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菲叹道:“姐夫这般说,岂不是读书无用。”

李青书笑道:“天底下最有才的除去李太白就是杜子美,这两位官运如何?这世人,不得中举,又没有钱的,咱们酒席上遇见了无好话夸人家,不得已叫一声才子。谁当真,谁是傻子。”说完牵王慕菲的手,又笑道:“我家真真妹子极是天真烂漫的一个人,为着你在泰山和莺莺跟前受了多少褒贬,快快搏个举子来叫她扬眉吐气。”

王慕菲本来心里瞧不起这些富家公子,生来好吃好穿,就是读书也有好先生教,好不好,使银子开道,功名易如反掌。今日李青书这般替他设法,心里也感动,就在大街上唱了个肥喏谢他,道:“姐夫一心为我,我都记在心里。”

李青书受不得他这样一本正经,凑过来勾肩搭背,笑道:“真有心谢,不如请哥哥去梨花巷听兰儿唱小曲儿?”

王慕菲晓得他是个老婆奴,在家连丫头的手都不敢摸的,也就半真半假答应。到家李青书被泰山请去说话,真真又捎话来说晚上要和姐姐一处查帐,不回来住。他一个人无聊,想着还天色还早,不如回家看看。请个小婢进去说了,少时里边送出一个食盒来,他也不要人送,自己拎着回城。

正月里满街满巷都是人,一路上铺子都开着门在做生意。王慕菲记挂自己家杂货铺的生意也不细看。走到巷口,就看到自家铺子隔壁新开了一间铺子,地下铺着一层厚厚的红纸屑,里边好像没几个人。倒是瑞记的小伙计小三儿,穿着一身新衣和一群顽童在路口放炮仗。

王慕菲因手上食盒沉重,清了清嗓子喊:“小三儿。过来拎东西。”

就听见那铺子里有人应了声,伸头出来见是王慕菲,一路小跑着接出来道:“原来是王先生。里边请,里边请。”

王慕菲认得是他家对面姚家的一个小厮小三儿,笑着摆手,正要说我叫我家的小三儿呢。却听见帘后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传来,几个女孩儿掀了帘子都召手叫他:“王兄,里边请。”

王慕菲正在愣神,姚家的小三儿已接过他手里的食盒,先进了那间铺子,显见得是把他当成来贺人家新铺子开张的了。王慕菲哪里好意思说那是在下要拿回家的晚饭,小生也不想和才女们打交道,不得已冲众才女拱拱手,心里还在心痛他的晚饭,勉强笑道:“舍下还有事,先回去了。”

姚小姐收了他的礼,不好意思叫人家空手回去,上来拉他,笑道:“小铺新开张,王先生进来坐坐,我姚湘莲收了先生的厚礼,若是一盏茶也不吃一口,那只有把先生的食盒退回去啦。”

扭着头对刘小姐她们道:“都来帮我请一请。”

王慕菲怕和一群女孩子拉拉扯扯叫街坊们看见笑话,几大步跨到姚家的铺子里。这间铺子不负姚小姐赛嫦娥之名,布置的犹如月宫一般:各色丝线挂在无数根小棍上,高低错落。首帕汗巾并脂粉等物都齐备,整整齐齐的摆在几个架子上。楼梯处还挂着一架珠帘,隐隐听见上头有女子和男子的说笑。

王慕菲看了一回,笑道:“茶呢?”

姚小姐指指楼上,笑道:“陈兄和梅兄几位都在楼上,今日小号开张,还请王兄上去小饮几杯。”看王慕菲皱着眉想要推辞的样子,想是他家的娇妻在家等候,存心为难他道:“王兄莫不是记挂家里的嫂子,不肯吃酒罢。”

王慕菲年轻气盛,最不喜人家说他怕老婆,忙道:“也罢,好久不见他们,我上去见见。”

带头上去了。

那位刘小姐附到滴珠耳边道:“请这个呆子上去做什么?”

滴珠笑道:“这个王秀才虽然呆了些,到底住在我家对门,又巴巴的送了礼来,怎么好不留他一留。”请这几个同窗一同上去。

刘小姐因不喜欢王慕菲,存心要叫他出丑,故意当着众人揭食盒,笑道:“且叫大伙儿看看王家嫂子的手艺。”第一层是四碟干果子两小碟卤菜,一碟泡椒凤爪一碟糟鸭掌。刘小姐一碟一碟捧到桌上,口内犹道:“这几样细果子却少见,王兄也舍得?”

陈公子自从上回天香楼一别,久有心和王慕菲结交,忙出口相助,笑道:“王兄快来,我们正商议要联句贺滴珠妹子哪,再想你来。”就把纸上的联句把他看,把他的名字写在最后,叫他拈韵。

王慕菲微微一笑,坐在他边上再不理会姑娘们。几个秀才当着姑娘们的面,怕联不出来出丑,俱都低头沉思。

刘小姐再揭第二层,就无人理会。四个中碟,却是千张卷肉,拆骨鸡块、油炸虾和糖醋排骨,姚滴珠忙叫人送到楼下去热。第三层,里边一大盆烧海参。这样一盒也要一两多银子才办得起来,怎么不体面。姚滴珠晓得王秀才身家不厚,感他盛情,趁众人饮酒作诗,下来取了好些丝钱和首帕汗巾,论进价也值二两银,用纸包好放回食盒里,吩咐守在门边的小三道:“回头王秀才下来,记得把盒子还他。”上去刘小姐问她:“哪里去了?”她含糊带过,将晚散席,这几位秀才和小姐,都买了四五两银的货物走,关起门来算帐,除去酒席花费和本钱,赚了也有十二三两银。

