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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涵心这下是真的傻眼了。

她感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是如果不是在开玩笑,那么柯印戚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一辈子她就没见过比他更强硬更霸道更说一不二的人了, 除了他的亲爹柯轻滕之外。

都二十多年了,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可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现在她干脆都已经放弃挣扎了, 他竟然松口了。

但是这一次的松口, 又和上次在车上他同意不逼迫她立刻和自己结婚有点儿不一样,这一次,她感觉他好像是彻底从心底里决定了什么, 甚至带了点决绝和悲凉的意味, 使得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往常的生气,冻得人心发慌。

这种冷, 更像是那种没有半点人生气的冷。

过了半晌,她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晃了晃:“……你是来真的吗?”

他点了下头。

“我以后穿什么衣服出去玩,你都不管了?哪怕是那种过于暴露张扬的衣服?”

他的眉头动了动:“嗯。”

“我以后跟谁出去玩,哪怕是你不喜欢的人, 哪怕是男孩子, 你也可以接受吗?”

他闭了闭眼:“嗯。”

“就算我们已经公开了,我要是再在学校里要求你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你也愿意吗?”

她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气越来越重,甚至都有些模糊了他的脸庞,然而, 他依然点了下头。

他在每一个方面全都让步了,哪怕是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那些假设命题。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柯印戚,你是真心愿意接受我们俩的相处模式发生这样的改变?哪怕放弃你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他垂在身体两旁的手微微颤了颤。

过了一会,他垂着眸,低声说:“我觉得像以前那样,你所有的事情和决定都由我来帮你做,终究是不对的,那样会限制你自己的想法,也会抑制你自己的本心。”

“你自己都说了,你想变得更成熟,希望自己终有一天可以独当一面,那么为了达成这个愿望,我就不可以再成为那个阻碍你的人,如果我依旧在你身边干涉你的每一个决定,你永远都没有办法真正地做到成熟。”

“所以,我愿不愿意并不是那么重要,我的坚持本身和你的愿望就是相悖的。”

虽然说得略有几分艰难,但他还是把话全都说完整了:“心心,从今天起你可以选择不再完全依赖于我,我相信你自己可以做到的。”

到了这一刻,她似乎终于弄明白了他今天的反常和所有话语的出发点。

陈涵心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精光,思忖片刻,她说:“好,那我试试。”

她答应得很轻松,也很果断,这让柯印戚原本心底还抱着的那么一丁点细微的小心思,彻底地消失殆尽了。

韦择易说得并没有错。

他束缚了她那么久,一直都没有看清楚,她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当他真的给了她自由的那一刻,她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接住了。

果然,这么多年下来,她从心底里,还是并没有那么地依赖他,也可以说,她并没有真的那么想要依赖他。

他终究还是等到了不被她需要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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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韵之从新老板的魔爪……不,Live大楼离开之后,飞速打了辆车,前往附近新开的商圈去见Louis。

Louis的行动力实在是杠杠的,昨天给她打完电话之后二话不说就直接买机票飞来了S市,下午到了后去酒店一放下行李,就立刻过来找她了。

夜晚的商圈简直是人潮攒动,郑韵之几乎是在人堆中一路玩着人挤人,才好不容易来到了他们俩约见的那家啤酒小食吧门口。

一进餐厅,就看到一楼靠窗台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显眼高挑、金发碧眼的法国帅哥,Louis的长相是那种不那么粗犷、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几分精细的西方人长相,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单单看人一眼,就能让人回不了神儿。

连她这个对西方帅哥完全不感兴趣的人,都不得不称赞一句Louis的长相绝对是上上品,不愧是巴黎时尚圈台柱般的人物,那些年在巴黎,她可是亲眼目睹过无数姑娘前仆后继地往Louis身上扑,最后都捡了碎了一地的少女心碰壁离开的。

“Hi.”

她悄声无息地走到Louis的桌旁,手指伸到他眼前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Louis收回了看向窗台外的目光,勾起嘴角,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他净身高有一米八|九,这时垂下头望着她,冲她展开了双臂,挑挑眉:“抱一下?”

