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贞被这话噎着了,半天才底气不足的说:“……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我会好好孝顺娘的。”

段章氏连声说好。

魏玉贞看着摆到一旁的账册干看说不出来话。

段章氏闭上眼,一会儿又睁开,问她身旁的段家婆子说:“怎么这个点了,饭还没送来?”

那段家婆子拿眼睛瞟魏玉贞。

魏玉贞就跟屁股底下有针扎似的坐不住了,低头提心不敢看段章氏。

婆子结巴了会说:“……今天升灶升得晚了些。”

段章氏皱眉叹气,拉着魏玉贞的手说:“这些婆子啊,不管不行啊,有一点空都会偷懒耍滑头!如今连升灶都敢迟了时辰!真是……!”段章氏气得捂着胸口干咳起来,一屋子丫头婆子立刻涌上来捧茶的扇风的捶背的,魏玉贞哪敢说是自己拖着婆子们误了午饭时辰的?连忙避到一旁,恨不能夺门而逃

段章氏咳了阵脸色红润的微微喘着气说:“玉贞啊,你只管放手去干!我给你撑腰!要是这群婆子不听话,你只管来回我!我来教训她们!”

魏玉贞连忙蹲了半个礼答应着,没头苍蝇一样说:“那娘,我就先回去了,你歇着吧。”

段章氏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魏玉贞跟后面有鬼追一样跑了,账册都忘了拿,更别提要钱的事了。

段章氏等魏玉贞出了院子,睁开眼睛勾着头向门外望,见看不到她的人了,推开扶着她的婆子坐起来,看着是一点事都没有。

她拿下巴指指魏玉贞忘在桌子上的账册说:“去,给你们大奶奶送去。可怜啊,忙得都把东西忘了呢。”

一屋子婆子都捂着嘴笑,一个婆子戳着一个丫头,把账册往她怀里一塞说:“赶紧的,给你们大奶奶送去!可别误了她的活!”

那丫头笑着答应了声,转身抱着账册跑出去追魏玉贞了。

段章氏自从把家事交给魏玉贞,就开始“生病了”。每日躺在炕上哼哼唉唉的,饭不少吃,鸡汤猪蹄也是天天要,吃得脸色越来越红润,就是爬不起来。吴二姐过去看她,陪着她说了一下午的闲话还打了半天的牌,直到吃晚饭时才离开。

临走前段章氏叫住吴二姐说:“就快到发月钱的日子了,你可记得让人去拿,别又忘了。”

吴二姐当面答应,回到院子里奇怪的问张妈妈:“上个月你们拿月钱了吗?”

张妈妈摇头,吴二姐想不通。段浩方走之前特地给她留了十两银子塞给她作零用,还说若是段章氏不给她钱也不要特意去要。

“我回头都补给你,你别去受她的气。”段浩方摸着吴二姐的脸这样交待过。

有了段浩方这句话,吴二姐就从来没打算让段章氏给她钱花。按说这一个院子从里到外的花用应该都是由段章氏每月按数给她的,陪嫁过来的下人的月钱也是由段家给的,还有她这个二奶奶应该得的灯油布料胭脂水粉,只是段章氏既然没提,段浩方又事先塞了钱给她,吴二姐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段章氏突然这样说是为什么呢?

兰花在一边忍不住插话道:“之前我们的月钱是三个月一领,二爷的钱倒是每月都给,只是也不拘在哪一天。”自从她陪着二姐回了趟老宅,最近也渐渐能到屋子里走动一二了。几个丫头也对她慢慢熟悉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兰花自然想更近一步,本来想着她的男人是跟着二爷的,她又跟段家老宅的人熟悉,吴二姐这屋子里好歹是绝对离不了她的,谁知红花转眼间就勾上了前院的宝贵!这可比她男人厉害多了,兰花暗地里啐了口贱蹄子,平常倒是更急着向二姐表忠心了。她从小跟着段浩方,对这位二爷的心思从来都给猜出个八九分,要不当年也轮不到她去嫁给容贵。一屋子里三个丫头侍候二爷,另两个丫头都存着当通房或妾的心思,结果都被二爷送出去了。

兰花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只手,只要能抱紧吴二姐的大腿,日后在这个屋子里才算是站稳脚跟。

吴二姐听了兰花的话后,更奇怪了。既然以前是三个月发一次,段浩方的钱也是想起来才给的,为什么这次特意提让她记得去拿月钱?

