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柳清欢含糊地嘟囔了一声,被薛慕给弄醒了。他看着柳清欢因自己的吻而变得红润的嘴唇,对她弯了弯嘴角:“清清。”

柳清欢微微愣了愣神,一睁眼就看见如斯美人对自己微笑,真是有点…血气上涌。

她侧过头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声音低不可闻:“侯爷这么早就醒了?”

她刚说完,长安城里的报晓钟鼓就次第响了起来。

薛慕看着她,摸了摸她如绸缎般顺滑的黑发:“今日朝参,我要进宫去了,你再睡会儿吧。”

“哦…”柳清欢从眼睛缝里看着薛慕翻身下床、穿衣梳洗,直到他走出寝房,她才呼地吐出一口气来。

刚才他说话时吹在自己脸上的灼热气息,就像要把她整个点着了一般。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防火的就是好。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了起来。

去跟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看着她笑得暧昧:“昨晚慕儿在你那里睡的?”

柳清欢点点头道:“侯爷昨晚喝醉了。”

哦哦喝醉了!老太太的眼睛愈发明亮了。

柳清欢笑了笑道:“所以他一进门就睡着了。”

宁氏:“…”

第9章 大头

薛慕从宫中回来之时,太阳都快落山了。他跟捻棠打听了一下柳清欢的去向,就去了内堂的阁楼上找她。

柳清欢依然坐在坐床上吃着酥酪纳着凉,见薛慕进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侯爷。”

薛慕携着她在坐床上坐下,才开口道:“前几日西市来了一个新的胡商队,带来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清清若是感兴趣,我明日陪你去西市逛逛?”

柳清欢想了想,道:“不用了,侯爷平日里繁忙,我让侍婢们陪我出去就行了。”她本是为了薛慕着想,可说完之后又担心他会生气,于是留意着他的神情。

薛慕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直到她点头答应,才又笑了起来:“我明日一早来接你。”

待薛慕走后,柳清欢还是没有想明白他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执着。

晚上薛慕依然宿在莲花畔,他看着莲花池里盛开的莲花,眼前又依稀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哭诉。

“阿慕,大姐和二姐偷偷跑到西市去玩了,还不带上我。她们说那里有好多胡姬,胡旋舞跳起来可美了。她们还去逛了绸缎铺和成衣店,大姐还偷偷买了眉黛和口脂!”她说到这里,又有点得意地对薛慕道:“不过我告诉了阿娘,阿娘把她买的东西都收走了,现在还在屋里训她们俩呢。”

薛慕低笑了一声,帮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珠:“清清想去西市玩?”

“嗯!可是娘不喜欢我出门乱跑。”

薛慕想了想道:“那我明日偷偷带你去西市,可好?”

柳清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的吗?可要是让阿娘发现,一定会责罚我的。”

“我们快去快回,不让她发现就好了,你不要告诉你的大姐二姐。”

“好!那我明日在后门等你!”柳清欢说完,对薛慕伸出右手,微微翘起小指,“拉钩!”

薛慕勾上她的小指,对她道:“我明日一早来接你。”

他没有想到,这个明日他等了七年。

夏夜的凉风从池面上吹了过来,薛慕的头发微动。他往正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合上了窗户。

第二日柳清欢换好衣服出得门来的时候,薛慕已经在门口等了她一会儿了。

柳清欢骑的依然是上次围猎时的那匹马,她当时选这匹马的原因是它和薛慕的爱马照夜一样,都是一匹毛色纯白的骏马。

然后她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小白。

柳清欢取名字的风格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所以薛慕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西市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即使是在长安城最炎热的夏天,人声依然鼎沸。

胡商的店铺里有不少稀奇的玩意,还有他们特制的丝囊,据说三年才能织成一个,价值连城。各种眉黛口脂也看得她眼花缭乱,她随手挑了一颗,店主就笑盈盈地告诉她,这位娘子真有眼光,这可是波斯螺子黛,价值十金。

柳清欢撇了撇嘴角,向来都是她骗别人,想从她这里骗钱,没门。不过薛慕还是把那颗价值十金的波斯螺子黛买了下来。

有了眉黛,店主又忽悠着薛慕把眉砚眉笔一并买了,之后还有什么绫罗绸缎,金簪玉镯…对于他这种花钱如流水的作风,柳清欢觉得有必要回府以后跟他好好谈谈。

两人从西市一直逛到了义宁坊,袄祠里燃烧着三坛熊熊烈火,几名身着长袍的祭司出出入入。

“是拜火教。”薛慕看着那几名头戴面具的祭司,眸色变了变。拜火教背后的势力复杂,而且恐怕跟岭南王有关,皇上一直怀疑拜火教就是他们联络的据点。

他收回目光,对柳清欢道:“我们走吧。”

“嗯。”柳清欢又看往袄祠里面看了一眼,三坛燃烧的火焰倒映在她的眼里,忽明忽灭。

返回崇仁坊以后,薛慕看了看驾马在侧的柳清欢,问道:“清清,我们走回去,可好?”

