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柳清欢住的院子近在眼前了,薛慕终于问道:“清清,你真的不介意我纳妾?”

柳清欢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不介意。”

薛慕的脸色沉了沉,却听她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我不小心把你的小妾弄死了,也希望你不要介意。”

薛慕怔忡了片刻,低声笑了起来。

柳清欢的脸在他低沉的笑声中莫名变得滚烫起来,她淡淡地瞥了薛慕一眼,转身走进了院落。

不过这在薛慕的眼里完全是落荒而逃。

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退去,诺宴就轻飘飘地靠了过来:“侯爷,威远将军来了,吵着要找你喝酒。”

薛慕不禁失笑:“他在哪里?”

诺宴道:“坐在正堂门口,抱着一个酒坛说什么都不肯走。”说完又补充道,“听说上午的时候已经在军营里把芃芃灌醉了。”

薛慕笑了一声:“看来他觉得还没有被皇上训够。”他顿了顿,朝正堂的方向走去,“去看看。”

柳清欢回到房里小睡了一觉,醒来时听两个丫鬟在门外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她从床上起来,打开门看了看:“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

这可把两个丫头吓得不轻,差点直接跪在地上:“夫人您醒啦?!”

柳清欢看着面前脸都吓白了的两个人,不觉有些好笑:“你们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吓成这样?”

“没有没有!”赤桃连忙解释道,“是威远将军!”

“威远将军?”柳清欢疑惑地看着她。

“回禀夫人,听说威远将军今日早朝时挨了皇上的训,心里气不过,现在还拉着侯爷喝酒呢。”

柳清欢眨了眨眼:“你们说的威远将军,可是李默李将军?”

赤桃道:“正是。”

“哦?”柳清欢来了兴致,这个李默她也有所耳闻,据说是大承第二能征善战的将军——第一当然不用说,是薛慕。就因为这个第二,他一直对薛慕心存不满,后来终于找到机会跟薛慕打了一架。听长安城的老百姓说,这一架打得是飞沙走石,风云变色,连家里养来看院的狗都吓哭了好几条。

至于战果,当然是百姓津津乐道的第一战神薛大将军赢了。李默虽然被打趴了,但是趴得心悦诚服,不仅消除了对薛慕的芥蒂,还和他称兄道弟上了,最后这件事反而成了长安城的一段佳话。

不过这个李默虽然勇猛,却嗜酒如命,常常因为饮酒误事,当今圣上为了这事骂了他好多次,可是这位将军却屡教不改。

柳清欢看着两个丫鬟,有点好奇:“他又犯了什么事被皇上骂?”

青栀道:“还能有什么事,一定又是因为酒。”青栀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听说上午的时候他还在营中把芃芃将军灌醉了,估计明日早朝还得挨一顿训。”

看着两个丫头不怀好意的笑,柳清欢有点同情这位威远将军:“他现在还没走吗?”

“没呢,他说侯爷千杯不醉,今天一定要将侯爷灌醉才罢休。”

柳清欢:“…”

其实要灌醉薛慕很容易,真的。

她勾着嘴角,对两个丫鬟道:“我们偷偷去看看?”

做坏事就要拉着别人一起去,这样才不会被揭发。柳清欢拉着两个丫鬟偷偷摸摸地靠近正堂,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几个身着轻纱的舞姬也正往外院走去。

“应该是去正堂跳舞的。”青栀道。

柳清欢点了点头,悄悄地跟了上去。前面的舞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还在低声说着笑。

“听说威远将军长得十分俊朗呀。”

“哦,难怪你今天的口脂用得这么骚。”

“哪有你身上的香气骚!唉,本以为进了侯府能得到侯爷的垂青,结果侯爷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得了吧,就你这样子还想得到侯爷垂青?没看见夫人长得那么漂亮,侯爷都和她分房睡吗?”

“噗,你说侯爷是不是…嗯?”

跟在她们身后的赤桃青栀气得脸都红了,马上就要冲上去抓着她们喊“大胆放肆!”了。

不过被柳清欢拦了下来。

青栀气不过地看着她:“夫人,她们竟敢这样说你和侯爷,这样的下人不好好教训一下不行!”

