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这个抬眼间杀人的少年懒懒吩咐:“此人对本王无礼,着实该死,给我扔出宫去!”

岳弄川分明还没死,犹在地上挣扎着。

但楚宸话一出口,早就有踩低就高的狱卒冲来,将扎在岳弄川身上的宝剑向下一拉,才缓缓拔出,恭声道:“庆王殿下好剑法!此人已一剑丧命!”

给他这么一拉一拔,岳弄川不死才怪。

而这狱卒也算是聪明的了,楚宸说了这人该死,自然不能让他活着出宫;而岳弄川如此死法,铁血帮要追究,也只能怪到庆王楚宸头上了。

只是,岳弄川居然如此的轻易死,去叫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可惜,现在我一身狼藉,凄惨得无以复加,甚至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对他如此轻易的死亡表示任何意见了。

何况,身陷囹圄,有人能把我从那种屈辱中解脱出来,我就该感激不尽了吧?,

心底暗哼一声,自嘲地苦笑。

楚宸望着狱卒将岳弄川的尸体拖出去,依然淡淡而不失温雅地继续吩咐:“去为我打盆热水来。”

一旁看守虽是疑惑,却也只敢照办,不一时拿了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旧铜盆过来,果然盛了一大盆温水过来,然后看一眼楚宸的眼色,小心翼翼退了出去,掩上牢门。

我同样疑惑着,眼看他亲自走到一边,将铁链松开放长,让我悬着的身子慢慢萎落在干草间,垂了头低声道:“柳宫主,受委屈了!”

我伏于草间,咳了两声,努力稳了心神,轻笑道:“成王败寇,本是天经地义。柳沁不才,落于令昆仲之手,自是由得令昆仲处置。”

楚宸面色微变,声音依旧不温不火:“柳宫主,请原谅。是我考虑不周,虽然知道了叶慕天归顺了朝廷,被分散开来授了职,并没想到会有你的仇人混到这里来。”

我微哂一声,冷淡笑着,也不答话。

而楚宸已脱下他的四爪蟒袍,卷起他质地极好的中衣袖子,拿了两块丝帕扔入温水中,然后……

为我清洁起身体来!

被关押这么久,加上不断经受的肮脏凌辱,汗垢和秽物,早已在皮肤上纠结了厚厚一层。

我并不知此人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但有一位高贵之极的亲王殿下为我收拾,我倒也乐得享受。

好一会儿,楚宸才算为我收拾完毕,而那盆水早就一片污黑了。

“只能这样了,待你出去后,再好好沐浴下吧!”他叹息着,解着自己的中衣衣带。!

我微微咪起眼睛,饶有趣味地懒散而笑。

难道他将我洗涮干净,也是别有所图?

他不但喜欢苏影还想与苏影喜欢的人欢好?

他虽不如我的影儿好看,可比我那些男宠漂亮多了,更别说那个该杀千刀尽恶心人的岳弄川了。与他一起,也未必是我吃了亏……

正猜度时他的举动让我暗叫一声惭愧。

他解下自己的中衣,只是……

帮我穿上而已!,

很轻柔地帮我扣好衣带,他低声道:“柳宫主,你好好养着。我会留意着……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盯着他墨黑如玉的双瞳,突兀地发问:“为什么?”

楚宸抬起眼,与我相对,似有几分不解我的意思。

我抬起手,磕住他近在咫尺的下巴,望着他线条柔和美好的面庞,邪肆笑道:“你生得很好,对苏影也好。若是我死了,你不是更有机会收了苏影的心,和他欢欢喜喜双宿双飞?救了我,不怕我有朝一日出去,再把苏影从你手里轻松抢过来?”

楚宸向后略退了退,避开我显含轻薄之意的手掌,苦笑道:“柳宫主,日后在苏影跟前,你最好能自重些。若他见着你和别的男子在一起,口中不说,心里必定难过得紧。”

万想不到,他居然说这样的话。我抬起的手顿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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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我懒懒笑道:“你倒是好心。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我有机会,我不会对你容情。任何阻碍我和苏影在一起的人或事,我都不会留着。”

楚宸笑得很温柔:“我知道,我不是已经受过柳宫主一剑了么?”

我锐利地盯着他俊秀的面庞,轻笑:“那一次……你是故意的。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我就是再踹再打苏影,也不会伤他性命。你有意激怒我,受了我一剑,为的……是引起苏影对我的不满,同时利用他可笑的善良,以及对你的感激之情,让他一怒带你离去,才有机会挑动雪柳宫和幽冥城之间的争斗。……苏影,也是你手中一粒很好用的棋子么?”

