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觉得这个位置有点熟悉呢…
她抬了下头，发现身边所有人都在看她。她仔细捋了捋，好像说的就是她？
硬着头皮站起来，许如无颜面抬头面对老胡。
“这几个同学，晚自习在自己座位上罚站到放学为止。”老胡甩下一句话，临走前又看了许如一眼，她是好学生，虽然通报原因有点突破智商，他也不能放过。
这天放学的时候，许如找到同在校学生会纪检部的李斌，“问个事儿，今天是谁检查的早读纪律啊？”
李斌警惕又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了，想找人算账呢？”
“不，我就问问。”
李斌拿出一张表格，指了指上面一个名字：“程咏，文科一班的。”
“你跟他熟吗，有没有他联系方式？”
“啊，我好像有。” 李斌从抽屉最里面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机号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他Q号。”
许如找了张白纸，把Q号记了下来，琢磨着一会回宿舍加他好友，“好好”聊聊。
跟周杉挽着胳膊回宿舍的一瞬间，许如从书包里拿出爸爸刚刚送她作十八岁生日礼物的手机，她先加了周杉好友，然后拿出了口袋里的纸条。
输完八个数字，对方的信息也跳了出来。
昵称是一个字母C，地址是A市。错不了，一定就是了。想不到他竟然就叫姓氏的首字母。许如捧着手机，写什么验证信息好呢？肯定不能让他知道她加他的目的，万一他心虚不通过怎么办？灵机一动，许如敲字：同学，我有道历史题想请教你。
好友验证信息果然很快就被通过。打开聊天框，许如一指禅快速打字。
【Promise】：同学，是这样的。我是理科四班的学生，今天我们班主任在班会上念了你写的通报条，通报名单中有我。我想问，我没吃东西、没交头接耳、没迟到、没到处走动，为什么通报我？
周杉看她一脸气愤，凑过去看了看，看完她有些吃惊，“许如，你还真找他算账啊？万一他公报私仇，以后检查想方设法地找你麻烦怎么办？”
“他找那是他的事，我现在必须出了这口气。”
许如声音软软的，态度却很强硬，周杉在她肩上拍了拍，去公共洗刷间洗漱。
许如等了半天，对面一个字都没回。她气都消了一半。最后又忍不住敲了一行字。
【Promise】：发呆难道犯罪吗？
结果许如一整晚都没收到对方消息。看，果然心虚了吧？
第二天上操的时候，周杉悄悄指给她看，“那边那个跟人聊天的，就是程咏，你不是耿耿于怀吗？要不要去找他问问？”
许如看了一眼，程咏皮肤很白，个子跟她差不多高，长得跟个小女生似的，她回过头来道，“算了，我这么大度，原谅他了。”
没想到第二周，许如又被通报了。这回的原因是——看书距离书本太近。
周杉看得脾气也上来了，又觉得有点好笑，她问许如：“这个程咏是报复你，还是喜欢你故意跟你作对啊？”
“谁知道呢，”许如心情也有点烦，“没想到一个男生能这么小气。”
不过这回她学乖了，没再找他理论。
然而，第三周…
老胡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通报条，这回没在班会上公开念这个。他觉得这一次的理由有点莫名其妙——背课文不出声。于是他把许如单独叫到了办公室，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跟这个检查早读的学生有什么个人恩怨。
许如肯定不能让老胡知道自己带手机来学校的事，只能无辜摇头。
“那没事了，你回去吧。”
“好的老师。”
“许如——”
老胡又喊住她，“背课文不出声真的能记住吗？”
“啊？”许如愣了一下，拨了拨刘海，“能啊，我从小到大都是那么记东西的。”
老胡挥手让她走。
许如这晚回到寝室，再次打开了手机。
她已经不是简单的生气，她觉得这个人简直无事找事、无理取闹。
【Promise】：程同学，这周又收到来自你的通报了呢，非常荣幸，我是不是在你心里地位特殊，所以做事一定要按照你的规矩来才不算违反纪律？”
没想到这次对面竟然回复了她。
【C】：这次是什么理由？
【Promise】：程同学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说我“背课文不出声”。
【C】：哈哈。
【Promise】：？
这次消息没有马上过来，许如洗了双袜子回来，看到QQ里躺着一条消息。
