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鼠!谁给你的胆子,闹到胡家来了?!”一声喝止,胡不寿脚步有些急,似刚赶回来一般。

田鼠嘴里噗地把方才嘴里嚼着的东西一吐,吊儿郎当说道:“哟呵,胡家?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是胡家?”

胡不寿哑然,“这家里,还轮不到你个二流子来闹腾,给我滚出去!”

说完,又朝家中的奴仆发火,“养着你们有什么用,这阿猫阿狗什么的,都能放进来!”

“啧啧啧,什么阿猫阿狗,可是我田鼠的死敌,我今日带着这些人来,别说是他们不让我进,就是你来了,你试试!”田鼠手头上的竹竿啪地拿了起来,指指甩过来,却又在胡不寿的面门之前堪堪停住。

“你还有没有王法,你莫非真的以为,我们陈家糖坊,没人了不成?”胡不寿倒是没有多大惊慌,只阴测测问道。

田鼠哈哈一乐,竹竿又立在地上,“有没有人,跟我什么相干,爷今日来,是来跟你说一声,你那些花花肠子爷知道了,以后给我收起来,敢打我妹子的主意,我饶不了你!”

这般一说,整个人身上都充满了戾气,变得凶狠起来。

胡不寿哈哈大笑起来,好像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笑得腰都弯了。

笑毕,擦擦笑出的眼角泪,冷哼一声,“你田鼠是谁,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不过是有几个二流子,各糖坊见你们要饿死了才赏口饭吃,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什么妹子不妹子,这拐弯抹角贴上来认亲戚的,我还真是开了眼,再不滚出去别怪我不客气!我倒真的好奇,你要对我如何?你能对我如何?”胡不寿下巴微扬。

眼里的轻视,根本不需要掩藏。

满意自出来瞧这情况,莫名就多了这么一个人,看着很不靠谱啊喂。

这真的是来帮自己的吗?

怎么会有一种承受不起的无力感!

田鼠此时脸上毫无表情,也不发狠也不威胁了,只淡声说道,“你知道就好,我要想过得好,还真的有些难呢……”

“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好!”胡不寿轻笑。

“不过,我要真的要让一个人不好,怕还是有些容易的,不过就是一条命,舍得一身剐,你以后要去哪我就跟着去哪,想谈买卖我也可以找找你那些主顾,想娶媳妇我也可以去跟她念叨念叨,一日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你如果有命真的娶媳妇了,以后还有儿子……”

这话说出来,胡不寿就笑不出来了。

不止是他,就是人群里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想想也是可怕,这当真有一个人如附骨之蛆如影随行,就是为了要你不好过,难不成要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吗?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满意又打量了他一眼,他迎着满意的目光,咧嘴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满意突然打了个寒颤。

田鼠不等别人有什么反应,只问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这才来跟你说这些。”

讲道理的人已经带人砸了许多东西,胡不寿想不通什么时候遇上这样的衰神。

“本来我做事一向凭心情,如若跟我没啥关系,我也懒得理你,做恶自有天收。”田鼠念叨完,又道,“谁让我就这么一个妹子呢,她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头还不得哭死。”

“田鼠,你可是姓朱。”终于有一人,说出了这一点。

“这就要问你们这小少爷了!我本来嘛,也跟这没有啥瓜葛,谁让你们骗了人过来关着,可怜老头以为过来过了什么富贵日子,定了亲,可是有往那头走动,可是有送年节礼,可是见老头只有一人在家要让人去照顾?!统统都没有!如果不是我,老头子早就没了,他看我还不错,愣是要认我做孙子,给他养老,我这人最是心软了……”田鼠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没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众人却都听懂了,这田鼠,是满爷爷认的干孙子,自然就是满意的哥哥,哥哥来为妹妹讨公道,再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这两人站得这般近,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兄妹样子啊。

“可不是,我就见田鼠背着满爷爷回家。”

“怪道常常见田鼠去那头,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去偷……”声音小了下去。

满意此时已经信了三分,没有看田鼠,而是盯着胡不寿。

她可是知晓的,当初接满意前来,说得头头是道,他祖孙二人也没有好说的,如今几年过去,对她如何她真是铭记在心,对满爷爷不闻不问,也太正常不过了。

胡不寿被田鼠的道理弄得一愣一愣的,有一种豆腐掉进灰里的无措。偏偏还不能硬来,果真是兄妹啊!

