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走出院子几步,春杏不放心她,追出来道:“二小姐叫先去厨房瞧瞧有什么点心送两盘上去”,朝外走了几步小声道:“你就说不晓得去不去,所以来问姑爷。”

小梅果真寻了两碟点心送去,放下碟子不肯动,王慕菲察觉问她:“还有什么事?”

小梅就把大姑奶奶要小姐陪着去卖床卖家俱一事说了,道:“小姐不晓得是去好还是不去好,叫婢子来请姑爷的示下。”

早晨老娘在桌子底下踩痛了娘子的脚他心中有数,真真不曾抱怨半句,此时再叫真真拖着病脚陪他大姐出门如何使得,王慕菲忙道:“叫大姑奶奶等我过去说话。”坐在桌边想了一会过去。

素娥早已等的满肚子火星,板着一张粉脸坐在边上吃茶。青娥和真真在绣架边,再加上春杏三个人,围着绣架上的半幅百子嬉游图说针法,把她晾在一边久矣。看见举人兄弟进来,此时有求与他,素娥不情不愿站起来道:“阿菲,你就把娘子看的这样紧法,出去走走也不肯?”

王慕菲冷笑两声道:“早晨为了不许真真替你说话,娘踩了真真几脚,哪里走得动路,大姐若是执意要去,我陪你走一回罢。”

有举人兄弟出头,自然不怕商家沾她便宜,素娥眉开眼笑,道:“春杏快去和林管家说,多雇几辆车来。”拉着兄弟的胳膊出去。王慕菲扭头吩咐真真道:“你在家歇息罢,以后咱们和爹娘两处吃饭。”

真真微笑道:“就是不一处吃饭,还是要去厨下瞧瞧的,总不能失了礼数。”王慕菲极是欣慰娘子体贴,教训一边闷闷不乐的妹子道:“似你嫂嫂这般才是贤惠妇人。”

等得不耐烦的素娥早走到院子里,喊道:“我先去房里料理,兄弟你快些来。”

却说王慕菲带着大姐走了几处地方,素娥都不满意人家出的价钱,执意不肯出脱,眼见到了中饭时,她还要再寻买家。王慕菲早晨就吃的不多,此时腹饥,道:“且寻个酒楼吃些罢,就是人不饥,马也要歇歇的。”就便在街头寻了一间大酒楼,自有伙计把骡马解下喂食水,王慕菲吩咐他的贴身小厮王寿道:“问他们要个单间儿,请车马行的朋友吃饭。你和王喜作陪。王福去寻个安静阁儿。”

兄弟不在家那半年素娥虽然常出门,却都是在庵堂这样地方或是人家里的多,头一回到酒楼这样地方来,就觉得眼睛不够使。

王慕菲看姐姐东张西望,轻轻道:“走快些儿。”挡着素娥到楼上,王福早候在楼梯上边,伸开胳膊护着,引他二人到一间清净阁儿里坐定。

这间阁儿极是奢华,地下铺着大红猩猩毡的地衣,倭漆大理石八仙桌儿,螺钿仕女屏风极是耀眼,衣饰眉眼俱是拿五彩琉璃打磨的。素娥爱人物儿风流,走近了细看,却闻得一股幽香扑鼻。寻到屏风后,原来靠墙还有一张小小半桌,一双磁坐墩。桌上摆着一只青磁胆瓶,插着一朵半开的白莲。

素娥笑道:“果然好去处,难怪你们男人都喜欢在外边吃酒,这是给小唱坐的?”

王慕菲皱眉道:“姐姐在里边避避,待他们上过了菜再出来。”素娥只得在屏风后暂坐了,候在门外的伙计快步进来,笑道:“举人老爷好久不曾来,可还是照旧?”

