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羽晴看向他的侧脸，只觉前所未有陌生。
戚原突然问：“你知不知道曹亦非跳槽到ACOM了？”
“知道。我中午给他发了短信说我会去ACOM面试。”羽晴想到曹亦非接下来的话笑意止不住涌在脸上，“你知道么，他一直都惦记着我在电玩城玩投篮机赢过他，让我晚上再和他去电玩城一决高下。”
曹亦非是戚原的本科舍友，他曾经担任过F大风景园林学院学生会主席，为人热情开朗，能说会道。他毕业后去了一家羽晴并不熟悉的设计公司，直到上个月闲暇时和他聊天才知道他已经跳槽到ACOM。
“老曹可真闲，还有时间约你去电玩城。”
羽晴在投篮机上赢了曹亦非的那次，戚原也在场。曹亦非在自以为傲的投篮上败给羽晴一个女生的窘迫表情，他至今都记得。咳咳，那次他好像有帮羽晴作弊来着，随手投了几个球进入篮筐，从此造就了曹亦非今生的奇耻大辱。
“我拒绝了他。”羽晴轻松说，“他要是再输给我一次恐怕更丢人了。”
车平稳停在ACOM办公大楼前。
戚原不紧不慢告诉她：“你还有十分钟。”
羽晴打开车门，回头对戚原说：“谢谢。”
没等戚原回答，她下了车快步走向ACOM办公大楼。
戚原手扶着方向盘，透过车窗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黯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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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OM咖啡厅。
戚原从ACOM地下停车场坐电梯直达位于顶层的咖啡厅，曹亦非在此等候。他和曹亦非许久未见，既然顺道来了，他应当自觉前来见见这位老朋友。
曹亦非见戚原入座，毫不客气地说：“我帮你点了杯香草拿铁，喝完你自己付钱。不是我不想请你，实在是最近手头比较紧。”
戚原白了他一眼：“你这么抠你女朋友知不知道？”
曹亦非一副“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的表情，“我的工资都上交给她了，我现在天天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你这样的黄金单身汉是永远不会懂的。”
侍者将咖啡放在戚原和曹亦非面前，戚原看到曹亦非喝着咖啡满足的神情问：“你那杯也需要我帮你付？”
“反正你付一杯也是付，两杯也是付，你有钱大家都知道，我等着以后抱你大腿。”
戚原端起咖啡杯，“你花钱这么厉害，你女朋友不好好管管你的财务，难道要等你把老婆本花光了让她和你一起去喝西北风么？”
“我花钱那么厉害还不都是你把我带上了网游这条不归路，到现在都戒不掉。”
上大学前曹亦非可是个热爱生活充满斗志的阳光好少年，不打游戏、不抽烟、不酗酒，偏偏大学过上集体生活后打游戏、抽烟酗酒全都学会了。玩网游充值几乎就花掉了他半个月生活费，剩下半个月他只能靠舍友接济或者外出兼职度过，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
“我玩网游，但我从没有在网游上花过一分钱，归根到底是你自制力不行。”戚原如是说。
游戏对他来说是消遣，不是生活的主调，他可以投入进去，但他也知道适时抽身。
“站着说话不腰疼。”曹亦非鄙视地说，“如果没和羽晴在一起，你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宿舍大环境如此，如果不是他谈恋爱以后每天都和羽晴外出很少待在宿舍，曹亦非笃定戚原会和他们一样沉迷。
戚原不否认，“我运气一向不错。”
“岂止不错，简直好到爆好吗？”
曹亦非回首往事暗自神伤。要是他早点找到女朋友管着他，他肯定不会丧失阳光好少年的本性。唉，曹亦非那时多么羡慕戚原是宿舍第一个脱单的人，天天和美人出双入对多愉悦身心，重点是戚原很享受被羽晴纠正坏习惯的过程，还会顺带着把宿舍其他人的坏毛病纠正过来。
戚原无奈道：“可是你别忘了，你都快结婚了，我还是个单身。”
“我有一个重磅消息可以告诉你，想不想听？”曹亦非故作神秘。
“什么？”
“羽晴说她下午三点会来ACOM参加面试，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等她面试完需不需要我来牵个线让你们见一面？”曹亦非坏笑。
他们万一旧情复燃了，他只要出一个份子钱。
戚原没阻止他想当红娘的决心，“行。她应该也很久没见过你了。”
羽晴来ACOM他自然比谁都清楚。
不过，没必要让曹亦非知道他开车送羽晴来ACOM面试，否则以这家伙的消息传播速度和联想能力，没过多久本科同学都知道了，做人还是得低调一点。