兰花还想再说,她打听出来的事不止这一点。可她又不敢再抢话,只拿眼睛不停的看二姐。

张妈妈早看出这个丫头的心思,她进二姐的屋子也有一个多月了,看起来倒还算有几分真心。不由得想帮她一把,二姐身旁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张妈妈掩嘴轻咳,二姐抬头看,她立刻使眼色让她看兰花。二姐看过去,正对上兰花期待的眼神,二姐笑道:“你个死丫头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还不都给我倒出来!”

兰花被二姐这般亲密的笑骂,立刻笑着贴上去说:“我哪里敢在二奶奶面前藏着掖着?”接着就把她打听来了魏玉贞这几天的事竹筒倒豆子全学给二姐听,她本来就机灵,又存着奉承巴结的心思,连说带比划活灵活现,好像亲眼看到魏玉贞不情不愿的开箱子拿自己的钱似的,逗得一屋子的丫头婆子笑得前仰后合。

二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段章氏跟魏玉贞斗法,设了个套子给魏玉贞钻进去还想再压一压打一打,好让她知道教训。

二姐笑说:“既然是娘发了话,你们就去领月钱吧。可记得不能落下谁的,回头再麻烦。还有其他的也一起领回来,省得还要跑两次更费事。”

第 81 章

兰花笑着答应下来。这种得罪人的差事最能显出她的心意,要是在此时她仍存着推三推四的心思,吴二姐这辈子都不会信她。

吴二姐见兰花迫不及待的顶下这个活,也不怕回头魏玉贞记恨她,毕竟她这个大嫂看她这一房不顺眼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能拿她这个主子怎么样,抓着个丫头出出气还是能做到的。兰花这时冒出来,要是魏玉贞记住她了,日后难保不会给她小鞋穿。

这丫头倒真是存心想留在这个屋子里了。二姐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这个心,给张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领着兰花出去再交待她两句。

张妈妈拉着兰花到了屋外廊下,交待她道:“到那边只管好好说话,就是不给咱们钱也绝不要硬顶,转脸回来就是。本来咱也不指着这份钱过日子。”她搭着兰花的肩这样说,一副疼爱模样。

兰花松了一大口气,张妈妈肯提点她,教她怎么做事,这就行了。谁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日后她家男人更得二爷的重用,二姐自然会更信她几分的。

见兰花乖巧点头,张妈妈又状似不经意的提起道:“如今你也算是二奶奶屋子里的人了,改明日我跟胡妈妈说一声,日后比着红花、青萝她们的例,你也拿一份月钱。”这就明摆着是给兰花双份月钱了。

兰花喜得连忙深深蹲了个福,被张妈妈一把拉住没让拜下去,张妈妈嗔道:“你个傻丫头!这钱是二奶奶给你的,你拜我干什么?”

兰花立刻点头,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说:“兰花日后生是二奶奶屋子里的人,死是二奶奶屋子里的鬼!”

张妈妈掩着嘴笑,疼爱的拍了下她的脑袋说:“净说胡话呢!快去干你的活吧!”说完又推了她一把。

兰花做出小女儿的娇态来,羞涩一笑才转身轻快跑走。她前脚出了院子门才定定神,又摆出她大丫头的做派慢悠悠晃着到了魏玉贞的屋子。

以前段家的月钱是每三个月发一回,段章氏把家里的账交给魏玉贞后就病倒了,之前她问自己身旁的婆子说这个月的月钱发了没,又提了句:“你们的月钱也一起领了吧。”

这婆子把这话往外一传,到了月初,一院一院的人都集过来了,跟魏玉贞要月钱。

魏玉贞翻出发月钱的帐册一看,上面并无日期月份的标注只有钱数,又细细翻看了遍,发现甚至有些地方只是粗粗记了个名目,比如灶下就有“洒扫的小丫头数名,粗婆子数名”这样的记录却无具体人名人数。这个她可傻眼了,这还不是婆子说几个人就是几个人啊?她刚来又不可能记住所有人,有心到段章氏那里借个婆子过来使也免得那些来领钱的婆子故意欺瞒她,可是她刚一提段章氏就连声说娘信你,你是娘的媳妇,娘怎么会不信你呢?你不用担心。

魏玉贞解释来解释去她不是害怕段章氏不信她才去借婆子,又把账册人名不详细的害处说了遍,口气中难免抱怨道:“这样连到底一处有几个人都不清楚,钱发到谁手里也不知道。这样的账册实在是太糊涂了!”