【C】：你找错人了，我不姓程。
【Promise】：你不是二中学生吗？你不是程咏？
【C】：不是。
许如仍然不相信自己加错人，她找出那张记着Q号的纸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比对，发现没有错啊。难道是自己当时抄错了？
许如对这个“C”先生顿觉抱歉，无缘无故地收到那样的消息，他肯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吧。
【Promise】：不好意思，我应该是输错号码，打扰你了。那些话都不是要对你说的，请不要放在心上。
【C】：没事。
许如只觉得尴尬得要命，对一个无辜陌生人阴阳怪气说那么多。不过她还是抱了一丝怀疑，因此马上点进了他的空间偷窥。
他只有一条状态。
——一周岁生日快乐。
配图是一张照片。一只阿拉斯加舒服地趴在白色地毯上。照片是横拍的，阿拉斯加身后的玻璃窗上面映出一双属于男人的腿，许如放大看了看，穿着深色西裤，一看就已经是社会人士了。
果然是加错人。
许如关了手机，躺在床上仰面深思。那还找不找李斌要正确的号码呢？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从班主任的态度来看，下回再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通报，也不会再找她了。
后来果真没再有关于她的通报批评。不知道是老胡压下来了，还是真的没事了。不过她总算能安心自然地上早读课。
周末给家里打电话，许父问她饭卡里的钱还够不够，许如说够的。许父语气便有点自责，“许如，你不用给家里省钱，这都开学一个月了，你在学校都吃了什么？那么些钱怎么够吃一个月？”
许如撒谎说：“学校的饭菜这学期忽然降价了呢，可能是补贴又涨了。”
许父笑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还有两个月就高考，我肯定不会饿着自己，放心吧爸爸。”
提到高考，许父轻声问：“未来考哪所大学，你心里有目标吗？”
“就省会的师范大学吧。”许如随意说。
许父心中酸涩不已，女儿之前学过书法，她曾经就想去找国内的一位名师学习，但是如今，家里条件不允许了。许父说：“小姑娘以后当个老师也挺好的，好找婆家。”
“爸…”许如嗔了一句。
“好好，”许父笑笑，“不打扰你用功了。先挂了，下周末爸爸打给你。”
许如全程没问妈妈在做什么，听他语气，两个人肯定又吵架了。
她回到教室，马上让自己静下心来，做一道数学题。
可是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解题思路。她摸出手机一字字地输入题目，却没搜到原题。周杉午睡起来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她，说：“你没睡啊？周末中午都不休息一下？”
许如笑了笑说不困。她再低头的时候，看到手机上小企鹅图标在闪。
周杉就在旁边，会是谁找她？
她点开一看，竟然是误加了人家好友的“C”先生。他说他不姓程，难道姓陈？一边这么想着，许如看到他发来的消息。
【C】：二中门口的湘菜馆还在吗？
【Promise】：躲过了拆迁，还健在。
【C】：谢谢。
【Promise】：不客气。
回完消息，许如忍不住发了条状态——
牛顿、高斯、阿基米德，各位大大，拯救一下深陷高三数学泥沼中的我吧！
、第13章
第十三章
大大们并不能拯救她，靠人不如靠己，虽然将目标定为省会师范之后，她压力一下子减轻很多。月考逐渐变为周考，班里男生们成绩突飞猛进，考试完全成了男生的主场，他们的英语、语文成绩似乎提升得特别轻易，而女孩子们跟数物化生殊死搏斗，还是只能一步一个脚印。
他们班数学成绩最好的是李斌，高三这学期以来，他数学最低的一次考了148分。常年130出头的许如只能膜拜仰望。她有时候会在课间拿着题目去请教，李斌也很大方，讲不明白的时候就会教她换个思路，甚至自己研究一种比标准答案更简单的解题方法再教给她。
他有一回不经意问起她跟程咏有没有摊牌的事，许如想了想说没有找程咏。
李斌笑笑，“那天我跟他一起吃饭，因为好奇就问了问，他说自己没有恶意，只是不喜欢粉色。”
许如：“…”可是她真的很喜欢穿粉色衣服。
清明节，许如回了家。许母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问她学习累不累，压力大不大，许如都摇头。许母摸摸她的头，“我的小丫头长大了，懂事了。”
