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祖母。”扬波屈膝俯首为礼,落落大方。

她上首是叶家的大家长,叶谦之父叶致铭,老爷子早年进士及第后,得陛下嘉许,辗转姑苏、江陵等地为官,可惜身体不佳,以刑部侍郎致仕,宦途到此为止。叶老爷子半躺在塌上,一旁侧坐着的则是老夫人苗氏。

叶家也是诗礼簪缨之族,自然不会对继女冷眼相待,两位老人和蔼应了。

老夫人早知道儿子还会带个继女回来,叫人在京中的头面铺打了时兴的首饰准备送她,眼下看到扬波生得雪肤玉貌,与其母仪态也半点没有担忧中地方上来的小家子气,东西送得就更舒心了。

叶谦这个继室,是他自己休沐时偶遇,而后求娶的,家境普通,资妆也不丰厚。

好在老爷子隐退后以养生为主,为人也开明,老夫人更是怜爱儿子这些年身边一直没人照顾,只要他喜欢便好。现在唯一的一点忧虑也没有,自然心下舒坦。

但老夫人心里也有一丝疑惑,她打发孙子去接人,这时叶青霄回来后却垂手站在一旁,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眉头微皱,不似平日的开朗。不过眼下正是母子团圆,老夫人也没多想,只觉大约法寺里有什么难判的案卷。

叶致铭咳嗽一声,老夫人立时默契地明白了意思,说道:“青霄再去盯着你叔叔院子里打扫完没,没料想他提前回来了,好在前两日便开始清理。谦儿和他爹说说话,我带谦儿媳妇和扬波去看看那副首饰。”

叶青霄还呆了一下才应是,匆匆出去。

其他人出去后,只剩下叶致铭和叶谦父子。叶谦在榻边坐下,小声道:“父亲,我打算明日便去考课院找同年叙一叙,看能不能打听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谦回京,京中的缺多少人盯着,这一次磨堪,叶谦原本看准的是另一个位置,家里也给他打点好了。谁知调令下来,一下迁到了京中,很快要去大名府任推官,简直像是天上砸了个馅饼下来。

叶致铭方才说了许多话,已经有些没力气,虚软地道:“考课院的人怕也不知道什么,你这几日都莫要出府会客,沉下心来等等,很快应该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叶致铭宦海沉浮多年,虽然卧床已久,不问世事,对官场变动仍然有着敏锐的感知。考课院负责州县官吏磨堪没错,然而与叶谦相比,还有更具资格的人。

叶谦喜任大名府推官,有了这么一个资历,甚至得了赏识,再放到州府上去谋个通判也不是不可能,未来可期啊。只是,叶致铭一听到消息便觉得,这件事来得太过惊喜,就像有什么人在背后推动一般。

父子两人就此事絮絮低语起来。

……

另一方面,老夫人带着徐菁和扬波去看了首饰,同是女子,她自然体谅徐菁还要梳洗,晚些得会见一大家子,便让人引她们去叶致铭的院子里了。

徐菁归置箱笼,听叶谦手下的老人介绍之际,扬波也进了自己房间,她此番只从章丘带了一个贴身婢女来,不过十四五岁,名唤虹玉。

“我给姑娘要茶喝。”虹玉跑到外头,找个婆子要茶。

“不知姑娘喜欢喝什么茶?”婆子殷勤问道。新妇与姑娘在大家心中还很神秘,不过向来从喜好上便能推测几分为人。

虹玉想了想,“我们姑娘没有特别爱喝的茶,你捡团茶煮就行,没有散茶也行。”

婆子愣了愣,心里犯嘀咕,这还贴身婢女,怎一点也不了解主子,还没有团茶散茶也行,散茶能是他们人家吃的吗?其实就是团茶也有些露怯了……还是小地方来的呀,细处便显出来了。

这倒是好伺候。她想着又看了虹玉几眼,徐菁身边跟着的婢女看着都稳重得很,这个小丫头却脸嫩得很,也不像经过事的。就这,还是姑娘唯一的贴身婢女,也不知怎么选上的。

百思不得其解,婆子也只得去找些团茶。

虹玉回去之后,心里还真有点反省,对扬波道:“姑娘,您喜欢喝什么茶呀?”

