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晚安。

-嗯。

后来许如跟他越来越熟悉,也会偶尔聊些除了数学跟爱因斯坦以外的话题,比如年龄。比如许如英语很棒,获得过省级竞赛一等奖。比如邵郁承体质原因喝不了牛奶。

许如对他渐渐了解,也慢慢有别的微妙的感情产生。

比如依赖。

比如有些模糊的喜欢。许如之前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所以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算不算得上是喜欢。跟他交流解题技巧,她能学到很多,心里崇拜;跟他聊天,她总是很开心,会期待他的消息,如果他主动联系她了,她心里难掩喜悦;她想每天跟他说很多话,想知道他更多事,还想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这样应该算喜欢吧。许如想。

于是某天晚上,许如趁聊天的话题轻松,打字说:你这么厉害,女朋友应该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她自以为毫无破绽,但小姑娘的心思还是太容易看破,邵郁承立刻感觉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再如一开始单纯,她对自己可能有了特殊的感情。他还是回复得很快。

-没有,我没有女朋友。

许如在这边握着手机,看到他消息过来以后,嘴角的笑意根本掩盖不住。她翻了个身,打算结束今天的聊天。

打字到一半,许如收到他的消息。

-还有多久高考?

许如回复:十几天。

-从现在起到高考结束,收心好好复习,我不会回复你的消息。

-…好吧。

-就从这条信息开始,考完试你可以第一时间找我。

-好的!

收不到他的回复以后,许如也没有闲暇时间去想别的,最后的两周一心扑在学习上。高考前的三模考试,许如数学考了142分,是很大的进步了。老胡教他们数学,成绩出来他意外又惊喜,特意点名表扬了她。

这晚回到宿舍,虽然知道他不会回复,许如还是将这一喜讯分享给他。

期间她偶尔想家的时候就打电话。许父许母也是担心二人的婚姻危机会影响女儿高考发挥,接电话的时候互相都很客气。许如虽心知肚明,却努力地不去想高考结束以后会怎样。

高考那几天,许如身体有些不舒服,但往常的积累都在脑子里了,她答题的时候基本没有被身体状态影响。考完最后一门,她跑出考场跟周杉来了个熊抱。许父开了车过来,许母此时已经在宿舍收拾她的被子、衣服。

“感觉怎么样?”许父递上一瓶冷饮,由于晒了很久,灌入喉咙的时候,许如没感到冰凉。

“正常发挥,”许如挽上许父的胳膊,努力压抑着兴奋,“除非不可抗力,师范大学的大门已经为我敞开了,我想好了,以后教书就回来二中教。”

“傻丫头。”许父笑骂了一句。

到宿舍以后,许如第一时间从柜子里翻出手机,登陆QQ。故意频繁更改离线在线状态,几次之后,她收到来自他的消息。

-人生最长的假期已经开始,祝愉快。

她帮爸妈把东西一样样抱出宿舍放进后备箱,收拾好后,她坐到车子后座,趁爸妈不注意的时候又拿出手机,想了想,许如打算吓唬一下他。

-没发挥好,这几天一直很紧张,英语没答完、数学两道大题都找不到思路,彻底考砸了。

邵郁承看到她的消息,皱了下眉头,按理说英语是她的强项,数学也进步很大,不该出现这样的问题。他斟酌字句,生怕哪个字眼刺中小姑娘的泪腺。

-看来牛顿、高斯、阿基米德帮错了人,那就一定会有其他高人来帮你。既然考试已经结束,过程你无愧于心,就安心等待吧,不管最后成绩好坏,那都是最合适的结果。你今天不幸跌了一跤,未来肯定会给你更大的补偿,放宽心,高考不会伴随你一辈子,还会有更重要的的人或事厚实你将来的人生。

许如盯着这段文字,很久没有回过神。她竟然没有勇气坦诚自己刚刚说了谎。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对他说谎,于是还是小心翼翼地敲字:我刚刚骗你的,考得还不错,对不起。

邵郁承先是一愣,而后对着电脑屏幕缓缓摇了摇头,她怎么忽然就学坏了,害他刚刚那么担心。轻叹口气,他回复:欺骗我的后果很严重。

啊?许如心里一惊,马上问:会怎么样?

-从现在开始三个小时不理你,自己好好反省。

-噢。

-噢是什么意思?

-就是“好吧,我知道了”。

“许如?”许父忽然喊她。

“啊?”许如被吓了一跳,一瞬间挺直脊背。

“一会想去哪里吃饭,今天你高考完,我跟你妈妈请你吃个饭。”

“我也不知道城里有什么好吃的。”许如想到什么,低下头,“等下,我问问哦。”

-我爸妈要带我吃饭,有什么好吃的饭馆吗?