王慕菲摇头道:“只打一角冰拨荷花酒来,再要一只烧鸡一只烤鸭子,拣时鲜菜蔬上几样儿,再造一个鱼肚酸辣汤罢。”那伙计出去,就有人进来先捧上八只粉白细磁碟干果,又是一壶茉莉香茶。王慕菲叫素娥出来吃茶,素娥道:“我吃不得这样新样茶,叫他另换碗来。坐不得一时人进来又要回避,不如在里边推窗看景耍子。”真个推开碧纱糊的圆窗,探头出去看景。那窗正对着一个大庭院,也有假山也有池鱼,素娥正看的得趣,却见一个少女带着两个使女从外边进来。松江地方虽然女人出来抛头露面的极多,到酒楼这样的地方来耍的却少。素娥细看两眼,却是她的干妹子姚滴珠。此时她春风得意钱财在手,过几日就要嫁把如意郎君,偏不能和人说偏又想和人说,姚滴珠又是说话极喜洽的人儿,巴不得和她说几句话,忙招手道:“滴珠妹子,看这边。”

姚滴珠仰头眯眼,原来是王素娥,上回买下她的房子和小庄,不过三天就转手赚了一千多两,再遇见这样双手送钱的主儿,自然喜欢,顿时笑起来,因在外头不好意思说话,指着她点点头。过不一会,就有轻轻敲门声,一个娇嫩的声音喊:“王家大姐?”

王慕菲托着腮正为家事烦恼,没有听见。王福不敢开门,只立在他身后低着头。素娥早从屏风后冲出来,打开门拉着滴珠的手,笑道:“这才隔了几日,妹妹越发出息了。快到里边坐。”

姚滴珠一眼就看见发愣的王举人,上前万福,笑道:“举人哥哥好。”就掩着嘴儿避到屏风后。

王福轻轻在主人耳边道:“老爷,大姑奶奶把那姚小姐招来了。”

王慕菲眉头打结,暗恨姐姐不懂事,尽和这样名声的女子来往,好在青娥不日出嫁,不然终受其累。无奈他又不好拉下面皮请人家出去,心想她既然来此处,必是与人有约,正当饭时少不得就走的,闷闷的坐等姚滴珠自家出来。

谁知菜都上齐,两个女人还在屏风后说笑,大有不得歇的意思,王慕菲只得喊道:“大姐,请姚小姐出来吃杯酒儿。”

姚滴珠忙站起来道:“本是一位世叔约我来说话儿的,见着姐姐喜欢倒把他忘了。”

王素娥忙道:“可是与你爹爹一道出海的?”

滴珠抿着嘴儿笑道:“可不是,我爹爹与几位朋友说到东洋利息最大又到东洋去了,只有他想念妻子儿女,说宁肯少赚些钱也罢了,径直在泉州下了海船回来。”

素娥早就听说出海行商极是赚钱,巴不得听些新鲜故事,忙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就请你那位世叔来此坐地,何如?”

举人的干妹子何等有脸,姚滴珠也想在世叔面前卖弄;又看王慕菲一副想她走的样子,存心要他不好过,忙道:“如此,请你家王福哥走一回,喊我家小桃红来,就在对面听涛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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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剧情好像有点郁闷,不过大家放心啦,小白兔就要发威了,唔,估计还有六章。骗人我是小狗。贤惠软弱的人暴发起来才有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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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寒冬 第七章 滴珠发财了

王慕菲的眉头紧皱,只是不好当着外人踩姐姐面子,微微点头,王福便出去唤了小桃红进来,滴珠吩咐她:“你去请张大叔到这里来座,就说席上还有一位举人老爷和一位夫人,俱是近亲,不妨事的。”

小桃红去了,王慕菲忙道:“大姐,到底男女有别,还要委屈你到屏风里边坐坐。”王福忙开门和伙计说知,另搬了张小桌子进来,把屏风朝外挪挪,请她两个到里边坐了,照外边摆了一席。王慕菲又添了只水晶鹅并几样大菜,又取了坛金华酒来。安排停当了,隔壁踱过来一个黑面微须的黑瘦长者,笑呵呵拱手道:“小老儿贱姓张,本是做小买卖的,今日得见王举人,不胜荣幸。”