“好啊。”骑了一天的马,她也想下地活动活动。

薛慕让下人们先把买的东西送回了侯府,顺便牵走了马,就和柳清欢在崇仁坊里走了起来。

可惜刚走了没几步,天空却突然下起了雨来。路上的行人开始奔走,柳清欢的眉头抽了抽,这天气变得还真是没有一点预兆。幸好她手里还有把伞,本来是打算用来遮阳的,现在倒刚好可用来避雨。

她撑开伞走到薛慕的身边,将伞举过他头顶。薛慕看了一眼她吃力的样子,笑着接过了她手里的伞:“还是我来撑伞吧。”

柳清欢收回了手,她看着薛慕露在伞外的半个身子,抿着嘴角道:“侯爷这样会淋湿的。”

薛慕听她这么说,却是突然笑了笑:“没关系,我头大。”

柳清欢:“…”

侯爷刚才是在讲笑话吗?他的头…也不大啊!

薛慕见她一脸探究地盯着自己,淡笑着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调皮鬼给我取的名字。”

那一年他跟柳清欢说他的名字叫薛慕,柳清欢皱着一张小脸思考了良久:“是木头的木吗?”

薛慕道:“不是木头的木,是钦慕的慕。”

钦慕的慕对于三岁的柳清欢来说,显然没有木头的木容易理解,于是她一口咬定道:“就是木头的木!”她说完还蹲下。身子,用手指在雪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木。

薛慕抽了抽眼角,在那个歪歪扭扭的木字旁边又写下了一个“慕”字,一笔一画,清晰工整。

也许是见这个慕字比自己写的那个木字好看多了,柳清欢嘟着嘴开始耍赖:“我不管,就是木头的木!”

“是钦慕的慕!”

“木头!”

“钦慕!”

柳清欢鼓起腮帮,憋着一口气看了薛慕好久,终于气鼓鼓地道:“你不当木头那就当大头好了!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别人有伞,你有大头!”柳清欢唱完,还为自己鼓掌叫好。

薛慕:“…”

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小团子的逻辑。

可是他不知道,那天他走以后,小团子就一个人趴在桌上练字,满满的一张纸上,都写着同一个字。

慕。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别人有伞,你有大头。”柳清欢欢快地唱了起来,见薛慕侧头看自己,还冲他笑了笑。到底谁这么大胆敢给侯爷取这么有趣的外号哈哈哈哈哈!

看出了她眼底不怀好意的笑意,薛慕的嘴角翘了翘,没有与她计较。

这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两人还没有走回侯府,天空已经又放晴了。柳清欢检查了一下薛慕的衣服,果然已经淋湿了:“侯爷,回府以后别忘了洗个澡,着凉了就不好了。”

薛慕笑了笑道:“我在战场上日晒雨淋,哪有这么娇弱。”

柳清欢想了想也是,便没有再说什么。

唐子博宅邸,一人斜倚在坐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某听闻今日薛慕带着柳清欢去了西市,为了她不惜一掷千金。”

唐子博饮了一口面前的酒没有答话,那人又道:“棋子脱出自己手里的感觉不好受吧?唉,这也不能怪她,如果我是个女子,也会为薛慕这样的人倾倒。”

唐子博眉头终于拧在了一起,看了他一眼道:“柳清欢的事我已经禀明义父,义父自会有主张。”

对方笑了笑没再说话。

侯府,柳清欢命青栀在小厨房熬了一点姜汤,准备给薛慕送去。虽然他说他没有那么娇弱,可生病这个事谁也说不准。

穿过莲花池的时候,芃芃正一个人坐在莲花亭上长吁短叹。

柳清欢眨了眨眼,走上去问道:“芃芃,你怎么了?”

“乌拉拉?”芃芃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没什么。”

柳清欢眼珠转了转,在他的对面坐下:“让我猜一猜,嗯…一定是你喜欢的平康坊娘子被别的郎君赎了身。”

“才不是!”芃芃激动地跳了起来,“是阿娜耶!阿娜耶!”

阿娜耶?这家伙竟然连胡人都不放过。

“唉——”芃芃沉重地叹息一声,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最近西市新来了一支胡商队伍,带了不少新奇的东西来。”

“恩恩。”这个她听过的。

“跟着队伍一起的,还有一名胡姬,叫阿娜耶,她的胡旋舞在所有胡姬里是跳得最好的。”芃芃看着池里的莲花,神情忧伤,“我和她一见如故,每天都去西市看她跳舞。可是…可是…她马上就要被一个富商买走了。”

柳清欢想了想道:“被富商买走也比在西市里陪酒好吧?”

芃芃听她这么说,激烈地反驳道:“那个富商已经有十三房小妾了,还不放过阿娜耶!”

柳清欢:“…”

这个富商的身体还真好啊。

芃芃继续贬低道:“不仅如此,他的长相更是惨不忍睹!”

柳清欢想了想,好奇道:“他是怎么看上阿娜耶的?”

芃芃道:“三日后,他会在家中举行一场酒宴,阿娜耶要去跳舞。”

柳清欢皱了皱眉:“啊?”

