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使不得。”李青书反倒先站起来,老老实实道:“小生畏妻如虎,不敢背着娘子大人做这些欺心的事。”

薛公子极扫兴,斟了一大钟酒递到李青书面前,笑道:“李兄满饮此大杯,不然俺就把那个小旦送你家去,看你家的母老虎怎么收拾你。”

李青书推开酒钟,笑道:“我家母老虎待收拾你呢。恼了她,和你翻脸,你家的货谁能一口气全吃下。”

薛公子忙缩回手,改口笑道:“说笑了,嫂夫人温柔贤淑,哪里会和小的计较,这杯我吃尽了。”

王慕菲不解道:“姐夫,姐姐也开了杂货店?”

李青书的脸突然红了,嘿嘿而笑,夹了一只鸡腿送到他面前道:“小本生意,小本生意。不值什么。”

薛公子跳起来道:“胡说,谁家是小本生意?我们家和他们李家一年生意也有近十万,都是他娘子经手料理,敢说我们是做小生意的,不行,你还得喝。”重又斟满一大杯送上,捏着李青书的鼻子强他吃下,拍掌笑道:“王老弟,莫学你连襟,他家生意都是娘子做主,倒叫他成了个避猫的鼠儿,任他娘子捏呢。”

李青书不伏气,打了一个酒嗝,大着舌头道:“你姐夫,济南有名的狄面瓜不是?在成都任上因为娶小还叫你姐姐打了几百棒槌不是?乌龟笑老鳖,都在泥中歇。”

薛公子得意起来,笑道:“那是我姐夫有了不是,所以宁肯叫我姐姐打几下出气。不说他们狄家,只说你和我。你比不得我,我想纳几个妾,就纳几个妾,李兄你敢不敢?”

李青书的声音低下去,又升起来:“我是不敢纳妾,你问问我妹夫敢不敢?”

王慕菲笑道:“我是穷人,两口儿衣食不周,哪里还想妾。”

薛公子越发得意,一连吃了几大杯,叫来两个美妾,搂抱着钻进假山下的山洞,掩上门不知做什么去了。丢下李青书和王慕菲两个客人在席间对坐也不理。

李青书看王慕菲颇不自在,笑道:“薛兄为人最是洒脱,他虽然不怕他家令正,却极是怕他家那位使棒槌的家姐,所以但听说人家怕老婆,他就快活他姐夫有伴。”挥手叫服侍的仆婢都下去,低声和他说:“我成亲七八年都不曾生养,家父母哪一日遇见我了都要提纳妾的事,其实他们孙男孙女也不少,再过几年生不出来抱一个来就是。只是这纳妾一事极是恼人,只要莺莺知道,必有好几天不肯理我。天杀的薛老三不知怎么晓得了,见我一次笑话我一次”

王慕菲笑道:“姐夫还年轻,大明律四十无子才许纳妾,还有十来年呢,怎知姐姐就…”

李青书拍王慕菲的肩膀,感叹道:“她为这个,这些年银子流水般淌出去。其实就是不生又如何?我许了她不纳妾的,自然说到做到。”

王慕菲想到真真在家绣送子观音,也是求子的意思,苦笑道:“她两个昨日还在家绣送子观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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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答答的先更上…临时有事,结果后边的…感觉就对不上了,先到这里吧。

第一卷 盛夏 第二十一章 送子观音(下)

真真长长吐出一口气,把两幅观音都挂起来,退后几步瞧了又瞧,问小梅:“如何?”

小梅放下手里一个小绣绷,上边一团红绿线缠成一团,因小姐看着她笑,藏到背后,“小姐绣的比那画儿还好看。”

真真抢过小梅的绣绷,迟疑道:“这是石榴花?”

小梅红着脸摇头,声音低和和蚊子哼似的:“是梅花。”

真真笑道:“学了十来天,能这样可见你用心。去找赵嫂子教你,再把赵大哥叫来,说我使他呢。”

尚莺莺回娘家替妹子挑了两房家人,一房姓赵,老两口也有四十多岁,并无儿女,专管厨房。一房姓鲍,两口儿都是三十多岁,膝下两个儿子,大的十二三岁,小的八九岁。真真把西厢后的两间耳房拨给赵家和小梅居住,鲍家安排住旧宅,就把新宅的大门封上,只从旧宅出入,这样分了里外,极是清净。

王慕菲取西厢做书房,只要轻轻唤一声,就有人答应,心里着实感念妻姐的好处,莺莺两口儿时常看看妹子,他就和李青书在书房或是读书或是作诗。尚莺莺自是喜欢,愿意自家相公和他来往。

却说尚家本是巨富,世人都以为诺大家私是他两个女儿承继。王老爹听说尚老爷要去深山学道,他家资百万都把女儿,俨然以富家翁自居。偏儿子媳妇虽然隔十日回来探望一回,却不见提起分了家产否,老人家着急,恰好大女儿归宁,问她道:“那个尚家,分家了不曾?”

素娥想了想,笑道:“当年尚家不是说他家只有一位小姐?李百万家拿定了这句话,只说绝户财都是他家的。”

王老爹性急,涨红了脖子发作道:“胡说,他姐妹两家常来常往,怎么到分家就只有一个女儿?我去找李家理论!”