她笑着迎上去,和他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抱完之后,她就松开手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放下包:“贴面礼就不必了,虽然在那儿生活了整整三年,但我还是生理性抗拒这个礼节性动作。”

Louis忍俊不禁:“Tiffany,你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两人点好了菜,等酒上来了之后,她举起杯子和他轻轻碰杯:“Louis,谢谢你远道而来看我,我代表S市和全国人民欢迎你!”

“那我也太荣幸了,”他笑着和她碰了碰杯,喝了几口,放下杯子,“回国之后一切都还好吗?”

“挺好的,”她想了想,“我操办了国际名模秀,遇到了小人使绊子,顺便还帮曼琳接了几个小任务,简直是忙得风生水起……”

“我听说了你在国际名模秀上的表现相当惊艳,”Louis托着腮帮,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脸颊上,“你就适合在T台上做最闪亮的女王,在银河系里做最耀眼的那颗星。”

“……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彩虹屁?”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中文。

Louis听懂了,也用中文磕磕巴巴地回了她一句:“跟你学的。”

她“噗嗤”笑出了声。

酒过三巡,Louis忽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我听曼琳说,你现在已经离开了她的公司,去了Live?”

她点了下头。

当年Louis就是曼琳介绍给她认识的朋友,他们三个人的关系都非常好,曼琳会告诉Louis也不奇怪。

Louis沉默了一秒:“是那个伤害过你的人所管理的公司吧?”

她很熟悉Louis,这是一个非常矜傲又带着丝骨子里的克制和内敛的男人,他说话一般都很有分寸,通常都会拐着弯儿说话,从来不打会让人难堪或者措手不及的直球。

所以她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她放下了手里的叉子,冲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绿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为什么还要和他扯上关系呢?Tiffany,他曾经那样伤害过你,甚至让你最后背井离乡了,他根本就保护不好你,也不能给你带来幸福。”

到最后,他一向舒缓的语气都变得有些激切了起来。

她其实潜意识里就觉得Louis知道这件事会不高兴,所以昨天在电话里时并没有提及这件事,想不到曼琳这家伙居然会说漏嘴。

沉吟片刻,她说:“Louis,我只是看重他公司时尚部这块新业务的版图可以让我大展身手而已,纯粹只是为了我个人的发展罢了。”

“是吗?”

Louis的脸色并没有缓和下来,“那你现在人住在哪儿?”

她咬了下牙。

他在她沉默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下一秒,他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低声说:“……我竟然天真地以为你已经走出来了。”

“你当时跟我说要回国休养发展,看看有没有新的好机会,我以为你是想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开始新生活,所以我很支持你离开,哪怕我万分不舍,可是原来,你并不是为了自己回来的。”

“Tiffany,三年前,到在巴黎的那三年,再到现在,你从来就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他的语气有一些脱力,甚至还有一丝浅浅的悲伤,“我真的不明白,他究竟有什么好?可以让你在被他这样重伤过,好不容易疗完伤,再回来让他接着捅你。”

她听到这话,耸了耸肩,自嘲道:“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贱吧,捅不怕,伤不够。”

他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你别这样说自己。”

郑韵之笑了:“Louis,你不必为我开脱,我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世界上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他就是那种生长在云端的人,我就是那种生长在荆棘枯木之中的人,人各有命,我虽然命不好,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总忍不住想看看生活在云端的人是怎么样的。”

“不,”他说,“你现在已经靠着自己的实力走上了云端,你再也不需要去依附于他,你完全可以在远离他的地方过得好好的,也没有必要让他有机会再次伤害到你。”

“Tiffany,是你自己根本就不想离开他,所以你还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哪怕你明明知道那会有多痛。”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上这句话,索性沉默不语地拿起了酒杯。

因为对话的内容落到了穆熙身上,所以这顿晚餐的后半段并不是那么地令人愉快,买完单之后,她和Louis一起走出餐厅,这会夜已经深了,路上的行人与晚间时不能比,周遭的环境显得安静了许多。

他们两个人在带着路灯浅浅的光晕的路上走了片刻,Louis忽然停住了脚步。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他轻轻地扣住了手腕。

“怎么了?”她被他拽得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愣了愣,“你人不舒服吗?”