邵郁承说到做到,并没有回复她。许如等了一会没等来他的回复,揉了揉鼻子,以后再也不敢骗他了。

“没问到,”许如抬起头说:“就看看路边有什么,爸妈想吃的话就进去吃吃看吧。”

许母回过头看她一眼,“刚刚是在问谁啊?”

许如心里一惊,立马说:“周杉。”

许母没再多问。

最后他们去了一家家常菜馆。许如正喝着排骨汤,许母忽然说:“许如,爸妈有件事想告诉你。”

许如握着汤匙的手一僵,已经猜到几分。她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爸妈。

许母给她夹了块鱼肉,轻声道,“在一个月前,我跟你爸爸离婚了。”

一个月前,许如给他们打过电话,那时候她完全没感觉到父母之间有任何不对劲,原来他们那时候就已经瞒着她办了离婚。许父望着她的眼睛没有焦点,面色也愧疚,许如张了张嘴,眼睛里有泪流出来,被她迅速用手背抹掉了。

“我知道了,”许如小声说:“那我以后跟着你们谁?”

许父握了握她搁在桌上的手,“以后爸爸会好好照顾你,你妈妈也会经常过来看你的,我们还可以像之前那样,一块吃饭看电影,只要你喜欢。”

许如盯着许母的眼睛,“妈妈,我念了大学的话,你会去看我吗?”

许母愣了愣,笑道,“肯定会啊,不过要是远的话——”

许母话没说完,许如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她低头吃饭,全程没再说一句话。开车回家的路上,许父从后视镜连连看了她好几眼,许如一直望着窗外,没跟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到家以后,许父忍不住问她是不是更想跟着妈妈,许如摇摇头,“但是妈妈不想要我,我知道的。”

“不是这样,你妈妈没有不想要你,”许父耐心地说:“只是她没有经济能力单独抚养你,她相信你跟着我能过更舒服的生活,你妈妈其实很爱你——”

许如打断他,“可是我已经成年了,自己也可以赚钱养活自己,就算念大学,我也可以出去兼职。”

“那你就是不想跟着爸爸。”

许如想说更想跟他们两个一起生活,但又觉得话说出来太可笑了。“我没那么说,我先回房间了。”

她回到卧室,习惯性地看手机。Q上有他的消息,也没真的等到三个小时以后才理人。

-吃完了吗?

简单的几个字,差一点让许如掉下泪来。

-吃完了。我爸妈告诉我,他们一个月前离婚了。

邵郁承没想到她的父母真的会这么快离婚,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他删删写写好几次,才将消息发出去。

-你父母活到那个年纪做出的选择肯定事出有因、不是冲动,也许离婚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唯一的亏欠就是对你。在你高考之前瞒着你离婚,肯定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实在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必须要用离婚来解决,我不是当事人,无法知道真实的情况,但我相信,他们即便离婚了,也一定为你做了最好的安排。

是啊,他们最好的安排就是保障她以后基本的物质生活。

-我并不想怪他们,只是觉得婚姻很可怕。我记得小时候经常听我妈妈提起跟爸爸年轻时候恋爱的事情,那时候他们不顾双方父母反对、为了爱情义无反顾地在一起了,为什么当初那么炙热的感情会在婚姻里消磨殆尽呢?

许如吃了片床头搁好的西瓜。他的消息过来了。

-因为爱情需要冲动,而婚姻需要妥协跟迁就。

翌日,许如约了周杉逛街,一大早自己起床下了面条,吃完出了门。她也跟C说了,今天会出去,回复消息不会太及时。许如跟周杉逛了一天,晚上准备去吃饭的时候遇到了同班的几个同学,男女生都有,最后七八个人定下来一块去吃烧烤,吃完去唱歌。许如悄悄落后一步,报告自己的行程。他只有一句叮嘱。

-少喝酒。

但是酒是少喝不了的。

许如酒量很浅,她喝了一杯啤酒就感觉到了。其他同学都没有推三阻四,她也不想扫大家的兴,好在他们年纪虽然不算大,但心里有数,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就不会强行让任何一个人喝酒了。许如觉得自己还是有点醉了,因为她去洗手间的时候感觉地面是斜的,人总要往前倾。

男生还算绅士,吃完饭分别护送几个女生到KTV门口。

在KTV里,大家尽兴地唱歌,仿佛要把高三这段时间的所有压力都一股脑全部发泄出来。许如没有唱歌,她缩在角落,跟人聊天。过了会,她拿出手机,给C发了条消息。

邵郁承正在喝药,看到她那条消息,药片差点卡在喉咙眼里。

她发来的是——喵~喵~飞~扑~

四个波浪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

盯着她的小猫头像,邵郁承笑了笑,回她:喝酒了?