王婆子也随声附和,在房里翻衣服首饰,两个人乱个不了。素娥端坐在椅上,看爹娘闹够了,才冷笑道:“急什么。有没有分把尚真真,等几日就知。我兄弟是什么人?有一个钱花两个钱的人。”

王婆子急吼吼道:“那更要叫你兄弟来家,金山银山都叫他花尽了呢。还是俺们替他管钱的好。”

王素娥见老娘着急之下,山东口音都出来了,转着手指头上的一个金戒指,慢慢道:“一来,外人只知尚家只有大小姐,二小姐前几年病死了的。你们去闹谁理会?爹爹不是说要请尚老爷来家吃酒?他来过没有?”得意的扫过二老后悔的脸,笑道:“二来,尚真真也不是明媒正娶来的,咱们去闹,正主儿不在,反叫人派一个拐骗的罪名,岂不是连媳妇也丢了?”戴着三个金玉戒指左手在桌上重重一顿,几个镯子当当乱晃,王素娥站起来道:“爹娘且看着罢,尚莺莺和她妹子要好,必要分把她妹子的,且叫她和李家闹就是。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抬着头也不辞爹娘,扶着她家元宝家去。

王老爹指着大女儿背影,手指发抖,骂道:“反了,她眼里还有爹娘没有?”

王婆子嘀咕道:“听说秦家女婿前几日纳了个小妾,想必女儿心里不爽快。”心里丢不下尚家的钱财,又道:“明后日我和青娥去儿子家走一回罢。”

王老爹本是想自己去的,偏这几日要收租房子的租钱走不开,就依了老伴,吩咐她:“去罢,吃了晚饭再来家。”

王婆子一年也出不了回把门,忙忙的把方才寻出来的绸缎衣裳挂起来,第二日穿得像个花大姐一般,和满脸通红的青娥走到莫家巷。青娥一路上被人瞧的不自在,进了小巷子口甩脱老娘的手,慌里慌张奔向哥哥家,迎面和一个少女撞了个满怀。青娥满口陪不是,那少女也发作不起来,又看青娥一身破衣烂衫,只冷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王婆子追上来掐了看着方才那少女背影发呆的青娥一把,骂她道:“妮子,挡着路口发什么呆?”

青娥咬着指头,憨憨的道:“她的衣衫真好看。”想到嫂嫂把她那几块好料子,回家都被爹娘要去变卖换钱,低下头默不做声。

王婆子一颗心都系在尚家如何分家上,抢先去推儿子家的大门,一个头上插着两根铜簪管家婆模样的妇人自门后探出头看,喝道:“我家不要媒婆进门的,出去!”

王婆子一口浓痰吐到她脸上,骂道:“小娼妇,老娘是这家的老主人。”那管家婆看到后边站着的一个少女模样有五六分像自家男主人,软了半截,挤出笑容来道:“原来是老夫人和三小姐,快请快请,今儿我家小姐还说替您留了两个妆花纱衣料子呢。”举起袖子擦了擦脸,扶着王婆子进门,喊道:“侍书,泡茶,老太太和三小姐来了。”点头哈腰把王婆子母女二人送进里院,出来到井边抱怨道:“晦气,王家老太太打扮的跟卖花婆子一般。”

她男人鲍老根骂她:“说你总是不改,咱们到二小姐家,比不得从前。老实些,要要替二小姐惹麻烦。”

少时小梅过来唤她:“鲍嫂子,赵嫂子请你去帮忙洗菜。”她又凑到小梅身边问:“方才那一老一小真是姑爷的亲娘?”

小梅笑道:“真是,老夫人性子有些急燥呢,鲍嫂子顺着些就好了。”到厨房接过赵嫂子的茶盘送上去。鲍嫂子又道:“这个小梅姐姐还不到拾翠她们几个一半,怎么二小姐偏偏只爱她一个?”

赵嫂子老成,一边烧火一边笑道:“主人家的事不是你我说得的,叫做什么做什么就是。”又劝鲍嫂子:“你我都是大小姐挑来的,若是服侍的不好,大小姐的脸往哪里搁?”

鲍嫂子泄气道:“老太爷好好的富家翁不做,跑去学人家做神仙。”附到赵嫂子耳边道:“大小姐把所有产业都折变了银子,都叫老太爷带走了?”

赵嫂子道:“这却不知,不过城外那个小庄是把二小姐的,鲍嫂子你安心罢,饿不着咱们的。”收拾出两盘点心,使个小托盘送了上,真真亲手接过,先让婆婆,再让小姑。

王婆子因小梅一直在房里,不好开口问话,真真乐得不必敷衍,拉着青娥坐在绣架前讲针法,小梅站在她身后听得津津有味。王婆子趁机闲走,把媳妇三间房逛了个遍。这边新宅原是尚府家人走置的,家俱器皿多是真真房里旧物,富丽清雅兼有之。王婆子只爱摆在博古架上那尊金光闪闪的大香炉,绕着转来转去。口内啧啧有声,忍不住和真真道:“为娘日日要替阿菲烧香,求菩萨保佑他高中状元,只是少一个香炉。”

真真顺着婆婆的眼神看去,却是那个镀金铜香炉,忙笑道:“媳妇这里有一个,娘若是不嫌笨重,将去就是。”

王婆子忙把那个香炉抱下来,金光闪闪,好不招人喜欢,就想咬一口试试是不是真金,无奈屋子里那三个人都盯着她,只得搭讪着笑道:“媳妇,亲家出门也有几十日了,可曾留些什么把你做个想念?”

真真微微一笑,把衣架上搭着的一个包袱取来,交给抱着香炉舍不得撒手的婆婆道:“有的,这房里的家俱,都是我爹爹平常心爱的,我和姐姐争了许久才争来的。”

王婆子迫不及待问道:“别的还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