“且不说这干亲跟实亲的不同,既五姑娘无甚亲人,你如果真心的肯看顾她,我们只有感激的,有何事不能说清楚,一切都好商议,缘何喊打喊杀前来,你这目的,由不得人怀疑?”

☆、第18章 托付

田鼠哼了一声,“我妹子都成这样了,你还让我好生前来?!”

他声音很大,听得胡不寿耳朵嗡嗡作响,却又不能失了身份,也这样面红耳赤地跟他吵,自己成什么了?

早就在人群之中的红花,撑腰站了出来,“田鼠,有话就说话,大家都在这,要等会被打出去,可别怪不念情分,即便是娘家人,还能所以去打婆家人的!”

田鼠瞪了她一眼,“给爷滚一边去,爷这可没有不打女人那一套,红花是吧?你那身上的破事也不少,现在没空收拾你!”

红花嗫嚅着嘴唇,见田鼠吓人,她却不怕,一个混混二流子,也敢来这里要强,即便是那丫头的什么干哥哥,又有什么好怕。

随便请人就捏死了他!

“你在这唬什么人,不过就是纸扎的老虎罢了。”

还没有说完,突然哎哟一声。

田鼠一动不动,却是他身后的人给了她一下,瓮声瓮气说道,“一个赖婆娘敢骂头儿,真把我们不当人!”

红花咬牙要冲过去。

“你也甭说你那爹了,你钻甘蔗地的破事,我们都懒得瞧,我还不如去看狗!”

“二癞子,快别说了,我当时一不当心,都长针眼了!”

这些人胡言乱语,红花脸色却是通红。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心虚的。

田鼠瞧也不瞧她,只是对着胡不寿道:“你非要我妹子不好,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也别跟我说什么别人的诊断,这风放得这样大,你以为不知道是你么?我去找过莫大夫,他说真的需要调理,脉象有点乱他不能胡乱开药,回头翻翻药典再来诊断,其余那些大夫要不要我一个个揪到你跟前,一个是专治小儿跌打,一个是给牲畜看病的!”田鼠说完,逼视胡不寿。

满意倒是有些意外起来,这田鼠东一棍子西一棍子,毫无章法,却还知道去寻求事实的真相,而不是被流言左右。

胡不寿自然不能在此时弱下去,“当初时日无多的话,是莫大夫说的,他不开方子摇头就走,我们即便病急乱投医,也并没有什么错,这五姑娘的身子骨最要紧,何况她被东西冲撞了,这可大可小……”

“去你的可大可小!你们姓胡的是不是巴不得我妹子跟我妹夫都好不了了,这家里才真的是姓胡,你把主意打成这样,还要我对你客气!”田鼠怒斥道。

胡不寿气结,手指发抖地指着他,“你……”

“你什么你?既你们不拿我们当亲家,我们也不高攀,我这就接了我妹子回去,别的本事没有,至少饿不着她!”田鼠把来的目的给说了出来。

胡不寿哪里敢答应,“这亲事可轮不到你一个摸不着的外人说了算。”

田鼠便道:“这是不答应了?”

胡不寿也心知,这怕是吓唬自己,只要有一个台阶,他便可以跟他商议,多半是要点好处罢了?

但知晓是一回事,让他朝这样一个不入流的东西服软,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是拿住那话做筏子罢了,自己不也有?胡不寿想着,便道:“那你来做主,要真的接出去养一阵,能够让五姑娘好端端的,我就当你是恩人,谁敢拿五爷的身子开玩笑!”