扬波淡淡道:“有什么便喝什么,随意。”

“方才我说姑娘没什么特别爱喝的,外面的婆子还很惊讶地看我呢。”虹玉一下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道,“我一想,跟了姑娘两个月,也不知道姑娘喜欢喝什么。”

这真是最好的主子了,她现在还记得,当时姑娘选人,只问了问各人的名字,说今日有虹霓,她名字里又有虹,就选了她。伺候姑娘的日子十分轻松,虹玉记得自己好几次做事时睡着了,姑娘也没说什么。

“你把这些整理好,我去母亲那儿。”扬波并不在意这点小事,吩咐虹玉整理她的私物,便出去了。

扬波出门才被几步,就被人一把拉到角落,她屋边就有小方塘,有假山石与芭蕉叶,折角处打外头看不到。

叶青霄警惕地探头看了看四下没人,缩回来又瞧了“扬波”几眼,差点没气死。

扬波回房后换了条方胜纹茜红旋裙,整个人便更为光艳,这样的距离,还能嗅到她身上清幽的花露香。

可“扬波”愈是眼波盈盈,叶青霄就愈是觉得眼睛都疼起来了。

院子里还没洒扫完,乱得很,自然也没人守门,这才叫他进来了。他可是一腔怒火要发泄,先时在祖父祖母房中,他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没当场揪住对方的领子……

他竟然真以为温澜辞任了,他就说章丘的工匠怎么和京师的军匠想法那么一致,把伏兔和当兔改得一模一样。

叶青霄一看到温澜女装以“扬波”的身份出现,只有一个想法:温澜一定是变服探查中!

这都是皇城司的老把戏了,他们的察子到处探事,不可能光明正大穿着衙门装束,许多场合都得变服,扮什么的都有。

只是没想到,温澜这么豁得出,连女装都肯扮。

也是,这可是温大祸害,不但肯扮、敢扮,而且不得不承认,他扮得还特别好……

叶青霄脸色又绿了几分,他猛然想起自己还有点神思不宁,难怪后来温澜古怪地问他要不要摘帷帽,怕是都在看他笑话吧。要平日,他若知道温澜扮女装,一定只想看笑话,现在出笑话的却是他自己了。

令叶青霄最忌惮的是,以温澜的位置,竟然需要变服查探,这得是冲着什么来的?他家惹上什么大事了吗??

在家人面前,叶青霄不敢揭穿温澜的身份,现在却是忍不住了,咬牙问道:“你……你装女的到我家来干什么?”

他心底还有些紧张,任谁发现家里有皇城司的暗探,都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吧,还有反复回想自己家里能有什么人可能犯事,而且李代桃僵、扮做女装分明是要深入内院啊!

不对,这真的是李代桃僵吗?徐菁是被胁迫换了女儿,还是她根本也是皇城司的人?

叶青霄比温澜稍高一些,她微微抬头看了叶青霄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听到叶青霄指认她“装女人”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是有些错愕甚至想笑的。以她如此毫无破绽的装扮,也不知叶青霄是如何理解的。

不过,被叶青霄认出来,也早被温澜考虑过,只是起初她没想到这样还能瞒下自己的性别,看来叶青霄对她是男子一事深信无疑。

温澜伸手掸了掸叶青霄肩上的柳絮,仍用那现练出来的章丘口音语气绵软道:“四哥家数代忠良,无需多虑,不过借住一阵罢了。”

这还是叶青霄见到“扬波”真容后,她第一次对着叶青霄说话,且距离实在有些近了,无论是红嫩的唇色、浅淡清澈的眼眸,都令叶青霄浑身一抖,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扬波”赏心悦目是赏心悦目,但知道这是温澜后,她这绵软的样子就令叶青霄……不寒而栗,直想当场昏死过去。原本动人心弦的章丘口音,也成了恶咒一般。