芃芃道:“你想呀,阿娜耶舞跳得那么好,一定会被他看上的!”

柳清欢:“…”

郎君你在逗我呢?

第10章 诱惑

柳清欢作势欲走,芃芃从地上爬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不仅我是这样认为的,阿娜耶也是这样认为的!她今日跟我哭诉,说宁愿继续在酒肆里跳舞,也不愿被他买走!”

柳清欢抽了抽嘴角:“你跟阿娜耶倒是挺配的。”

芃芃听她这么说,高兴地道:“我也这么认为!”

柳清欢走出了莲花亭,芃芃继续一个人对着池里的荷花叹气。几声之后,已经走远的柳清欢又返了回来:“你不想让阿娜耶被那个富商买走?”

芃芃斩钉截铁地答道:“当然不想!”

柳清欢眨了眨眼道:“那你不让阿娜耶去跳舞不就成了?”

“阿娜耶只是一个陪酒的胡姬,哪有说话的权利。”芃芃说得无比惆怅。

柳清欢想了想,问道:“你知道三日后的酒宴是哪样的吗?”

芃芃道:“是一个姓周的富商,听说是得了一副名画,叫…叫什么来着?”芃芃拍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回忆着,“哦!叫《白玉兰·春》!为了炫耀这幅画还专门宴请宾客,真是恶心!”

柳清欢的眸子动了动,白玉兰·春…

这幅画她听说过,是名家丁茂学《春夏秋冬》四幅花卉中的一副。这四幅画在丁茂学在世之时并不被人看好,但不知怎的,丁茂学过世后,这四幅画身价大涨,成了文人雅士竞相追捧的名画。

她看了芃芃一眼,说道:“既然不能阻止阿娜耶去跳舞,那就让周富商看不上她便好。”

芃芃不赞同地道:“除非他眼睛瞎了,否则不会看不上阿娜耶的。”

柳清欢抿了抿嘴角,她真好奇那个阿娜耶长什么样。

她走到芃芃跟前,低声道:“三日后的酒宴,我扮成阿娜耶,帮你解决那个富商。”

芃芃愣了一下,看着她道:“你有办法?”

柳清欢点了点头。

芃芃张了张嘴,又否定道:“不行,要是被侯爷知道了,他非剐了我不可。”

柳清欢道:“你为何非要让他知道?”

芃芃语塞,他回味了半天终于转过了这个弯:“不是我要让他知道,而是以侯爷的聪明才智一定会知道。”

柳清欢道:“放心吧,对上你的时候是这样,对上我就不一定了。”

芃芃:“…”

莫名有一股被羞辱了的感觉。

他想了想,又提出别的质疑:“你会胡语吗?”

柳清欢反问道:“那个姓周的富商会吗?”

芃芃摇摇头:“不会。”

柳清欢道:“那我为何要会?”

芃芃愣了一下,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那你会跳胡旋舞吗?”阿娜耶的特点就是胡旋舞,要是不会跳舞,一定马上就被拆穿了。

柳清欢想了想道:“我会跳。”

说完她在原地跳了一下。

芃芃:“…”

柳清欢见他面如死灰地看着自己,深刻地反省道:“怎么,难道跳得不够高?”

芃芃掩面,算了他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柳清欢见他不再搭理自己,撇了撇嘴继续去给薛慕送姜汤了。她还是第一次来莲花畔,这个小院落修建得十分精致,庭院里还栽种了不少名贵花卉。

她穿过小院,敲了敲薛慕的房门:“侯爷,你在吗?”

房门本是虚掩着的,柳清欢敲了两下,不想直接把门给敲开了,薛慕听见声音,回过头看了一眼,见柳清欢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自己。

柳清欢确实呆,因为薛慕他刚沐浴完啊!衣服都还没有穿好啊!那个露在外面的是不是胸啊!

薛慕看着柳清欢千变万化的脸色,突然勾了勾嘴角。他里衣也懒得系了,就这样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朝柳清欢走了过去:“清清?”

薛慕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了腰际,微敞的前襟下是光滑的皮肤,上面有一些淡淡的疤痕,应该是在战场上留下的。一股淡淡的幽香随着他的走动弥漫开来,直直地飘进了柳清欢的五脏六腑。

“侯侯侯侯爷。”柳清欢把抱在手里的汤盅举了起来,挡在两人的中间,“姜汤!”

薛慕低头看了姜汤一眼,从她手中拿过汤盅,往旁边随手一扔,汤盅稳稳地落在了桌案上。

没有了汤盅的阻隔,柳清欢觉得来自薛慕的压迫感更重了。她觉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才刚转了个身,手腕就被抓住了。薛慕只是稍稍用力,柳清欢就跌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看着柳清欢,低声问道:“清清不多留一会儿吗?”

柳清欢的心噗通一跳,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吞了吞唾沫:“留留留留下来干嘛?”

薛慕笑了笑问道:“清清想干嘛?”

…想回家。

“乌拉拉!乌拉拉!我忘记跟你说了,侯爷在沐…浴…”芃芃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看见房里的情景后,只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进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