羽晴走出面试的办公室暗自松了口气。
网上说ACOM的面试氛围是圈内少见的轻松，据说是因为在轻松的氛围中才能把一个人的优劣势暴露的最为明显，在听到面试官将她引以为重要的面试说成“一个小面试你不用太在意”后，她的精神反而进入高度紧绷状态。
昨晚临睡前羽晴看了网上论坛有人发布的ACOM面试攻略，攻略里列举的两百多个面试问题她都仔细研究了一下，刚刚面试官提出的专业问题和这里面列举的所差无几，所有问题羽晴稍加思考便给出答案。
既然已经尽力，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通过多次实践下来她发现找工作和谈恋爱一样，除了自身条件得到青睐外也需要看缘分，不是自我感觉良好就能得到offer，许多不确定因素羽晴无法预料，但她始终相信，工作和谈恋爱都是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羽晴走到空旷的休息区想休息一下再回去。面试过程中她一动不敢动，肌肉绷得有些发麻。她拿出手机，看见曹亦非发来的短信：面试结束了来ACOM五楼的咖啡厅，我和戚原都在，如果你拒绝，我会伤心的。PS：戚原请客，不来你别后悔。
羽晴眼前立刻出现曹亦非老泪纵横的搞笑面孔。和戚原的想法相同，曹亦非主动邀约，她人在ACOM哪有不去见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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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原正拿着搅拌棒随意搅动咖啡色液体，曹亦非突然兴奋地示意他向右侧看去，“羽晴来了。”
戚原不动声色帮羽晴拖出自己身边的椅子，看着她姗姗而来。等她坐好后问：“喝点什么？”
“卡布奇诺不加糖。”
“嗯，我知道了。”说完戚原起身走向收银台帮她点咖啡。
曹亦非瞅见戚原走远，按捺不住好奇心问羽晴：“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原哥会变得这么绅士？”
“你原哥”这三个字致使羽晴牙齿一阵酸疼，许久没听到别人在她面前这样称呼戚原，“这么老掉牙的称呼你也敢用。”
曹亦非笑意盈盈：“你们俩很久没见了吧？刚才匆匆一瞥，有没有勾起你一点怀旧情结？”
匆匆一瞥？明明她都瞥了他好多次。在不明真相的群众面前，羽晴淡定回答：“怀旧是必然的，就像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你是我手下败将这回事，我顿时觉得人生充满光彩。”
曹亦非哪能容忍一个女人胜过他，很有勇气地说：“那次我晚饭吃撑了腿脚不利索，有种今晚再战！”
戚原点完咖啡回来告诉羽晴：“卡布奇诺没有了，我帮你点了杯热巧克力。”
他的视线又转向曹亦非，“收银员告诉我ACOM咖啡厅不接受ACOM以外人员点餐，我报了你的名字，相应的帐会记在你的名下，据说是从你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公司有这个规定我怎么不知道！”
曹亦非忽然觉得肉疼。
他跳槽到ACOM两个多月，平时忙得半死哪有时间来咖啡厅消遣，戚原要来为了提升自我档次才约他在这里见面，这里好歹是ACOM格调比较高的地方之一，他根本不知道员工在咖啡厅消费会有从下个月工资里扣帐的规定。
羽晴企图安抚他焦躁的情绪，“员工专设咖啡厅价格肯定不会贵到哪去，曹主席你就别心疼这点钱了。”
又来了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曹亦非心一狠：“算了，这次我请，免得你们说我小气。”他是下了多大决心。
侍者将热巧克力放在羽晴面前，羽晴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香浓的巧克力味道蔓延在空气中，羽晴尝了一口，味道纯正没有掺杂任何水分。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在两个工作过的人面前，羽晴的社会阅历几乎为零。他们会聊近几年景观行业的发展态势，聊刚开始工作受到领导和同事的排挤和压迫，这些都是羽晴不曾经历过的。
她见插不进话索性开始思考别的事情，比如晚上吃什么，明天要做些什么，周末该去哪个公园走走。不知何时，她听见曹亦非说：“我都忘记找你算账了，给你介绍了好几个女人你一个都没去见，害得我还要到处找她们道歉，你对得起我么。”
他这是要……相亲？
羽晴的思绪秒回到谈话内容上。
戚原说：“我暂时没结婚的打算，你省点力气好好工作吧，争取把老婆本赚足。找对象我妈都不急，你急什么。”