“说话算话!”叶青霄慌慌张张后退着走,差点绊到土块摔倒,狼狈地转身逃了。

他好歹和温澜打过那么久交道,既然如此,大约真的没事,就算有个什么,他们也不会是重头。当然,即便温澜只是“借住”在此……

叶青霄心中哀嚎一声,这大祸害啊,凭这副装扮,其他人不知道,反正他是有得受了。

温澜看着叶青霄的背影,不在意地笑了笑。叶青霄实在多虑了。

他大概想不到,徐菁不是什么探子,就是她亲生母亲,不过她幼时被拐,在皇城司多年后,才查到生身父母。知悉父亲已经去世,只剩下母亲。

在那个展现未来的梦里,她曾经不大愿意母亲嫁入叶家。因为身在皇城司,她也始终没有公开与母亲的关系。但是后来,赵理谋反,京师大乱,若不是叶谦,母亲怕是也要遭逢不幸。

不过现在,她不会让那个梦有成真的机会。

叶青霄跌跌撞撞的身影尚在眼前,温澜眯了眯眼,扬声道:“四哥,小心些!”

“……”大夏天,叶青霄竟然一阵恶寒,身形猛然摇晃了一下。

第4章 会面

哺食之前,徐菁犹自有些焦虑地在和温澜重复叶家的情况,这些都是她从叶谦以及他带去的老家人口中得知的。

叶老爷子与老夫人苗氏膝下一共有三子两女,两个女儿都出嫁了。长子叶诞,便是叶青霄的父亲,也是叶致铭最为倚重的儿子,如今是盐铁副使。除了叶青霄,还有两子一女。

末子便是叶谦了,刚调回京,元配夫人在京时便病逝,只有个女儿远嫁了。

次子叶训,也是徐菁最为担忧的。

叶家已是人口简单,饶是如此内里也有些矛盾。叶训和叶谦虽是一母同胞,却脾性不和,后来因为家里荫官的名额更是把不快摆在了台面上。

叶训前些日子刚升了枢密院的副承旨,与夫人育有两子两女。

早之前,叶谦自己便也提醒过徐菁了,二哥二嫂恐有为难,小心应对。

“今日才是头一次见面,况且公婆、你继父皆在。可是日后……”徐菁说着,小心看了扬波一眼。

扬波,也就是温澜正在喝茶,专心致志得如同有了什么研究,只是一只脚跷起来的姿势,对于女子来说随意过头了,即便同一身装扮,气质也与她在叶老爷子和老夫人面前时全然不同。

她对于徐菁的话没什么反应,就像没听进去一般。

徐菁顿了一些,才有些忐忑地道:“无论如何,家和万事兴。”

她对女儿有愧,扬波这些年的遭遇,她了解得也很模糊,追问不出详尽。而这个模糊内容,别说叶谦,她连自己父亲也没敢透露。

虽然扬波在她面前多是随意的,但出于一个母亲的直觉,以及这数月相处下来的种种细节,她仍感觉到女儿的不同寻常。即便女儿回到身边数月了,她还是不大安心。

这么说吧,她甚至觉得,倘若叶训夫妇对她有什么为难之处,她竟然更担心对方。

“家和万事兴。”温澜重复一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扶着徐菁的肩膀,将她按下来,“说得不错,母亲宽心吧,叶家爷伯都是当代名宦,定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徐菁又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也是,叶训到底还是京官,她的担心是不是有点可笑了,女儿只是流落在外,比较干练而已罢。

“对了,娘,上次我同你说,京师有朋友可以帮忙置业,已经办妥了。”温澜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锦囊,里头折了厚厚一叠契书,“你收起来锁好。”

还在章丘时,温澜就和徐菁说把她的压箱钱都换成官交子,在京师置办产业,如此有些生息,钱能生钱。又说她有可靠的朋友看到合适的铺子、地可以先买了,回头再把银钱给朋友。

徐菁的父亲也有些铺子,但她对经营只是略懂,起初有些犹豫,可同女儿聊起,不知不觉竟被说服了,自己事后都有些迷糊。饶是如此,此时听说真的买回来,还是惊了。

“这是何时送来的……你这朋友真是,钱都还在咱们手里,契书他就放心拿来了?”徐菁一捏那契书,更是脸色一变,“怎么这样多?”

