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妹摇着扇子笑嘻嘻道:“红花姐姐怎么不给我也拿一碗?我也热啊。”

红花冷笑道:“我侍候二奶奶呢!自然先端给二奶奶!”

二姐听了悄悄拍了她一下,垂着眼继续喝绿豆汤。

米妹瞟了一眼坐着不动的荷花,知道红花这是借她敲打这位的,也不恼,苦着脸道:“你怎么知道我没侍候二奶奶?你没见我一天到晚跟那陀螺似的累得脚不沾地呢!”

红花最喜欢米妹这个机灵劲,顺着她的话凉凉道:“别看一天跑几趟!为了什么可是自己心里清楚!别装个没事样子!打量大家不知道似的!”

她们俩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刺荷花,可就不见荷花有反应,跟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

七斤端着凉粉和又给红花端的绿豆汤过来,一进来就见她们两个挤兑荷花,心里也是高兴,这几天都快被这个人气死了,好好说话听不明白,不好好说话人家更听不明白了。七斤算是头回看到这么不识相的人!

她把凉粉和绿豆汤放下,先给二姐端一碗凉粉,又把绿豆汤端给红花道:“姐姐也消消气!我帮你一起骂她这个懂事的!”米妹摇着扇子也不知道是给荷花扇还是给她自己扇,笑得前仰后合。

七斤又把绿豆汤和凉粉端给荷花,二姐放下碗说:“我也累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端回自己屋里吃吧,吃完就该睡觉了,也不必过来了。”几个丫头爽脆的答应着都去端自己的碗,七斤笑着对荷花说:“我送大姐姐回去。”一边说一边不等她回话就把她的两只碗放托盘上端好,一手挽着她扯着出了屋。

见七斤把荷花扯出去了,二姐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叫米妹:“你先别忙着走,把衣裳给我拿过来啊!”

米妹把针线箩筐和衣裳都拿过来,道:“奶奶,已经这个时候了,该睡了,别做了吧。明天再做也来得及啊。”红花接过看了看针脚自己捻了线缝起来道“就剩这一点了,我做完算了,姑娘就别沾手了。”

米妹一听红花像在吴家时那样叫二姐为姑娘,端了碗坐到外屋去,还小心翼翼的把贴帘子放了下来。

二姐抱着凉凉的竹枕看红花飞针走线,半天不吭声。

红花边缝边道:“姑娘,荷花这心思是该防着,只是……”她抬起头望着二姐道,“只是姑娘真不打算送个人去侍候二爷?”二姐闭上眼睛跟睡着了似的。

红花轻叹一声说:“我知道姑娘舍不得二爷,可如今不是在家里,姑娘当了人家的媳妇,就要时时念着怎么侍候好自己的男人。姑娘不送人过去,我看老爷和太太倒也不会说什么,就是二爷只怕也是向着姑娘的,不会说姑娘的不是。”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二姐说,“只是姑娘,你送个人过去了才叫大度,才叫贤惠。”

二姐闭着眼睛只是装傻,她不愿意听见人提起这件事。每次一提就好像是拿根小鞭子抽她似的,心里一阵阵的不安。

她知道这事躲不过去。段浩方身旁除了她之外一定会有别人,以前嫁之前想得挺好的,可真嫁了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就是一个小媳妇,上头有婆婆在,家里地位最低的就是她。是她,应该去讨好这屋子里所有的人,以想老是想着把院子门一关,守着嫁妆过自己的小日子。那都是白日做梦。

她嫁了段浩方从此就是段家的人了。要说那话本里讲的那奇女子一身风骨,不畏强权陋习勇于抗争,然后推开对不起她的前夫一家重新寻找到幸福的故事这世上有没有,她倒是不敢一口咬定没有,可这事会不会落到她身上,比如她硬着再也不让段浩方亲近别的女人,然后被休,然后再有一个好人家来聘自己?