段章氏听她还敢教训自己,气得脸色真的发白了,掩面倒在枕上喘道:“……唉,娘是个小门户出身,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不识字啊。哪里会写账册记下人的名字?唉,自然是她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魏玉贞皱眉道:“娘这样也太……宽厚了,下人们怎么能不好好管教?一处处也不能由着她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咱们管着一家大小也应该心里有数才对!”她本来是想说段章氏这样根本不是个当家主母的料,哪能由着下人糊弄?连哪一处多少人都搞不清楚?账上也乱七八糟的。不过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够恭敬,所以换了词。

可她就是换了词段章氏也不至于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这下是真气坏了,捂着胸口说:“……这下交给你了,你就好好的干吧。”说完这句话段章氏就让人把魏玉贞赶出去了,再让她在屋子里多留一会儿她只怕就要学老太太拿茶碗砸她了。

魏玉贞本来一是想来借婆子,二是打算不经意的问一问家里的钱怎么管,她可是已经拿自己的嫁妆钱垫了快半个月了。可是跟段章氏说着说着就把这事忘了,等被婆子送出来后才想起来,再回去刻意问钱的事又不好,就打算明天再来。可是她第二天再去,段章氏的病又重了,她去的时候正闭着昏睡着呢,第三天,第四天,之后每逢她去段章氏必是病着无法跟她说话。

魏玉贞没办法,一屋子的婆子丫头都在抹眼泪说段章氏刚才还说她的大儿媳妇好呢,她也不能上前硬把段章氏摇醒问钱在哪里,什么时候给她。偷偷问段章氏屋子里的婆子这家里的钱放哪里了,那婆子掩面望着她好像她要趁着段章氏病着把段家给搬空似的,什么都没顾得上说那婆子就匆匆蹲了个福转身逃了。

魏玉贞也后怕,担心那婆子传什么闲话出去。婆婆正病着,她这个掌家的大儿媳妇偷偷问家里的钱都放在哪里这样的事这话可不怎么好听。但她又没办法站在院子门口对所有人大喊段章氏只是把帐册给她没给她钱。

魏玉贞不敢再问,反正这钱是她先垫出去的,回头等段章氏病好了再补给她不就成了?

她给自己吃下这颗定心丸后就把这件事扔到脑后去了,每日也是摆出当家的架式见人派钱,她的婆子说这样下去可真是花钱如流水了。

“大奶奶,不是我老婆子吓你。可不能小瞧这样每日的家用钱!这个花钱是最快的!看着不起眼,只是菜啊肉啊面啊油啊的小钱也不很多,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手里的钱就都不见了!”婆子在夜里拉着她愁眉苦脸的这样说,“以前大爷拿钱,也就十天半个月也才一回,每回花用不过几十个钱就能打住了。咱们那个院子偶尔开个小灶什么的,最多没超过十个钱的。可这半个月花的顶上以前几个月的钱啊!”

魏玉贞不是不知道婆子说的都是对的,她搭着婆子的说笑道:“你为我操心我知道。只是这钱也不过是先从我这边放出去,回头等娘好了,我跟她一说,她自然会补给我的。”

婆子直想跺脚!大奶奶啊!你说她会补给你,谁听见这话了?钱的事是能说清的吗?

魏玉贞仍是每天见这些段家婆子们,她就觉得啊,自己现在才找到当主子的感觉。以前只是自己家那个小院中三四个下人,她不像主子,倒像个老妈子。段家老宅中的主子是二太太是老太太,不是她,有时遇见个有些头脸的婆子她都摆不出主子的样子来。

长子长媳。魏玉贞扬眉吐气了,在这里的后宅中,除了段章氏就是她最大。吴二姐算什么啊?只不过是个二儿子的媳妇又还没及笄,小丫头一个!