刚刚后半段Louis喝得有点多,几乎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往嘴里送,这会儿他白皙的皮肤上飘着一层淡淡的红,漂亮的眼睛明亮而有神,像是喝醉了,又像是没有。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忽然低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她的心里传来了“咯噔”一声。

虽然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但是他这样反常的眼神,已经让她有了一丝不那么好的预感。

过了几秒,她笑了:“Louis,你醉了,我送你回酒店……”

他纹丝不动,冲着她坚定地摇摇头:“我没有醉,我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醒。”

他说:“Tiffany,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震惊!恭喜我们之之喜提小狼狗的表白一枚!!(少董:你信不信我掐死你?)之之会怎么回答呢?已经快被老婆折磨ed的少董究竟头顶上会不会有呼伦贝尔大草原呢??

那边的少爷感觉心态已经崩了,为你默哀,为你点蜡(并没有在幸灾乐祸的意思)

来,我们赌五毛,之之会选择Louis帅哥抛弃少董咩??

二更结束,希望大家可以好好夸一夸勤劳可爱又沙雕的生物桑桑!!收藏营养液票票留言都来吧~~感谢在2020-04-18 11:33:45~2020-04-18 20:2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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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午夜

第三十八章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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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夜深人静的马路上, 几乎嫌少有人经过。

偶尔有人走到这儿,都自然而然地会把视线投到这对长相和身材都很出挑的男女身上, 更别提其中一个是金发碧眼的西方人了。

是在拍午夜零点档肥皂剧吗?

路人忍不住这样想。

Louis人高马大,就这么拽着她细细的胳膊,因为酒劲、他的力道不自知地更大了一些,郑韵之几乎连动都动不了。

说句真心话, 在今晚之前, 要是有谁告诉她Louis喜欢她,她一定会回那个人一句“你是不是在想p吃?”

开什么玩笑?

和Louis认识至今,她不是没有见过他曾经交往过的几任女朋友, 他单身时是绝对的洁身自好, 但凡真在交往的女孩子,不是身世显赫气质出众, 就是在专业领域有着非常强的建树……总之,每一个都很耀眼特别, 和他也十分登对。

她一直都把Louis当成非常要好的朋友,就像曼琳那样,是可以交心的、交往一辈子的好朋友, 甚至, Louis对她来说还有点知遇之恩的意义,她从心底里更尊敬他一些。

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早上某个幼稚鬼说Louis对她有意思的时候,会把她直接给惹怒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根本没有去往那个方面想过哪怕一丁点儿, 即便Louis确实对她非常非常好,但她也尽己所能用工作上、资源上的东西去偿还给他,甚至最初在巴黎打拼的那段时间,她还会把自己的酬劳分成给他。

他是恩人,引路人,同事,伙伴,好友……但绝不会是恋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哑声开口了:“Louis,你先松开我,可以吗?”

Louis急喘了一口气,他咬了咬牙,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手臂。

她收回了被拉得有些发酸的手臂,叹了一口气:“也许我说这些话你又要批评我妄自菲薄了,但是我必须得说出来——我真觉得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我感觉比起你那些5A级牛肉一样的前女朋友们我简直就是块五花肉……虽然你说你是认真的,但我真觉得你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喜欢上我。”

Louis被她这几句话惹得差点笑出声来,他努力忍了忍,才说:“我确实是认真的,Tiffany,我其实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但是,我是最近才意识到原来你已经在我心里那么久了。”

“是,最初通过曼琳认识你,我单纯就觉得你是个极其有天赋的人,觉得你应该在世界上最好的舞台上发挥出自己的能力,而且我们的性格也很投机,出于对你的看好以及友情,所以我帮你去巴黎发展,三年相处下来,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很愉快很轻松,这是我在和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子的相处过程中都没有感受到过的那种快乐。”

因为喝了酒,他的语速有些慢:“后来你决定回国,我心里其实很难过,但我又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来挽留你,这段时间我的工作效率也不高,某一天,当我盯着手机上你的照片看了很久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所以我立刻就来找你了。”