母女情深、气氛暖好，许如也不想问，可是——“妈妈，我还想跟以前一样不懂事。你跟爸爸不能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吗？为什么总是要吵架？有什么事情不能互相商量着解决呢？你们之前感情不是很好吗，我从来没见过你们吵架。”
“你还太小了，你不懂。”
“可您刚刚还说我长大了。”
看着女儿开学以后瘦了一大圈的脸颊，许母叹了口气，“先吃饭吧，怎么瘦了这么多？”
许如嘴里的排骨渐渐没了味道，她搁下碗，紧紧握着许母的手，“妈妈，你们不会离婚的，对吧？”
许母张了张嘴，“等你高考结束再说，听话。”
“我高考完了，你们是不是就要离婚？那我要是一直不高考呢？你们会一直在一起吗？”许如有些着急地逼问，想知道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
许母轻声道，“我跟你爸爸已经没感情了，在一起只会让对方更痛苦，许如，你先好好考试，等你长大了，就明白妈妈的话了。”
“是因为爸爸现在没钱了吗？”许如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许如，”许母惊讶地看着她，“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为什么啊？”许如眼睛发酸，“你们忽然就变了，是不是你们都不想要我了，所以才要离婚？”
“不是这样的，”许母说着，眼中慢慢蓄起泪水：“我跟你爸爸很多年前感情就出问题了，只是那会你念初中，每晚都回家，你爸爸工作忙，回来了也是陪你写写作业，我们没有时间争吵，就算吵也是避开你，等你睡了在卧室压着声音吵。你读了高中，晚上不在家，我们不可避免地要单独在一起，时间一长问题就多了。我怪他整日应酬，每天抽烟喝酒，晚上酩酊大醉了被朋友送回来。我真的特别受不了你爸爸喝醉酒的样子，很邋遢很没素质。我也忙了一天，还要跟保姆一样为他收拾，我想找人抱怨都找不到人，他喝得不省人事，我不能打不能骂，也不能跟你说，我真的过够了这种日子了。”
许如呆呆地望着许母，犹不能相信在没有她的地方，爸爸妈妈是这样过日子的，她以前一直以为爸妈很恩爱，会带她出商场买衣服、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饭、周末去游乐场、假期就去全国各地旅游，难道她之前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假的吗？
“那爸爸呢？爸爸也不爱您了吗？”
“爱我？他早就不爱了。傻孩子，在婚姻里，爱情维持不了几年。我们整天在一起，见到的都是对方的缺点，每次吵架都恨不得跟对方一块去死，怎么还会有爱？我也早就不爱他了，如果不是因为要考虑你，我们早就彼此放过，开始新生活了。”
说完这些，许母眼中已经没有了泪，只剩无边无际的平静，她的眼睛甚至没有一丝光。许如摇摇头，忽然站起了身，椅子在瓷砖上划了一下，声音刺耳。许母忽然被惊醒，再看过去的时候，许如已经打开门跑了出去。
许如跑出了家门。北方四月的风还是带了些冷意，她没穿外套，被胡同里的冷风吹得发抖，可她不想回去。她不想面对妈妈，好像妈妈那么多年的隐忍不幸福都是因为自己，但也许也是不愿正视自己的自私，已经看到妈妈这么痛苦了，却还是想着她跟爸爸能继续在一起生活。
漫无目的地跑了很久，跑到没有平房的地方，许如蹲下身来，放声大哭。
她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只意识到自己浑身已经冻僵，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她拿出来，吸了吸鼻子。是一条垃圾短信。她直接删除，找到Q上周杉的名字。
-周杉，你在吗？
-我在，怎么了？
-我是不是挺多余的？
-你怎么了许如，你怎么会多余呢？是谁说什么了吗？
-我爸妈要离婚了，今天我妈妈跟我说，要不是因为我，她早就离开这个家，过开心幸福的日子了。
-那也不是你的错啊，为什么你要觉得自己多余，他们大人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伤害到了你，怎么能反过来怪你呢？
周杉的话朴实而直白，可对现在的许如来说起不到任何效果，许如钻进了牛角尖里，一时半会想不通，也走不出来。