楚宸闻言一笑,年轻的面庞居然带了一抹他那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柳沁,你告诉我,这天底下,谁不是棋子?人的一生,也不过是一场棋局而已,纷纷扰扰,营营役役,所得结局,无非成败输赢。你之于晏逸天,晏逸天于你,甚至我之于我的皇兄,皇兄之于我,何尝不是棋子?”

他年纪轻轻,这般吐着字,倒似历了多少年的沧桑,连生死荣辱都参透了一般,少年老成得让我心头阵阵诧异。

正盯着这少年沉吟,想着他如今风光荣华背后的可能经历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从牢门外传出。

“宸,你在里面么?”

平淡而低沉,带了独有的清醇和令人心荡神驰的磁性。

那是,苏影的声音?

我差点儿被胸中突然涌上的气团噎死,忙挣扎着要坐起叫唤时,楚宸飞快伏下身来,制住我的哑穴。

这时,牢门打开了。

一双的腿,缓缓踏了进来,熟悉的颀长身材,熟悉的清美面庞,熟悉的乌黑瞳仁,连眉宇间那抹万事懒得理会的清冷和漠然,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让我一阵阵地心悸。

更让我意外的是他的头发。

那种代表了毒素未尽的冰蓝色头发,竟然不见了!

他的头发居然回复了原来的漆黑如墨,此时正用了暗紫的发带将顶部略略拢了一下,下面的一概滑在后肩上,丝缎般闪亮着。

除了略觉清减,他的气色很不错,依然是我那漂亮到连女人都自叹不如的苏影!!

我只是不明白,楚宸点我哑穴做甚。

苏影眼睛又不瞎,便是我不说话,难道他就认不出我,不为我的事追问楚宸了?

我更不相信,苏影会眼看我在牢中受苦受辱而视若无睹。

我只担心,那小子再一冲动,来个大闹皇宫,到时连楚宸都保不住他。

但叫我目瞪口呆的是,苏影的第一眼,竟然没看我!

他只是淡淡地望着楚宸,望着他穿一身小衣,点完穴后匆匆立起。

因为替我擦洗身子的缘故,他的额前散发被汗水微微地濡湿,此时面颊因惊慌微见潮红,连眸光都有些狼狈,看来甚至有几分媚惑。

只是……

苏影也不至于看他漂亮的小情人,看到完全无视我的地步吧?

我正在惊怒时,苏影冷淡淡的眸子,轻轻转了一下,终于从我的面颊掠过。

掠过而已,依然是……完全的无视!

胸中骤然疼痛到无以复加,即便这么多日的屈辱全部加起来,也不及苏影此时那种漠然的眼神,给我带来的痛楚和惊怒!

那一刻,我唯一想做的事,确实是想用力地喊他的名字,最好能痛骂他一顿,问他是不是眼睛瞎了,居然看不到我!

但我终于只是在地上挣扎着,喉中喘着咝咝的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苏影似根本不屑多看我一眼,掠过那眼后,转过身,依旧缓缓走了出去。

一边走,他一边用比方才更加疏离冷淡的口吻说道:“对不起,楚宸,打扰到你们了。我和乐儿在外面等你吧!”

楚宸低头瞧瞧自己,再瞧了瞧我,顿时流露出狼狈不堪的神情,来慌忙地匆匆套着外袍叫道:“影,我就出来,你……你别误会……”

误会?

苏影……误会我和楚宸?

而且看他的神情,似在为楚宸吃醋了。

而完全……没为我吃醋……

他那清冷而漂亮的瞳仁里,那一直让我迷得神魂颠倒的瞳仁里,映出的唯一身影,竟然是楚宸!

这不可能!

绝不可能!!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我从不敢自作多情,认为苏影有多么地喜欢我,多么地忠贞不二,但我至少知道,即便他也曾对别的男人或女人动过心,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依旧留给了我。

所以,才会连九公子都会惊叹,惊叹苏影对我的感情。

他对我的感情,已经深到在认定我出事后,愿意以身相殉,陪我共赴黄泉的地步,又怎会如此地无视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很瘦,经了那么多日的折磨,必定也很苍白很憔悴,甚至可能……很老。

可也不至于,他掠过我一眼,连丝疑惑都没有就飘了过去,似完全没认出我一样!

楚宸追着苏影走了,牢门在他身后迅速合起,将一道属于外界的光线放入,又极快地抽走,将牢室中继续维持着荒诞而怪异的暗黑无边。

我在牢中呆了那么久,竟从未发现,这里有这么黑,黑得我全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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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隔了三四个时辰,又有人进来,却是庆王府的侍从,送来了两床棉被,两套衣衫,还有一提盒的饭菜。

饭菜很是精致,都用银器所装,自是为了撇清,里面不曾下毒了。

银碗银盅盛的饭菜……

我估料着从古至今的囚犯,绝少有人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吧?