屋外的婆子扬声朝里喊道:“大奶奶!灶下的婆子来领月钱了!”

魏玉贞拿过账册:“让她们进来吧!”

兰花是叫了熟悉的婆子一起去领月钱的,一大群婆子涌到院子里,却都等在屋外面。门前魏玉贞带来的小丫头把着门,一次只放一部分人进去。

兰花伸长脖子朝屋子里看,旁边一个婆子提点她道:“这新奶奶有高招!你一个人领你们一个院的月钱可不行!要把人都叫来挨着个的让她看一遍再记下名字才行!”

兰花立刻扯着个婆子问这是在干嘛,婆子偷笑道:“给咱们记名啊!免得咱骗了她的钱!”

兰花笑着点点头,旁边一个婆子又说:“叫你们的人多带几件衣裳,或者干脆多穿几件,多来几次。”说着跟一边的婆子一起偷笑起来。

兰花听了会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账册上没有下人的名字,魏玉贞怕这样发月钱让人哄骗多发了钱,所以每一个院的人来了都要在她面前站一站,报一报名字。她这边把名字抄下来后再按着名字人头发钱。这样一折腾时间就花得长了,每天都有人来,可是领到钱的却不多,因为魏玉贞要一个个写,所以每天院子里都有人在外等着领钱。

有一日,一个婆子之前记过名字领过钱了,又想起自己有事要跟另一个婆子说,就又回来找,两人正说的热闹魏玉贞叫人进来,那婆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就又挤进去一回,又报了个名字,又领了回钱。

她拿了双份的钱回去后大家算是都知道了!于是常有人领过一份钱后换身衣裳重梳个头什么的再跑到魏玉贞跟前编个名字再多拿份钱。

段家下人其实不多,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学着那些大家宅院分出个前后院内外屋来。婆子丫头也有个贴身的不贴身的分别,前院里跟着段老爷的赶车的看门的传话的也是各有各的差事。

魏玉贞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人,更何况这些下人在她眼中穿得差不多长得差不多,就是年纪也差不多,个个在她眼前过,她也没记住几个。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兰花听到这里已经呆了,那些婆子还在说一会儿你借我的衣裳穿我借你的头花戴,笑嘻嘻的像在大街上似的。

正说着,屋子里出来了三四个婆子,个个喜笑颜开,看着像过年似的。兰花低头一想,没回去叫人,等到轮到她进去后,魏玉贞抬头打量了她一眼,冷冰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屋的?”

魏玉贞自从想出这个办法,要给段家下人造名册以来就没歇过一个安稳觉,日日写字写得手腕疼。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屋子丫头婆子只有她是个识字的,按说这种造名册的事家里只要有个男人就可以托给男人办,可段浩平不在,段老爷虽然是公爹,可是她也不好跑到婆婆屋子里跟公爹说请他过来写下人名册,或者请他指个会写字的人过来。捕风捉影的事没有还能说出点影来,她哪里敢趁着婆婆卧床之际找到公爹的门上去?那才是不想活了呢。

只能她自己辛苦了。

魏玉贞一边写一边想,这后院的丫头婆子看着就要抄个五六天的,前院的那些人听说都是由他们的亲娘媳妇或家里孩子过来领月钱,抄完后院的这些人后还要再把那些人的名字也想办法抄一遍才对。一边觉得自己真是辛苦,一边又想等造好了漂亮的名册再拿去给段章氏看,婆婆一定会觉得她才是能办事会办事的人。

她想这段家只怕搬过来十几年都是这样糊里糊涂的过的,不知道让这些下人哄去多少钱了,多亏她来了这些事都能理清楚。唉,她真应该早点过来,就是不住在这里,偶尔回来个两三个月的也能替年老糊涂的公婆撑一撑腰,免得他们被下人哄了去。

魏玉贞心里得意,也没看出眼前的大丫头就是跟着吴二姐回老宅的兰花。

兰花蹲了个福道:“奴婢叫兰花,奴婢是跟着二奶奶的。奴婢来领二奶奶屋子里的人这一月的月钱。”

魏玉贞听到二奶奶时就抬起了头,觉得有些不痛快。她本来都快忘了二姐了,这个丫头一说她又想起来这院子里还有一个‘二奶奶’。

她盯着兰花打量了几眼,皱眉道:“你叫什么名字?”