曹亦非意图把羽晴拖下水，“羽晴你来评评理，老七辜负了我的好意是不是太过分了！”
老七是戚原在宿舍的别称。“七”和“戚”谐音，加上“七”笔画数少，大家久而久之习惯用“老七”称呼他，写起来也比较容易。
羽晴低头看着杯里被她用金属勺子搅拌出的奶泡，本不想发表任何意见，却硬被曹亦非拉入谈话中，她无意叹了口气：“听起来好像的确有些过分，不过我知道，很多事是强求不来的。”
Chapter 5
很多事是强求不来的。
尤其对于感情。
戚原悠然地说：“还是班长懂我。”
羽晴从来都认为班长是个神圣的称呼，如今从戚原嘴里说出来却有讽刺和挖苦的味道。
结束聊天，曹亦非重回加班的苦逼生活，和他道别后，戚原将羽晴送到ACOM附近的公交站台。
今天是周五，平时下班时间拥堵的街道更多车辆占据。羽晴站在公交站台的遮阳棚下，仔细寻找自己可以搭乘的车辆。
戚原扫过站台上显示的公交车停靠地点，给出羽晴公交车乘坐方案：“坐28路到火车站再转97路到学校北门。”
羽晴经过确认，戚原的公交换乘方案准确无误，“嗯。”
“原本应该把你送回学校，但我过会还有事要处理，你到学校以后给我发条短信。”
“你开车也要小心。”
戚原的脸上浮现明朗的笑容：“原来你这么关心我。放心吧，为了你这句话我也会小心的。”
他说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羽晴却愣在那里出神许久。
28路公交车驶入站台，车上站着的乘客从车前门挤到后门，连伸出手臂活动的空间都没有。
戚原看着车里黑压压的人群说：“要不要等下一班？”
等下一班不见得人会少，“不等了。”
她走到车门处，回头向戚原告别：“拜拜。”
戚原注视着她从前门挤上公交，车门关闭后她整个人完全贴在前门玻璃窗上，根本无法动弹，待28路驶出站台他才安心离开。
开车前往目的地，戚原一直都在思考羽晴和咖啡的作用关系。
羽晴以前只要喝一口咖啡晚上就会睡不着，除了必须通宵赶作业外戚原绝对不会允许她与咖啡有任何接触。在ACOM帮她点咖啡前他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帮她把卡布奇诺换成了热巧克力，然后对她谎称卡布奇诺卖完了。
该好好休息的阶段还喝咖啡，不是给自己的作息添乱吗？
二十岁时的戚原从来都不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值得记忆，在成长阶段他从来没有写过日记，从来没有在各种社交网站发布过自己的心得体会。如今，二十六的戚原明白，有些事即便没有借助任何外界手段深化，它都足以令人铭心刻骨，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会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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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的阴天过后，今天的清漪市终于放晴。太阳的光芒从阳台上射进来，无比温暖和舒心。
“羽晴，你今天去不去图书馆？”苏幕坐在床上问。
“收拾下东西就走。”羽晴说，“把你要还的书整理好给我。”苏幕的小心思羽晴当然知道。
“真不愧是中国好舍友，帮带饭，帮上课点名，还帮忙还书。”苏幕恨不得给她点一万个赞。
苏幕从床上下来，整理好散落在各处的图书交给羽晴。
羽晴接过苏幕的书，对她说：“涵哥和籽恬都不在，你一个人要记得按时吃晚饭。”
苏幕苦着脸哀嚎：“要不你晚上回来的时候去香樟苑帮我带个饭呗。”
香樟苑是F大最具盛名的美食集中地。
“老余不在你人都懒了。”羽晴看见苏幕的苦瓜脸笑着说，“这下知道他的好了吧。老余脾气不错，你以后少跟他闹别扭。”
“老余究竟给了你们仨多少好处居然把你们都收买了，每次我和他吵架你们都帮他说话，简直是惨无人道！”
苏幕的男友余海洋目前被公司外派出差两个星期，出差前只要苏幕不想出宿舍门去吃饭，老余总会很贴心将饭买回来放在宿舍楼下。现在老余不在，舍友们各自有各自需要忙碌的事，除去昨天难得有时间和俞熠涵一起外出逛街，最近这段时间苏幕通常都会在宿舍宅一整天，或者偶尔去导师面前混个脸熟。
羽晴想了想说：“我要待到图书馆闭关才回来。你打电话给涵哥或者籽恬帮你带饭，实在不行你只能自己去香樟苑了。”
苏幕默默接受了羽晴的建议，拿出手机翻着籽恬的电话。室外这么冷，她可不想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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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晴在图书馆先帮苏幕把书还了，然后来到四楼的图书阅览室。