她也真不敢想得这么美。

因为不给自己的夫婿纳妾,这不是美德,在这里,这个时代,这叫没有妇德。是她吴二姐身上的错。她要是真被段家休了,好一点的吴老爷不把她送走,省得带坏一家人的名声,再好一点的另有一家人来聘她,或者干脆吴老爷拿钱砸,砸出一个不敢纳妾的人家来,但说到底,吴二姐或者吴家的名声是真坏了。这个家出悍女,善嫉妒,倚财仗势不让夫婿纳妾之类的风言风语真的传出去,吴家,吴冯氏,哪怕是已经远嫁的吴大姐都会受她的牵累。而之后吴家再有女孩出生,或者她生的,或者吴大姐生下的女儿,同样也会受这个坏名声的带累。这个坏名声到什么时候才没有,二姐还真不敢乐观的想十年八年后就没了?或者三五十年后就没了?只怕几辈之后,有人提起吴家,只怕想不起吴老爷这个大地主,都有人记得吴家出过一个嫉妒的不许夫婿亲近别的女人而被休的女子,后来又再嫁的那一家也被吴家的钱势压着不敢纳妾。

真看明白了,二姐也想通了。

且不说她现在还没跟段浩方圆房,还没生下儿子,就是她真生下儿子了,要表现自己的大度,表现自己的贤惠,也要作主给他纳上那么一两个妾回来。

这样,才是这个时代所要求的好女人。也是所有人对她的期望。

二姐回忆吴冯氏对她的要求和交待,也只是要她‘不要让别的人亲近段浩方’,也就是说,‘自己人’就没事。

什么是自己人呢?她心里明白,这个屋子里的‘自己人’,一就是那两个剩下来的通房丫头,二就是荷花。

第 129 章

从根上说,荷花跟她是再没有‘自己人’的‘自己人’了。头一条就是她们是同父的亲姐妹,第二条就是荷花的身份根本没过了明路。吴冯氏跟她提起过,那个小院里的女人生的孩子,哪怕是后来认到吴冯氏院中的敬齐,吴家老太太都没见过,更别提荷花了。

吴冯氏告诉她,吴老太太啊,虽然前半辈子也就是一个种地的,连县里的官老爷都没见过,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跑地头来收税的,可是她把吴冯氏给吴老爷聘回来后,似乎就觉得吴家的身份地位已经不一样了。

“我生下你之后,她倒是天天掂记着给你爹纳妾呢,可是呢,她可看不上吴家屯里的村丫头了!”吴冯氏说到这里笑得止都止不住。

吴老太太看不上吴老爷拉上床的那些丫头,自然也看不上这些村丫头生下来的孩子,哪怕是个男孩呢,她也看不上!要继承吴家家业的怎么能是那种人?

可是呢,她这么挑人,到死也没挑出个中意的给吴大山纳回来。因为她要压吴冯氏一头啊,她就是要纳一个比吴冯氏强,比她当初带来的嫁妆还多!她就是要让吴冯氏难堪!让她瞧瞧,她那点嫁妆也不算什么!

吴冯氏笑得肚子都痛了:“她也不想想,人家要真能出得起比我冯家更多的嫁妆,人家凭什么要嫁给你爹这个土老冒当妾啊!”

吴二姐想起来在肚子里笑一阵又叹气,要是段章氏也憋着非要给段浩方找一个比她家里还有钱,比她带来的嫁妆更多的女子给他当妾,那她也不愁了。

段章氏没吴老太太那么笨,二姐觉得还是把主动掌握在自己手里更好些。

既然这么想,自然还是要由自己挑人送给段浩方更好些。而荷花既然吴家老太太都没认她,说白了她也不算是吴家人,就是让吴家屯的那些老人说,也不会把荷花算成吴家的人。

荷花要过得好,就必定要靠她。从这上面来讲,二姐应该是不用担心荷花出点什么事的。

可她就是不放心。

那不把荷花送去,就要把丫头送去。软玉和暖香的身契都在她手上,只要有身契在手,那两个丫头就是到天边也是她手心里的人。按说也不用操心,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是段浩方真的喜欢上那两个丫头怎么办?要是他喜欢上她们了,愿意给她们撑腰,她就是拿着身契也没办法啊。