兰花又说了遍自己叫兰花。

魏玉贞慢悠悠搁下笔说:“倒不是我故意难为你,只是如今家里的规矩变了。这领月钱要这人自己过来领,旁人代领的都不行。”她一边说一边拿手指敲着桌子说,“只怕你们奶奶也不能坏了规矩啊。”

第 82 章

兰花一听这话不对味,怎么着?还要二姐自己过来领她这个月的月钱?想起张妈妈过来时交待她的话,也不多说,只蹲了个福道:“既然规矩是这样,奴婢就回去告诉大家一声。”

魏玉贞笑道:“好丫头,我可不是故意难为你们。这钱只要是自己过来的,我立刻就发,绝不为难。”一边说一边招手叫兰花靠近,拿起笔问她:“你说你叫兰花?在你们奶奶的屋子里是个什么例?”

兰花听她的话走近,矮身道:“奴婢是兰花,在我们奶奶屋子里原来是大丫头。”

魏玉贞一脸和气,大笔一挥给兰花的名字记上,又让婆子给她拿月钱,亲手放到兰花手里,说:“拿着吧!”

兰花装出一副从来没见过钱的感激样子千恩万谢的走了,回去把事原原本本的学给张妈妈知道,张妈妈又去学给吴二姐听。

吴二姐笑道:“既然这么着,我就让她克扣一回!”

二姐的院子里除了她没去,一院子的丫头婆子都去记了名字拿了钱。魏玉贞刻意多等了二姐一天,还放话说再不来这个月的钱就不必领了!真见二姐没来得意的一个人在屋子里笑。

段章氏也知道了这件事,一边觉得两个儿媳妇斗的好玩,一边又想起要拉拢吴二姐的事,结果她让自己的婆子拿了几两银子去给二姐,还让婆子告诉她:“有娘给你撑腰!知道你受委屈了,她毕竟是你大嫂,你就让她一让。”

二姐听了段章氏的婆子传的话,立刻用帕子掩着脸‘痛哭’了一场让婆子看。张妈妈领婆子出去时也苦着脸说二姐这几天都饿瘦了,人都呆呆的不爱说话了。

那婆子回去给段章氏一学,还说亲眼看到吴二姐‘小脸啊都小了一圈’。段章氏喜得第二天就叫吴二姐过来说话,拉着她的手你就是我的亲女儿啊乖孩子啊娘知道你懂事啊知道你委屈啊说了一大通,二姐扑到段章氏怀里撒了半天的娇,之后隔三岔五的过去陪段章氏说说话打打牌,两人倒是越来越有母女的感觉了,二姐在段章氏跟前说话也越来越毫无顾忌。

段章氏一边摇头一边又喜欢二姐这样傻拉瓜叽的儿媳妇,她要是也学的跟魏玉贞一样精明天天掂记着家里的钱就坏了,倒不怎么教训她,只是常常严肃的吓唬二姐到了外面可不能跟在家里似的这么没规矩!

二姐答应的爽脆痛快!

段章氏一病就是两个月不见丝毫起色,她不肯看大夫,魏玉贞一提叫个大夫来段章氏就哭着喊着你是这盼着我病死啊你这是盼着我死啊我不看大夫!她这么叫上两三回魏玉贞也懒得管她了,爱看不看,她要是真死了魏玉贞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她管着家倒渐渐不怎么想把权再还回去了,要是段章氏好了,这家自然就轮不到她管了。

只是有一日,她的婆子脸色发黄的过来跟她说:“大奶奶,咱的钱快花光了!”