她那些钱,怎么够买这么多产业?行当、地段都不必提了,京师地价何等贵,她听叶谦提过,有些小官吏的俸禄都买不上住房,为官几十年只得租房,或是买上窄小的院落。

“我这些年也有点积蓄,拿一些出来给娘添妆。”温澜轻描淡写地道。这些年她自己置下些许私产,义父也留了些,加起来颇为可观。

原来是孤家寡人,现在有了亲人,赠一些给母亲无可厚非。京师百物贵,居大不易,叶家是大户人家不错,徐菁却是做人儿媳的。

本朝婚嫁,极为重视聘金、资妆多少,无论普通人家还是达官贵人,娶妇先问资妆几何。新妇嫁妆丰厚才有底气,与其担忧同姑嫂如何相处,不若自己多些产业。

再者说,她没功夫时时盯着,直接送钱倒好些,小事自然有人为徐菁打算。

徐菁急了,她把契书都塞回去,“不行,娘不能要。你自己的你拿回去。”

她对扬波只有生恩,多年来并未养育扬波,已是亏欠,哪有反过来让女儿给自己添妆的道理。

“虽原本子女名下也不该有私产,再有便是,我在京师还有些仇家,现下回家了,商铺、田地在手里不大方便,您当是先帮我收下,也免得日后被人抓住把柄。”温澜不疾不徐地说道。

她说得虽然平淡,徐菁那颗心却一下又提起来了,什么样的人才能有“仇家”啊!又是什么样的仇,还会追查她,盯着她?徐菁愈发对女儿这些年的遭遇心疼,这些契书来之不易。

“……那我替你收着,日后你嫁人了再给你,这就当时在我这儿转个手,别人总没话说了。”徐菁深吸一口气,仔仔细细把契书全都看过,亲自收好了。

为了迎接叶谦夫妇回京,一家今日都在老爷子那里哺食。徐菁换了稳重的葵花纹石青色半臂与襦裙。

徐菁初来,去得最早,先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其次来的便是叶训一房。她仔细看,叶训与丈夫叶谦有五六分相似,但留着长须,容长脸。叶训的夫人白氏穿着瑞草云鹤的墨青色大袖衣与豆绿襦裙,头发梳得油光水亮,两人眼神对上,白氏先是打量了徐菁一圈,才笑着开口:“这就是弟妹吧,总算盼到你们回来了,老太太每日都念着,一路上舟马劳顿的,辛苦了。”

徐菁觉得并非自己早知道两房关系不善生出的错觉,而是二嫂的眼神确实叫她不舒服,但白氏说话挑不出毛病,她也只能低头行礼,权当没感觉到白氏的恶意,“见过二哥、二嫂。正是想到家人都惦记着,我们也是赶着回来,险些同青霄错过。”

温澜的眼神却落在叶谦和叶训身上,她饶有兴味地看到这对兄弟眼神只稍一接触,便立刻分开,然后一个皮笑肉不笑地喊了声:“二哥。”另一个地回了句:“三弟。”

连一句寒暄也没有。

一旁的老爷子和老夫人似乎都习惯了,也不抱什么叫他们兄友弟恭的念头,大约觉得表面上过得去就行,这已经比早年好多了。

长辈们见完礼,就轮到晚辈了。叶训家的小儿子青云今年十四岁,正在学舍进学,不知道今日叶谦提前回来,且学业繁忙,赶不及回家了,大儿子青雪昨日便到外头办差事去了,也不在。另外两个女儿则一并来了,长女青霁十四岁,与青云是双生姐弟,小女青雩才十岁。