这就要把这事情推到田鼠身上。

田鼠摩拳擦掌,笑了笑。

还没等他说话,却听得有汉子说,“田鼠,你千万别乱来,五姑娘冲撞了东西,大家都在想办法,这找到因由就很快能好了。”

“田鼠,平日里我们不惹你,你也别管这个事情,要真的出了什么事,一百个你也赔不起!”

“是啊,五姑娘福大命大的……”说完,就围了过来。

满意见此,也并没有什么伤心,这些人当年受陈家活命之恩,有此表现也不足为奇。

田鼠干瘦的胸脯一鼓一鼓,当年的事情太过久远,已成定局,他听到满意的处境很是不忿,带了这么多人来,就这样无功而返?

他可不能甘心!

“田鼠,你是个机灵的,既然跟五姑娘是亲,以后还是走正路的好。”

“是啊田鼠,五姑娘这头我们每日都有人看着,绝对不会受亏待,你且等等瞧,如果真的出事……”

田鼠呸了一口,“如果真的出了事,还有个狗屁用!

两边便就这样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谁。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满意朝田鼠使了个眼色。

碰巧赵老憨在人群之中劝说,“田鼠,你这为了家里人的心咱们都理解,不过这牵扯大了些,胡少爷也是心急五姑娘的身子,别说是他,咱们整个村的人都看着呢,要不然你先回去,过一阵还没有起色,胡少爷自然会给一个交代不是?”

这话句句是在劝田鼠,却意有所指。

田鼠心有所动,面上却仍旧是强硬。

“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难不成还能让五姑娘吃亏不成吗?在这每日都有姑娘媳妇过来照顾她,真的是回去了,妥不妥当暂且不说,你跟满爷爷两个人,总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是不是?”秋娘也劝说田鼠。

田鼠仍旧不肯,“你们这么说我是信的,但我妹子在这吃了这么多的苦,那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谁知道会不会我前脚一走,后脚就吃亏啊,你瞧她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她要出了啥事,老头哪里活得下去。”

赵老憨过来拍了拍田鼠的肩膀,“我就说你是个讲道理的。”

说完,望着胡不寿。

田鼠心里却是呐喊,我不是软化啊!然赵老憨手头上的劲,又拍了他两下,他便闭嘴不吭声。

胡不寿见这么多人望着自己,打起笑容,“既然这个家里暂且是我看管,我自然会竭尽所能让五姑娘无事。”

田鼠冷哼一声,依旧怒视着他,“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如若做不到,方才怎么说的,你给爷记住了!”

胡不寿张嘴就要骂人,活生生忍住了。

田鼠朝满意摆摆头,“我跟我妹子说两句话。”

在这么多人跟前,既是干兄妹,也没有什么不妥,满意也没有回屋,就跟着他往院子角落去,依旧在大家伙的视线之中。

没等田鼠开口,满意便道,“我爷爷怎么样了。”

“好得很,就念叨你的嫁妆呢。”田鼠此时声音小多了。

“你没有让爷爷知道这头的事,是忧心他的身子吗?”满意又问道。

田鼠的面色便有些古怪,却也答道:“算是吧。”

很是心不在焉。

满意没有多说,如果不是没有别人,她也不愿意让老人跟着担心,这一回田鼠如此,暂时不见倒也不要紧,只等自己自由了,出去当面问他就是。

满意又道,“爷爷没有认下你,对不对?”

田鼠说话,总有一种虚张声势的样子,而认干亲,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至少要有个见证,周遭的乡亲却没有一个知道的,这也有些不合常理。

被满意戳穿,田鼠有些不服,“他没认我我不能认他吗?一个糟老头子,我不养着他还能怎么样。”

倒是理直气壮得很。

满意没有跟他计较这些,压低声音跟他说了好些话。

田鼠背着大家伙,脸色已经全然不同,听得连连点头,时不时还小心问道,“果真如此?我回去试试。”

“如此,等我出去了,再说。”满意一脸笑意。

田鼠哼了一声,再扭头,已经又是一脸痞气,咋咋呼呼说道:“女生外向,果真是不错的!老头子真是白担心你了!你要留着就留着,我们也不能不管你,过几日再来!”

