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菲叹息道:“真真说她爹爹欠了人家十来万两银子,变卖了。”

此事原是尚莺莺哄王家的,姚滴珠却是头一回听说。吃了一惊,站起来道:“那位张大叔你也见过的。他早就想歇了生意买一座庄园。寻了个计经济,看的就是你家那个庄子。因怕有干系,问了晓得是你的没有买。我叫那个经济来你问他。”就使人去叫。

王慕菲心道必是人家得手转卖,心里有些不快活滴珠越过界管他家旧事。待经济来了,看见是王举人,笑嘻嘻上来请安,滴珠就问他:“尚家城外那个庄子是何时转手的?”

那经济取了随身的帐本道:“腊月初九,尚大小姐卖把辞官回乡的华大人,一同卖地还有瑞记杂货铺,一共作价三万二千两。王夫人想买可迟了,那华家必不肯卖的。不过尚二小姐名下还有十来间铺子也值数万两,大小姐自家的生意管不过来,二小姐又不奈烦管,正要找下家呢。久闻得姚小姐你老人家极是有钱,不如接手。一年利钱也有一二万呢。”

王慕菲地脸色极是难看,拍案道:“尚莺莺这个贱人!”

那经济心里暗笑,妆做看不见两夫妇的脸色,笑道:“其实尚二小姐名下还有几个盐窝子,一年少说也有三五万地出息。不晓得哪家公子有福气,娶了她家去,哪里是娶娘子,那就是几十万雪花银子抬家去呢。”

王慕菲心中动火,想真真极是软弱,若是哄得她来家,慢慢把这些都赚到自家手里攥着,极是容易,到时还怕她闹什么?因道:“计经济,几万虽然不多,也要我二人商量一回,你请回罢,拿定了主意我再请你来。”

那经济辞了出来,奔到瑞记杂货店,合李二叔道:“舅舅,外甥已是把话传到那奸夫淫妇耳里,再要怎么做?”

李二叔道:“我替你合大小姐说,你家去去收拾本钱贩些货物到刘家港去候着,明年开春跟着海船去南洋走遭罢。”

那经济大喜道:“老舅,多谢你。”

李二叔摸着胡子笑道:“好容易设了计呢,自然厚谢你。下回他们再唤你去,休理会,我去合老林合计合计。”

不提设计地人,只说钻到了圈套里的王慕菲,坐在房里想心事,脸上阴睛不定。姚滴珠极是吃味,借故叫丫头送了两回茶,自家忍耐不住,走到他边上道:“阿菲哥哥,我合你爱亲做亲,若是你舍不下尚家姐姐,休了我去娶她也罢。不然你只好放下那一头罢。我是好人家地儿女,不能这样合你妻不妻妾不妾的胡混。”把那张状纸铺在他跟前,道:“你想好了,她尚真真骗你在前,这十几箱衣裳想必也是她想了法子赚去的,就是她肯回头,银子也不会把你半分。”

王慕菲心里正在滴血,悔不该听从爹爹的话娶她,回想那日尚莺莺说只要他补了婚书还要送一份嫁妆把他,想必就是这几十万金银。不过写纸婚书,几十万银子到手何等容易。这样想去,不只深恨爹爹坏他好事,就是叫他弃掉真真的姚滴珠。也变的可恶起来,论持家她拍马也赶不上真真!偏在那里如苍蝇般嗡嗡嗡个不歇。

姚滴珠不晓得他心生厌恶,还道:“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她不肯叫你纳妾,难道我是肯的?”