后来她好像慢慢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有人争吵的声音。
“她都要高考了，你为什么非要挑这种时候跟她讲真话？这么晚了她一个人跑出去也不知道能去哪，你做妈的能不能多操点心？”
“我操的心还不够多吗？我要伺候你吃伺候你喝，你喝了酒回家吐得满屋子都是，还不是我来收拾？你妈还觉得我关心你太少，说我在工作上帮不上你，既然这么看不上我，为什么不干脆找个能干的女人作儿媳妇，她不喜欢我，我还看不惯她呢，一辈子被男人宠坏了，四十五岁就不干活了，整天这里疼那里酸。怀着许如的时候，你不在家，家里粗活累活都是我来干，可到头来你爸怎么说？他说我把你教坏了，不孝顺不关心他们，还把着你的钱一分都不给他们花——”
女人的声音被打断：“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可我这么拼命赚钱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娘俩花？不然我何至于要把自己喝出胃病？”
“那现在呢？现在工厂都要倒闭了，欠了那么多人的工资，你还得清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老许，我们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女人声音里有了哭腔。
“你先别哭了，赶快找到女儿再说，她没穿几件衣服，这会要是在外面，肯定要冻坏了，”男人声音一顿，“哎？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许如被一双手摇醒，睁开眼看到了许父。她鼻子一酸，扑进他怀里。
她浑身冷透了，许父心疼得不行，赶紧拿她的外套将她整个人包住。
“许如，冷不冷？”许母声音有丝僵硬。
许如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到家以后，许母给她煮了姜汤，许如端着碗喝掉，低声说：“我回屋了。”
进了自己的小卧室、锁上门，许如又听到客厅里响起来的争吵声，一开始还努力压着，后来声音慢慢大了起来。
她戴上耳机，躺在床上听英语。Q上只有两个联系人，空间连新动态都没有。
她把手机放一边，过了会又拿起来，发了条状态：好像人都挺自私的，大人也是，我也是。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想回避，回避就会好了吗？但我还是想你们好好地在一起，一切不变不好吗？
写完情绪，许如刚想丢开手机，有消息闪烁。不是周杉。
-二中附近有狗粮店吗？
许如看了眼消息，又看了看之前跟他聊天的内容，顿时有种时光久远之感。
她立刻回复。
-有的。那一排文具超市后面有一家，不过我没买过，不知道质量怎么样。
-谢谢。
许如正要回复不客气，他的消息又过了来。
-你在念高三？
许如猜测他应该是看到自己之前发过的状态，回他是的。
-周末不休息？
-休息，我在家。
那头一时没回话，许如想，他可能正在狗粮店里挑狗粮，她也没一直盯着手机，把它放到一边，轻轻闭上眼。
梁正黎等红灯的时候偏头看了眼副驾上的人，“你盯着手机看什么呢？”
“没什么。”
梁正黎开车转了个弯，跟身边的人说：“我怎么觉得我有点心虚？”
“怎么了？”邵郁承没抬头。
“我就这么开车把你从医院带出来，叔叔阿姨不会怪我吧？”梁正黎不等他回答，自言自语，“不过我这叫为兄弟两肋插刀，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讲义气，你说是不是？”
“嗯。”
“你真的可以吃湘菜吗？腿伤会不会复发？”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不会复发，我压根就还没好。”
“啊？”梁正黎听到这话，车头猛地偏了一下，好在附近有学校，路上车速都不快。
邵郁承一阵头晕，他闭了闭眼说：“我看你不是来让我开心的，是给我添堵的。”
“不至于，”梁正黎扶稳了方向盘，“您老人家不是说在医院呆着闷，想出来吃吗，我立马就开车过来了。上回也是，出租车司机都没我这么敬业。不过，你真觉得那家湘菜味道好吗？我觉得也就一般。”
“那你一会别吃。”
“不是，你不能这么对待自己恩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