王慕菲因李家虽是商人,势力却极大,所以不似别个瞧不起商人,客客气气还礼,笑道:“闻君自海上来,见识自然高远,比不得我们坐井观天。”

姚滴珠隔着屏风笑道:“张大叔,阿菲哥哥都这样客气法,叙到明日也不得安坐。我姐姐还等着听大叔你说海上见闻呢。”就唤小桃红出来请二位入座。

王慕菲听得姚滴珠这样亲亲热热叫他阿菲哥哥,极是无奈,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和张贾分宾主坐下。

酒过三巡,菜添五味,张贾又是有心结交贵人,说了许多闻所未闻的稀罕故事,休说屏风里的素娥听得目不转睛,就是王慕菲也忘了几步远有个厌物,开怀畅饮,就把这位张贾当成了奇人。

正说的热闹时,外边伙计敲门进来,打个千儿道:“张老爷,府上的管家押着一只箱子上来,是就抬过来还是如何?”

张贾心里猜这位举人老爷和姚家侄女有私,不然一个姓王,一个姓姚,哪里这样亲热,看老友份上要替侄女作脸,忙道:“就抬过来罢。”回头对屏风处说:“阿珠呀,你爹爹有些须土仪叫我捎把你。”

自怀里掏出一把式样古怪的钥匙,等箱子送上来,亲自开开道:“阿珠来瞧瞧。”取出一个个小匣,也有小小西洋自鸣钟,也有各色金银打就的西洋碗匙,都精致无比。落后又从箱底搬出一只五寸长四寸阔高约三寸的小铁箱子来,又自怀里取出一把小钥匙,喊滴珠捧着箱子,才开一道缝,滴珠就惊呼一声。惹得素娥伸头来看了一眼,也惊呼起来,王慕菲本来冷眼旁观,看两个女人都两眼发直,忍不住也伸头来看,原来那匣里半箱是明珠半箱是红绿蓝各色宝石,都有指顶大,可不是稀世宝贝。

张贾小心合上盖子,锁上后把钥匙递到滴珠手里,笑道:“你爹爹在我们几个里头获利最厚,这些值不得什么,是捎把你顽的。”

张家的管家忙把大箱子合上,又到张贾耳边说了几句,张贾皱着眉道:“老夫的两船货都在码头发卖,偏有几家争着接手有争执,小老儿伤了和气只得亲自去走一遭,告辞。”

王慕菲送他到楼梯处,回来坐下,定了定神道:“大姐,外头赶车的等着呢,咱们也走罢。”

姚滴珠忙道:“方才姐姐和我说起,那位张世叔家就有个木器行,就送到他家去罢,必定公道。小桃红去唤人来扛箱子。”又取了两只核桃大小镶碎宝石的小自鸣钟出来,笑道:“些须小玩意,姐姐和阿菲哥哥拿去顽罢。”

王慕菲和她相处这半日,觉得她比从前少了骄娇二气,言语谦和,为人也大方,就减了三分讨恶,忙推辞道:“使不得,这是令尊万里迢迢捎来的,原当好好收起,才是孝心。”

素娥把两只钟儿抓在手里笑道:“妹子的心意,姐姐都领了。过几日我家青娥出阁,妹子来走走儿。”

姚滴珠笑着应了,抱着小箱子,几个管家前后护卫出去。少时小桃红气喘吁吁上来,丢下一张香喷喷的笺纸,王素娥抢过来看时,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十来个草书她一个都不认得,转手递把兄弟道:“捎个口信也罢了,偏要写个字儿,还写的这样花里狐哨。”

王慕菲都懒得数落大姐俗气,细展笺纸,看一眼就赞道:“好一笔狂草。”越看越爱,忍不住道:“我只道真真的字在闺阁中算是少有的好,和她比起来,却是拘束的紧了。不是胸中有大丘壑写不出这样潇洒自在的字来。”

素娥急的要死,拍他道:“太阳待下山呢,爱她字好,明儿叫她多写几张你慢慢瞧去,这上边说的是什么?”

王慕菲笑道:“不过是那位张老爷的铺子在何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