提到恼处。王慕菲按耐不住,跳起来甩了她一个巴掌,骂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纳不纳妾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外头伺候的小桃红带着几个人听见巴掌声都跑进来。看见吃亏地居然是自家小姐,都不敢上前。姚滴珠捂着脸一边吸气,一边想,此时有他这张状纸,正好拿着他的短处合他闹一闹,叫他死了去找尚氏的心。忙扑到桌边把状纸抢在怀里,哭道:“走,咱们到府衙击鼓鸣冤去,就告他王举人拐骗尚家小姐在先。停妻再娶我姚滴珠在后,这张状纸就是见证。”

小桃红忙上前扶着小姐,王慕菲一时转不过弯来。还在那里发愣。

姚滴珠把状纸藏在怀里,朝王慕菲怀里撞去。口内喊道:“阿菲哥哥。你真狠心,你合我去府衙说个明白。”

她又哭又闹就是不曾出房门。王慕菲也不是笨人,自然晓得她是不肯到公堂上出丑。这停妻再娶,虽说是个风流罪名,若是安实了,将来却做不得官。

何况众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地道理是他老爹才教过的。他搂着姚滴珠,想了又想,笑道:“好娘子,原是我地错,你就饶过我罢。我王慕菲对天发誓,必不会再纳妾,不然叫我断子绝孙,如何?”

姚滴珠拭了眼泪笑道:“我也不要你发誓,只叫我打回那一巴掌。”说罢暗地里运气,突然甩手在王慕菲左脸印上一掌。

她本是惯使一路高山流水铁砂掌,却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正宗内家掌法,每常闲了都要练的。这一回抽冷子一巴掌打回去,王慕菲脸上鲜红的五道指痕,须臾肿涨的半边脸似猪头一般,张嘴愣在那里不晓得动弹。

姚滴珠摸着自家那半边脸,含着泪笑道:“阿菲哥哥,我若许你纳妾你才可纳,纳何人也要我看过才使得。你记着,若是背着我勾三搭四,我必把那小婊子送到青楼去,大书王举人地爱姬张帜接客,叫你顶一顶绿油油的高帽子。”

王慕菲从来不曾吃过这样活泼泼又香又甜又麻又辣的好滋味,愣愣的应道:“好!”

姚滴珠扑到他怀里,在他好的那半边脸上亲了一口,喜欢道:“好哥哥,你答应了。”又哎呀了一声,苦着脸道:“你打的人家好疼。小桃红,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把你常用的那盒药膏拿来。”

王慕菲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坏容易才哄这个玉面罗刹回嗔做喜,忙伸手到滴珠怀里要取那张状纸。

姚滴珠笑着让开,道:“好哥哥,我收着,好不好,这是一生的把柄呢。”捏着那张纸跑的飞快,出了长廊不晓得钻到那里去了。

王慕菲坐在那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就叫这个妖精拿住了?必要想个法子先把她收拾了,才好去把真真劝转回来。

小桃红捧着一只瓷盒过来,轻声道:“姑爷,我们小姐只是脾气冲些,其实心地最好,这个药还是她寻了好多方人才配来地呢。婢子替你擦好不好?”

王慕菲点点头,闭上眼任由她把那些黑糊糊带着奇怪香气的药膏细细擦在脸上。那小桃红脚下好似不小心,轻轻踩了王慕菲两下,王慕菲心中一动,微睁眼看房里无人,悄悄伸手在她腰间一捻。

小桃红非但不恼,反倒贴的更近了,酥胸在王慕菲胳膊处擦来擦去。王慕菲心里暗乐:姚滴珠呀姚滴珠,你不叫我纳妾,我先把你地使女偷上,横竖不纳她做妾,你能奈我何?

他夫妻两个脸上都妆了幌子,不能见人。姚滴珠本是拿定了主意要合公公婆婆斗一回的,何况相公还没收伏,自然不肯到婆家去以一敌三,只推说病了。

王慕菲一来脸上不好看,怕管家们笑话。二来他也恼爹爹多事,不家去守年正好把老太爷晾一回,叫他晓得自家厉害,也推说病了怕过人要在姚家静养,使了人家去,叫二老自在王府过年。

