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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爷长子早逝,膝下只有一个闺女傅媛,把苏桐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

傅四老爷点点头,“明年二月就是县试,听说桐哥这次要下场,难怪他这么刻苦。”

苏桐也才十一岁而已,不比傅云启和傅云泰大多少,人家都要考县试、院试、府试了,家里两个大宝贝还在认字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傅四老爷拉着傅云英走开,步子比刚才快了不少。

路上静悄悄的,雪花落在青石板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家家户户屋檐下垂着一溜尺来长的冰挂,折射出耀眼光芒。戴蓑帽、穿青布直裰的小厮拿着大扫把清扫各家门口的积雪,刷刷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欢快的感觉。

几个戴毡帽、穿厚袄子的小少爷围在一处,拿竹竿敲冰挂玩,动作小心翼翼的。老仆守在一边劝小少爷回房,小少爷不理他,直翻白眼。

傅四老爷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记得小时候,大哥最喜欢带着我们出去打冰挂,每到落雪的时候,我们扛着竹竿走遍十里八乡,看到冰挂就打,大哥名声响亮,其他村的不敢和他抢。”

那时候穷,别人家过年有鱼有肉,有炖的蹄子,有南方的鲜果,有炸的面果子,有热腾腾的猪肉馒头,他们兄弟只能把冰凉的冰挂当成点心吃。

现在他有钱了,家里山珍海味,水陆奇珍,应有尽有,大哥却不在了。

傅云英抬头看着傅四老爷,轻声说:“四叔,谢谢。”

她知道女孩的名字上不了族谱,仍然坚持要叫傅云英,傅四老爷什么都没问,当场一口答应下来。傅老大以前从来没有提起家乡的事,只在最后弥留之际念叨着亲人的名字。她一开始以为傅老大和家人关系不好,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傅四老爷对她可谓视如己出。

王叔没有骗她,傅四老爷和傅老大以前感情确实很好。

傅四老爷微微一笑,低头摸摸傅云英头顶的小抓髻,“四叔是你的亲叔叔,不用谢我。以后你想要什么,只管和四叔说。”

傅云英笑了笑。

其实她并不明白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不过那不要紧,至少她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

回到傅家,内院一阵欢声笑语。

老太太喜欢热闹,把媳妇孙女们叫到正院里陪她说话解闷,说了一会儿又犯困,歪在里间罗汉床上打瞌睡。

卢氏、韩氏和三太太挪到外边暖阁里,边烤火边说些过日子的家常话。

韩氏说起在群牧所怎么养马、喂马,碰到鞑靼人打过来了怎么逃命。

三太太和卢氏是土生土长的黄州县人,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武昌府,觉得韩氏说的故事很新鲜,听得津津有味的。

火盆里的木炭烧得噼啪响,火盆架子周围摆了一圈福建福橘、山东白梨和本地的栗子,大小姐傅月、四小姐傅桂坐在小杌子上,等着丫头把烤熟的栗子剥给她们吃。

十少爷傅云泰像胶牙饧一样缠着母亲卢氏,卢氏摸摸他的脸,让丫鬟阿金冲一碗桂花藕粉给他甜嘴。

隔着一道回廊,傅三老爷坐在抱厦里编灯笼,细如毛发的竹丝在他的手指间跳来跳去。不一会儿,一只小巧玲珑的竹丝灯笼就编好了。

丫鬟把编好的灯笼送到暖阁,傅桂接到手里,让丫鬟去取红纸、浆糊来,她要黏灯笼。

傅云泰看到灯笼,眼前一亮,放下瓢羹和瓷碗,凑过去找傅桂讨灯笼。

傅桂舍不得,指着外边说:“你等等,让我爹再做一个好的给你。”

傅云泰哼一声,直接从她手里抢走灯笼,一把将她连小杌子一起推到地上,“家里的钱都是我爹挣的,你爹娘听我爹的,你也得听我的,不给也得给!”

周围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连忙上前扶起傅桂,帮她拍干净衣裳。她和火盆坐得近,差一点就把头发烧着了。

傅桂又气又怕,雪白的鹅蛋脸顿时涨红一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丫鬟忙劝小声她,“泰哥说的是玩笑话,姐儿别往心里去。”她朝傅桂使个眼色,“桂姐,四太太在那边看着”

卢氏听到这边的动静,扬声问:“泰哥是不是又淘气了?”