他没有及时感觉到,他此刻内心是怎样柔软得一塌糊涂。

许如此刻脑子是清醒的,只是借着酒劲撒娇卖萌而已。

-喝了~

-什么时候结束?

-不知道哎,他们在唱歌。

-你不唱?

许如不想告诉他自己唱歌跑调,于是声称嗓子不舒服。

-应该是烧烤太咸又喝了酒,KTV里有水吗?喝点水。

许如抱着手机笑,他怎么能这么好呢?

完了,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然后呢?”面前的女人出神太久, 苏颖忍不住出声问道。

许如慢慢回神, 轻道,“然后啊,我就越来越主动, 费尽心思地明示、暗示, 想让他明白我对他的感情,终于在某天快要到可以表白心意的时候——”

“表白了?”苏颖眼眸一闪,有几分听故事到关键处的激动。

许如摇摇头,冲她笑了下, “没有,我还是胆量不足。我念了大学,暧昧的关系又多持续了半年, 他没有多余的表示,我也不敢有逾越界限的举动。不过,后来慢慢变了,他好像没什么兴趣理我了, 常常我上午找他聊天, 他的回复下午才过来。一开始我难免不适应,心里不舒服了一阵, 可是我们的关系不允许我闹脾气,难受了我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不敢表达自己的怨言。”

“可是,”苏颖想象不出那样的心情,“这些并没有到断了关系的地步啊…”

许如点头, 给苏颖夹了一块排骨,苏颖小声说了句谢谢。“嗯,是没有。只是当我发现我故意透露给他那么多生活细节,他却还是将自己的部分隐私掩盖的很好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们之间有多不公平。他的生活就像收进了无数个抽屉,只有我敲敲哪个抽屉,他才会为我打开,从来不会主动打开、好让我瞧一瞧里头是什么。或许因为一直是我主动,他才没那么在乎吧。” 得到的太轻易,所以难免不懂得珍惜。

“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苏颖小口咬着排骨问。

许如大一下学期,跟同学出去找兼职,参加面试的时候,面试她们的老板起了色心。她们两个都是学生,之前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状况。最后虽然没让人得逞、成功跑出了那个老旧的居民楼,可还是浑身狼狈。

她们在回校的出租车上抱在一起哭。

她发消息给他,告诉他自己的后怕,她发消息给他时手仍在不停发抖,他那次却回复得尤其迟。许如这才明白,或许她一直以来为他找的借口都不对,她以为他工作忙了起来、顾不上她,但也许他只是烦了,不愿意理她。自那次以后,除了每天的早安、晚安,她没有再叽叽喳喳地一一将自己的行程报告他。

她有天翻着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心头忽然一阵绞痛,那几秒的疼痛瞬间带出了眼泪。

10月:

-吃饭了吗?

-吃了。许如回。

-吃的什么?

-辣椒炒肉、酸辣土豆丝、花卷还有南瓜粥,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啊?

-多吃点,还能再长高。

12月。

-吃饭了吗?

-吃了。

-好。

或者…

-吃饭了吗?

-还没。

-好。

许如也没那样的厚脸皮再去缠着他聊天,或是抱怨他怎么这么忙,忙到连告诉她一声自己在忙的时间都没有。周杉跟她说,自己的男朋友再忙也会回她消息,偶尔不能及时回复,事后也一定会对她解释缘由。许如听了也就更加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他们不是男女朋友,但从这件简单的事情上却能看出他对自己的态度。他们彼此客气地维持着每日问安的日常,却在后来某天忽然不再联系对方。

许如那段日子特别难受,赶上元旦假期,她没有回家,三天都窝在宿舍。假期过完,她整个人瘦了七斤,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饭。完全吃不下,每日以泪洗面,绝食的方式近乎自虐,却不能找他,因为他们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是她的男朋友。

舍友回家了还没人回来,她下床的时候脑袋发昏、眼前一黑,她脚踩空了,人摔了下去。身上没怎样,但是眼皮刮到了不知道哪个角落的细铁丝,嘶地一阵疼痛。她伸手摸了一把,掌心都是血。

盯着盯着,她好像忽然醒悟过来。

回来的舍友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快给她做了简单处理,带她去了校医院。医生给她消毒,一边有些惋惜,“这么漂亮的脸蛋,眼皮上以后要留一道疤,你也不小心一点。”