上次给凌芳蓉修改论文又一堆条条框框要完善，毕竟是论文初稿，无论是大纲还是细节都有待考究。羽晴打算把和论文相关的图书仔仔细细翻一遍，寻找支撑论文的理论依据。
她正聚精会神做着笔记，毫无预料地，放在她左手边的手机震动声传来来。羽晴迅速拿起手机，避免手机和书桌摩擦的声音影响到别人。
手机显示屏上赫然出现两个字——
戚原。
羽晴未经任何思考，脑海里迅速闪现出了那个清俊挺拔的身影。
除了想起“难道他要请我参加婚礼”这样狗血的剧情，羽晴实在她想象不出戚原会有什么事找她这个前女友，犹豫再三她直到震动停止，她都没有按下接听键。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声再次传来，依旧是戚原的电话。
凭借她对戚原的了解，如果不是要紧的事，一向嫌麻烦的他绝对不会再一次打电话过来。
羽晴快步走到阅览室外，故作淡定对电话那头的戚原说：“你好。”
微弱的一声轻笑过后，低沉的声音缓缓而来：“好不容易给你打个电话你的语气居然这么生疏，怎么，才过一个星期就不记得老情人了？”
羽晴佯装失忆：“我的脑容量比较小，记不住那么多人。”
沉寂片刻，戚原答：“看来你的老情人很多？不如一个一个带过来给我瞧瞧，也好让我知道他们比我强在哪里。”
“……”
羽晴一口老血快喷出来了。在这个她迄今为止唯一的交往对象面前，她的言语功力显然不够深厚，要不然怎么会沦落到被戚原变着法子调侃一番。
“你赢了。”在拌嘴这方面，羽晴从来都是输家。
戚原恢复正常语气：“说正经的，给我一个面子，今晚请你吃饭，顺便谈谈合作。”
“啥？合作？”
戚原本科毕业去了国内排名数一数二的清漪市园林规划设计院，听说混得还不错短短两年已经到了项目负责人级别。她一个研究生还没毕业的人，没有工作经验没有广阔的人脉关系，找她合作，开玩笑吧。
“至于合作内容，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今晚六点我在学校后街的徐州地锅等你。”
“如果我不去呢？”羽晴下意识问他。
戚原显然预料到有这种可能性，“你不来不是间接承认你对我余情未了？你们女人看的偶像剧里不是经常爱这么演，明明爱的死去活来却对喜欢的人视而不见，在下表示受宠若惊。”
羽晴没好气地说：“你敢不敢再无耻一点。”
“一句话，来不来？”
“来。”在戚某人的无耻诱导下，羽晴答应。
挂了电话，羽晴缓过神来才后悔：“我为什么要答应他？”
话既然说出口，已没有反悔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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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晴离开图书馆后回到宿舍楼下取自行车，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抵达F大后街。
后街一向是附近人流量最为密集的地段，并不是因为这里有多么繁华，而是这里聚集着诸多接地气的店铺——大到餐饮娱乐小到生活百货应有尽有。
徐州地锅是后街最负盛名的餐馆，羽晴来这里的次数太多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从本科到读研，宿舍聚餐或者请客吃饭都会在这里。口味极佳，价格亲民，是她们这些还没有收入人群的最佳选择。
夜幕下，闪烁的霓虹灯光显得格外刺眼。羽晴将自行车锁好停放在徐州地锅门外，站在门口瞅了一眼未看到戚原的身影，她推开门走进店内，热情地服务员立刻迎上来问她：“小姐你好，请问几位？”
“两位。”
“楼上有座位。”
“好的，谢谢。”
羽晴来到二楼先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边等戚原边翻阅手中的菜单。
不一会儿手机上传来了戚原发来的消息：路上堵车，我过会到。你先点菜，我随意。
随意？她相信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唯独戚原不会。
印象里戚原有挑食的毛病，尤其是有洋葱和青椒的菜他一口都不会碰，相比之下羽晴觉得自己好养多了，至少她从不挑食。
羽晴在菜单上写下的菜都完美地避开戚原所有雷区。
诶？突然发现这样微小的细节，她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从前在学校食堂吃饭，有个人看着她帮忙解决掉所有他不爱的青椒和洋葱会说：“你这么好养，以后我兜里的钱花不出去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