“没错!”赤桃也义愤填膺地附和道。

“等等。”柳清欢只皱着眉头沉思,第二个说话的舞姬,她总觉得她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到底在哪里听过?

正堂上,薛慕看了一眼醉醺醺的李默,无奈地摇了摇头:“永言,皇上让你戒酒也是为你好。”

“噗!”李默吐出几个酒泡泡,斜眼看着薛慕道,“让小爷戒酒,还不如直接杀了小爷。”

薛慕对着他笑了笑:“把这个要求说给皇上听,我相信他会成全你的。”

李默:“…”

他埋着头嘟嘟囔囔了几句,又抱着酒坛喝了一口。

舞姬们从后面走上来时,柳清欢也终于想起了她在哪里听过那个声音。

虽然音色明亮悦耳了不少,但无疑就是在她窗前说话的那个声音。

第22章 刺杀

悠扬的音乐在正堂上响起,婀娜的舞姬伴随着韵律扭动起她们曼妙的身体。水袖轻舞,裙摆飞扬,一举手一投足间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可是正堂上的两个男人,一个只顾着抱着酒坛喝酒,一个视线好像落在她们身上,但那神情分明就是在发呆。

舞姬们觉得很憋屈。

于是那水蛇腰扭得是更卖力了,恨不得拧出一个麻花来。可堂上的两个男人依然喝酒的喝酒,发呆的发呆。

她们有点不想干了。

那西域来的高鼻梁胡姬随便在西市转两个圈,都能博得好多客人的喝彩呢,她们在这里劳心劳力图个啥啊!

就在舞姬们愤愤不平,男人们心不在焉之际,突然两个黑衣人像一阵旋风般刮了进来!没有做任何开场白,凌厉的刀锋毫不犹豫地朝薛慕劈了过去!

薛慕刚才还在发呆,一转眼就见两个黑衣人像是和自己有莫大的冤仇一般,恶狠狠地扑了过来。他的眉峰微微动了动,心道怎么现在的刺杀一次比一次粗暴了?前两次还知道挑晚上下手的,如今大白天的穿这么抢眼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吗?

他虽在心里想了很多,不过也只是转瞬之事,甚至那两个刺客还没有冲到他面前,威远将军就把手里的酒坛给砸了。

“哐!”的一声巨响,别说舞乐之声骤停,就连刺客们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爷爷我刚好想打架,侯爷就给我送来两个!好兄弟不解释!”李默声如洪钟地说完,就朝两个刺客飞扑而去。刺客见他如猛虎一般扑来,只好先调转枪头对准了他。薛慕看着瞬间颤抖在一起的三人,觉得让李默解解闷,也挺好的。

至少他不会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了。

可那边三人刚打在一起,“刷刷刷”的又飞进来了三个黑衣人,和刚才那两个一模一样的打扮。薛慕微微眯了眯眼,身后的诺宴一言不发地飞身上前拦住了三人,就连捻棠也从屏风后冲了出来,戒备地挡在了薛慕的面前。

刚才还歌舞升平的正堂摇身一变成了战场,舞姬们早就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只有威远将军一边打一边嚎着让诺宴给他留一个。

那五个黑衣人身手不俗,但李默和诺宴更不俗,特别是李默,那是在战场上能够以一敌万的大将,五个黑衣人很快就露出了败迹。

可是娇滴滴的舞姬们还是一个劲地往薛慕身边退,侯爷可是大承第一战神,他身边就是最安全的位置!

薛慕看着堂上的战况,突然对身前的捻棠道:“你去内院看看。”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急,捻棠抿了抿唇,还是听命地撤出了正堂。

哪知刚走出正堂,就看见迎面而来的柳清欢。

将柳清欢拦了下来,捻棠脸色严峻地道:“有人行刺侯爷,你赶快回内院。”

柳清欢的神色一黯,推开挡在跟前的捻棠就往里走:“你去保护阿娘,我找侯爷有事。”

她这话说得不容置喙,捻棠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她看了一眼飞快离去的柳清欢,皱着眉头往老夫人的宅院赶去。

柳清欢一踏进正堂,就看见薛慕一个人站在屏风前,身边还围着一群舞姬。精心修剪过的柳叶眉绞在了一起,柳清欢几乎是一瞬间就找到了那个在窗前跟自己说话的舞姬。

她和其他舞姬一样战战兢兢,可右手中微弱的银光还是没能逃过柳清欢的火眼金睛。

“小心!”