婆子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傅桂咬咬牙,再抬起头时,笑容满面,咯咯笑着说:“婶子,没事,我和泰哥闹着玩呢!”

卢氏嗯一声,扭头继续和韩氏说话。

大小姐傅月眉头轻蹙,拉起傅桂的手,塞了只烤得滚烫的福橘给她,柔声说:“四妹妹,你别和泰哥计较,他就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一会儿他玩腻了,我叫他把灯笼还给你。”

傅桂轻轻甩开傅月的手,小脸拉得老长,“大姐姐,一个灯笼而已,不必了,我没那么小气。”

傅月脸上讪讪的。

傅云英跟着傅四老爷进房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暖阁里的气氛有些僵硬。

她习以为常。女眷们不能和男人一样出门抛头露面,整日待在内宅,除了围着丈夫儿女打转,无事可做,日子久了,免不了和其他女眷磕磕碰碰,枉口嚼舌生是非。内宅里的勾心斗角,她上辈子见识过不少。

傅四老爷拉着傅云英上前和傅月、傅桂厮见。

两个堂姐彼此虽然闹得不大愉快,对她倒是很热情,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大姐姐傅月是傅四老爷和卢氏的女儿,她不像母亲卢氏强势,更不像父亲四老爷精明圆滑,秉性柔弱,不善言辞,说话怯怯的。

傅三老爷和三太太先前生了两个儿子,都不幸夭折了,只有女儿傅桂健康长大。傅桂从小被抱到老太太跟前养,现在还和老太太一起住。三老爷和三太太天聋地哑,沉默寡言,傅桂却嘴皮子利索,看得出是一个很要强的人。

傅云英听王婶子说过,家里的下人曾开玩笑说大小姐傅月和四小姐傅桂可能投错了胎,或者是不小心抱错了,怎么看不爱说话的傅月都更像伯伯三老爷的女儿,而傅桂和卢氏更像亲母女。

傅四老爷一个人养活全家,丈夫有本事,卢氏在妯娌面前十分有底气,自诩什么都比妯娌强,偏偏在儿女上略输一筹——老太太明显更喜欢活泼烂漫的傅桂,十少爷傅云泰性子跋扈,也不如九少爷傅云启讨长辈喜欢。

傅云英不准备掺和到两个姐姐的较劲中去,进里间给老太太问好,然后退出来,拉母亲韩氏回房。

韩氏完全没察觉到三太太和四太太之间的暗潮汹涌,依依不舍地和两个妯娌告别,回到房里,笑着和女儿说:“你两个婶子挺好相处的。”

傅云英笑笑说,“娘喜欢就好。”

韩氏随遇而安,不贪东西,也不喜欢攀比,和卢氏、三太太没有利益纠葛,自然可以处得好。

傅云英问:“怎么没看到九哥?”

小吴氏从不出门,加上不想和韩氏碰面,没看到她不奇怪,傅云启怎么也不在,难道下人还没找到他?

韩氏说:“四弟妹刚才找到他,送他回房去了。”

傅云启耍性子不吃饭,卢氏怕大过年闹起来不好看,打发他去小吴氏的院子,让小吴氏劝解他。

傅云英扬眉,看了一眼支起来的窗户,雪还在下,枣树的枝干上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她吩咐养娘,“请九少爷过来。”

傅云启是上了族谱的嗣子,以后要承继傅老大这一支,是她名义上的哥哥。

融入傅家的第一步,就先从“交好”哥哥开始罢。

作者有话要说:

冰挂:冬天雪下得很大的时候,房前垂下来的一根根冰凌,透明的,亮晶晶,“天然棒冰”。

第7章 八宝茶

黄州县多湖泊,秦汉时期这里烟波浩渺,属于云梦泽的一部分。后来慢慢被长江及其支流冲刷下来的泥沙所填平,平原上河汊纵横交错,湖荡星罗棋布,形成一片水乡泽国。

傅家合族住在县城最东边的一条巷子里,和县城的主城隔着一条河,过河的桥在几里外,东大街的人去县城采买菜蔬时一般坐船。

养娘张妈妈说,以前老太太带着傅家几兄弟住在山里,家里富裕了才搬到东大街来住。

傅云英恍然大悟。傅家的宅院从外边看有些年头了,院墙斑驳,照壁、屋瓦、窗栏却是新的,房里的家具也很新,想必宅子是四老爷从别人手上买的,院子内部重新修葺过。

张妈妈坐在小杌子上绣鞋面,火盆放在月牙桌底下,她挨着桌角坐,把脚放在火盆架上取暖,一面飞针走线,一面和韩氏闲话家常,“过河的桥是以前的知县修的,县里人管它叫知县桥。知县桥太远了,从东大街过去要绕远路,恁的不方便!举人老爷——就是大房的二少爷说等明年要单单给咱们傅家修一座桥,二少爷小的时候,家里没有族学,二少爷每天天没亮去老师家上学,夜里乌漆墨黑才回来。那时候大房的大老爷没了,二少爷是遗腹子,陈老太太靠织布把二少爷养大,二少爷没钱坐渡船,只能绕远路,每天来回十几好里路,可作孽了!家里的铺子在西大街,几位太太小姐去县城玩都是坐船,官人早上进城,也要等船来接。”

东大街在县城最东面,不属于县城主城,街巷一大半都是姓傅的人家,县里人平日没事从不到东大街来。傅家的店铺集中在西大街,西大街和渡口近,是黄州县最热闹繁华的地方。韩氏和傅云英在渡口弃舟登岸,再坐车回傅家。傅云英路上留心观察,明显感受到越往东,街巷两旁的店肆越少,人烟越稀落。

韩氏咬断线头,问:“怎么不搬到西大街去?”

张妈妈抬起头,房里还有两个丫鬟站在窗前熨衣裳,傅云英冒雪出去一趟,虽然打了伞,底下裙角还是湿了,得连夜烤干,明天还要穿的。她拈针在鬓角擦了两下,小声说,“官人和太太早就想搬走了,老太太不让搬。族人都在东大街,搬到西大街去,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老太太喜欢抹牌,不好找牌搭子。”

韩氏笑着说:“这倒也是,和族人一起住,都是姓傅的,别人不敢欺负。”

傅云英却觉得张妈妈没有说实话。她记得王叔说过,以前家里穷苦时,族里的人不仅没帮衬傅老大、傅老三和四老爷,还经常欺负几兄弟,强行霸占家里仅剩的几亩地,所以傅老大才经常和别人打架,脾气越来越暴烈,最后惹下大祸,远走他乡。

老太太不肯搬家,应该不是舍不得族里的好亲戚,而是家里好不容易发财了,当然要在亲戚族人面前好好显摆显摆,出口恶气。

韩氏做好一双布鞋,给张妈妈看。

张妈妈笑得有些勉强,“太太手真巧,这鞋底做得扎实!”

傅云英把布鞋接到手里,韩氏做的布鞋是拿碎布头拼的,三太太和四太太不会穿这样的鞋子。没办法,韩氏力气大,干活麻利,但不会做精细活儿,富家太太们穿的高底绣鞋精致小巧,她见都没见过,自然做不出来。

她给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娘再多做几双,我留着送人。”

韩氏笑骂,“我做的,怎么成了你的了?”

“哐哐”几声,门外有人叩门,丫鬟芳岁过去应门。

张妈妈抬头往外看,“是四小姐房里的菖蒲。”

傅云英眉尖微蹙,她还以为傅云启到了。

菖蒲提着一盏灯笼进房,门一开,能听到院子里风声呼啸,“这是三老爷刚做好的,桂姐让奴拿来给五小姐玩。”

竹丝灯笼像一只葫芦的形状,轻巧玲珑,外头黏了红纸,里面是空的,留着过年的时候点灯。

傅云英接过灯笼,“难为四姐想着我,代我谢谢四姐。”

傅桂从小在老太太跟前养大,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小姑娘样貌出挑,心高气傲,样样比大姐傅月强,偏偏爹娘浑浑噩噩,全家靠四老爷养活。因此她格外不甘心,总想压傅月一头。

傅云英回傅家的第一天,四太太卢氏还没送她什么,傅桂头一个送灯笼给她。这是在向她示好,想拉拢她。

可惜小姑娘到底年纪小,急着拉帮结派,行事不周全,傅老大今年迁坟,过年期间傅云英不用出去拜年,房里不能点红灯笼。

芳岁送菖蒲出去,傅云英让张妈妈收起灯笼,问另一个丫鬟朱炎,“什么时候了?”