完全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第19章 筹谋

直到人群散去,满意脑海之中仍旧回荡田鼠的话。

“你别担心,我都打算好了,如果他们真的不让你出来,到晚上我把你偷出去。”

“你出去了,我再来问他们要人,看这孙子……”

“我是谁,我叫田鼠!连洞都不会打吗?以后我养着你们。”

这样的主意虽然有些顾头不顾尾,也并没有问过她的意愿,满意却知道,这是田鼠能够做到的最好地步了。

她虽然不知道为何他要如此,心里却很是感激。

不过,真的要出去,她也要堂堂正正地自己站到阳光下。

凭什么,她要躲躲藏藏过日子。

田鼠那浑身乱七八糟的颜色,在眼前抹不去。

秋娘推了推满意,一脸担忧,“满意,田鼠怎么就成了你哥哥了?”

满意笑笑,问道:“婶子,有什么不妥吗?”

秋娘就叹息一声,有些犹豫,似在满意跟前说别人坏话不妥,但想着有些话提早说的好,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满意,这田鼠,太狠了。”

狠?在这种地方,应该算是一个……中性的评价,满意心道。

“我听说他把人直接踢到水塘里,差一点就淹死了,还有把人倒着吊房梁上,有一次还拿刀砍了人的手,你瞧瞧这哪里是正经人家做的事啊!”秋娘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通。

而后又道,“他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自个家老娘想一想,家里穷得很,之前有姑娘要嫁给他他又不愿意,你瞧如今一个都二十的人了,别人家娃都满地跑了,他还不成亲,不过现在他就算成亲,也没有人敢把闺女嫁给他了。”

啊咧?满意干笑,这不就是乡下混混干的事情吗?心里怎么怪怪的?

“那他可有偷鸡摸狗,可有不劳而获,可有不分青红皂白喊打喊杀?”满意缓缓问道。

这话倒是把秋娘问住了,她想了想,也不肯定,“虽然这些没有听说,但干活就踏踏实实的,这弄了一大帮人,就在各处糖坊四下晃荡,也不算个正事啊。”

人的观念向来是难以改变的,满意也没有反驳。

何况她也是那么了解田鼠的作为,但从这一次接触来看,至少他对自己跟爷爷没有恶意,不然,他这样得罪胡家,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如此,就把这些都存在心里,对秋娘说了一句,“这好不好,不是见一次,听说几件事情就知道了的,以往,谁见到胡家父子,不夸一声善人……”

秋娘听完,若有所思。

而被她二人讨论的田鼠,此时依旧漫不经心地走在乡间泥路上。

一旁一个壮实得有些憨的人,挠着脑袋说道,“还是头有本事,那胡不寿果然没有拿我们怎样。”

“可不是,平日里瞧着他浑身的气度,风风光光的少东家,也有这个时候。”另一个脸上有块胎记的说道。

田鼠突然停住脚步,呸了一声,“这真是甘蔗地里长了草,荒唐!什么少东家,他也配?是他还是他那老爹打拼下来的?不过就是个偷罢了,我还真看不上!”

说完,又补充道,“我妹子夫婿,人家五爷,我就顶佩服,那才是当家的人,你们不是不晓得,那秋蔗,谁想出来的?可惜身子骨……”

这样一说,又让他有些郁结,索性就放到一旁。

“你们也甭担心,我们这样大阵仗去,他明面不会为难咱,就算是使什么坏,也要当心,我这不是去找麻烦,是去帮我妹子讨公道,他要当真蠢得出手,惹了咱,也甭怪咱不客气!”田鼠说了这番话,安了众人的心。

就让他们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