滴珠头一回赚钱,喜出望外,第二日索性发了贴子把她在女学里的同窗都请来吃酒,来了也有二三十位小姐,年纪只在十四五六岁之间,都是争强好生的年纪。谁也不肯当着别人的面少买。当下铺子里的存货就去掉一半。滴珠晚上紧赶着进货。如此这般三四日,一个松江府的有钱人都晓得莫家巷口新开一个丝线首帕店,谁家小姐想买几根丝线,必到她家去,一来滴珠是个女子,可以说话解闷。二来滴珠自家也会绣花,晓得小姐们爱什么不爱什么,人家来配丝钱,必要先问明白人家是绣什么方才替人家配,绣出来的绣件鲜活雅致。所以开张大吉,一边十来天,天天只闻银落钱箱声。

且说真真在娘家助姐姐十几日忙,好容易把家里产业都折现变卖。拢一拢也有十几万两银子在手,都藏在花园密室里,只他父女三个晓得,连家仆都瞒过。这一日真真放心不下家里的小梅,和王慕菲辞了爹爹和姐姐回家。

到家真真第一眼看见摆在上房当中大桌上的食盒,心疼道:“这个食盒虽然样子平常,倒底是个物件儿,怎么不洗涮收起?”

王慕菲笑道:“那天回来晚了,随手就搁在桌上。实是忘了,我将去井边洗就是。”

真真推他道:“这个要温水洗的,先叫小梅烧水去。”自家上前揭了盖子看,里头一个碟子都不见,收拾的十分干净,最底层还有一个大纸包,解开是些丝线首帕,也值三四两银子。不由的心里纳闷:“这些女人之物他是哪里得来的?”

闷闷的把纸包搁到架子上,提了食盒到厨房,问小梅:“前几日姑爷回家,可有异样?”

小梅想了想,笑道:“那日来家天都黑了。姑爷好像吃了几钟酒,”

真真想想不对,那天阿菲本是下午回去,他走了一个多时辰天才黑,必是有什么缘故罢,回来问他:“阿菲,碟子哪里去了?”

王慕菲哎呀一声,拍头道:“忘了。想来还在她家。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且等她使人送还罢。”

真真笑问:“谁家?”

王慕菲笑道:“对门姚家呀,新在我们瑞记隔壁开了个丝线铺子。铺子里收拾的极是雅致呢,明日无事,我带你去逛逛?”

真真见他扯得又远了,心里的结越打越粗,汪出一些酸来,把纸包摔到他跟前,笑道:“这又是什么?”

**************

呃,昨天,昨天…是我的错…哈皮的太哈皮了。对不起大家,以后一定先写稿后哈皮。

话说,八G呀,喜欢呀,好喜欢。握拳,把八G进行到底。

第一卷 盛夏 第十八章 才女初露锋芒(下)

王慕菲翻了翻,笑道:“这都是些女人的东西,哪里来的?”

真真笑嘻嘻道:“食盒底下取出来的,你买了人家这许多东西,到是大方的紧。”

此话甚酸,王慕菲拿手在鼻子前招了招,笑道:“娘子,醋瓶倒了。实话说与你知道,我也不知怎么来的,想是姚小姐收了我的食盒回的礼。”

真真嗔道:“她在我家隔壁开铺子,李二叔已是送过礼了,你怎么又送。那天晚上你吃的什么?”坐在床边背对着王慕菲生气。

王慕菲笑道:“在她铺子里,和几个相识的朋友吃酒做诗呢。因为做的都不好,我也没好意思抄回来。娘子,咱们又不吃亏。你看看,也值二三两银子的。”用力把真真的脸搬过来,凑上去亲她,笑道:“姚家那个小妮子,也只贵亲戚陈公子当她是月中嫦娥罢了,和一群人日日在外头疯呀傻呀的,谁待见她。”

真真扭着脖子不肯让他亲,冷笑道:“这话真真奇怪。我家可没有亲戚姓陈,休把我们和他扯到一处,他家祖上是李家的管家,后来不知怎么的有个女儿做了李家的姨太太,才抬举他家做亲戚的。”

王慕菲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姐夫不肯理他。”手下一松,真真从他怀里溜出来,提着那包东西道:“这些我们瑞记一样有卖,倒不好收白她的。奴拿银子去还她。”取小篮装上,独自出门到自家铺子,先进帐房问掌柜:“李二叔,这些天生意如何?”

李掌拒站起来回道:“比年前还要好些,自隔壁姚家拉了许多少爷小姐来吃酒耍子,无事都要到我们店里逛逛,什么贵买什么。”老脸笑成一朵菊花,捧出帐本来给二小姐看,正月十来天,铺子里只各样上等干果就卖了有三四十两银子,什么明水玻璃镜、济南梳妆套盒哪一日不卖三五个出去。

真真一页一页翻过去,嘴角渐渐朝上翘起,最后啪的合起,笑道:“这个月关双晌。”站起来指指篮子,又道:“李二叔看看这些值多少钱。”

主人有话,李二叔怎么敢不奉承,把纸包打开,又取了架算盘,每一样都估了价钱,算了总数笑道:“若是在我们铺子卖要二两一钱多。若是在隔壁,要三两六钱。”

真真一惊,问道:“隔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