朱炎掀帘看看天色,“差不多酉时三刻。”

傅云英站起身,“不等了,我亲自去请九哥。”

韩氏拦着不让,“外边那么大的雪,天又这么黑,何必麻烦!等明天吧。”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娘什么都不求,只要我们母女俩能吃饱肚子就行。那个九少爷都这么大了,肯定和养大他的人更亲,我们对他再好,也是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怪没趣儿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傅云英淡淡道:“他既然是爹的嗣子,就得担负起我们这一房的责任,母亲传唤他,他竟敢拿乔不来,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张妈妈和朱炎对望一眼,看五小姐不言不语的,原以为五小姐和大小姐月姐一样是个软和老实人,没想到五小姐是朵刺梗花,看着娇艳,其实带刺。

这样也好,这一房的大老爷没了,五小姐自己得立起来,才能不被人欺负。

芳岁打伞,朱炎提灯笼,张妈妈找了件旧袍子给傅云英披上,皮衣裳太贵重,卢氏只给了一件羔羊皮的,打湿了就坏了,她不敢拿出来。

韩氏忧心忡忡,“闹大了你四叔会不会不高兴?快过年了”

“就是要闹大。”傅云英说完,一头扎进黑魆魆的雪幕中。

张妈妈搓搓手,赶紧跟上去。

一路没人敢吭声,值夜的婆子看见她们,也没拦着。在得知傅老大还活着时,家里的下人就猜傅老大肯定在外边娶妻生子了,现在四老爷把大太太和五小姐接回来,迟早要闹一场,他们等着看热闹。

走到抄手游廊的时候,迎面几点摇曳的灯火慢慢靠过来。

张妈妈认出来人,啊了一声,“英姐,那就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小吴氏。”

傅云英脚步一顿。

对面人越来越近,一个身量粗壮、年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正疾步往前走。妇人容貌平平,梳垂髻,戴包头,穿豆绿对襟梭布夹袄,蓝印花布裙子,腕上拢了一对扁形开口素面银手镯,手里抓着九少爷傅云启。

傅云启扭来扭去,想掉头回院子。妇人不许他回头,一边走一边小声数落他。

傅云启不肯听,扭得更厉害了。

小吴氏又急又气,发狠拍了傅云启两下。

傅云启委屈得不行,大声嚷嚷:“你才是我娘,我为什么要听别人的!”

小吴氏连忙捂傅云启的嘴巴,“我的小祖宗,这话你别再说了,以后大太太才是你娘!”

两人埋头走路,没看到傅云英一行。

张妈妈瞅一眼傅云英,咳了几下,扬声道:“大太太请九少爷,九少爷总不来。五小姐担心九少爷,亲自过来找九少爷。”

小吴氏吓了一跳,脚步迈得更快。

待人走近,借着灯笼微弱的光芒,傅云英往小吴氏脸上扫了几眼。

小吴氏眼圈发红,鼻子也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傅云启抬脚想跑开,张妈妈几步走过去,蒲扇大的手往他肩膀上一按,轻轻松松把人制住了。

傅云英笑着说:“九哥来了,小姑不用送了,待会儿我让张妈妈送他回去。”

老太太有一个女儿傅大姑,嫁到镇上去了,小吴氏比傅大姑小。

小吴氏神色尴尬,讪笑着走开。

傅云英道:“小姑等等。”

小吴氏瑟瑟发抖,立刻停下不走了。

傅云英吩咐芳岁,“这么晚了,小姑也没带个丫头跟着,摔着了可不好。你送小姑回去。”

小吴氏呆住了,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等她想起来要推辞的时候,傅云英已经走远了。

傅云英带着傅云启回到院子里,命人请出傅老大的牌位,冷声道:“跪下。”

傅云启把脖子一梗,瓮声瓮气喊:“你比我小,凭什么让我跪!”

朱炎筛了杯滚烫的八宝茶送到正房,茶里加了红糖、桂圆、芝麻、核桃、红枣、葡萄干、枸杞和福橘,揭开盖子,连香气都甜丝丝的。

傅云英端起茶盅喝茶,外面太冷了,她冻得手脚冰凉。

韩氏在里间探头探脑,想出声劝女儿几句,想了想,仍旧坐回去继续纳鞋底。她只会干粗活,其他的什么都不懂,还是不要给女儿添乱了。九少爷又不是她生的,将来肯定不会管她,只有女儿会孝顺她。

傅云英一口接一口慢悠悠喝茶,屋里鸦雀无声,丫鬟、婆子守在外间,大气不敢出。

不知为什么,傅云启竟然觉得有点怕眼前这个比自己小的妹妹,本想掉头跑回去,双腿却像被冻住了。

足足一刻钟后,傅云英才放下茶盅,柔声道:“原来九哥也晓得自己比我年长?”