回宿舍路上,许如忍不住蹲下身、哭了起来,舍友不明所以也不知所措,以为她是怕眼皮上留疤不好看,便一直夸她漂亮,小瑕疵影响不到她的美貌。许如却越哭越伤心。

哭完以后,她也彻底冷静下来。

那道伤口真的留了疤,只是不仔细看看不清楚,距离近了还是能看到她好看的双眼皮上方还有半截的一道浅沟。

后来通过周杉认识了聂昌,聂昌是个好男人,许如试着全心接受他,二十岁生日刚过,她被聂昌求婚。她有迟疑,但还是答应,因为她想到自己不会再遇到一个人,像聂昌对她那么好。

苏颖听完她的故事,整个人都有点消沉。

许如递给她一颗奶糖,安抚小姑娘的情绪,“我现在已经离过婚,而且有了新的生活,那段感情对我来讲只是对爱情的初次体验,体验不好,但好在我如今过得很安稳。”

苏颖点点头,认真地对她说:“许老师,你是特别好的人,你以后的男朋友也一定会对你很好。”苏颖并不太关注老师的八卦,因此她不知道许如传闻中那个一起看电影的“男友”。

许如笑了笑,“饭吃好了,故事听完了,回家好好学习?回来要考试。”

苏颖撅起嘴巴,叹了口气。二中现在每次都这样。

许如跟苏颖一起走出饭馆,看到林清山的车已经停在校门口等她。许如跟苏颖挥手告别,苏颖心思在别的事情上,没有发现这个男人是来等许老师的,背着重重的书包垂着头走了。

林清山发现她的审视,笑了笑说:“顺路过来的。”

许如也笑了,他似乎经常把“顺路”作为借口,很拙劣,演技也很差,但似乎也不怕她发现他说的并不是真相。他心思从来坦白,许如刚刚从不好的回忆中抽身,见到他以后情绪有丝触动,林清山的确是个很可靠的男人。

两两相望的功夫,林清山记起什么,打开了车门,从车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她,“元旦礼物,打开看看。”

不远处的邵郁承看到许如接过了袋子,打开看了看,脸上有淡淡的喜悦,她没将东西还回去,提着袋子上了林清山的车。林清山的黑色宝马很快右拐消失在视线中,邵郁承手里的烟也已经抽完。他大步走到车旁,打开了车门。

“小邵?”

身后传来赵宪平的声音,邵郁承回过头时已经换上笑容,“赵校长。”

“过来找许如?”赵宪平问。

邵郁承点点头,没有否认。

赵宪平张了张嘴,他知道许如似乎跟一个相亲对象走得很近,顿时对面前这位学生感觉有些对不起,“要不要跟我一块吃个饭?”

“不了,我刚刚吃过,改天我再来拜访。” 邵郁承笑了笑。

赵宪平却坚持,“不吃饭,到我办公室坐坐总可以吧?”

邵郁承跟着赵宪平去了他的办公室。校园里热闹散去以后似乎格外冷清,连办公室的温度都莫名低了。赵宪平把空调温度调高,对邵郁承说:“你追许如的事情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总觉得内心有愧,不过我也左右不了她的想法,许如父母在她念高中的时候离婚了,她跟着她父亲过,她虽然喊我舅舅,但是跟我关系并不是太亲近。”

这些是他不曾了解过的,邵郁承反应几秒笑了下,“没事,怪我自己行动太晚,耽误了好时机。不过许老师跟那个人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这就说明我还有机会。说起来还要谢谢这几次校长帮忙,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当初是强人所难。”

赵宪平也摇头笑了。

一时谁都没说话,邵郁承视线收回来,落到茶几上面的一箱东西上。似乎是刚刚寄来,赵宪平还没拆封,快递单贴的好好的。

赵宪平发觉他在看那箱东西,就解释说:“那是我老家镇上一个老朋友寄来的土特产,年年元旦之前准时送来,也是很有心了。”

邵郁承没说话,眼睛紧紧盯着快递单,寄件人姓章,看名字是位男士,但是这个地址,他却熟悉得很。他渐渐喉咙发干,“赵校长,这个地址——”

“地址怎么了?”

邵郁承想起很多年前,他跟一个女孩子聊天的事。那年她高考完,在家过暑假,有天吃西瓜的时候,西瓜不小心掉在了白色连衣裙上,就打字跟他抱怨。他看到以后便笑了笑,故意说:你家地址发来。

她问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