她就在心里这么自己跟自己打架,总也拿不定主意。

这次段浩方走的时候,她就想着要不要让个丫头跟过去侍候,若是好的回来就抬个妾什么的。可这嘴怎么都张不开,心里只是想着明月、荷花和那两个通房都留在家里没跟到老宅来,她就是想送人也没法让他带着走啊。等回了这边,她就又拧着了。拖啊拖,拖到秋天了,段浩方的信回来了,段章氏也交待她要送厚衣裳过去了,这送人过去侍候的事就又摆在面前了。

男人一个人在离家远的地方打拼,女人要是心疼他呢,就送自己家的人过去侍候。要让他舒舒服服的。

她想的都挺好的,事到临头了死活下不了手。

红花就在一旁盯着二姐,看着她在炕上翻来翻去的,她跟着二姐这么多年了,知道她一有烦心事就喜欢躺在炕上闭上眼睛想,一边想一边脸上的表情还一直变,坐在一旁看特别有意思。知道她在装睡,可又不能揭穿,就这么看着她。

她推推二姐,道:“姑娘,姑娘,先别睡,这事早一天是一天,再拖,等到那边插手就晚了!”她扬扬下巴指着段章氏的屋子方向说。

二姐呼得翻起来,恨恨道:“这事以后不必再提了!要送人,也要等我生了儿子再说!”

红花张张嘴没吭,等二姐圆了房生儿子,怎么着也要两年时间,难不成这两年都让二爷一个在南边过?他就不在那边找人?

二姐不愿意再说这件事,就让红花回家去,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奇怪的对红花说:“……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刚才她不是回家去了吗?怎么又绕回来了?

红花低着头手里仍在缝着衣裳,说:“……我过来把衣裳做好,不然心里老存着事,睡也睡不好。”

二姐打量了她两眼,见她根本不抬头看自己,手上的针线走得飞快,好像很不愿意她再多问的样子,就扬声叫外面的米妹,说:“晚上你在这里陪着我,让你红花姐姐在你的屋里睡。”

米妹脆生生的答应着就回屋去拿被子铺床,二姐推着红花说:“我可是困了,你要还做就到米妹她们的屋里去做吧。别在这里扰了我睡觉。”一边说一边仰头打了个哈欠。

红花见二姐不再多问,也不赶她回去,还叫米妹去铺床,心里一阵酸楚,差一点哭出来,连忙低着头抱着针线箩筐答应着出去。

一会儿米妹回来,上了门过来给二姐熄灯,二姐叫住她问:“你红花姐姐家里出了什么事,明天你找人问问去。”这大半夜的不肯回家,只能是家里出事了。

米妹撇嘴道:“不用去问,院子里都传遍了。红花姐姐嫁的那一家的那个公爹天天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肯定是在那边又受了气呗!”

二姐听了半天说不出来话,好一会儿才说:“……他们才成亲多久啊!这就说红花不会生了?”这还不到一年呢!

米妹也是气呼呼的,翻了个白眼说:“谁知道呢!那一家的那个老头子,我看就是个爱找事的!!”

二姐让她出去了别乱说,院子里的人也不让乱说就让她去睡了。熄了灯躺下来,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的沉重。

女人……儿子……

她翻了个身,昏沉沉的睡着了。

段老爷趁着重阳节回了趟老宅,老太太已经越来越好了,如今也能让丫头婆子扶着到外面去走一走了,在院子里散两步了。见他来还很高兴,段老爷也放下了心中大石,过年那会儿他是真觉得老太太熬不过来了,他专心跟在老太太身旁侍候了几天,二太太天天过来看见他这话里就不阴不阳的,他也全当没听见。

老太太瞧着精神还是不怎么好,屋子里人最多的时候,多数是正中午头或者正是吃晚上饭的时候,她都是歪在炕上睡觉,等人家都歇了,她倒起来让丫头婆子侍候。

二太太熬得两眼赤红脸色发青,人看着都瘦了一圈,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这天二太太实在是熬不住,勉强侍候着老太太用完中午饭就回自己的院子去歇晌了。