老太爷听说儿子不回来过年,恼道:“不得了,这是叫姚家小贱人哄住了呢,不在家过年,他就是上门女婿,这样如何使得,只说我两个也病了,叫他来家。”使人去催。

谁知到了姚府,只有一个小桃红出来道:“姑爷合小姐吃了药都睡了,过几日好了就回去。你回老太爷老夫人,有病就寻郎中去瞧。我家小姐自家病着,还要带病服侍姑爷,实是不能回去尽孝。”

来人回去把话学说一回,老太爷暴跳,这分明是姚家扣住了他儿子,不叫他回来过年。可恨他说自家重病,这样有理地事不好打上门去。就使人到苏府寻大女儿,说姚滴珠恃宠生娇,哄着阿菲在娘家过年,家里连米都没有了他两口子也不管不顾。

素娥冷笑道:那原是爹爹挑地好媳妇,原合我不相干。我这里事忙,还要替相公纳两个妾好过年呢,不得空家去,你回老太爷,就说我们何时有空何时家去罢。哥哥的事,我做妹子地不好说他。”

老太爷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又使人去叫青娥。张府门上道:“青凤小姐还在病中,合老太爷说,待病好了就家去看望。”老太爷两个女儿处都无指望,气的在家睡了一天,无可奈何只有等过了年再说。

吐气,我要升天了…求票。小姚还是爱小王滴呀,可怜的姑娘。下一章真真出场。

第四十章 投湖

这一日,姚小姐收到一个商人送来的一封信,却是姚老爷从刘家港寄来的,说是满载而归,要把带回来的两船货都发卖完再回家,叫女儿不必等他过年,又叫女儿寻大宅良田。姚滴珠看一回笑一回,得意洋洋丢把王慕菲,笑道:“看,我爹爹回来了,说是要花十万买良田美宅呢。”

王慕菲笑道:“如此倒要快些去寻。姚滴珠一叠声叫人去找经济来,就要合经济去看田土花园。要王慕菲同去,王慕菲指着左脸道:“这里妆着幌子呢,出去有损娘子的贤名,我看家罢。”

姚滴珠想了想,笑道:“也罢,我自去,若是有我爹爹又有什么信来,你使人送把我,爹爹说想到苏杭两地买房呢,我这一去,只怕要一二十天才得来家。王慕菲寻思有这一二十天,正好去劝转真真,故意皱了皱眉,道:“早些儿回来,爹娘还以为我们病着呢,休叫老人家挂念你。”

滴珠抱着王慕菲亲了又亲,笑道:“无妨,我爹爹回来是何等喜事。公公婆婆晓得必极喜欢。”其实她却是有私心,晓得王老太爷爱财,所以把嫁妆略值钱些的金珠都带了回来,再加上一回爹爹捎把她的珠子宝石,正好趁着新年到苏州去买,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趁机寻下一间得意的宅院,将来离间了相公合公公婆婆,弃了他们搬到苏州去住,何等逍遥快活。苏州上上下下都是她姚家的人,就是两个老的追来了,当两尊佛像高高供起也极省心。比不得如今王家的那些家人,都是合两个老的贴心,她要个茶要个水都不顺心。王慕菲若是合她同去。束手束脚就不好安排,所以她也乐得他不去。

王慕菲把滴珠送到码头。连家都等不及回,雇了个轿子到尚家敲门。守门地原在王府当值的,开门认得是王举人,冷笑道:“这不是新婚燕尔的举人大老爷,到咱们没时运地人家来做什么?”

王慕菲微笑道:“我来寻真真的。”

那守门地暴喝一声:“我家小姐的闺名也是你随便喊的?还请举人放尊重些。你已别娶,合我家小姐再无干系。”

王慕菲冷笑道:“且不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小姐的性情如何?待我又如何?只说妇人当从一而终,她已是我王家妇,只要我王慕菲一日不弃她,她还是王门尚氏,做不回尚家小姐的。”

守门地抚掌笑道:“这人疯魔了。你说我家小姐是王家妇,可有婚书呀,可有媒人见证呀。可有聘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