就在她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舞姬手中的三枚银针也直直地朝薛慕射了出去!

薛慕其实早就察觉到了身边的杀气,在战场上能够洞悉千里之外的杀机,又怎么可能忽略近在迟尺的杀意?如果柳清欢再仔细想一想,也会想明白这一点,可是这一刻她什么都没想,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推开了薛慕。

也是在这个时候,左肩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的脸霎时惨白。

她记得她以前做过针灸,明明没有这么痛啊…

柳清欢神志涣散的前一刻,仿佛听到了薛慕叫她的名字。

清清!

比飞将军死之前的那一声嚎叫还要震耳欲聋。她微微抬了抬眼皮,就见薛慕睁着一双黑眸看着自己,他好像很着急,可眼里又带着滔天的怒火的杀气。

她想,他在战场上也是这么吓唬敌人的吧。

可是还不来及细想,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薛慕看着柳清欢在自己怀里昏过去的那一刻,心脏好像都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的眸色微微发红,像是泛着血色。他抱着柳清欢的手臂紧了紧,对着堂上大喊了一声:“诺宴,一个也不能放走!”

半个时辰后,唐子博宅邸。

唐子博看着疾步而来的人,终于停止了踱步,急切地迎了上去:“得手了吗?”

手下紧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唐子博的脸色沉了沉,心中的不甘再一次席卷而来。早知道薛慕不是那么容易刺杀的,所以才安排了柳清欢这颗棋子,可是…

他吐出一口气,沉声道:“静姝呢?”

手下的脸色白了一下,声音听上去有些艰涩:“被薛慕一刀劈成了两半。”顿了顿又道,“真的是两半。”

堂上诡异地安静了一下,就连唐子博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两军厮杀时是怎样一番场景,但平素里杀个人,通常不会用这么残暴的方法吧?

他抿了抿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手下道:“她、她伤了薛慕的夫人。”

唐子博的眸光变了变:“柳清欢?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但静姝的毒没那么容易解,估计情况不太好。”

柳清欢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中了毒之后又开始发高烧。被人用刀架着脖子而来的李元白正在死命地往外挤眼泪:“侯爷,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毒虽然我有法可解,但是需要的几味药材恐怕只有宫里才有啊。”

薛慕眸色阴沉地盯着他,不说话。

李元白在他无声的威胁下终于把眼泪挤了出来:“侯爷,就凭你和皇上的交情,几味药材他一定舍得给你的,与其在这里吓唬小的,不如赶快派人进宫吧。”侯爷好恐怖,他真的好想回他在东市开的小药房啊嘤嘤嘤。

薛慕呼出一口气,叫来了诺宴。正准备让他进宫找皇上,捻棠就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进来了:“侯爷,皇上知道了夫人受伤一事,特意派了尚药局的奉御前来医治。”

奉御两字让李元白的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多看了来人一眼。见对方只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他又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看来专门给皇帝看病的人,也不过如此嘛,哼。

虽然皇上把举国唯二的奉御之一都派来了,但是薛慕也没有表现得多受宠若惊,只是连忙将他请进了屋。李元白眨了眨眼,也屁颠颠地跟了进去。

为柳清欢把了把脉,奉御说的话和李元白之前说的相差无几,不过值得高兴的是,需要用到的药材他都带来了。

开好方子后,奉御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就毫不留恋地走了。李元白羡慕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干瘪地笑了笑:“侯爷,那小的也先告退了。”

薛慕沉声道:“你不行。在清清醒过来之前,你要一直呆在侯府。”

李元白:“…”

他看着薛慕阴沉的脸色,委屈道:“你都让他走了。”

薛慕侧头看了他一眼。

李元白:“…”

听说今天侯爷刚把一个人当柴劈了啊,哈哈。

李元白忧郁地在侯府住了下来,开始思念他养在药房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不知道没有人给它们浇水,会不会干死。