段老爷看着老太太精神还算好,就提了想搬回来住的事。

段老爷说:“铺子什么的交给二哥,那边的房子我是想要么就卖了,要么就搁着留给方儿他们。”

老太太半闭着眼睛像是睡了,段老爷等了会儿看老太太没吱声,以为她是没听见,就想先出去等下回再说。他这边刚站起来,老太太叫他了:“老三啊……”

“哎!”他赶紧答应着又坐回来。

老太太睁开混浊的老眼,拍着他的手慢慢笑着说:“老三啊,你去看看平儿,这孩子这些日子也不过来陪陪我这老东西,不知道在忙什么。”

段老爷听老太太提起段浩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来了几天都没见着人,魏玉贞倒是带着孩子过来侍候他,问起段浩平就说是住在妾的那个屋子里,问他最近做什么也是一问三不知,问魏玉贞最近做什么,她就说常带着孩子去看大老爷的儿媳妇董芳云。

董芳云的人品是没话说的,平常又不多爱话,人也温和。魏玉贞跟她亲近也好磨磨性子,段老爷觉得这也是件好事就没拦着。

他从老太太那边出来回了院子,现在正是秋老虎逞威的时候,大中午头太阳晒得地上起白烟,照得人连影子都没有。

回了院子见院里院外看不见一个人,段老爷想起魏玉贞之前说带着孩子过去找董芳云,好让两个孩子一块玩。可能是还没回来,段老爷就自己回了屋。可找不着一个丫头进来侍候,段老爷就想自己倒杯茶喝,一提壶,竟然是空的。

这越没水人越渴,段老爷提着空壶到外面看看,见不着一个丫头婆子,不知道这大热的天人都跑到哪里去躲清闲了。

段老爷就自己跑到灶下,他以前早年帮着店里干活,自己送货扛货什么活都干过,通个灶烧个水还不算难为他。于是这边添水那边添柴,正烧着水呢,从灶房旁边的小屋子里传出一两声那种男女胡闹时的调调。

段老爷一时没想起来这是段浩平和他的那个妾,以为不过是家仆的媳妇,回头再一想,这不对啊,这院子里倒是有几个婆子,可现在住那间屋的是段浩平和那个妾!

大白天的就这么没脸没皮的!段老爷的脸都气得紫胀!恨不能立刻就去跺开门把那个荒唐东西揪出来好好打一顿!

可段老爷这脚怎么都迈不出去,也只是想一想罢了。好歹还是自己的儿子,又那么大了,怎么着也要给他留些脸面。

段老爷就想着过会儿等魏玉贞回来,让她去敲打敲那个妾。自己儿子屋子里的事他也不好插手。

可又过了一会儿,段老爷听着这屋子里的声不对啊。

女人在说:“爷,那个汤不能常喝,喝多了坏身子的。”

段浩平沙哑的说:“求求你了,我的姑奶奶,我不喝它就没力气啊。”

段老爷的头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了!听着屋子里段浩平又求了那女人一会儿,那女人才说:“那行,我去给你做了,只是这会儿喝了,晚上可不能再喝了。”

段浩平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有了精神!哑着嗓子高声道:“那你快去!快去!我等着你!”

段老爷几步过去一脚踹开了那小屋的门!里面那个女人仅穿一件粉色小衣和裤子,捂着嘴尖叫起来!段浩平躺在床里,拥着一条粉绸夹被,敞着怀搭拉着眉眼一副没精神的样子,看他的模样只怕十几天都没起床好好收拾一下了,屋子里一股甜腻酸腐的恶心味,像是几百年没开过窗户通风似的。

那妾胡乱裹了衣裳还要叫骂,段老爷上去拧着她就甩出了屋,段浩平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盯着段老爷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来他,指着他道:“哪里来的!还不给你家爷滚出去!”说着拿起旁边的一只竹枕软绵绵的掷过来。

虽说没打中段老爷,可居然敢对亲爹动手,段老爷仍是气白了脸!但他记着院子里的这个女人更要紧!要马上卖了她!