郑韵之可以感觉到他在用自己可以表现出来的所有真诚和语言来告诉她自己的感受,她也确实从不敢置信到一点一点慢慢相信原来这个她当了那么久朋友的男人,是真的对她产生了男女之情。

等Louis说完之后,她思考了一会,仰起头对他说:“Louis,首先谢谢你能够喜欢我。”

“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再想想,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会感到特别快乐,我觉得是因为你把我当成朋友来看时,才会感到很放松,你可以在我面前做回原原本本的自己,而不是对着恋人时总会不经意地拿出偶像包袱,如果我真的变成了你的恋人,你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是个非常出色的人,我很欣赏你,但是只是对好朋友的欣赏而已,从头到尾,我对你确实都没有纯友情之外的念头。”

他说得干脆,她也拒绝得利落。

正是因为她珍视他这个朋友,所以她才决定把话说得更通透一些,宁愿让他为这些不够圆滑的话而感到伤心,也不能让他产生不切实际的希望和幻想,耽误他的脚步。

Louis听罢,碧绿色的眼睛里浮现起了一丝淡淡的哀伤:“你真狠心,都不带考虑一下的吗?”

“是的,不用考虑。”

她耸了耸肩:“我想告诉你,我就是这样一个喂不熟的绝情女人,爱上我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请你现在赶紧刹车调头。”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就想起了那个每次都被她气到跳脚大骂她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然后转头又继续不肯放她走的男人,然后她的嘴角不经意地就划出了一道上扬的弧度。

Louis把她脸上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他揉了揉太阳穴,摇了摇头:“Tiffany,你确实有很多理由可以说服我可能不是真的爱你,但我觉得我确实是爱的,我自己的心我自己最清楚。”

“不过,”他认真地说,“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你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那个人仿佛扎了根一般,所以无论我有多努力,我都进不去。”

她并没有否认他这句话,将眼底的情绪收敛回去,笑眯眯地和他开了个玩笑:“不管怎么说,能被你这样的大帅哥表白,我说出去还是很有面子的。”

Louis毕竟是个温柔又情商很高的人,到了这一刻,他也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拍拍她的肩膀:“为了弥补我的伤心,麻烦你接下去几天多请我吃吃饭喝喝酒。”

她笑了:“行,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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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Louis送回酒店,她才打车回穆熙那儿。

都到了这个点了,那家伙是不可能还会醒着的,所以到了家门口,她悄悄地刷卡开门,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简直比做贼的还要蹑手蹑脚,就生怕会惊醒到熟睡的某人。

可当她很慢很慢地拉开门的那一刹那,就看到了满屋子的灯火通明,而正对着玄关的吧台边,此时正静静地坐着一个本该在卧室里呼呼大睡的、穿着黑色居家服的男人。

郑小贼拉门的手凝固住了:“……”

穆熙听到动静,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看向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回来了。”

草。

一种植物。

她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见过一个人可以笑得那么恐怖,简直比恐怖片里的女鬼还要吓人。

郑韵之一手抓着门把手,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现在应该直接转身去坐电梯会更合适一些,下一秒,就听到了一声透心凉的声音:“你敢走。”

她的脚像被定住了似的,过了几秒,她闭了闭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跨进门里:“你大晚上的不睡觉修仙啊?”

他这时从高凳子上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大晚上不回家和人打炮呢?”

她将包放在一边,撩了撩长长的卷发,冲着他笑了笑:“啊,羡慕我吗?羡慕的话穆少董也去找一个人打打呗。”

穆熙一步一步朝她走近,一直到站定在了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用费劲找,这不是自己来了么?”

他斯文英俊的脸庞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都在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妒火……以及傍晚时被她硬生生砍断的点滴未消的欲|火。

“郑韵之,”他勾了勾唇,“还喝酒了,现在一定因为酒精兴奋得睡不着吧?”

“睡得着,”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我可太困了。”

“是吗?”

他这时伸出手,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要睡可以,麻烦你先把欠我的,算上利息,连本带息地都给我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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