魏玉贞这才觉得事情不妙了。

魏玉贞没仔细算过她到底有多少嫁妆钱,只知道当初出嫁时娘给她配了四箱的嫁妆,有一箱是里面放着压箱钱。她进了段家后曾经翻看过,粗粗一数大约有个几十贯,沉甸甸的压得担嫁妆箱子的扁担都弯了。娘给她的首饰盒子里还放了十几两的小碎银子,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嫁给段浩平后,一开始老太太挺喜欢她,常常叫她过去说话,每月除了月钱偶尔也会多给她一些,说这是给新婚小夫妻的贴补。可是过了一阵子后,可能老太太的新鲜感过去了就不再找她了,她就把每个月的月钱都存了下来,吃喝都在大灶上,衣裳首饰每年也都有新的,她们那个小院子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她身旁的丫头婆子又少,她的钱反倒是只进不出的。

那时段浩平刚新婚,一开始的几年两人还算和睦。他也没有认识那些朋友,段老爷也常常给这个大儿子送些钱。既然不缺钱,魏玉贞又不是老太太放在心尖上的孙媳妇,上面还有大太太和二太太呢,显不出她来,又不用侍候婆婆看脸色,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就很滋润。魏玉贞就觉得自己嫁得挺不错的。

后来先是她生不出孩子,老太太对她就没那么客气了。段浩平又开始想做生意赚钱,开始出去结识朋友。

再后来她把香萍给了段浩平,可转眼又生出了儿子,正觉得日子开始又好起来了,段浩平把香萍抬成妾了,她还没来得及对付香萍,段浩平却开始被那些一起谈生意的朋友勾得开始去那些不正经的地方玩乐。慢慢的他自己的钱不够花了,偶尔回来哄魏玉贞拿钱给他用,每回都要编一些做生意陪朋友的借口。魏玉贞虽然有些怀疑,但想着他要是出息了自己这个家才有好日子过,所以每回都是被他哄个两句就把钱拿出来了,只是她也知道这钱不能多给,总是他要多少,她给一半。

老太太不再多给她钱,以前二太太也会送些东西给她,现在也没有了。段老爷以前拿钱给段浩平,他还会往家里拿,现在他自己都不够花了,自然不会再往家里拿钱。

自从家里再没有了进项,魏玉贞也开始节衣缩食了。她不再请裁缝婆子进屋,二太太那边偶尔叫人拿新鲜好看的布料首饰叫她过去看,她也开始借故推辞了。只是儿子和段浩平是没办法克扣的。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就是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儿子,这可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段浩平是个男人,总要出门见人的,也不好让他穿旧衣。

魏玉贞总觉得做个当家主母是很威风的事。就像老太太那样,一家大小就连在外面做生意的大老爷和二老爷都要听老太太的话,不就是因为她是管家的人吗?满院子的人,下人也好主子也好,钱都要从她手里拿,她是这个家最有钱的人。

魏玉贞想,她要当三房的家后,那这个家的钱也是由她来管的。只不过暂时段章氏没交给她罢了,只要等到她从段章氏手里把钱也拿过来后,这些先掏出去的嫁妆钱马上就可以拿回来了,她也可以过好日子了。家里的钱都是她的,她穿好点戴好点吃的好点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就像吴二姐,别看她娘家有钱压她一头,还不是要从她手里拿月钱?她说不给她,就不给她了,说让她自己来拿,她就要自己来拿。

钱在她手里,谁都要听她的话。

听了婆子的话以后,魏玉贞拿着钥匙去看了看她已经很久没关心过的放钱的箱子,一看里面只有寥寥几贯钱时,她脚一软坐到地上,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的拉着旁边扶着她的婆子说:“妈妈!这是怎么回事?这钱,怎么只剩下这么点了?”她不敢相信的愤怒的看着婆子,好像想从她的脸上找出心虚或胆怯来!除了她以外,只有这个婆子会拿到钥匙可以来取钱。

婆子被魏玉贞看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气得一张老脸通红,结巴道:“……大奶奶这样看着老婆子是什么意思?要是大奶奶您愿意现在就可以去搜老婆子的屋子!!”

魏玉贞仍有些不相信她,盯着婆子看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说:“……不是不信妈妈,只是这钱……”

婆子拢着手低着头哽咽的说:“……老婆子我对得起天地祖宗!早几日我就提醒过大奶奶不能这样天天往外拿钱,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撑不住这么花!”