第 130 章

段老爷没管段浩平,自己先出来。那女人被他扔到院中,大白天的仅着小衣裤子让她大哭起来,缩成一团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此时也终于认出了段老爷,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大中午的老宅里静的很,这女人如此哭闹很快引来了人,段老爷背着手站在院中,见有丫头婆子跑过来了,就让她们立刻去叫魏玉贞回来。

丫头婆子看看站在那里的段老爷,再看看趴在地上仅穿小衣散着头发的那女人,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有人快跑去叫回了魏玉贞。

魏玉贞在董芳云那里正两人对坐着做针线,两个孩子在旁边的炕上正睡得香,听见外面急慌慌的过来叫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董芳云宽慰她说孩子就先放在她这里,让她赶紧回去看看是什么事。

魏玉贞就赶紧回来了,一进院子就看到段老爷站在小屋门口,大太阳底下那个段浩平的妾只穿了件小衣裤子散着头发趴地上滚的一身狼狈在哭。

魏玉贞赶紧让婆子去拿衣裳给这妾裹上,自己走过去请段老爷先进屋。

她道:“爹先进屋歇着,这外面太阳大,晒着人不好。”

段老爷看着就像那阎王爷,瞪着那个妾像是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似的。

魏玉贞心惊,这妾是做了什么?该不是想勾引段老爷吧?

段老爷对魏玉贞还算客气,扬扬下巴说:“浩平家的,你去叫人牙子来,把这个东西给卖了。”

魏玉贞一听这不是打不是骂,竟是要直接卖掉?更疑心这妾是做了什么事惹恼了段老爷。她觉得这妾不正经,这事就往别的地方乱想起来。卖了妾她当然没意见,可段浩平这段日子里根本就离不开这妾,要是真卖了日后段浩平再折腾起来,那不更糟?

魏玉贞是早看出来了,段浩平那嘴里什么话不敢说?就是把这闲话编排到段老爷头上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敢说,魏玉贞却不愿意日后亲戚里外都知道这种丑事。公公跟儿子的妾,这种闲话可是丢死人了。

她就想先把段老爷扯到屋子里劝一劝,就是要卖也悄悄的卖,对外面只说是让这个妾出去养病之类的,等没有记得她了再卖不是更好?

谁知她想先把段老爷劝走,段老爷却不肯!

段老爷就站在那里,非要亲眼看着这个祸害他儿子的脏东西给卖出去不可!

魏玉贞没办法,见这一会儿工夫围过来瞧热闹的丫头婆子更多了。只好叫人赶快去叫人牙子过来,又叫人把这个妾领到屋子里去换件干净衣裳,再把脸洗洗,弄得整齐点再卖她。

这妾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这祸闯大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捂着脸嘤嘤的哭。人牙子来了后见了人,听说是家里爷们的房里人,又说要领到屋子里看看。

魏玉贞不快道:“怎么着?你还想看看她是不是清白姑娘?明说了是在我们爷屋子里侍候的,还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是嫌钱赚得少,只管出去,我也不再找你就是。”

那人牙子忙笑道:“奶奶说得哪里的话?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着奶奶啊!”人牙子就说领她到屋子里看看,是怕她身上有孩子。

人牙子这么一说魏玉贞就觉得不自在了,这么着急的卖家里的妾倒像是她这个当家奶奶心里有鬼似的。

人牙子还在笑着说这既然是在房里侍候的,保不齐就有那有福的人,要是人买回去了才发现多带了个小的,两边不都麻烦吗?