如果不是苏影那无视而去的身影,我想我还是能披上干净的衣衫,躺在暖和的被褥中,开心地对着许多不见的美食大快朵颐。

而现在……

我还是披上了干净衣衫,选了最舒适的姿势,倚在垫高了的被子上,不紧不慢地倒一盅酒,就了几样清淡而精致的小菜,悠闲而优雅地品尝。

纵然苏影那莫名其妙的态度让我恨到咬牙,我还是必须保持住最好的心态,努力把我这些日子给折腾几乎接近破败的身躯,尽快调理过来。

苏影好端端活着,我更没理由放弃自己。

现在最想取我性命的,无非是新投靠朝廷的叶慕天等铁血帮一众人等。

但即便岳弄川身为侍卫首领,恨透毒透我,同样不敢明目张胆杀我。

因为,那位设计抓我的始作俑者,那位抛弃了高贵身份流落江湖的庆王殿下,那位与苏影纠缠不清的楚宸,根本无意杀我。

而且,他显然并没把这群投诚的江湖高手放在心上,抬手间便将岳弄川杀了,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如今,我勉强挣扎着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有楚宸上心留我性命,铁血帮诸人再想杀我,可不容易了。

下面我要担心的,只剩下晏逸天了。

皇帝楚昭,庆王楚宸,现在必定逼着晏逸天交权,退出当今朝廷的权力中心。

我,原来一心想帮他做些事,现在,居然成了用以威逼他的筹码了。

晏逸天……

我叹口气,终于有些食不知味了。

这时,我听到了牢外的铁锁被掀动的声音。

“大人,请!”看守的声音听到多少有些谦卑,似正向着某位身份高贵的人物说话。

而那人根本没理会看守,似乎只是静默地站着。

那看守似乎在讪讪地笑着,然后慢慢退了开去。

我倚着石壁,努力保持着坐着的姿势,拈着酒盅,慢慢啜着酒,却由不得胸口的心跳,越来越激烈。!

又隔了好一会儿,牢门被推开,修长的身影缓缓踱了进来。

发黑如墨,眸光清冷,容貌绝美。

我轻轻地笑了:“影儿,你来了?”

我的预感,竟是对的。

来的果然是他。

苏影的眸子一如既往地黑而冷,但听我这般称呼他时,有种无措般的彷徨和迷惑,许久才恢复清明,慢慢走到我跟前,跪坐到我的干草前,依然只是静默地望着我,一句话也没有。

我撑着坐起身来,轻笑道:“来,影,喝口酒。你的楚宸送来的酒,味道还不错。”

把酒盅递到苏影唇边时,他似吃了一惊,立即侧过脸去,冷淡地说道:“我不想喝酒。”

我自行将酒喝得光了,笑道:“可这里,并没有你喜欢的茶,更没有涌溪火青。”

苏影似怔了怔,居然回答我:“涌溪火青么,味道很清醇甘美,你喜欢喝么?”

我咪着眼睛看他。

他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也正用他特有的那种含蓄和细致,小心翼翼般打量着我。!

那种目光,不是寻常不安时窥我心思的打探,也不是心旌摇荡时迷蒙而涩缩的眼神,更不是在我寻常不注意时,向我痴痴凝望的眸光。

而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甚至略带敌意。

我的苏影,正用了那种带着猜度和疑忌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

不对,苏影身上,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他绝不可能对我视若无睹,也不可能在我说楚宸是他的楚宸时,如此安之若素,更不可能,用这样猜忌的目光看我!

楚宸走时突然点了我的哑穴,却并不害怕苏影见到我会立刻认出我来,不会毫无缘由!

他曾说,我若出事,苏影醒来,会怨死他……

那么,苏影目前,正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他又失忆了么?

继续懒懒地笑着,我问道:“雪柳宫的兄弟们,都还好吧?”

苏影似吃了一惊,更仔细地望我了一眼,才道:“他们都已回雁陵山去了。……你和雪柳宫,是什么关系?”

一口酒,猛地呛住了我。

我咳得搜肝抖肺,再也撑不住,丢开了酒杯,伏倒在棉被上,连内腑的鲜血都已咳得吐了出来。沉重的锁链,磕于冰冷的石地,声音沉闷而嘶哑。

“你……你怎么样?”苏影眸中闪过慌乱,伏下身来,拍着我的后背,连连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只是要给你这个小混蛋气死了!

你记得雪柳宫,记得雪柳宫的兄弟们回了雁陵山,居然不记得我!

见他光洁的面庞已经凑到近前来,眸中的焦急和迷惘更甚,我吸一口,气猛地将手绕过他的脖子,按下他的头,吻住他的唇。

苏影如被电击,周身俱是一震,惊乱地将手向我胸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