叶谦和徐菁这边只温澜一个,简单多了,她最为年长。各自行礼罢。

叶训这两个女儿年纪都小,叶谦离开京师时她们才几岁罢了,家大人也不会在孩子面前提那些,顶多知道两房并不亲热罢了。此时又见了说话带着绵软章丘口音的徐菁与扬波姐姐,面貌和善好看,令人心生好感,一时多了几分亲近。

白氏看在眼里却不太开心,原来想着这母女两个从章丘来,没见过什么世面,恐怕一身小家子气,尤其徐氏的女儿,听说二十出头了但还未出嫁,也不知何故,起先她就不大瞧得上。

谁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徐氏还有些许拘谨,但温澜生得秀丽貌美,肤如凝脂,走路时裙幅上的褶几乎纹丝不动,举止规整得很,目不旁视又自然大方,倒显得她家女儿落了下风。心里又恨,回去非要给青霁多灌几帖养肤的药。

看罢之后白氏更惊,她发现丈夫也在若有似无地偷偷打量徐氏的女儿,立刻暗里掐了掐他腰上的肉,报以质疑的眼神。这算怎么回事,盯着弟弟的继女看。

叶训一下回神,吃痛又委屈地瞪了妻子一眼,他倒不是看扬波美貌,而是觉得有几分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叶训这个副承旨是不时要侍立御前的,只是他前几个月才迁去,只远远见过温澜两面,依稀有个印象罢了。温澜现在这个装扮,他只觉得眼熟,却一点儿想不起自己见过。

“三弟和弟妹回来,院里人手不够,晚些我再让人带些仆婢去给弟妹挑选,你打章丘来,各处若有不习惯的,只管和我说。”白氏打点心神,重新挂上笑容说道。

徐菁的笑容中露出一点疑惑,不知为何白氏这么说。

“哦,”白氏若无其事地道,“大嫂这两年身体不大好,一直卧床休养,管家的事儿便交给了我。”

叶谦便是和家中通讯,也不会关心到这些事,因此他也不知道,家里已是白氏在主持中馈,他这二嫂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辈。

“这家具嘛,原先的已陈旧了,我做主先让送了一套杨木的抵用,想必弟妹也看到了,回头再专门打一套,还望见谅啊。”白氏貌似歉意地道。

徐菁垂目道:“……二嫂费心了。”

白氏此话也不知有没有深意,怕是刻意提起。新妇多是自带整套家伙什,徐菁来时箱笼少得很。

其实她在娘家时原本也准备了家具木器,谁知里头好多不慎让虫蛀了,又赶着上京,无奈之下,只想着来京师后再打。

可是,她那些木器也不过小叶杨木,价廉易得。都是杨木,说不定还不如叶家暂用的那套。

徐菁还真未想到自己如今资妆已与从前大不相同,她仍觉得那都是扬波的。

白氏心内又高涨了起来,抚了抚衣袖笑而不语。连带着叶训心里也挺痛快,他和叶谦争这个比那个,这一次叶谦续娶的妻子除了颜色,家世、嫁妆各处都不如人。

温澜本欲开口,掂量一下却是暗暗觑向叶谦。

叶谦也未辜负她,咳嗽一声,说道:“没料到今年能回京,劳烦家里人为我们忙碌了,尤其是二哥现在公务也繁忙,枢密院仍在整治吧,二嫂照料二哥,还要顾及我们这边。”

要阴阳怪气说话谁不会,前几月陛下斥责枢密院吏不肃,整个枢密院为之一颤,这些时日以来仍然提心吊胆。叶训当时刚上任不久,因为遗留下来的吏员行事也吃了挂落儿。

叶谦一提起这个,便轮到叶训心情不好了,连带着白氏也不敢再说什么。

“好了,”老爷子年纪一大把,什么不知道,只是这么多年理得烦腻了,还不够他养病的呢,此刻懒得听,转移了话题,“老大怎么还没来,就差他们了,霁姐儿几个到外间看看。”

