就将小妖打回了原形。

土地公公见状,不由又从石像里出来,艰难的蹦下供桌之后,站稳了脚走过去说:“你们真会捉妖?”

白素贞说:“会呀,你想要捉谁?我们看银子说话。”

法海禅师可不像土匪白那么无礼,想起两人住在庙里这么多天都未曾跟主人正正经经打过声招呼,便自去上前行了个佛礼道:“叨扰了。”

就这三个字,说完又坐回角落里看他的经书去了。

一僧一妖,一个爱胡说八道,一个是不会聊天,一时憋的土地公公险些落下泪来。

他跟他们说,这镇上的药神不是个东西。说他是修道的吧,又不像是正经修道之人。便是那尊仙人相,也是之前来过镇里的一个道士拿着画像来让镇民对着造的。那个道士他看着也不正,模样长得尖嘴猴腮的,倒像是个.......

土地公公本想说:“妖。”的。

结果“小沙弥”大概是近些天路走多了,想要歇歇“腿乏”,本就并拢成一条的双腿,不知何时幻化出了一条白玉似的尾巴,正在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

白娘娘此时的妖力只有六成,又因在峨眉山那种清净地界成仙,因此身上的仙气自来比妖气重。土地公公未及她也是只妖,鞋底在地面上就地一拧,转身又要往石像里头爬。

白娘娘一看他这个怂样,倒是笑了。蛇尾疏地变长,又卷着矮个子老头回来了,说。

“哪儿去?嗑还没唠完呢。没见过长尾巴的半仙?”

土地公公心里吓得死,又不想在妖面前失了自己神仙的威严,只得硬着头皮说。

“老夫就是困了,要回去睡会儿,醒了再来聊。醒了聊。”

素贞忍笑道:“老夫?我在峨眉山打猴子精的时候你也就刚入仙门。你多大岁数就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夫?”

下界的散仙跟九重天上有了编制的神仙是不一样的,便如平陵镇这种地方的小神庙,其实供奉的都是凡间修道入了小仙级的。没有上头的人特别点化,也不是哪位大神来凡间历劫重修的。比上不如关系户,比下不如半仙本事高,一朝得道你说你把他放哪?多半都是随便指一处不起眼的镇子村口,用凡间香火养到可以再升大仙级。

就平陵镇这个土地公公,撑死也就五百多岁,还没有白素贞身边的青宴道行高呢。

土地公公皱巴着一对眉眼,自觉脸上的褶子都能将“小沙弥”压死,偏生她还是副没大没小的样子,你看她顶着个光脑壳,瞪着机灵豆似的眼睛,也敢在他面前装大?不由撸着胡须说道。

“老夫今年已经五百七十六岁了,你年方多少?”

“小沙弥”挑着一边的眉毛,一伸手就扯了他的一根胡须在手头玩儿着。

“老身也不大,将将大出你三倍再多点零头。你若不信,大可问问旁边的小和尚,出家人从来不妄语的。”

彼时,法海禅师正盘腿坐在破庙的门前,盯着远处的云霞发呆。他觉得他们的对话无聊透了,回头扫了两人一眼,没稀罕搭这个话茬,又转回去继续看云去了。

素贞便打圆场说:“我们家这个不爱说话,你将就着吧。要不我化个原身你看看?”

土地公公一叠摆手说:“不用不用,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