魏玉贞让她说得越来越不舒服了,草草点头说那你就领着到……到灶下去看看吧。

院子里就三个屋子,还有拐角暗处随便搭了个棚子垒了个小灶。婆子领着人牙子拉着那个妾到了灶下,婆子背过身去只当是帮着遮上一遮,那边人牙子就要这女的解下裙子和裤子,手还没伸过去摸就看到这女的抬起的腿根处有伤痕,人牙子咦了声,又让她背过身弯下腰,这再一看就明白了,人牙子直起身让她穿好衣裳,笑道:“早点说你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啊,我也就不必费这个事了。”

妾低着头也不吭声。人牙子再问她在妈妈家住了几年啊?妾小声道七年,人牙子又问几岁出来见人的啊?妾道十一岁。人牙子晒笑道:“得了,就是观音老祖下凡你也生不出来孩子了。”说着推着妾出来。

妾听了他的话脚下一软,心早就是凉了。在妈妈家的时候,她要服侍客人吃茶就要喝一种药,喝得多了身上就不舒服。她从小就故意用井水茶水把那药冲淡了喝,有时也偷偷倒掉一些,就是想日后出来了还能生孩子。这次她特地找以前相熟的婆子买来以前喂给客人吃的药,本来只是床上助兴的东西,客人吃了这个也会在房里多呆一会儿,她也好多赚些钱。她本来也只是想喂给段浩平好让他多跟她睡几次,好生出儿子来。她给他吃的时候就特意少下了些,谁知他吃了几回后就爱上了这个东西,她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会这么离不开,也想着只要生了儿子就不再给他吃了。可是这大半年过去了,她的肚子没一点动静。她夜夜求神拜佛,盼着老天爷能给她送个儿子下来。可不等儿子生出来,她就要被卖掉了。

人牙子又拉着妾回来,付了钱就领着出去了。魏玉贞还让人把她的衣裳什么的拿出来让她带着走,人牙子笑道还是大奶奶善心呢。魏玉贞挥挥手让她领着妾出去了。

段浩平不知道自己的妾已经被卖掉了,他一直睡到了半夜三更,饿醒了之后爬起来才发现屋子里少了个人。

魏玉贞也知道这人不好侍候,特地叫了个粗壮的婆子守在外屋。里面一叫,婆子就进去了。

段浩平迷迷糊糊的说:“你们奶奶呢?叫她给我下碗汤面,记得用那个汤下。”

婆子知道他嘴里这个奶奶指的是那个妾,魏玉贞虽然连妾的名字也不愿意叫,可大爷倒是早就把妾给抬得高高的了。

婆子可不管那么多,男人抬得再高,妾就是妾,她也变不成奶奶。听了段浩平的吩咐,婆子没有多说,转身出去给他下了碗面,因为不知道那个妾擅长的汤是个什么汤,婆子怕他不吃就加了好几勺的醋。

端过去段浩平急忙先喝了口汤,立刻吃出味道不对来了,当即就砸了碗!

深更半夜这咣当一声就远远的传出去了。段老爷和魏玉贞根本就没睡踏实,早就提着心呢。听见这一声两人立刻都爬了起来从各自的屋子里披了衣裳出来。

段老爷快一步,走到小屋就看到那婆子躲在外面,屋子里段浩平正在破口大骂。

段老爷就进去骂道:“大半夜的你嚎什么?还不快闭嘴!!”

段浩平睡了一大觉多少清醒过来了,认出了段老爷。亲爹在这还是让他克制了点,当下也不敢再骂了。只是也不下床,仍是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

魏玉贞穿戴整齐出来,也是站在门口往里瞧。她知道段浩平要是知道那个妾被卖了必定要发火,她可不愿意上去顶这个雷。见段老爷在里面更是有理由不进去了,一边小声叫婆子收拾砸了的碗。

段老爷叹气,这儿子是要教,可他都这么大的人了,站在那里比他都高。也不是小孩子,可以找先生或是往学堂送,教他念书让他学会做人的道理。段老爷面对这样的段浩平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长叹一声道:“大晚上的,你也别折腾了,快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