魏玉贞顾不上安抚她的婆子,赶紧跑回去翻出账册开始算钱,从她第一天接过账册开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当她把一笔笔钱数抄下来反复算了一个晚上后不得不承认,这钱都是她这样慢慢花出去的。等她来来回回算过三四遍后已经过了三更,看看外面的天,魏玉贞打算明天再去找段章氏,这下不能不说钱的事了。她已经垫了两个月,就是段章氏也说不出她的错来,至少这两个月,她没让家里出事,家里还是好好的,她拿嫁妆钱出来贴补家用,她这个家当得够好了。

婆子坐在屋子里掉泪,哄了孩子睡觉后的香萍过来劝婆子,婆子擦着泪说:“我跟着她嫁过来,操心劳力大半辈子,事事为她想在前头,到头来居然落了这么个下场,真是不值得。”

这样说着婆子看了看香萍,拉着她的手说:“你也是个可怜人啊。”

现在婆子同情香萍了,当初也是魏玉贞劝香萍去侍候段浩平的,也是她许了愿说要抬香萍做妾的。谁知她生了儿子后就不理香萍了,一个好好的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在屋子里住着,爷们有兴趣了上来摸两把她还要给脸色看,话里话外的刺人。

香萍听了婆子的话只苦笑道:“妈妈不用为我担心。”她垂着头说,“……这都是命。”

第二天魏玉贞想去找段章氏时,婆子推说头痛就不跟着去了。魏玉贞想起昨天她冤枉婆子的事也不好硬叫她去,反而叫香萍多照顾婆子,让她好好休息。

可段章氏仍是不肯见魏玉贞,她在外屋一直坐到中午也没能进里屋去见段章氏。她本来还想就赖在这里等着见段老爷,只要能把事说清楚把钱要到手里就行。

可是那些守在外屋的婆子话里话外的刺她,好像她死赖在这里不走就是想趁着段章氏病着段浩平不在勾引段老爷一样。小声说着什么隔壁王二出去干活不在家,他老婆夜里就爬到他爹的床上去了,那个说王二的亲娘要是还在的话还不得气死?这个说就是死了在坟里也睡不安稳。那个又说反正一个是爹一个是儿子,横竖都是老王家的种,还不都一样?

魏玉贞坐不下去了,从段章氏的院子里回来后坐在屋子里愁从哪里变钱出来。

只要等段章氏把钱给她就行了,在这之前她一定要撑下去!不能让人看笑话!要是这时让人发现她这个管家的大奶奶手里居然没钱,那这丑可丢大了!

到吃晚饭的时辰时,魏玉贞想出办法来了。不是都说吴二姐有钱吗?她家又是大地主,先找她借不就行了?立刻连晚饭都不吃了,带着丫头跑去找吴二姐了。

吴二姐屋子里正摆饭,魏玉贞就带着丫头闯进来了。院门前的小丫头见近日段家的新大奶奶居然这个时候跑过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啊,谁家来找人是专挑晚饭点过来的?吓得对着院子里大喊:“平大奶奶来了!”一边转头给魏玉贞道福,一蹲就差点直接坐地上。

往常魏玉贞是很喜欢看到小丫头对自己这么敬畏的,但今天她却觉得这丫头这话喊得十分不讨人喜欢。她来找吴二姐借钱并不想让人知道,这是很丢她面子的事。

魏玉贞瞪了小丫头一眼,没好气的说:“你嚷什么?没规矩!领我去看看你们二奶奶。”她话音未落,张妈妈早就端着一脸的笑从屋子里迎出来了,离得老远就喊道:“给平大奶奶道福!大奶奶这个时辰过来,还没吃饭吧?正好就在我们二奶奶这边用一点!”不等魏玉贞说声不用,张妈妈扬高声对着院子里的人喊:“去!告诉灶下的人再多送两个菜过来!平大奶奶来看我们二奶奶了!”

第 83 章

小丫头响亮的答应着飞快的跑出院子往灶下去。

魏玉贞自持身份不可能高声再把跑远的小丫头叫回来,她身旁也只带了一个丫头过来,也比不过二姐的院子里丫头成群。灶下的婆子个个都是长舌妇,这下不出今晚,整个院子的人都会知道她魏玉贞在晚饭时跑到吴二姐的院子里来了。

魏玉贞心中暗气,恨这张妈妈不会看脸色,见张妈妈堆着满脸的笑上来扶,避开她的手冷淡的说:“……不用,我就是来看看菱宝。”

张妈妈矮着腰答应着说:“多谢大奶奶掂记着我们二奶奶!大奶奶请!”