他小声地打了个哈欠,又看了一眼还坐在床边的薛慕,无奈道:“侯爷,夫人喝了药,体内的毒已经控制住了,就连烧都退了不少,你赶紧歇息歇息吧。”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啊。

薛慕没有理他,只是又试了试柳清欢额上的温度。不似方才那般烫人,他的心终于踏实了一点。

将柔软的方巾又在清水里洗过一遍,薛慕拧干方巾,放回柳清欢的额头上。

李元白扁着嘴又打了一个哈欠,侯爷之前说怕晚上病情有变,不会是真的打算在这里守一夜吧?

还是拖着他一起。

他现在担心,等病人好了,他这个大夫倒下了。

笃笃。

两声几不可闻的敲门声,还是让薛慕不悦地皱了皱眉。留在房内的赤桃很有眼色劲地准备把人打发走,却听门外青栀轻声说道:“禀侯爷,永福公主到访,说是想看看夫人。”

薛慕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低声道:“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青栀侧身立在一旁,将永福请进了屋。

李元白看着雍容华贵的公主,瞌睡顿时醒了一半。噢噢噢公主,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见到的!所以说侯爷就是有面子!

永福深夜到访,当然不是为了来看柳清欢。她只是担心薛慕。

今天这一出刺杀闹得是轰轰烈烈,一个下午的时间就传遍了长安城的街头巷尾。东市那个“笑华佗”被架走以后也再没回过药铺,她思量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来了侯府。

虽然早就听说受伤的是柳清欢不是薛慕,但此时看到薛慕这样全心全意照看她的情景,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走到床边,问道:“她怎么样了?”

“过了今夜应该就能醒了。”

薛慕说话间看也没看永福一眼,仍是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永福心中更堵,脱口而出:“薛慕,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般待她?当年你病得要死的时候,她来看过你一眼吗?!”

第23章 过去

永福这话一出口,李元白的瞌睡顿时全醒了。他神采奕奕地竖起耳朵,这可比在帮张大妈按脚时听她抱怨隔壁家的李狗蛋有趣多了啊!

他满心期待地等着听皇室辛秘。

不过薛慕并不打算遂了他的愿。他只是沉默了一下,没什么起伏地道:“过去的事无需再提。”

“无需再提?”永福冷笑了一声,看向薛慕的目光充满了嘲弄,“当年是我在床前守了你一夜,就像你现在守着她一样!”

薛慕的嘴角动了动,却没出声。他一直握着柳清欢的手,因为他记得七年前的那个晚上,有个人也是这样一直握着他的手的。

他垂了垂眸,轻声道:“她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永福本想反驳他,你需要她救吗?她这么做不过是多此一举!可眼神落在昏迷的人身上时,终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她抿着嘴角,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还在聚精会神听八卦的李元白微微一愣,这也结束得太突然了吧!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李元白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这一夜柳清欢的高烧反复了两次,最后终于完全退了下去。正房的人都是一夜没阖眼,包括薛慕和李元白。

李元白觉得,侯爷必须给他三倍的工钱。

长安城的报晓钟鼓响完了以后,捻棠终于忍不住从院子里走了进来:“侯爷,今日是朝参日。”

薛慕的眉头动了动,正想派人去给皇上告假,就感到手中的指头轻轻地动了动。他下意识地握紧柳清欢的手,有些紧张地唤了一声:“清清?”

“唔…”柳清欢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守在床前的丫鬟见状,顿时欢欣雀跃起来:“夫人醒了!夫人醒了!”就连李元白都感动了,病人醒了!病人醒了!他终于可以回房睡觉了!

整个屋子都沉浸在一派欣喜的气氛中,只有薛慕还是绷着个脸看着柳清欢:“清清,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柳清欢眼前模糊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她看着面前神色严峻的人,微微皱了皱眉:“你是谁?”

薛慕的面色顿时一僵,房里的喜悦之声也在霎时间消失殆尽。

柳清欢眨了眨眼,面前的人神色凝重得让她想笑,然后她真的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我骗你的,侯爷。”