段浩平翻了个白眼,说他饿了。

段老爷转身就叫魏玉贞去给他做饭。

魏玉贞下厨炒了两个菜,下了碗面端过来了。段浩平见她进来,有心拉着她问那个妾的事,可段老爷背着手站在屋子里也不好说,只好拼命给魏玉贞使眼色。

魏玉贞明白他的意思却只是装傻,把菜饭都端过来就退出去了,幸而屋子小站不下那么多人。

段浩平吃了一口就觉得恶心,可段老爷就站在那里盯着他,他没办法勉强咽了半碗面下去就再也不肯吃了。

段老爷让人收了东西就让他赶快睡,自己也回屋了。

段浩平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翻去,抓心挠肝的着急难受。倒不是他多喜欢那个妾,只不过他也就吃着妾做的那个汤好,一开始只是没精神的时候吃一碗这精神头就足足的,到后来就觉得吃完汤身上才一阵阵的舒服,然后就是昏沉沉的想睡觉,别的吃什么都不香了,也不想下床出门跟以前的朋友去喝酒游乐,甚至在床上跟妾胡来都显得没什么意思,就是那个汤好,简直是神仙汤啊。

段浩平忍不住下了床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他记得以前看过那妾把那做汤的小料包放在哪里了,把屋子翻了个遍后在妆盒后面的小夹层里找着了,一打开那股特别的香味就让他垂涎三尺啊。

他也懒得再去灶房,就着桌上的凉茶把料包全倒进去拿手指搅了搅一口气喝了。虽然是放了大半夜的残茶,加了料包之后却比什么美味的汤品都好喝!

段浩平喝了这半杯茶就满足了,倒在床上卷着被子一会就半梦半醒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段老爷起来后叫人过来看他,说还睡着。段老爷叹气道那就让他睡吧,睡醒了给他做点吃的,有什么话都好好说。

段老爷交待完就到老太太那边去了,二太太正在屋子里侍候,一见他来先笑道:“老三啊,昨天晚上你们那个院子是在吵什么?大半夜的不让人安生?”

段老爷瞟了她一眼,淡淡的说:“没什么,小丫头起来不留神打了个茶杯。”

二太太凉凉的笑着,倒是没再接着问下去。段浩平领了个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关在屋子里荒唐的事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二老爷和她当然也知道,却根本懒得去管,就等着瞧老三家的笑话呢。昨天下午听说老三在院子里发了火,魏玉贞叫来人牙子把那个妾卖了,二老爷跟二太太在屋子里笑了好半天。

看看,果然出事了不是?

所以今天一见着段老爷,二太太就忍不住想刺他一两句,见他不上套就算了,反正段浩平的那个样子,笑话多着呢,不急着一天就看完。

到了中午的时候,段老爷忍不住想回去看看段浩平起来了没有,侍候完老太太用午饭就回去了。一进院子就听见魏玉贞的屋子里吵闹的厉害,赶紧快走几步过去一看,魏玉贞捂着脸歪在地上,屋子里桌子也翻了凳子也倒了东西也砸光了,段浩平站在屋子正中央正在破口大骂。

第 131 章

“你是不是想我死?你这个毒妇!我就知道你不盼着我好!!”段浩平说着还要上去跺,段老爷过去把他给踹到一旁,气得脸都是白的,骂道:“你个畜生!你想干什么?”

段浩平让段老爷这么一踹跟纸糊的似的就栽到地上了,半天爬不起来。

段老爷让人扶他起来,又让丫头去扶魏玉贞,又叫人收拾东西,等他坐在凳子上喘均了气想跟段浩平好好说说的时候,猛然想起小孙子怎么没见着?一叠声的让人去找,那边魏玉贞让丫头扶着出来有气无力的跪下道:“……刚才我让人送大嫂那边去了。”

段老爷松了口气,想是刚才魏玉贞见段浩平打到屋子里来了,怕伤到孩子就让人先一步送走了,她在这边撑着。

段老爷让人扶她起来,叹道:“玉贞啊,你受委屈了。”

魏玉贞脸上一片红肿的巴掌印,她倒是一脸平静,弓弓身道:“玉贞不委屈。”她一点都不委屈,段浩平就是这样的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这么个东西就只能跟着这么个东西过,不然她一个女人除了认命又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