魏玉贞跟着张妈妈往屋里走,一进去就看到屋子里围着三个丫头正侍候吴二姐吃晚饭,红烧肉、酱排骨、醋溜土豆、凉拌猪皮冻,还有一罐热腾腾的花生猪蹄汤。魏玉贞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样一桌菜平常她是绝对舍不得吃的!也就是逢年过节,要不就是儿子或段浩平想吃,她会让灶下做了端上来。平常的晚饭一桌上居然有三个肉菜!这也太浪费了!

魏玉贞皱着眉抬脚进屋,她可要好好教训教训吴二姐。让她这么吃,段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要吃完的!再说她身为人家的儿媳妇,自然不能跟以前在娘家时那样娇惯。嫁人就是要吃苦的,她怎么能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呢?

吴二姐扬扬手说:“赶紧都端下去!让大嫂看到这乱七八糟的成什么样子!”说完也不站起来,拿了手巾擦了嘴仍团着腿坐在炕上,对魏玉贞笑着说:“大嫂来了?大嫂坐。”

青萝几个丫头听话的答应了一声,端起菜特意绕过魏玉贞才出屋子,让她好好的把香喷喷的菜都看在眼里。

魏玉贞这才想起来她没吃晚饭就过来了,肚子里顿时饥火熊熊。她在吴二姐跟前站了会儿,见她左看右看端茶漱口就是不站起来迎一迎她,只好在心里暗骂二姐没规矩,大嫂来了都不知道应该站起来请她坐下后再坐下,就这么团着腿抱着薄被靠坐在炕上,这哪里像个大家奶奶?根本就是个乡下蠢妇。

久等不见吴二姐领会她目光中的谴责之意,魏玉贞只好自己一屁股坐在二姐下首的一张凳子上。

实在太没规矩了!她是大嫂!大嫂来她应该把上面的座让出来才对!至少也要站起来让一让。怎么能自己仍在那里坐着!倒让她这个大嫂坐在下面!

魏玉贞看吴二姐真是哪里都不顺眼!除了有个有钱的娘家,她还有什么?

吴二姐晾了魏玉贞大半天,见她就这样傻坐着一声不吭,只好自己先开口,她可不愿意跟这个女人在自己的屋子里坐一夜。

吴二姐扯出个敷衍的笑来,问她:“大嫂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啊?”

魏玉贞说:“也没什么,只是家里最近手头有些紧,想找你先周转一二。”

吴二姐怀疑自己听错了。

魏玉贞见二姐眼神古怪的看着她,以为她担心这钱她不还,没好气的说:“你放心。娘让我管家,这钱日后自然会还给你的。你就是不信我,也要信娘啊。”她挺起胸脯说,“你可以放心,我可以给你立下字据!这钱就算是我自己借你的!日后等娘把钱给我,我立刻还你,一分一厘都不会少你的!”

吴二姐看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头一回觉得自己笨嘴拙腮是个不会说话的人。

能把借钱说得这么好像不借她就是自己不对的人也少见,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认为自己就一定应该要借给她?看她进来后那张脸,就不带一点笑。这是来借钱的?

吴二姐让丫头给魏玉贞倒茶,一边好奇的问魏玉贞:“大嫂,家里没钱了吗?”

魏玉贞被这句话噎了下,她哪里知道家里有钱没钱?这话可不能从她嘴里漏出去。连忙放下茶对二姐说:“不是,只是娘最近病着,我也不好去扰了她养病跟她要钱。可家里眼看揭不开锅了,只好先来找你了。”

二姐笑道:“既然这么着,我就陪你去见娘。这会儿娘和爹应该都在的。”既然是段章氏跟魏玉贞打擂台,她总不好夹在中间让人当枪使。

魏玉贞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吴二姐下炕穿鞋换衣裳,心里倒真想跟着她去找一回段章氏。她自己去不管去几回都见不着人,也有点觉得段章氏估计是想躲她。想起她已经空了的嫁妆钱,魏玉贞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