傅云启脸上滕地一下涨得通红。

“我听四叔说九哥开始读《龙文鞭影》了,既是读书识字的人,料想应该懂得孝悌之道。”傅云英看着傅云启,一字字道,“你是父亲的嗣子,你姓傅,傅家供你吃供你喝,现在父亲的牌位就在你面前,你跪,还是不跪?”

傅云启双手握拳,牙齿咬得咯咯响,啪嗒一下跪在地上,“跪就跪!”

抬出父亲的牌位来压他,有什么了不起!他就不信这个横空出世的妹妹敢让他跪一夜!

他将来可是要承继大房香火的人,五妹妹肯定不敢真的得罪他。

第8章 训兄

傅云英个子小,坐在柳木圈椅上,脚够不着地,露出裙角底下一双湖色地缎子葡萄纹云头绣鞋。鞋尖一对五色丝线衔珠雀,雀尾微微轻颤。

烛火摇曳,照亮她稚嫩的脸庞。

丫鬟们看她小小年纪竟然教训起九少爷来了,一开始觉得好玩,站在帘外抿嘴笑,很快没人敢笑了。

五小姐神情严肃,脸色阴沉,眸光像掺了碎冰,着实凌厉摄人。

傅云启浑身发颤,他都跪了老半天了,还不让他起来,这个五妹妹竟然来真的!

他对着傅老大的牌位磕了个头,一骨碌爬起来,“我要回去了!”

傅云英扫他一眼,“九哥,我劝你还是接着跪吧。”

傅云启从小在傅家养大,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他都向这个五妹妹服软下跪了,她还想怎么样!

他气得怒目圆瞪,“我看你年纪小才不和你计较,你别太欺负人了,我跪都跪过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傅云英眼帘微抬。

外间的丫鬟、婆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着头退到回廊外边。

傅云英站起身,唇角含笑,“九哥,这个家是四叔撑起来的,不是我爹。你是大房的嗣子没错,那又如何?谁养活你?谁供你吃喝?你以后怎么安身立命?”

傅云启僵了片刻,轻哼一声,叉着腰道:“你是女孩子,这种事用不着你来管。”

傅云英脸色微沉,直视着傅云启的眼睛,“我不管你的事,我管的是我爹的嗣子。”

她比傅云启矮,必须抬头仰视他,但傅云启却被她的目光逼得步步后退,“你什么意思?你是妹妹,你得听我的,哪有妹妹管着哥哥的?”

“这傅家,不止你一个少爷。”傅云英坐回圈椅上,一双小脚丫依旧悬空,“四叔以为我爹不在了,才把你抱到傅家养着,现在我回来了,我才是我爹的血脉,你觉得四叔和你亲,还是和我更亲?”

傅云启瞟傅云英一眼,轻蔑一笑,下巴高高扬起,“那又怎样?我才是上过族谱的嗣子,以后大房由我来继承,你是女伢子,长大了要嫁到别人家去,以后就不是傅家人了,傅家的事,你管不着!”

傅云英也笑了,“由你继承你有什么可继承的?大房没有钱,没有地,没有宅子四叔愿意养活你,你就有饭吃,四叔哪天不喜欢你了,打发你出去过活,没有丫鬟、婆子伺候你,你吃什么,喝什么,怎么孝敬小吴氏?”

傅云启脸色发白,想了半天,想不出话来反驳,一甩手,气呼呼道:“四叔很疼我,不会不管我的!”

“那是以前。”傅云英幽幽道,“以后就说不定了。你不孝敬嫡母,无视尊长,四叔还会和之前一样疼爱你吗?”

傅云启眼圈发红,拳头捏得紧紧的,“我、我”

傅云英不容他辩解,一口剪断他的话,接着道:“以后你要是还敢对我娘不敬,我会一桩桩记下来,然后一五一十讲给四叔听,你怎么甩脸色给我娘看,我就让四叔怎么讨厌你,我说到做到!”

“你、你、你!”傅云启双眼瞪得像铜铃一样,他从来没见过像五妹妹这么恶毒的人!他硬邦邦道,“你怎么这么坏!我要去和四叔说,你喜欢背后说别人坏话!”

傅云英莞尔,一摊手,大大方方道:“没错,我就是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