“ 是,祖父。”青霁姐妹站起来,才迈出一步,只见小青雩侧身去牵温澜的手,“扬波姐姐,咱们走。”

叶老爷子只说霁姐儿几个,温澜去不去都说得过去,只是小青雩心思单纯,喜爱这位扬波姐姐。温澜微微一笑,果真起身同青雩走了。姐妹几个在一处,确实也赏心悦目。

……

叶青霄满腹心思地往祖父母院子走,他心里惦记的还是温澜这王八蛋,有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即便温澜自称没太大干系,他也有种寝食难安之感。

偏偏父亲到现在还未放衙,让他顾忌心中的忌惮,不知找谁商量。

叶青霄心烦意乱,安慰自己给温澜一点点信任,他的人品可能也没有那么差。

此际已到了地方,听得人脆生生喊了一声“四哥”,叶青霄抬头看去——

长廊下,温澜仍是一身女装,微风轻拂,几缕青丝便缠绵在她颊边,婷婷袅袅。二叔家的青霁妹妹则亲热地挽着温澜,笑语盈盈,温澜看青霁妹妹的眼神也极为温柔,还有个小青雩依偎在旁。看在叶青霄眼里,简直就和一家三口似的。

叶青霄:“!!!”

……他就不该相信这家伙!狗贼!快放开他妹妹啊!!

第5章 资妆

“四哥,你脸色好难看,身上不舒服吗?”青霁被叶青霄那样儿吓了一跳,一时放开温澜的手,迎了上去。

“是啊,不大舒服。”叶青霄僵着面道,青霁便问他要不要请大夫,“哎,现在又好一些了,可能是没睡好。你们出来做什么?”

“祖母见大伯、大伯母还未来,叫我们看看。”青霁见叶青霄脸色逐渐恢复,也就放心一些了,极为纯真地回首一看温澜,“对了,扬波姐姐你是见过的吧。”

“见过。”叶青霄一见她立马要去拉温澜的手,含糊应了一句,吓得赶紧拽了拽她的袖子,“走,回去吧,我爹还没放衙,我娘喝完药就来了。”

他警惕地站在妹妹和温澜之间,将她们隔开。

青霁看着四哥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只能依他说的往回走。

温澜漫不经心一抬手,叶青霄就紧张地也把手伸出去挡,引得青霁几个都直直看过来,他险些拍开温澜的手便僵在半空中,干巴巴地道:“咦,扬波……妹妹,袖子上好像有尘土。”

“谢谢四哥,我自己拍拍。”温澜又慢吞吞把手缩了回去,拍打一下袖子。

叶青霄:“……”

为什么他觉得温澜是故意的??

青雩年幼不懂事,青霁却在一旁暗自纳闷,四哥的确不对劲,怎么偏偏挡在她们几个女孩子中间,对扬波姐姐的关注也过了点儿。她有个不敢深思的想法,又觉得四哥不至于如此痴吧。

……

叶诞到底也没赶回来,盐铁事务繁忙,他竟脱不开身,让人捎话回家。

大夫人蓝氏病体缠绵,也拖着来见了一面,蓝氏最初是得了温病,热邪内陷,可惜没用对药,一度昏迷不醒,好容易救回来后,伤了根本,愈发易病,都用人参养着,平日不敢耗费精神,是以管家的事才交给了白氏。

徐菁小心同她说了几句话,就见大嫂气喘吁吁,再没精神开口。

叶青霄的两个哥哥青霜、青雷,妹妹青霂也随母亲一并到了。青霜和青雷如今一个在大名府,一个在国子监,只是都不像叶青霄有进士出身,很难熬上去。青霂十六岁,已定了亲,来年便要出嫁。

哺食后,老爷子按照道士那里学的养生法子,自去练气了,老夫人拉着小孙女问问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